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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也不敢表露出来,这女人骂起人来和顾小子那继娘有得一拼,牙尖嘴利的泼辣得很。   另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婶子,放下还没缝补完的衣服催促道:   “顾忠家的,你别打扰翠莲,让她继续说。”   张翠莲得意的眉毛一扬,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   “我刚来的时候,路过村长家门口,听见顾庭风和村长在院子里面谈话,说什么明天一早叫上族老,就在顾老三家里当着大家的面把家分了。”   闻言顾忠家的叹了口气,“分了也好,庭风这孩子太苦了,这两年可没少受那后娘的磋磨,那顾老三也是个拎不清的。”   “可不是嘛,这有了后娘自然就有了后爹。顾家小子亲娘去世得早,留他一个人受罪了,那田间地里的活哪一样不靠顾小子。”   张翠莲一脸的愤愤不平,只是里面有多少真情实意,别人不得而知。   歇了口气又继续道:“他们一家人倒好,在家里享福了,夏天怕热冬天怕冷,镇上的大老爷夫人都没他们矫情。   还有陈秋菊那女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老蚌生珠,也不怕别人笑话。”   几人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只是没注意到梨树后面多了道清瘦修长的身影。   刚从镇上卖篮子回来的宴清霜,听到顾庭风要分家后,怔愣片刻,随后心里既为他高兴,又为他担忧……   “庭风,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还没娶亲,分家以后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你不孝,这样你的名声就坏了。”   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提高声音再次提醒道。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顾庭风凌厉的双眸直视着村长,复又低下头遮住眼里的阴翳。   有那个女人在,就算是真的成了亲,恐怕也只是院里多添个干活的人罢了。   名声这东西也是虚的,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哪怕你为了名声再怎么委屈求全,别人也不过是在背后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可怜。   更何况他顾庭风从来就不是委屈求全的人。   见他态度决绝,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顾庭风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   顾庭风阿娘去世的时候,他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啊!   阿娘去世不到半月,亲爹顾老三就迫不及待的迎娶新妻子进门。   偏偏那陈秋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说已经嫁过一次了,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顾老三迷的晕头转向的。   刚进门就耀武扬威,还做主将顾庭风赶到柴房去住,好将屋子空出来,给自己的亲儿子腾地方。   顾老三一颗心都扑在陈秋菊上面,对着那女人带来的儿子也是爱屋及乌,极尽宠爱。   最后,被她三言两语的哄骗着,脑子一抽,居然也同意自己亲儿子去睡柴房。   得亏那时候顾庭风阿爷和嬷嬷还在,阿爷揪住顾老三打了一顿,嬷嬷跑到陈秋菊房门口,骂了一整天才把房屋换回来。   可惜那阿爷和老嬷嬷没几年就去世了,从那以后顾庭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家里没人庇护着,被那继娘一天到晚不停的使唤着干活。   想到此,村长难免有些惋惜,他原本是想让顾庭风成亲后,再名正言顺的分出来。   奈何这孩子就是不开窍,村上那么多小哥儿硬是没一个他喜欢的。   不过那一家人也确实就像是田里吸血的蚂蝗,早些脱离也摆。   见村长神情有所松动,顾庭再次说道:“村长可还记得?我阿爷在世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顾阿爷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之事,曾当着村长和族老的面说过。   若是有朝一日他孙儿想要分家,皆按他的意愿来,不必有所顾虑。   还希望族里的叔伯们,都能帮一把,帮他把家分了,不必留在那,处处听那恶妇使唤。   如今顾庭风主动提出来,可见不止是想分家这么简单,他是铁了心不想再和那家人有任何牵扯。   村长神情愕然,显然也记起了顾阿爷说的话,不由得感慨他老人家料事如神。   又或者说,是顾阿爷太了解自己儿子脾性,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孙子因为一个“孝”字,困在那个泥潭里,才提前为他铺好了路,想让他日后分家能顺利些。   既如此,村长也不愿做那不明事理的老好人,放下手里的农具,转身拍了拍顾庭风肩膀,方正的脸上难得柔和下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也不再拦你,明天早上我会请两位族老,一块儿帮你主持公道。”   顾庭风冷峻的面庞也露出一抹笑,“有劳村长了!”   ——   村里讯息传得快,第二天一大早,顾老三家院门口就聚集了一堆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   村长以及另外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早早来了,此时正坐在堂屋里。   几双阅尽风霜的眼睛同时落在顾老三身上,顾老三不自在的搓着手,讪讪的笑着。   一个穿着鲜艳的妇人拎着一个土制的茶壶走进来,擦了脂,抹了粉的脸上堆满笑容。   对着两位族老以及村长假惺惺了一番,可三人都只是冷着脸,并未接她话茬子,陈秋菊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心里暗自愤恨,面上却还是笑着说:“当家的,你看这一大早的,庭风就请了村长还有族老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女人贯会演戏,村长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我们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今天就由我当着两位族老的面帮庭风把家分掉。” 第2章 分家   陈秋菊听到后,顿时一改刚才的装模作样,尖声叫道:“不行!”   这眼瞅着过段时间就要春耕了,若是现在分家,她家地里的活谁来干?   “这可由不得你不分,顾庭风阿爷去世的时候是有交代过的。   不仅要分,而且这家里的田地和银钱都有顾庭风一半,你陈秋菊和你带来的儿子一个子都没有。   至于顾老三,他愿意拿着另一半家产养着你们那是他的事。”   村长也不愿意和她废话,直接把顾庭风阿爷的话说了出来。   “不可能!”   陈秋菊愣住片刻,随即冷笑一声,直勾勾地盯着村长,嘲讽道:   “你要偏袒顾庭风也用不着编出这种理由哄骗我,况且我还为顾家生了一个儿子。”   自己好歹是一村之长,岂能容这无知妇人质疑,村长瞬间沉下脸,冷声道:   “当着两位族老的面我可不敢徇私,而且这件事顾老三也是知道的。”   陈秋菊立即望向顾老三,顾老三还是搓着手,一脸心虚的不敢和她对视。   看样子村长说的就是真的了,想不到这老东西还留了这么一手,陈秋菊气的咬牙切齿。   那老东西死的时候她嫌晦气回娘家去了,没想到顾老三居然也瞒得死死的。   两位族老也预设了,这事他们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也没什么立场来阻止顾庭风。   那顾阿爷从小就偏爱顾庭风,只可惜这孩子母亲去世得早,而顾老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娶了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进门。   刚进门就薄待顾庭风,就连顾阿爷和老伴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知道自己不行了时候才会当着各族老的面,说日后死了,东西有一半归孙子,就是防着有一天自己挣的家产全部落入陈秋菊手里。   顾阿爷也没预料错,这两年那女人越发的嚣张刻薄,况且她还带了一个和顾庭风差不多大的亲儿子进门,总归要为着自己儿子打算的。   也是顾老三自作自受,哪怕他幡然醒悟善待顾庭风几分,那顾庭风肯定会好好侍奉他的。   只可惜顾老三在那女人的挑拨下,变本加厉的苛责自己亲儿子。   陈秋菊心里恨不得撕了顾庭风,可又冷静下来,装模作样的哀叹一声,看着众人道:   “说到底这也是我的错,都说后娘难当,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庭风不高兴了,竟让你起了分家的心思。   可我扪心自问,我是真真切切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看待,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以后也会注意,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眼看着硬的来不了,就打算来软的了,陈秋菊脸上好像受了委屈的样子,让别人以为是顾庭风不懂事一样。   可顾庭风不吃她这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村长,两位叔公请随我来。”   “不,你们不能去,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里面有点乱,恐怕怠慢了两位叔伯。”   陈秋菊连忙拦住前往柴房的众人,就连顾老三也有点慌了,村长呵斥一声,“怎么,里面有什么我们不能看的吗?”   陈秋菊讪讪让开,村长推开眼前摇摇欲坠的小门,里面除了堆放杂物以及柴火,角落里还摆着一张不怎么宽敞的床,上面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   “地方有点乱,早上忙着挑水忘记收拾,让各位见笑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顾庭风却大大方方的把门开启,里面的情况瞬间一览无余。   大家的目光顿时看向门外面的陈秋菊以及顾老三,这显然是顾庭风居住的地方,霎时喧哗一片。   “刚刚还说把人家当亲儿子,谁会给亲儿子睡这种地方啊?”   “就是啊,还说得这么好听,可真不要脸。”   刚过完年没多久,外面寒风凛冽,居然还有人睡在这种不遮风不避雨的地方。   虽然村里人家大多不甚富裕,但是一两床厚被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更何况顾老三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怎么都不应该睡在柴房啊,而且还是他的亲儿子。   “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个是怎么回事?”大叔公板着脸,愠怒的问道。   昨天村长和他说的时候,他心里是不赞成的,哪有没成亲就要分家的,这不是坏了村里风气吗?   可是现在……   “这个…这个是这样的,不是我刚生产吗,庭风早上起的早,开门声音比较大,当家的怕影响我坐月子,才让庭风暂时居住在这里的。”   陈秋菊轻声细语的解释着。   “后娘这个月子做的还真久,一做就是三年。这家里的活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每天天不亮我就带着一张干饼子下地干活,晚上踏着月色才回来,即便如此,回来连口剩饭都捞不着你们的……”   顾庭风突然停下话头,目光带着深意的看向屋里,“你那好儿子现在还没起吧!那才叫好吃好喝的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父亲的亲儿子。”   自己的亲儿子这般糟践,对待别人的儿子却如珍似宝,不得不说这顾老三真的是老糊涂了啊!   顾庭风不留情面的直接嘲讽,顾老三被扯下了遮羞布,脸色铁青。   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好吃懒做的继子,但是被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他还是觉得丢了面子。   村长和两位叔公的脸色也很不好,回到堂屋都一言不发。   大叔公挪开旁边的茶碗,看向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三叔公,“这事你看怎么办?”   孝道固然重要,但是这种继母亲爹一起苛待前妻儿子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三叔公沉默良久,目光炯炯的看着顾庭风,“那就按庭风说的,分吧!”   顾庭风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冷硬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闻言村长也是松了口气,“既然这样的话就由我来帮着分家,两位族老来做见证人,可有什么意见?”   顾庭风当然没有意见,只是他的目的不止是分家,走到中间看着村长以及两位族朗声说道:“烦请村长按照我阿爷说的来分。”   陈秋菊顿时不干了,先前还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现在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撒泼打滚,嘴里不住的骂着顾庭风,说他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骂着骂着又爬起来让顾老三给她做主,可顾老三又是个怂的,自从村长和族老来了以后屁都没放一句。 第3章 断亲   “那就按照顾庭风阿爷的意思来,”   村长拿出纸笔来记着,村里每家每户的田契、地契、包括房契,都是经过他手,去镇上办的,再清楚不过了。   “顾老三名下的水田二十亩,旱田三十亩,还有家中的银钱,你们自己如实禀报,宅子这些大对象的话……”   村长停顿了一下,顾老三的阿么和父亲去世以后,这老宅子就一直空着,现在房屋都垮了,压根不能住人。   如果要分家的话,那也只能是顾庭风搬出去住,否则他就算再怎么占理,别人也会戳他脊梁骨,说给老子住破屋子。   顾庭风无所谓,只要能顺利分家搬出去,他就很满意了。   “村长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现在住的和老房子也没什么区别。”   闻言村长以及两位叔公的脸上更黑了,陈秋菊恨恨的盯着顾庭风,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似的。   “那既然这样的话,有顾阿爷的话在先,分家的事都很明了。   家里的田地顾老三和其子顾庭风各占一半,新屋子归顾老三,老房子归顾庭风。   至于家里的银钱你们自己报个数,一起分掉。”   “不行,你们这是要逼我去死”   陈秋菊一骨碌爬起来,不可置信的大喊着,还真的不给她儿子啊!   “我不同意这么分,那老东西都死了,而且他说的话不作数。   我还给他们顾家生了一个儿子,凭什么我都没有,还有家中银钱他想都别想。”   顾庭风眼里一抹暴戾掠过,这老东西居然敢当面骂他阿爷,这笔账迟早要跟她算清楚。   “闭嘴,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你苛待继子也就算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都是你的吗?   这个家里的每一分银钱,都是顾庭风爷嬷以及他自己起早贪黑挣的,你们有挣过一个铜板吗?”   大叔公怒不可遏的拍着桌子,指着陈秋菊,顾老三在旁边吓得不敢吭声。   “可是也不能这么分啊,”   陈秋菊硬着头皮道:“我们家一共四口人,他要是分走一半的话,那我们一家人吃什么?还不得饿死啊!”   “你现在知道会饿死了,你苛待继子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后果?”   “这是人家阿爷留下的家产,愿意分给谁就给谁。再说了顾庭风以后还要给顾老三养老,分一半合情合理。”   村长意味深长的看着顾老三,其实顾庭风一再强调要按照爷爷的意思来,就是想逼他们断绝关系,日后不再来往。   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不过这都取决于顾老三的选择了。   陈秋菊暗忖道:是给顾老三养老,又不是给自己养老,她可不相信顾庭风以后会管她。   “那以后顾老三不要他养老了,他现在就得把养老的银钱给我们,而且我们还有两个儿子,为什么非得他给我们养老。”   陈秋菊一边喷怒的嚷嚷,一边拧着顾老三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顾老三疼得瑟缩了一下,干巴巴的附和着,“对、对,我还……还有两个儿子,不需要他为我们养老。”   此话一出,两位族老都怒其不争的看着他,村长也摇摇头,一脸叹息。   这顾老三真是胡涂啊!竟然还没有一个女人看得清楚,被人三言两语哄骗着和亲儿子断了往来。   陈秋菊一脸得意,她还有两个孩子傍身,绝对不能让那白眼狼称心如意。   村长再次开口提醒道:“你们可想清楚了,不让庭风养老的话,你们今天断了亲就等于他自立门户,以后你们有什么事也不要找他。”   “想清楚了,断就断了,这等不孝子我们也不想有什么往来。”   陈秋菊双手抱在胸前,滚出去也好,少个碍眼的人,只是少了个干活的人了。   “庭风,你可听清楚了?按着你阿爷的意思是家里的财产你有一半。   但是赡养父母是本分,如今顾老三不需要你为他养老,但你也得把这银钱出了。”   顾庭风神色终于放松下来,眼里快速掠过一抹笑意,“村长安排就好。”   “那就我做主了,顾庭风名下由原来的十亩水田,变为七亩;旱田十五亩,减少为十三亩,以及后面的老宅子归他,日后那个地谁都不能占,还有家中现银清点一下。”   陈秋菊傻眼了,这样分下来他家承仁和承则加起来,也才和顾庭风差不多,还有他以后也不用侍奉养老,怎么都没占着好处,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还想再闹一番,可是见两位族老脸色都已经沉下来了。   村长也催促道:“快去把现银清点一下,早点分完早点回去,这天气怪冷的。”顾家居然连个火炉子都不生一个。   外面的村民早都扛不住了,三三两两的走了,反正村子也不大,第二天就知道了。   陈秋菊撇嘴道:“这我们哪还有什么银钱啊!家里收成不好,一个铜板都没有了。承则又还小,处处需要花钱……”   田地上没有占到便宜,绝对不能再把银子白白让出去,只要她不松口,谁也不知道她把钱藏在哪里,总不能去她房里翻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还是按照庭风爷爷说的来吧,承则还小,这个宅子你们就先住着,等他大了你们再搬出去。”   这女人真是贪得无厌,村长也不想再和他磨磨唧唧的。   陈秋菊顿时愣住了,改口说,“好像还有一些,我去找找看。”   说完匆匆朝屋里去了,没过多久拿着三两银子出来了,心虚的说,“就剩这么多了。”   村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顾庭风爷爷生前是村里的郎中,十里八乡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找顾父看病。   还有留下来的草药,第二天就被她拿去卖了,至少得有四五十两吧,还有这些年卖粮食的,怎么着都不止这些。   “算了村长,三两就三两,剩下的全当我这个做儿子的尽自己最后一点心意,孝顺父亲了,不过刚刚父亲也说了。   以后有什么事都不需要我这个儿子,现在庭风还请村长以及两位族老给我做个见证,写份断亲书,   我和父亲在上面签字画押,往后就当没了这层关系,也不希望有人再来打扰我,从此我们两家各过各的日子,好赖怨不得别人。”   村长料到事情会如此,也不多言,写好断亲书,顾庭风率先处了手印,接着顾老三也不情不愿的按了一下。   顾庭风收好字据揣在怀里。   “既然家都分了,那你也不好赖在我家里,赶紧走吧!” 第4章 误会   田地上没占着便宜,陈秋菊心里不快,直接开口赶人。   不用她开口,顾庭风也不想在这个家多待一刻,回柴房收拾了几件粗布衣服,和村长一同离开了。   两位族老见家也分了,已经先走了,村长看着他包袱里面几件单薄的衣裳,又叹口气。   “老房子里面住不了人,你先去我家住几天吧,等天气好了再把房屋修葺一下。”   “多谢村长,不过不用了,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先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顾庭风摇头拒绝,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道理现在住不下去,老宅虽破,但是从此那里就是他的家了。   村长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劝他,回头让小儿子给送两床棉被过去。   老房子不远,顾庭风没走多久就到了,看着眼前破旧的房屋,顾庭风放下手里的包袱,先四处打量一下。   周围人家比较稀疏,旁边就是吴大叔的家,家里只有吴大叔和他儿子,以及一个年迈的老嬷嬷。   再下面一户好像是姓刘的,和他家捱得也不远。   顾庭风大概看了一下,打算先把房间收拾出来,要不然今天晚上没有住的。   心里盘算着明天去镇上买些东西回来,灶房里面除了一层厚厚的灰,全部都被搬空了,连双筷子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锅瓢碗盏。   房子破旧得厉害,顾庭风洒水打扫整理了一番,花费了两个多时辰才把里间给收拾出来。   又去隔壁吴大叔家借了梯子,上去大致捡了一下瓦片,屋顶的瓦片都碎得差不多了,不整理一下的话,遇到下雨天肯定会漏水的。   “吴叔,多谢了,梯子我给你送回来了。”   顾庭风将其放回原处,对着屋里喊了一声,没一会吴大叔就走了出来。   “顾小子捡瓦做什么?你家这个老房子好久都没住人了。”   “分家了,以后我都住这里了,所以上去把屋顶整理一下。”   顾庭风面色坦然,对他来说这是大喜事。   吴大叔也愣了一下,没问为什么,只喃喃道:“分了好啊,分了好,往后就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等顾庭风快走出院坝的时候,吴大叔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叫住顾庭风,“顾小子晚上到我这里吃饭吧,添双筷子的事情不用客气。”   “不用了吴叔,我那里还有吃的。”   顾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吴大叔家里还有一个身体不好的阿么,每天都要去镇上看病抓药。比其他人家困难一些,就连唯一的一个儿子到现在都还没有银钱成亲。   柴火是村里人家必不可少的,以前在顾老三家里,他们一家人用的柴火都是自己砍的,但是他本人却很少有在灶前取暖的时候。   顾庭风拿起柴刀别在腰后,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天才黑,他得趁现在赶紧去砍一些回来,要不然晚上连烧水的柴火都没有。   他去的是大风岭下面的山头,这边的山上很少有人上来,听说是有人不小心看见过这里有大虫出现,所以吓得村里人都不敢来这了。   顾庭风小的时候来过几次,那时候爷爷还在,每次上山采药都会带上他,所以他对这片还挺熟悉的。   没多久就砍了一大堆柴火,还捡了一些燃火的引子,旁边扯了一根坚韧的藤蔓把柴火捆紧,试探了一下确保不会散开,再去捆另一个,最后拿出一根比较结实的棍子插进去,担在肩上下山去了。   行至一半的时候,顾庭风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直叫,无奈叹了口气。   他从早上就没吃过东西了,现在这种季节,山上别说野物,就是连个果腹的野果子都没有,只能先忍着了。   饥肠辘辘的回到家里,把柴火堆好以后,放好柴刀,本想去吴大叔家换几个红薯回来烤着吃。奈何先前他才说过自己有吃的,现在过去也不合适。   折回屋里灌了几口凉水后,想起房里的那张床已经快散架了,又出去找了几根比较粗的棍子,拿上麻绳准备重新固定了一下。   修到一半的时候,听到院门口有人在敲门,顾庭风快速将手里的绳子绑好,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来了。”   然而等他走到门口,开启门却没有见到外面有人。顾庭风眉头一皱,四周张望了一下,心想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地上的台阶上面居然放着一个篮子。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片刻后,前面确实有个篮子,上面还盖着一块靛蓝色的碎布。   顾庭风小心的把布揭开,发现里面居然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饭菜,粗大的瓷碗里,一个盛着饭,另一个堆着冒尖的菜。   顾庭风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篮子,神情不明。   篮子都还是温热的,加上刚刚的敲门声,说明那人刚走不远。   顾庭风看了一下隔壁吴大叔家方向,心尖划过一抹暖流。   提着篮子进了屋里,把里面的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顾庭风垂眸看着下面居然还放着一双筷子,心里感叹吴大叔的细心。   不知道是吴大叔家里谁做的,味道特别好,应该是篮子放不下的缘故,两道菜混在一个碗里。   一荤一素,晶莹透亮的红烧肉片,以及翠绿可口的红苕尖。   饭压得很实,吃到最后顾庭风将饭直接扣在菜碗里,大口吃着,这是他这几年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饭了。   吃完以后把碗洗干净,放回篮子里,准备明天早上还给吴大叔。   外面天色黑沉沉的压下来,寒风也在呼呼的吹着,顾庭风的心里却异常温暖,躺在床上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扯过床头的衣服快速穿好,到灶房里把火点上,烧了些热水洗好脸,拿过桌上的篮子准备去还给人家。   吴大叔家里的人也都已经起了,正坐在堂屋吃早饭,见到顾庭风过来,顾大叔立刻招呼道:“庭风来了,吃过早饭没有,没有的话过来一起吃点。” 第5章 篮子   顾庭风摇头,示意不用了,虽然他还没有吃过,但是昨天才吃了人家这么丰盛的一顿晚饭,现在再来蹭饭像什么样子。   “不用了吴叔,谢谢你们昨天的晚饭,我来还篮子还有碗,”   不成想吴大叔竟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嗯?晚饭?什么晚饭?你手里的篮子不是我家的啊。”   随后又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儿子,问道:“大壮,这个篮子是你送过去的吗?”   “不是啊!我还是今天早上才听你说起庭风回老房子了。”   吴大壮憨厚老实的面容上也布满疑惑。   顾庭风脸色一僵,缓缓放下举着篮子的手臂,原来是他误会了吗?   吴大叔家离他最近,昨天又说过那话,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昨天的晚饭就是吴大叔家送的。   “可能是我误会了,我先走了叔。”   没等堂屋里的人回应,顾庭风提着篮子快步走出了吴家院子,满心疑惑的回到家里。   刚刚出门的时候他很清楚的记得没关院门,现在回来门居然已经关上了。   顾庭风猛地推开木门,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有人进来,倒是今天院子里面的石凳上又多了一个篮子。   顾庭风一个箭步走过去,篮子上面依旧盖着一块干净的碎布,里面放着几张松软酥脆的葱油饼以及一碗米粥   葱和饼子都还是热的,顾庭风来不及多想,转身追了出去。   想着那人肯定没走远,他去吴家的时候院里还没有,那就可能是他在吴家的时候那人才放过来的。   可惜当他跑出去的时候,路上除了准备要下地的乡亲,没遇见任何一个送篮子的人。   顾庭风满心失落的回到屋里,愣了一下神,拿出里面的饼就着粥吃了。   他以前上山的时候,一整天的食物就只有一张饼,不是白面烙的,又硬又刺嗓子,有时候还得泡在水里才能咽下去,和这个又香又软的饼完全不一样。   吃完以后又盯着桌上的两个篮子发了会呆,然后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钱袋子。里面有整整三十两,这些都是他这几年偷偷打猎存的。   幸好陈秋菊嫌柴房晦气,从不曾进去过,否则让那贪心玩意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些银子,是决计不会让他分出来的。   还有另外三两是刚刚分家得的,加起来总共三十三两。   顾庭风将三个整的银锭子连同钱袋一起放进柜子里面。剩下的三两留着日常开销,毕竟要买的东西还挺多的。   心里估摸了一下今天要买的东西,拿出一个碎银子,又数了八百文揣在怀里,剩下的碎银子放到垫子的草席下面盖住。   镇上离村子还挺远的,来回需要花费将近一个半时辰,但是他身高腿长,脚程又快,来回一个时辰足够了。   米、油、盐、酱、醋这些都少不了,前年涝了一下,庄稼收成不好,这两年米面都卖的挺贵的,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   顾庭风想着反正也是一个人,索性买了十五斤大米,二十斤粗粮一起混着吃,等佐料这些都买齐了以后才往肉铺去。   “顾小弟,你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啊!”   卖肉的大哥一看见顾庭风就乐呵呵的招呼着,顾庭风也笑了一下,说道:“家里有点事耽误了。”   以前他打猎的时候会瞒着陈秋菊和顾老三,把偷偷打到的猎物卖到镇上的酒楼里。   偶尔野味比较贵,但是他又不能在镇上逗留的的时候,就会放在赵屠户的摊子上,请他帮忙卖掉,然后再给他一些摊子钱,所以两人都挺熟的。   顾庭风看了一下摊子上的肉,既然分家了就不能再委屈自己,钱财总是能赚来的。   “赵大哥,麻烦把这些肥肉都给我装起来,还有给我割一块瘦肉。”   “好勒,马上就好。”   赵屠户干净利落的把肥肉全部剔下来,又把刚刚顾庭风指的那块肉割下来,然后用麻绳穿着递给顾庭风,又将肥肉用荷叶包着放进他背后的竹筐里面。   “多谢赵大哥了,一共多少钱?”   顾庭风从怀里摸出一个同样老旧的钱袋子。   “这两天猪肉比较便宜,瘦肉十三文一斤,肥肉十五文一斤,刚刚的瘦肉刚好一斤,肥肉三斤二两,算你三斤,总共五十八文。”   “那就谢谢赵大哥了。”   顾庭风数出五十八文递给赵屠户。   “谢什么,以后打到猎物,不方便的话尽管拿到我这来卖就行。”   赵屠户豪爽的把尖刀钉在案板上,不在意的挥挥手。   顾庭风嘴角勾起一抹笑,点点头。   从肉铺出来以后,想到家里连个碗都没有,又去选了几个粗瓷大碗。   等到东西都买齐了以后想着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反正他一个汉子也没好逛的,就准备回家去了。   “庭风,庭风,快过来。”   顾庭风刚走出镇门口,一道轻快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转过身一看,是村长的小儿子,正立在牛车旁边向他招手。   顾庭风走过去,问:“今天出来赶车吗?”   顾守礼站在原地跳了一下,耳朵被寒风吹得通红,哈了口气才说话,“对呀,趁现在有空出来赶赶车,再过几天就要开始农忙,牛也要下地干活了。”   牛是金贵东西,农忙时有它可以省一半的力气,闲暇时候也可以出来赶赶牛车,挣几个钱,给家里多份进项,可惜村上没几户人家买得起。   “嗯,那你先忙着吧,我今天来镇上买点东西,待会回去还有事就先走了。”   “一起吧,我也要回去了,太冷了受不住,你顺道和我一起回去,这样快些。”   顾庭风看了一下,确实没什么人过来询问,也没和他客气,把竹筐卸下来和他一道回去了。   “恭喜你啊!总算摆脱那家人了。”   前面赶车的顾守礼突然感慨了一句,他和庭风从小就在一起玩。   只是他后娘进门以后两人玩的时间就不多了,到最后顾庭风每天都要干活,两人就很少见了。 第6章 宴清霜   顾庭风笑笑没说话,只是脸上也带着释然。   有牛车比自己走快点,没多久就看见村子了,顾守礼家要在下面一些,顾庭风就在路口下车,省的还要麻烦人家送自己上去。   和顾守礼告别以后,顾庭风径直往家里去,等站在自己院门口的时候双手停顿了一下。   推开门以后目光下意识的落在石凳上,果不其然,上面依旧放着一个篮子。   明明有预感那人绝对还会再来,但是顾庭风依旧忍不住心神都在颤抖,这次这个篮子比之前的要大许多,只有碗里的食物被主人用布轻轻遮掩着。   旁边还放着一套衣服,顾庭风目光呆呆的落在上面,心里五味杂陈,背着背上的东西在院里站了许久,才小心的提上篮子进屋去。   打水洗干净手,顾庭风仔细将篮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和第一天盖在篮子上的碎布颜色很像,应该就是制衣后剩的碎布。   里面夹了一层棉花,摸起来很软,也很厚实,他没脱外衣,拿在身上比对了一下,刚刚好。   半晌后小心翼翼的将展开的衣服折起来,放在床边。   看着桌上放着的三个篮子,顾庭风轻笑出声,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多少个篮子。   再观床边的衣服,心里犹如百爪挠心,这人应当很了解他,或者知道他的行动,专门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才偷偷把篮子送过来。   顾庭风微垂眼眸,神色万般郑重,最后刚毅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应该是心里有了计较。   吃过饭,顾庭风从柴火堆上取下柴刀,神色如常的带上院门往后山方向去,只是今天的步伐迈得更大更急,许是心里有事,最后连柴火都没砍多少就下山了。   他没急着进去,就在旁边草垛后面耐心地等着,犹如狡诈地猎人张网以待,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地埂上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挎着篮子匆匆赶来。   顾庭风心跳加快,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他家院门口小心地往里探了一下,发现没人就推开门进去了。   顾庭风努力压下心里的躁动,缓了一下,趁那人还没出来,大步走上去堵在院门口。   宴清霜如往日一般,放下篮子飞快瞥了一眼主屋的方向,想着那人应该还没回来,但是他也不敢逗留,连忙返身准备回去。   刚准备把院门掩上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他,宴清霜眉头紧皱,呼吸放缓,双手依然保持着放在门上的姿势。   他一个未婚哥儿冒然进入一个汉子家里,若是被村里人撞见,任凭他百口莫辩。   几息后,宴清霜身体动了一下,毅然决然的转过身,还没等眼里的清冽散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震惊极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之人,旋即满脸涨红,带着骤然被人发现的羞窘,尤其这人还是顾庭风。   两人对视一眼,慌忙避开,谁都不先开口。   宴清霜更是局促地定在青石台阶上,清凌凌地眼眸布满惊慌、无措,双手不断绞着袖口。   顾庭风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十分秀美的哥儿,身材高挑却很清瘦,纤细的手指很是粗糙,不安的绞在一起。   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带着几个不明显的补丁,衣裳看起来也不厚实,寒风一吹修长的脖子下意识缩起来。   顾庭风想起这人给自己送的饭食,白米饭、以及顿顿都有的荤菜,压得很紧很实,还有那套夹满棉花的衣服,眼眶里热意浮现,心里酸酸楚楚的。   他喉咙难受得发紧,开口声音居然有点嘶哑:“进来吧,外面冷。”   他没问这人为什么给自己送东西,只是单纯的不想见他受冻。   “啊?没…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宴清霜回过神来,连忙摆动双手,虽然村里对待未嫁娶的汉子哥儿不是很严苛,只是若被别人看见,也少不了说上几嘴。   “进来。”   顾庭风越过他,率先推开门,站在门坎后面看着他。   宴清霜犹豫了一瞬,挪着脚步缓慢进去,石凳上还放着自己放上去的篮子。   顾庭风也看见了,神色如常的走过去拿起篮子。   宴清霜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顾庭风从灶房里翻出一个泥炉子,放到堂屋里面,说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下。”   随后快步走到院子里抱了一捆干柴过来,炉子很小,是冬天专门用来烤火的,只不过里面的泥土已经掉了,所以当初搬家的时候才没有被拿走。   顾庭风双手稍一用力,干柴变成适中的长度,宴清霜俯身把折下来的柴火架在炉子里面,没多久屋里就暖和起来。   “手伸出来烤一下。”   见他双手一直蜷缩在袖子里,顾庭风忍不住开口提醒。   宴清霜不自在的把手伸出来,手腕细拎伶伶的,掌心布满茧子,看着比普通哥儿的更糙一些。   指尖还带着细小的划痕,以及不容易洗掉的青草汁水,看样子在给他送饭之前对方应该是刚从地里回来不久。   顾庭风走进屋里拎起放在桌上的篮子,里面依旧是一碗饭一碗菜,找了一条长凳把菜碗放在上面,然后将米饭递给宴清霜。   “给你,你还没来得及吃吧!”   宴清霜看着递过来的饭碗,着急的摇摇头,眉心轻轻蹙着,“这个是给你的,你不喜欢吗?”   “很喜欢,味道很好。”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   顾庭风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双手越过火上。   宴清霜疑惑,“那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晌午你送来的饭食太多了,我现在还不饿。”   顾庭风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很快消失不见,“快吃吧,要不然待会冷了。”   宴清霜犹豫的接过,“那我晚点再给你送。”   顾庭风心里又酸又涨,这人真会戳他心窝子,“不用了,太晚了你一个哥儿不安全,以后也不用送,我今天去镇上都买了。”   闻言宴清霜蔫蔫的低下头,筷子挑起米饭小口送入嘴里。   顾庭风心里有些软,拿起菜碗示意他吃菜,宴清霜不好意思的夹起一根青菜和米饭一起吃了。   等他吃完饭,顾庭风把碗洗干净,又把前面几个篮子拿出来。   碗放到一个篮子里面,提到堂屋里,对着宴清霜打趣道:“怕是你家的篮子都在这了吧!” 第7章 送他回家   宴清霜看着地上的几个篮子,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个是我爷爷以前编去卖的篮子,家里还剩了几个没有卖出去。”   随后又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顾庭风再次返回屋里,拿起放在床上的衣服,“外面更冷了,把这个穿上。”   宴清霜看着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脸上染上一抹羞涩,随后拒绝道:“我不冷,这个是给你做的,我不能穿。”   顾庭风提起地上的篮子,“我知道,你先穿着,到了再还给我。”   “嗯?”   顾庭风没说话。   到了外面宴清霜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篮子,顾庭风避了一下,宴清霜才反应过来,“这个到了再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你…你是要送我回去吗?”   宴清霜低着头支支吾吾的问。   顾庭风低声笑了一下,“嗯,我送你到门口,不进去,篮子太多了你不好拿。”   随后又问他:“你家住在哪里?”   顾庭风站在旁边小路上,无奈的看着前面,他只知道这人是从这个方向来的,但是具体不知道在哪。   宴清霜看他呆愣在原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声音轻快的说:“从这里穿上去,最上面就是我家了。”   顾庭风有点讶异的看着前面的半山腰,难怪都在一个村子里,他却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地方也很少有人上去。   主要是因为上面林子不茂密,相比较其它山头更贫瘠一些。   而且村里人居住比较集中,上面已经算是村子外了,没想到居然有人住上面。   两人闷头赶路,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听见宴清霜清脆的声音。   “到了,你看就在那里。”   顾庭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有一间被竹林包围着的屋子,很小。   周围还有溪水潺潺的声音,应该是附近有一条山泉水流下来,虽然周围景色很好,但是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偏僻。   宴清霜推开掩着的小门,有点无措的站在旁边,“到了,就是这里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顾庭风笑了一下,站在院门口把东西放下,“待会把这些篮子拿进去,我就不进去了,下次再来看望爷爷。”   他在外面没听见动静,以为他家里没人,他一个汉子不方便进去,另一方面也算是为了下次再见他找了个借口。   哪知道宴清霜听到后垂下头,露出一节细瘦的脖颈,“我家就我一个人,他们都不在了。”   声音不复刚才的轻快。   顾庭风怔愣在原地,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命砸了一下,疼得厉害。   所以这里只有他一个小哥儿住吗?   目光落在他瘦弱的身体上,又转向檐下堆的满满的柴火,也都是他一个人砍的吗?这些本该是汉子的活计……   ――   宴清霜站在山上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身影以后才返回屋里。   目光落在院里的一堆篮子上,准备拿回屋里,这些篮子都是爷爷生前留下来的,他想好好存放着,当个念想。   一一将篮子放好以后,宴清霜把地上最后一个篮子提起来,里面还挺重的,上面盖着他做衣服剩下的碎布,估计是碗。   拿到灶房里面准备把碗拿出来的时候,发现最上面的那个大海碗里,居然还装有一块猪肉,宴清霜怔住了。   直到外面的两只母鸡在“咯咯”的叫,估计是下蛋了,宴清霜才回过神,拎起肉上的草绳挂在灶头上。   两只杂黄色的母鸡估计是同时下了蛋,正趾高气扬的从窝里跳了下来,冲到另一只大公鸡面前,扑上去试探一番。   见它没有反应后又啄了上次,大公鸡也不甘示弱的将它踩在爪子下。   宴清霜拿起棍子将几只鸡分开,走到鸡圈里,从窝里拿起两颗热乎乎的鸡蛋。   这两只母鸡是他年前农闲的时候买小鸡仔养的,今天还是第一次下蛋,两颗带有血丝的鸡蛋很小,这种只能自己吃,卖的话没有人要。   从灶房里面找出一个陶罐子,先在罐底铺上一层米糠,再把两个小鸡蛋放进去,宴清霜看着这个陶罐子,满心期待着它被装满的一天。   这边顾庭风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只有怀里的衣物还是温热的,回到家里下意识的看了一下院子里的石凳,彷佛上面还放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   “庭风,你在家吗?”   顾庭风刚准备上山砍柴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他,连忙走出来一看,村长正在院里四出检视着。   “村长,快里面坐,”   刚刚的小火炉里面还有一些火星子,所以屋里还带着一丝余温,也不怎么冷。   顾庭风拿了一张小凳子放在村长前面。   村长接过凳子坐在火炉边,“我刚刚看了一下,你这个老房子虽然破旧,但是它位置好啊,无论是进山还是下田都挺方便的。”   顾庭风笑了一下,确实这里无论去哪里都挺方便的。   而且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流下来,虽然现在枯竭了,但是过段时间下雨了它就出水了。   院里也有一口井,改天重新修缮一下,吃水也方便。   “对了村长,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顾庭风突然想起一件事,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难得见他这婆妈的样子,村长忍不住好奇的催促道,“什么事?”   “你知道清水沟半腰上的那户人家吗?”   “唉!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你说的是清霜那哥儿他家吧?”   蓦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顾庭风还没反应过来,随即又很快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吃了人家那么多饭,到最后居然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问的是清水沟竹林那家的话,那就是他了,那里只有他一户人家。”   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在脑海中回一下,语气颇为不忍。   “那也是个懂事又苦命的好孩子,他爷爷腿脚不方便,前几年他奶奶还能搭把手,后面奶奶身体也不行了。家里家外都靠宴清霜一个人撑着,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啊,瘦巴巴的!   后面两个老人都走了,这些年就他一个人留在那里,我想着他一个小哥儿住在那里也不安全,还去问过他,要不要给他重新在村里找一出地基建房子,可惜那孩子拒绝了。”   说完村长心里有点沉重。   想到宴清霜瘦弱的身体,泛白的衣服,顾庭风心里更是难受得厉害。   屋内的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第8章 往事   良久,村长率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耐人寻味的目光紧盯着高大俊朗的顾庭风,面上隐约含笑调侃道:   “那孩子很少下村子里来,和顾老三家又是两个方向,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顾庭风不自在的咳嗽两声,一向刚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村长了然的点点头。   这两个孩子看着倒是挺般配的,若真能在一起,也是顶好的。   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说起来你和他确实有缘分,要不是你救了他爷爷,可能那孩子早几年就没亲人了。”   “嗯?”   “什么?”   顾庭风一头雾水的看着村长,他什么时候救过对方爷爷了?   而且他很肯定,自己今天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宴清霜,这般可人的小哥儿他若见过,必定会有印象。   “你忘记了?几年前你从山上背回来一个老人,给送到你爷爷那里,那老人就是宴清霜的爷爷。”   经村长提醒,顾庭风才猛然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那时候他好像是到山上拾柴火,下山的时候隐约听见一道虚弱的求救声。   他连忙扒开草丛,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栽倒在地上,想必是踩空了,拐杖掉在一旁,正伸手去够。   老人双腿上也满是血迹,使不上劲,若非他发现得及时,恐怕真就危险了。   他赶紧将老人背起来,送到爷爷那里给他止血包扎,后面那老人好像是被一位老奶奶接走的。   顾庭风目瞪口呆地看向村长,他着实没有想到,那居然会是宴清霜爷爷。   他原本还很疑惑,为什么宴清霜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送饭,看样子他是早就知道自己了。   就在顾庭风还在暗自感慨的时候,村长突然一惊一乍的拍着大腿,喊了一声,一点也不像他平时沉稳的作风。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了,你那个分家就属于自己分户了,我是来叫你去县衙重新落户籍的。”   闻言顾庭风脸上也很郑重,他等这一天等还很久了,多一天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他心里就止不住地厌恶。   “那就麻烦村长和我跑一趟了。”   村长摆摆手:“这有什么麻烦的,做村长的,管的不就是这些事吗?”   说完两人也不多耽误功夫,直奔镇上去了,村长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强体健的,脚程比起青壮年也毫不逊色,没多久就到了。   办户籍不耽误工夫,交上写好的文书,等衙里盖上印章就行了,顾庭风拿着这张薄薄的纸,手指微微有点颤抖。   村长理解他的心情,想着马上开春就要播种了,他还要去买些种子,两人就此分开了。   顾庭风倒是不急,还有好一段时间。   想起他那几支断掉的箭矢,又去铁铺重新打了几支,出来的时候天上隐约可见一丝光线,天气正在渐渐放晴。   路过糕点铺子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出来手上就多了一包桂花糕。   回到家后将点心放在桌上,从床底翻出一张颇具重量的弓箭。   顾庭风目光温柔的细细打量着,要是没有这张弓,就凭一天一张粗饼子他早就饿死了。   这张弓陪伴他好几年了,不用的时候一直被他藏在这里,许久没用都染上灰尘了。   他打了水,用布巾仔细擦拭好以后,手指摩挲着锋利的箭矢,搭箭试了一下,感觉有些生疏了。   把玩了一会后,顾庭风拿上麻绳和柴刀又出门去了,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往后山去,而是朝清水沟方向去了。   行至半腰,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片翠绿的竹海,小院的门依旧掩着,顾庭风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去。   “宴清霜?”   顾庭风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还有点不好意思,喊了几声发现没人应,只有鸡圈里的鸡在叫着。   看了一下房屋都是关好的,应该是进山里了,顾庭风将手上的桂花糕挂在门口的柱子上,转身也进山了。   这片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林子比起其它山头确实不算茂密,经过一个秋冬的洗礼,枯死的树木很多,还有些是因为年头太久了,从根部坏掉了。   他腰上的柴刀都没派上用场,地上的干柴火就足够了,顾庭风找了一处空地,将它们整齐的堆在一起。   家里虽然没有养猪,但是还有三只鸡,两只母鸡正在下蛋,吃得比平时多,更何况还有一只大公鸡。   粮食的话人吃都不够,更舍不得拿来喂鸡,所以他一般都是在山上打了猪草回去剁碎,拌上麦麸或者米糠来喂的。   冬天刚过去,外面比较冷,周围的猪草都被他薅光了,所以今天才会进深处来看看。   正打算回去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下面好像有个身影在林里穿梭。   定睛一看,确实有个人在下面,宴清霜犹豫了一瞬,打算抄另一条路下去。   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人来,除了山下的汉子偶尔会上来捡柴火。   不过等那人抱着一堆干柴走近的时候,宴清霜又惊又喜的看着他,背着箩筐快步走下,宴清霜脸有些红,小声喊他名字,“顾庭风。”   顾庭风看差不多了,正打算拿麻绳捆起来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站起身后发现宴清霜正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顾庭风愣了一下,随后嘴角缓缓勾起,   “你上来割猪草吗?”   “嗯,”宴清霜点点头,看着地上散落的干柴,放下箩筐,“我帮你。”   顾庭风都来不及阻止,宴清霜已经熟练的将柴放在麻绳上面,准备将其捆紧,顾庭风赶紧上前接过绳子,麻利的打了个节。   地上还剩了许多,宴清霜问:“还有多余的绳子吗?我帮你把这些一并带下去。”   要不然放在这里浪费了。   别说没有了,就算有顾庭风也不会给他,摇头道:“没有了,就带了这么两根。”   宴清霜为难的皱起眉头,这周围树林里没有藤蔓,就算有也是那种不结实的,估计走到一半就断了。   “没事,我们先下去,待会我再跑一趟。”   只能这样了。   宴清霜对上面地形挺熟的,带着顾庭风走了一条相对平坦又近的小道。   没一会两人就下来了,顾庭风率先推开小院的门,把肩上的柴火卸在宴清霜平日堆放柴火的地方。   宴清霜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等拒绝的时候顾庭风已经将柴火码起来了,他犹豫着说:“这…这是你辛苦捡的。”   顾庭风充耳不闻,继续将柴火码在上面,“好了,我再去把山里剩下的担回来。”   “那我先去做饭,天色快黑了,你早点下来,待会你吃了再回去。”   宴清霜支支吾吾的说着,顾庭风脸上一直带着笑,等他说完才点头答应。 第9章 桂花糕   宴清霜目送他再次出了门,才转身回去,开门的时候注意到柱子上方挂着一包什么东西,还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取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包桂花糕,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放的。   宴清霜清凌凌的眼睛里笑意浮现,回房间将点心摆到柜子上面。   然后进到灶房,米缸里面的米剩不多了,他拿出一个大碗,舀出满满的两碗才停手,这下米缸也见底了。   他家屋子比较小,所以灶房也不大,旁边没有备好的柴火,宴清霜走到外面檐下,抱了一捆柴火进去,塞进灶里点燃以后把锅架上。   舀上几瓢水,他这里吃水也挺方便,后面有常年不会干涸的山泉水流下来,只是冬天水流会小一些而已,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是自己家田租给村里两户人家,人家送来的租粮,过年的时候卖了一大半,剩下小部分自己留着混粗粮吃。   前几天才舂的米,米糠剥落得很干净,用清水稍微洗了一下以后放进锅里。   等煮到夹生的时候把米饭捞出来,用筲箕将米汤控干,然后转到甑子里面蒸熟,这样煮出来的米饭口感最好。   粘稠的米汤用一个瓦罐子装起来,这样待会等顾庭风回来的时候还是热的。   灶房上挂着顾庭风给的猪肉,他一直留着没吃,现在吃正好。   切好的肉用辣子炒着吃最香,炒好后肉用碗装起来,上面再盖上一个大海碗保温。   刚扣上外面就听见卸柴火的声音,宴清霜眼睛微微一亮,连忙擦干净手跑到外面。   “你回来了,快进来,很快就好了。”   宴清霜招呼了一声又回灶房去了,他菜还没炒好,顾庭风看他着急的样子,跟着他进去了,“别着急,慢慢来,我来给你烧火。”   “嗯,”宴清霜点点头,用木勺盛出瓦罐里的米汤递给顾庭风,“趁热喝。”   顾庭风接过一边往灶膛里面添火,一边喝着米汤。   这里面挺小的,加上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有点挪不开,但是两人都挺开心的。   宴清霜麻溜的翻炒着锅里的小青菜,这个是他自己种的小菜秧,大约一个巴掌的长度,吃起来脆嫩可口。   “好了,饿了吧,可以吃饭了。”   宴清霜盛出最后一个菜,放到一个方形的小木桌上面,顾庭风帮忙拿出两副碗筷,小小的灶房里面温暖又热闹。   顾庭风看着自己手里的大碗,依旧压得很实,灶台里面的柴火好像烧到了什么,“噼啪”的炸了一声,正如他心里的悸动,来势汹汹。   两人安静又温馨的吃完饭,宴清霜把桌子收拾好,外面天已经麻麻黑了,怕待会看不见路,顾庭风在火边烤了一会,虽然心里不舍,但是还是要回去了,这里离他家还有一段路程。   顾庭风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宴清霜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将他送到门口,嘱咐道:“回去小心点,天色看不清,走路不要着急。”   山上飘散着一层晚来的薄雾,将天色更加笼罩得黑沉沉,宴清霜有些担心。   “嗯,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顾庭风垂下的眸色幽深了几分,凌厉的双眸里面有着遮不住的情切,转身走了几步又大步跨过来,“我走了以后你把门栓削紧,早点歇息。”   他突然发现一个哥儿住在上面真的不安全,尤其像宴清霜这样的。   “好,我会的,你快回去。”   天色越来越黑,宴清霜忍不住焦急起来,盼着天能黑的慢一些。   等到顾庭风的身影渐渐隐没在薄雾中,他才把院门关好回去歇着了。   这种夜色顾庭风已经习惯了,虽然这条路不太熟,依旧走得稳稳当当的。   回到家里已经戌时左右了,旁边吴大叔家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样子是已经歇下了。   他到灶房里烧了一锅热水,冲洗完身体以后才躺上床,却怎么都睡不着,感觉心里有一堆的事情要着急完成,最后还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才慢慢入睡了。   隔天吴大叔家的大公鸡一早就起来打鸣,顾庭风听到它叫了几声以后掀开被子起床。   昨儿晚上温在火上的水还是热的,顾庭风打了两瓢水出来,倒在木盆里快速的洗漱了一下,又重新把火升起来,抓了几把米放在锅里,简单的煮个米粥待会当早饭。   现在天气还很冷,动物们还在过冬,都没出来觅食,再过一段时间又是它们的繁殖期,也不能上山打猎。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忙着春耕,其实现在还属于农闲时期,只是村里人家哪有什么歇息的时候,不是上山打柴就是已经开始整理田地了,连村长家都开始忙着备种了。   顾庭风刚分完家,什么都没有,就连农具都要重新做,而比较大件的农具,比如耖、耙、犁以及锄头、镰刀这些都是需要找人做的。   还有开春后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抱个小猪仔来养,这些都得他自己拿注意。   所以顾庭风有点着急,随便吃过早饭以后就去了隔壁吴大叔家。   这次顾庭风是掐着时候来的,吴大叔一家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坐在火边烤火,见顾庭风来了以后吴大叔的儿子吴大壮连忙给他拿了根凳子。   “顾小子快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吴叔,我想问一下你知道哪里有做农具的吗?”   原来他们村口是有一户专门做农具的人家,后来大爷年纪大了干不动,以至于现在他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做这些了。   吴大叔知道的东西广,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的话,那村里估计也没谁知道了。   “是该准备了,等过段时间落了雨就忙不过来了。做农具的话我们村口的张大叔已经不做了,只有对面村子里还有人做,我估摸着你也找不到,待会我让大壮带你去。”   吴大壮听到父亲点到他,立刻拍胸脯保证道,“庭风你就放心吧!那里我很熟,待会我带你过去。”   他昨天才从对面取了做好的镰刀过来。 第10章 做农具   看他迫不及待的表情,顾庭风忍不住失笑,也不再客气,“那就麻烦大壮了。”   落霞村就在他们村子对面,只是顾庭风很少来这边,听说他们这个村子主要以黄姓人口居多。   吴大壮是个本分又热心的汉子,一路上给顾庭风介绍着落霞村村里的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本村的人呢。   “你看,他们这边地势比我们的要高一些,地里全部种着油菜,再过几天就可以收了,现在先去把空地整理出来。”   落霞村因为地理原因,和他们种植的农作物其实都差不多,主要都是玉米、红薯、大豆、洋芋、麦子、水稻这些。   都是管饱的东西,唯独这油菜只有他们村里种的人多,所以他们村里榨油的比较多,附近村子的人不想去镇上就会来这里买。   “所以我们要抓紧了,万一不接活了就糟了。”   虽然是手艺人家,但是对于村民来说,庄稼才是头等大事,就连做农具的人家也得先停工忙着春耕。   “是这个理。”顾庭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两人卯足了劲往地方赶去,这黄木匠家住的还挺远的,又比较陡,直接在最上面去了,吴大壮扶着旁边的树喘息了一下,就连顾庭风气息都已经有点乱了。   “好了,终于到了,那里就是”   吴大壮兴奋的指着一户青砖瓦房的人家,屋子应该是新建好的,一眼看过去比较出众。   “黄叔,在家吗?”吴大壮熟门熟路的进去放开嗓子叫了两声。   顾庭风有些讶异的看着吴大壮,他对这里好像不止是有些熟,而且还挺自在的,就像是自己人一样。   没多久屋里就走出来一个笑呵呵的汉子,看见吴大壮就笑骂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小子啊!怎么,今天又打算来做什么。”   “嘿嘿,今天不是我来做,是我旁边这位小兄弟来做。”   “我想麻烦大叔给我做一套全套农具,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   顾庭风上前两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哦?你要做全套的农具?”   黄大叔有点惊讶,农家人谁家里会没有一两副常用农具啊!   “是的,小子刚分家,东西没有制齐,所以要麻烦大叔了。”   闻言黄大叔了然,直接将两人带到后院,“算你们运气好,我这里正好有几副现成的,有一副是我给别人家做的,但是那家人突然不要了。剩下的是我改良过的,更加省力气,不过他们都不敢用,你来看看要哪个。”   顾庭风蹲下仔细看了一番,心里暗自赞叹,这些比他以前用的那张犁确实好太多了,看得出来这个黄大叔手艺确实很老道。   “这个是我费了心思改良的,特别是铧犁足够锋利,阻力也小,所以特别省力。还有犁身,犁梢都是我仔细刨过的。   整个犁壁就连犁底都是我打磨过的,你们看看,”黄大叔对于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直接将犁抬起来给他们看。   确实很好,顾庭风瞟了一眼,发现就连牛背架都细心的处理过了,当即决定就要这张了。   “我这里现成的只有犁、耙、锄头,最后两把镰刀昨天都被大壮小子拿走了,所以你要再等几天了,还有耖也要等,我才做到一半。”   顾庭风说:“行,那些不急,我过段时间再来拿。”   “既然你要了全套,那我就给你少一些,犁的话可能要稍微贵一些,因为这个犁铧我装的厚实,算你580文,耙560文,耖470文,一把锄头72文,你要多少?”   顾庭风想了一下,“要三把,缺了还可以换,再要两把镰刀。”   “那三把我算你210文,镰刀43文,两把的话算你80文,总共……”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黄大叔需要停下来算一下。   顾庭风直接道,“总共1900文。”   “哦?”黄大叔有些惊讶,随后笑了起来,“那还真是赶巧了,正好两钱不到。”   本来还有两样东西没有做好,只需要付定金就行,但是顾庭风嫌麻烦,直接给了,到时候过来取就是了。   顾庭风和吴大壮两人合力把东西拿走了,省得再跑一趟,这个地方可不好走啊!   顾庭风扛着犁,手上还拿着三把锄头,但是对于他来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改日你家里家耕种的时候我过去帮忙。”   要是没有吴大壮的话,他不仅得绕些远路,就连这些东西也还得再跑一趟。   “你这说的哪里话,又不费事,”   大壮拿起瓢在喝了几口水,不在意的摆手,随后又问道:“你耕地的话牛借了吗?”   牛可不比其它东西,不是每家每户都买的起的,村上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有。   不想用人拉的话就得去和别人借,他家还好,有他和阿爹两个人,可以代替牛来拉,但是顾庭风就他一个人,肯定要借牛才行。   “嗯,已经借了,村长家耕完以后就借给我。”   “那就行,那我先回去了,还得上山砍柴去,趁这段时间多囤些柴火,到时候忙起来没时间。”   确实要做的事还挺多的,顾庭风也没留他,看他出去以后才去规整东西,可惜才整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嚷嚷。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本来他是不在意的,村子里面每天都有事情发生,只是现在冷大家都没怎么出来活动,过一段时间就更热闹了。   但是他隐约听到好像有宴清霜几个字,来不及多想,“哐当”一声,直接扔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跑到村长家附近就听见有人在嚷嚷道:   “大家来给评评理,这事是不是霜哥儿做的不对,我租田租得好好的,每年都准时把租粮给他送过去,现在他说不让种就不让种了。”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哥儿在村口哭天抢地的撒泼打滚,活像别人霸占了他东西一样。   嘴上干嚎着,眼里却不见一滴泪水,引得周围的人都在围在他俩指指点点。   “霜哥儿,你这事确实做的不仗义,租给人家的地怎么能要回来呢?”   人群里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见状那老哥儿哭得更起劲了,好像真的受了天打的委屈一样。   宴清霜眼底一抹厉色散过,依旧一身粗布衣裳,清瘦的身体站的笔直。   目光看着那人,声音清冷,“我是租给他,不是卖给他,我怎么就不能要回来了?” 第11章 占地   那人听后讪讪的把头缩了回去,不出声了。   宴清霜依旧冷淡的看着地上坐着的人,平静的叙述着,“地上虽然冷,但是赵叔么喜欢坐在那里的话旁人也拦不住。   我家的水田租给你的时候就说的很清楚,时间三年,每年上完税后的三成租粮,你扪心自问,你这几年给我的稻米是什么样的你心里最清楚。   缺斤少两就算了,还拿坏的陈的来欺骗我,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大家瞬间一片骂声,就连刚刚帮腔那人脸上也挂不住了,灰溜溜的回家了。   “没想到这赵家竟还是这样的人,人前装的可怜兮兮的,背地里尽做这些缺德事。居然还拿坏的租粮来充数,这是欺负霜哥儿家里没人帮衬吗?”   听到议论瞬间倒向宴清霜这边,赵显家的坐不住了,悻悻的站起身,强撑着气势。   “我怎么拿坏的陈的骗你了?我给你的都是斤两充足的新米,你休要污蔑我。”   “是么?正好你刚刚交给我的租粮我还未动过,要不要当着大家的面称一下验一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污蔑你。”   “这…这个…”赵显家的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众人一看也都明白了。   “就算如此,那你也不用现在就让我们把地里的粮食给拔了吧!我爹么辛辛苦苦种的,你凭什么要我们拔了?”   一道娇甜的少年声音在人群外响起,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发现是赵显家的哥儿。   赵蓁长得还挺漂亮的,巴掌大的小脸水灵灵的,所以平日里被别人捧惯了。   此时也是一副指责别人的骄傲态度,许多汉子就喜欢这样的,特别吃他这套。   所以顾显家的一心想要为儿子找个吃穿不愁的人家,这样聘礼可以拿的多些。   但是汉子吃他他这套,不代表宴清霜也吃他这套。   “三年时间早就过了,我记得去年就提醒过你们,我说要收地了,让你们种完最后一季就把田还给我。”   “当时你们一家给我保证的好好的,转头就给我种上,现在我也需要用,不拔了那我吃什么?”   宴清霜脸色冰冷,若不是他今天想着先来整理一下田地,压根不会知道赵家居然又给种上了,到头来还成了他的不是了?   “反…反正我家就不拔,而且我家今年也要接着种,看你能怎么办。”   赵蓁娇纵惯了,洋洋得意的看着宴清霜,反正他家只有一个人,就算他家一直种那又怎么样。   围观的人都被他不要脸的话惊住了,这不止是明抢了,还是明晃晃的欺负人家霜哥儿!   宴清霜属实也很气恼,“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说罢拿着锄头往田埂上走去。   赵蓁看他居然真的敢,连忙上去拦着他,宴清霜伸手挡了一下。   两个哥儿在田埂上拉扯了一番,赵蓁没怎么做过粗活,力气没有宴清霜大,最后被推倒在田里,干净漂亮的衣裙上顿时沾了泥土。   气的赵蓁坐在地上破口大骂,赵显家的见自家哥儿打不过,连忙也跟着扑上去。   粗大的巴掌就要扇在宴清霜脸上,就算赵显家的再怎么无赖,他也是长辈。   宴清霜不能像对待赵蓁一样对他,又来不及躲开,只能闭着眼睛准备捱了这巴掌,不过意想中的疼痛没落到脸上。   宴清霜睁开眼,看见赵显家的手腕被顾庭风死死捏住。   顾庭风脸色阴沉看着这不讲理的老哥儿一家,语气冰冷的说道:“你动他一下试试?霸着人家的田不还就算了,居然还敢动手打人,这样的话我也去种你家地,你看怎么样?”   赵显家的手腕被捏得青紫,疼得直咬牙,倒抽了口气,“我家的地你凭什么种?”   顾庭风冷笑一声,嘲讽道:“那别人家的地你又凭什么种?只允许你耍混不允许别人耍混是吧。”   宴清霜在后面轻轻扯了一下顾庭风衣服,示意他把人放开,免得这人待会还要讹银子。   顾庭风甩开他手腕,赵显家的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自家哥儿旁边。   么子两人同时看着顾庭风,赵显家的是怕的,眼神有些躲闪,他能感觉得到顾庭风刚刚是真的想动手打他。   赵蓁是委屈的,心里埋怨顾庭风居然不帮他,以他的容貌不会有汉子不喜欢他,而且顾庭风看着高大俊朗,和他还挺般配的。   但是他现在为什么要帮着一个外人?   赵蓁心里那莫名其妙的委屈,和自己为是的想法顾庭风不知道,他表情依旧很骇人,站在田埂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显家的。   “如若明天宴家田里的庄稼,还好好长在那里的话,就只能我们亲自动手了,到时候我恐怕还会连你自己田里的庄稼一并清理,不信你就试试看。”   随后又转过身,缓下语气对宴清霜说道:“我们走吧。”   宴清霜点点头,走了两步顾庭风又停了下来,目光直视着不服气的两人,“还有,有什么事情让赵叔直接来找我,为难一个哥儿算什么。”   等顾庭风和宴清霜走远以后,赵显家的才蹭的一下站起来,小声骂道,“呸,有什么得意的,看你现在分了家以后怎么办。”   大家见他这背后放狠话的样子都嗤笑起来,不过见顾庭风和宴清霜都已经走了,也没热闹看了,都纷纷回了家,只是边走边议论著刚才的事情。   “你们说这顾小子怎么突然管起霜哥儿的事?”   “谁知道啊,听说顾庭风名义上是和顾老三分家,实际是自己落户了,所以两个没有长辈帮扶的人凑在一起谁也不嫌弃谁呗。”   “看样子两人已经好了一段时间了,要不然顾小子也不会这么维护霜哥儿。”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的,好像自己都亲眼看了了一样。   跟在后面的赵蓁满脸愤怒的听着顾庭风和宴清霜的事情,心里暗自骂着:   “呸,早就说过宴清霜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平时装得多正经,现在还没成亲呢就已经勾搭上汉子了。一个人住在那上面也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肮脏事。” 第12章 答应   又想起刚才顾庭风维护宴清霜的一幕,心里还酸溜溜的。   顾庭风将宴清霜带到家里来,路上幸好没人看见,否则明天又得传出更加难听的话了。   柴房才顺到一半,东西也都乱七八糟的堆在院子里,不过他暂时没心情管。   刚刚那一幕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要是他没听到声音跑出去看,那宴清霜肯定就要生生受了那巴掌。   以那泼夫的性子打了一巴掌肯定还没完没了,宴清霜又是个小辈还是个哥儿,肯定要吃亏的。   宴清霜瞧他脸色不好,连忙开口解释道:“那个田是我爷爷还在的时候租给他家的,那时候爷爷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怕我忙不过来,索性把田全部租给村里赵家和另外一家了。   他们秋收的时候给我一点租粮就行,另外一家我年前打过招呼后就还了,只有赵家迟迟不还。”   谁能料到当初说得和和气气的赵叔么,现在看他家里只有他一个,就想着把田占为己有,别说种今年,就是再种十年他也不会还,所以他态度才强硬了些。   “嗯,没事,他不敢不还,明天我和你一块过去。”   顾庭风轻声安抚着,他倒是不担心这个,赵家胆子还没这么大,顶多泼皮无赖些。   他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当时看到赵显家的要动手打宴清霜,一时怒火中烧没忍住。   所以经过今天这件事,别人肯定会对他俩有诸多说辞。   他是个汉子倒是无所谓,只是宴清霜是个哥儿,别人肯定会胡乱猜疑他,毁他名声。   而且他住的地方实在太偏僻了,村子这么大,加上今天还和赵家闹了矛盾,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无法保证这村里全都是好人,若是发生了什么事都来不及。   所以想要将人护在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办法,一个他想了很久的办法,从第一次见面就想了……   “小霜,”   宴清霜疑惑的看向他,“嗯?”   顾庭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连第一次打猎的时候他都是游刃有余的,不像现在,手脚都没处安放,掌心也在冒着细汗。   “你…你…”   顾庭风努力压抑住自己紧张的心情,但是还是不行,结巴了半天也没敢说出来。   大概是怕听到拒绝的话吧!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自己住的房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心里的紧张少了一些,倒是失落的情绪上来了不少。   宴清霜看他讲话断断续续的,脸色涨红着,吓了一跳,以为他生病了,赶忙伸手放在他脑门上。   “别担心,我没事。”   顾庭风将脑门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里。   宴清霜耳根子刷的红了,轻轻的挣扎了一下,顾庭风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   “小霜,你要不要跟我成亲?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发誓,以后我都会一一补给你。”   宴清霜呆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随后眼眶泛红,眼里逐渐蓄起的泪水掉了下来。   “别…别哭,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看到自己把人惹哭了,顾庭风心里一疼,手忙脚乱的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宴清霜摇摇头,虽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微红的眼尾以及嘴角却是扬起的,“要,要跟你成亲。”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又怎会不同意!   “啊?”这下轮到顾庭风呆住了,等反应过来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同意了?”   “傻瓜,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怎会不同意?”   从他救了爷爷开始,他都会下村子去偷偷看他,后面奶奶身体也不好了以后,整个家里的活计都要靠他操持。   下村子的时间就少了,直到他分家后才鼓起勇气过来给他送篮子,现在这人终于要同他说成亲了。   “那…那我现在去找村长,待会人家都吃晚饭了才去不好。”   看着顾庭风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宴清霜忍不住失笑,“我是让你改天去,不是现在去。”   “不行,我现在就去,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在村长家里,如果今天不把日子看了,他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看他急匆匆的走出院子,宴清霜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灶房里。   顾守礼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顾庭风进来以后高兴的赶忙喊了一声,“庭风,你怎么过来了?”   顾庭风脸上还带着笑意,“我来找你阿爹有点事。”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看把你乐的。”   顾守礼看他脸上的笑意实在明显,忍不住打趣一声。   “待会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顾守礼嘀咕一声,压住内心的好奇,带着他进了屋里,村长此时正坐在火边和夫郎说话。   “阿爹,庭风来了,他说找你有事。”   顾守礼实在是很好奇顾庭风到底有什么事,把他高兴成这样。   “哦,庭风有什么事情?”   “我来是想请村长给我和宴清霜瞧个日子。”   “砰”的一声,顾守礼屁股下的凳子差点没坐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顾庭风,看日子?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村长和夫郎也有点惊讶,这顾庭风闷不吭声的居然就要成亲了!   一点风声都没有,太突然了,绕是先前村长可能知道了一点苗头,现在也觉得很突然。   村长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正色道:“也好,霜哥儿住在那边我一直都不放心,你俩成亲后也相互有个照应。”   说完他没有拖沓,起身去拿了薄子仔细翻看着。   顾守礼怕打扰阿爹,不敢瞎吵吵,凑过来小声问,“庭风,你真的要成亲了?”   顾庭风点点头,“嗯。”   “那我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到时候欢迎你们都来。”   看着顾庭风严肃的表情柔和下来,顾守礼暗暗称奇,原来木头也会开花啊!   他俩一样大,他一直以为会是自己先成亲,哪里想到自己的夫郎都还没有着落,顾庭风已经要成亲了。 第13章 选日子   “有了,今年的吉日都很不错,最早的一个是在五月初六,另一个则是在十月份去了,你看一下要选哪个?”   十月时间太久了,顾庭风毫不犹豫的选了五月初六。   “这样的话你们可能要忙一些了,那个时候正是耕种的季节。”   “这个不碍事,只是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村长和叔么,我和小霜都没有亲人在身边,所以不太清楚这嫁娶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对于这场婚礼他很郑重,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村长夫郎是过来人了,闻言立刻笑容满面的告诉需要注意的问题。   “天下无媒不成婚,即便你俩已经两情相悦,但是媒婆还是少不了。”   “你得请上人,到霜哥儿家亲自走一趟才行,要不然人家会在背后议论霜哥儿是非的。”   顾庭风正色道:“这是自然,我待会就去请,还有聘礼需要准备哪些也请叔么一并告知。”   村里人成亲没那么多讲究,不过该有的规矩还是得遵守,村长夫郎列举了几种村里比较时兴的东西。   “给哥儿的聘礼和女子略有不同,大多都是二两银子、一对青鸭,半尺布料、一个妆匣子,有的人家还会送支木簪子压在匣子里。”   这还是村长夫郎往高处说了,哪家娶哥儿会给二两银子,不过是瞧着顾庭风对霜哥儿的看重罢了。   顾庭风仔细斟酌了一番,不多时,心里便有了计较,又在上面加了一些,定亲用的青鸭也改成了大雁,他本就有打猎的本事,对于猎一对儿大雁,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村长夫郎讶异的看着他,“你确定吗?”   在整个村子里面都还没有出现过这种规格的婚礼,而且顾小子又刚分了家……   “嗯。”   顾庭风郑重点头,虽然条件暂时有限,但他决计不会委屈了宴清霜。   “那婚书的话现在就让你顾叔帮着写了,聘礼方面,后期有什么要补的再添上去。”   顾庭风自然没有异议,一切商议完毕,他也没久留,对着村长和村长夫郎揖了一礼后告辞了。   顾守礼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庭风这小子是真的开窍了”   “笑笑笑,你还好意思笑,你俩一样大,现在人家都要成亲了你只会笑。”   村长见自己小儿子一脸傻笑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里的东西就想扔过去,随后想到是薄书又放了下来。   顾守礼幸运的逃过一劫,一脸悻悻地挠了挠脑袋,继续劈柴火去了。   顾庭风从村长家离开以后,立刻又去找了村尾的周媒婆。   周媒婆自然很乐意的答应了,不用她跑腿也不用费口舌,跟着主人家择吉日走一趟就能拿到媒人钱,何乐不为。   终于办妥了,顾庭风脚步轻快的回到家里,闻到灶房里传来的香味,脚步顿时一拐进了灶房。   宴清霜听到木门的响声,回过头看到是他,立即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嗯,家里没什么菜,你去哪里找的?”   他这个灶房除了烧水和今天早上煮了一碗米粥,就没烧过饭炒过菜,所以也没有准备什么东西。   宴清霜斜睨他一眼,这人还好意思说,炉灶里面冷冰冰的,也不知道这几日他是怎么过的。   被心上人瞪了顾庭风脸上也是乐呵呵的,积极坐到后面给他烧火。   “你买的肥肉我都帮你熬了,见你后院有几棵青菜,就顺手摘了一些,跟着用油渣和青菜炒了一碗。”   肥肉是顾庭风搬过来的第二天到镇上买的,后面一直没时间弄,外面春风料峭,倒也不怕放坏了,还有后院的青菜估计是菜籽掉落,自己长出来的,他也不知道。   顾庭风起身找出碗筷,盛了两碗米饭,宴清霜将锅里的菜舀出来,桌上就一个菜,但是份量很足,青菜解腻又沾上了肉渣的香味,特别下饭。   两人都吃得很满足,晌午被那事耽误了时间,现在早就饿了。   “对了,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五月初六,村长说那天是个好日子。”   日子都定下来了,两人也不用不好意思,边吃边聊。   宴清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农忙可能会有点赶,成亲用的婚服和鸳鸯被都得哥儿亲自绣,他得抓紧时间了。   “那我明天就去镇上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幸好他前段时候没有添置任何东西。可以完全按照哥儿的喜好来。   除了比较大件的家具还有成亲用的东西,都可以先准备着。   家里连条象样的凳子和桌子都没有,虽然这些他都会做,但是没有工具,只能先去请人做一套了。   村里有人办喜事大多都是借的,比如桌椅、碗筷这些。   也可以自己家准备着,毕竟和别人借还的时候还挺麻烦,要是不小心弄混了主人家还会多心。   吃完饭天色还早,宴清霜打算先回去收拾一下,见顾庭风还想跟着他一起回去,无奈笑了一下。   “你送我回去还要再折回来,何必多跑一趟,况且现在时辰还早,还有这一大堆的东西,先顺一顺吧。”   宴清霜指着他院子里的这堆东西。   见他态度坚决,顾庭风也不勉强,把人送到小路上才回来,这几天他有时间就往山里跑,柴火已经堆的很多了。   把柴房打扫干净以后又将院里的柴扛进去码整齐,以免下雨的时候被淋湿了。   还有今天买回来的农具,也找了个角落放进去,最后又从房里把自己那张躲躲藏藏的弯弓拿了出来,光明正大的挂在墙壁上,顾庭风缓缓舒了口气,这下终于满意了。   宴清霜回到家,先去鸡圈里面看了一下,最近两只母鸡每天都有下蛋,不及时捡出来的话可能会被啄破了。   扒开稻草,里面果然又有两个鸡蛋,而且越来越大了,不再像第一天像个鸟蛋一样。   看着罐子里的六个鸡蛋,想着等多赞一段时间就可以吃,或者拿去卖了。 第14章 嫁妆   放好鸡蛋后,回房里翻了一下奶奶留下来的绣线,还剩了好些,但是要缝制喜服和喜被的话还远不够。   想到明天要去镇上,宴清霜从床底掏出一个土罐子,将罐里的东西全倒在床上。   里面除了有一个银锭子,连个碎银子都没有,全是一文一文的铜钱,这些都是他和爷爷奶奶一点点攒的。   仔细数了一遍,总共有七千六百多文,宴清霜找了根麻绳把铜钱全部串起来,然后又将串好的铜钱放回去,拿着那十两塞进了钱袋子。   翌日一早   宴清霜起床扯了一锅面疙瘩,先拿了个粗瓷碗装了一碗,又拿辣子咸菜放上酱油个拌了个小冷盘放在里面。   自己把锅里剩下的盛出来,吃了一碗以后提着篮子出门了。   顾庭风刚从山上下来,今天要去镇上没时间去砍柴火,所以大早上起来就去先把柴火担了回来。   刚放下宴清霜就过来了,现在两人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遮遮掩掩,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出门了。   “先去田里看看吧!”   顾庭风还想着昨天的事,不过去看看总归有点不放心,宴清霜也是这样想的,直接带着他往自己家田里去。   丰梨村所有的水田都在河对面,全部都挨在一起,但是宴清霜家是最后一户来村里的人家,分下来的水田没有其他人家那么集中,零零散散的,但是都很肥沃。   “到了,就是这几块了。”   就说赵显家的没那个胆子,也就是看着宴清霜家里没人了,想要欺负他。   昨天被顾庭风吓了一下,这田里瞬间干干净净的一片,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无奈的摇摇头。   知道田被清理干净了后,两人就往镇上去了,先去了家具铺子里面。   “两位客官瞧瞧要买些什么,这里的大件还有其它花样子,若是都没有喜欢的话自己带花样子定制也是可以的。”   两人一进门店里的伙计就迎了上来,热情的为他们介绍着。   “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反正这个家里以后都是夫郎做主,所以他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   一想到这些以后都会出现在自己和顾庭风的家里,宴清霜脸上不禁泛起笑,又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定下心,仔细看了起来。   他不喜欢太复杂的花样子,那种简单实用的就很好,一番精挑细选以后,最终定下了两个装衣服的箱笼、一个朱漆红橱、一个梳妆柜以及两套大柜、衣架。   “好了,就要这些。”   可伙计看着他选的这些脸上有些为难,“您选的这几套都是店里最受欢迎的,其中一套大柜和梳妆台都需要定制,两位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大概要多久?”   他们成亲的日子在五月初,应该来得及。   “做工大概要两月左右,四月底就可以了。”   还好,刚好在他们成亲前几天,宴清霜心里松了口气,“可以。”   听到时间可以等,伙计一脸笑容的记下地址,“好了,到时候我们会准时给二位送过去。在柜台那边交一两银子的定金就行了。”   宴清霜正准备摸出荷包,顾庭风已经递了一个银锭子过去,“不需要定金,给我一张收据就行,算一下整套多少钱。”   这家店铺是镇上的老字号了,许多人家成亲都喜欢来这订制家具,顾庭风倒也不怕他跑了。   伙计愣了一下。   宴清霜回过神,扯着顾庭风的袖子急急道,“这个是哥儿的嫁妆,理应我出钱。”   虽然他没长辈在身边,但是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以前奶奶也总念叨要给他攒嫁妆。   顾庭风接着柜台的掩护,轻轻的捏了一下他手心,“我俩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谁的钱都一样。”   掌柜看了一眼较劲的两人,最后快速的拨着算盘,“给二位凑个整,总共四两银子。”   又写了张字据递过去,顾庭风接过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以后两人才准备去买其它的。   宴清霜捏着手里的荷包递给顾庭风,执拗道:“里面有十两,给你。”   他知道顾庭风刚分了家,身上肯定没多少银子,成亲本来就是突然决定的,他不想让顾庭风因为这事犯难,就想着一切从简就行。   街上人很多,不方便细说,顾庭风将他拉到旁边。   “我说过了,我的你的都没有什么区别,我身上还有原来打猎存的三十两,办这个婚礼已经足够了,若是真的不够我再问你要好不好?”   闻言宴清霜放下心来,但还是认真说道:“那你不够一定要和我说,我也存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顾庭风温柔的望着他,“好,”   随后宴清霜又稍微有点讶异,“你还会打猎啊?”   “嗯,以前吃不饱,偷偷上山捉野鸡烤着吃,遇见了进山打猎的陆师傅。”   还记得那时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野鸡也不管熟没熟,连血带肉的吃得狼吐虎咽。   那陆师傅已经在后面看了他好一会了,可能是看这孩子可怜,就动了教他的心思。   于是传授他打猎的本事,后面顾庭风出师以后,陆师傅年纪也大了了,身手不如以前灵敏,就不再上山了。   偶尔上山也是看看顾庭风的情况,最后甚至连自己吃饭的家伙也给了他。   顾庭风说得坦然,宴清霜却心疼得要命,心里闷闷的,难受得要死。   看到他不加掩饰的心疼,顾庭风动作轻柔的将人搂进怀里,“都过去了,我们俩以后都会越来越好。”   扯了两匹红布又去买了几支绣线,两人都难得来镇上一趟,一直将集市逛了个遍。   经过赵屠户摊子的时候要了三斤肥瘦肉,宴清霜在他后面小声说了一句,“再要点猪肺吧。”   顾庭风自然没有不依的,又要了两扇猪肺。   割肉的时候赵屠户一直朝顾庭风眨眼睛,配上他满脸横肉外加络腮胡,整个人显得比摊子上的肥肉还油腻。   顾庭风没眼看,装作没看到,付过银子就准备走人,倒是宴清霜笑了一下。这人明显和顾庭风是认识的。   两人都走远了赵屠户在后面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下次再来啊!”   宴清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顾庭风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5章 挖坝子   两人虽然是吃过早饭才出来的,但是走了这么久也饿了。   宴清霜点点头,“好,”   两人找了一家客人比较多的摊子,要了两碗笋泼肉面。   摊子上的碗没有家里的大,怕顾庭风不够吃,宴清霜又要了一份小馄饨,被他放到中间两人一起分着吃。   面的味道还挺好,特别是里面的笋子咸香入味,虽然不是新笋,但是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宴清霜心里想着等山里的竹笋冒出来了,一定要去多挖一些。   吃完面条,依旧是走回去的,现在是农闲时期每天只出不进。   还有成亲也要花费银钱,两人都是能省则省,更何况宴清霜也不是一个娇气的哥儿,甚至比大部分汉子都能吃苦。   刚走到村口就看见村上的汉子全部拿着锄头往上村头去,顾庭风看见顾守礼和吴大壮也在其中。   顾守礼老远就看见顾庭风和霜哥儿一起有说有笑的,看样子还一起去镇上了,专门停下来等着他。   等人一走近就迫不及待的调侃道:“啧啧啧,这都一起去镇上回来了?”   顾守礼特意把“一起”两个字咬得重些,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   看他这耍宝的模样顾庭风没理他,反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吴大壮道:“今天天气比较好,村长叫我们先去把坝挖了,等下雨的时候好开渠引水。”   挖坝子是丰梨村的头等大事,关乎这一季水稻的收成,谁都不敢怠慢,顾庭风也是如此,“你们先过去,我回去拿锄头。”   “不用回去,你若是现在也过去的话直接去我阿爹那里拿,他多带了一把。”   听到顾守礼的话,顾庭风犹豫着转头看向宴清霜。   “没事,把竹筐给我,你和他们去吧,”   宴清霜接过他背上的箩筐,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小声道:“晚上过来吃饭。”   顾庭风点头应着,随后又嘱咐道:“路上小心些。”   等人走远后顾守礼又开始打趣,顾庭风依旧没理他,和吴大壮率先走了,顾守礼见两人走远了连忙追了上去。   因着河床比较低,插秧苗的时候水源上不来,以前都是直接从河里打水的,后面大家都费时又费力,后面村长就想了个法子,直接去挖坝子蓄水。   因此,每年都需要村里的人去上游挖大坝开沟引水,本来今年是不用挖的,奈何去年一直洪涝,直接把原有的大坝冲平了,里面堆满了泥沙,所以今年才又得重新挖。   “今年我阿爹说去镇上买些鱼苗回来,放到坝子里养着,来年大家都可以下坝捞鱼吃。”   顾守礼提到吃的就显得很兴奋,他是村长最小的儿子,平时家里难免偏宠一些,干着活就想着吃,所以一听到自家阿爹说要养鱼他连怎么吃都想好了。   “别想了,就算现在把鱼苗放进去,等到可以吃也要后年去了。”   鱼不像村里人家里的家禽,养一年半载就可以吃,是费时间的,顾庭风毫不留情的戳破他的白日梦。   “啊!要这么久啊?那我们还是等开春去河里捞鱼吧,去年刚涝过,今年的鱼虾肯定特别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捞。”   “可以,到时候开春了就去,那个时候水也不是这么冷,鱼虾都出来了。”   顾庭风记起那天吃饭的时候,宴清霜说起后面的山泉里面好像有鱼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微微发亮,他应该也喜欢吃鱼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把工具准备好。”想到不久就要有鱼吃了,顾守礼挥起锄头使劲挖了下去,干劲满满,随后又对着吴大壮喊了一声,“哎,大壮哥,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两人的对话吴大壮早就听到了,他嬷嬷和阿爹也喜欢吃鱼,而且他们村的河水清澈见底,养出来的鱼虾最是鲜嫩,还没有腥味,用小火慢慢出来,撒上几粒盐,轻轻一抿就下去了,最适合老年人吃,他自然也同意一起去。   周围的人都在挥汗如雨,只有这三个人还在想着吃,旁边的阿叔听了都笑着摇摇头,这把大家肚子都说饿了。   民以食为天,活着不就是为口吃的吗,这两年赋税少了,村民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都盼着今年能有个丰收年,这样也不枉费大家的辛苦了。   想到这里,大家的劲头更大了,锄头挥得都快看不见影子了。   就在大家快要收工的时候,坝上有个人影慢慢悠悠的晃了过来。   那人明明是个庄稼汉子,可身上的精气神却像是被酒肉女色掏空了一样,身量瘦高,脚步虚浮,一把锄头拖了一路。   众人都被锄头拖拽在地上,碰到石头发出的刺耳声吸引了过去。   顾守礼凑到顾庭风身边有些疑惑的问道:“哎哎,庭风你说你那后娘带来的这个是个什么玩意?”   明明那陈秋菊长得也还行,要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把顾老三迷得晕头转向,可怎么就生出这么个面相丑陋的家伙?   一双吊梢眼,看着非但不精明,还十分的阴险狡猾,鼻梁上好像没有肉骨头一样,特别突出,下端还有些钩翘,加上一张又瘦又窄的脸,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这样的人别说内里坏心眼多,就是外表看着也不像是个好的,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顾承仁原本叫张承仁,小小年纪品行就不好,就连张家都不想要这个孙子,直接将人和陈秋菊一道撵了出去。   后面陈秋菊嫁给了顾老三,就带着一起过来了,还改了顾姓,喜得顾老三眉开眼笑的,以为真得了个好大儿。   顾庭风抬起头看了一眼,没接话,跳到坑底将挖好的泥土抬起来,顾守礼在上面接过铺在周围。   “俩顾小子,你们那边要挖深一些,坝子身体要打实,要不然容易漏水坍塌。”   一位大叔在旁边喊,顾庭风和顾守礼连忙高声回应着。   顾承仁听到这边动静,不屑的看了过去,分家那天他在镇上喝了酒,回到家就睡死过去了,等醒来才知道顾庭风居然分走了他七亩水田,十三亩旱田。 第16章 教训   他娘一直告诉他说,将来顾家所有的家产都是他的,顾庭风只能在他手下给他干活挣口饭吃,不料转眼不仅田地被分走了,就连家里的活计也都变成了他干。   因此他现在看到顾庭风就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一顿,眼瞅着顾庭风正在坑底抬泥巴,顾承仁心眼一转,扛着锄头就往那边过去了。   “呸呸,你他娘的干什么,瞎了吗?泥土都落到我们头上来了。”   坝上的泥土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头上,顾守礼连忙跳着躲开,一边吐出嘴里的泥巴,一边怒骂。   顾庭风也动了一下身体,将泥土抖落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顾承仁。   顾承仁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但一想起自己被分走的田地,胆子又大了起来,挑衅似的将坝子上的泥块砸下去,反正他在上面,坝子底下的人砸不到他。   大块大块的泥土顿时乱七八糟的落了下去,顾守礼急忙跳着躲开。   就连周围都有被误伤的汉子,“顾承仁,你他娘在上面搞什么鬼,都砸到老子身上了。”   一个暴脾气的汉子一边跳脚怒骂,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头扔了回去,但是距离太远,又处劣势,一块也没有砸到。   “不想被误伤的就给我让开。”   顾承仁站在上面叫嚷,本来他还有点怕的,可是见下面的人一直砸不到他,气焰顿时嚣张得很。   又挑了块大的石头瞄准顾庭风的脸。就是这张脸,所以蓁哥儿才不答应他。   想到自己喜欢的哥儿说喜欢顾庭风这样的,顾承仁手上更是卯足了力砸了过去。   “庭风,快躲开!”   看到他手上扔出的石块,顾守礼连忙大喊,可顾庭风仍旧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顿时就提了起来,周围干活的人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纷纷屏住呼吸,那么大的石头,这要被砸中了还得了。   顾庭风冷哼一声,灵活的避开身体,手上的锄头扔在地上,助跑两步手撑在坝子上轻松跳了上去,顾承仁见他突然就上来了,整个人都吓傻了。   顾庭风没有废话直接单手拎起顾承仁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声巨大闷响,坝上的泥土都跳动了一下。   冷不丁被这么一摔,顾承仁顿时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体就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袭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手脚还使不上劲,只能无用的扑腾着,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惜顾庭风一只手就能轻松将他拿捏。   直接捏住对方的后脖颈,将他的脸放在泥土上重重摩擦,这人不是想砸他的脸吗?来呀!   被这么像小鸡仔一样的压制住,顾承仁此时是真的怕了。   不止身体疼,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心里一阵一阵的害怕向他涌了过来,他不该轻易招惹顾庭风的。   这人是真的想要弄死自己,以前顾庭风在顾老三家里的时候,无论他怎么开口挑衅,他都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身走了。   他一直以为这人是不敢动他,哪里想到顾庭风下手居然这么狠,他嘴巴里全是泥土,想要求饶都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还没从顾庭风利落的身手中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这暴虐的一幕。   心里顿时打了个寒颤,随后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以后千万不要招惹顾庭风,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好了,庭风别打了,他快没命了”   顾守礼和吴大壮率先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拉住顾庭风,奈何他手劲大,好一会才分开,看着缩着身体嚎哭的顾承仁,两人又忍不住笑了。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人,现在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顾守礼用锄头轻轻戳了一下。   “不是叫嚣得很厉害吗?躺在地上干嘛,起来呀,快起来继续玩泥巴呀。”   听到顾守礼的奚落声,顾承仁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顾庭风依旧沉着脸,顿时吓得昏死过去。   这人虽说是活该的,谁让他先挑衅来着,但是现在人昏死过去了,大家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躺着,周围有汉子想叫几个人把人抬回去。   奈何这顾承仁在村上实在是不讨喜,明明是别人家带来的继子,却整天游手好闲的,非但不夹着尾巴本分做人,还整天不可一世的样子。   别人早就看不惯了,今天这一顿打委实过瘾,所以都没人站出来把人领回去,还都招呼着谁都不准动,让他继续昏着。   “好了,别看了,都回去干活吧!”   “庭风,走了,别理他,睡一下就醒了。”   周围的汉子纷纷说道。   顾庭风本也没打算管他,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跳下坑底捡起刚刚扔掉的锄头继续干活。   “庭风,干得不错,这种人就是要欠教训,早就想弄他了。”   顾守礼美得不行,就好像是他打的一样,连锄头都不挥了,顿时在旁边一通比划。   就连吴大壮那么老实本分的汉子也都兴奋得不行,最后完工的时候大家上坝一看,地上躺着的人已经不在了。   “早些时候我看到他醒过来了,从小路跑走了。”   说话的是忠叔家的儿子,他负责上面的打土工作,地上躺了个人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瞟着。   快收尾的时候看到顾承仁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点都没敢耽误,慌忙从河边的小路上逃走了。   闻言大家嗤笑一声,纷纷回家去了。   顾承仁满脸鲜血的回到家里,顿时把灶房里的陈秋菊吓了一跳,扔下手里的柴火,哭天抢地的扑了上去。   “我的儿呀,是哪个烂心肝的人下这么重的手,把你打成这样的,快告诉娘,娘让你爹找他去。”   屋里的顾老三听到陈秋菊的哭喊声,连忙从走了出来,看到继子脸上的血也吓了一跳,连忙招呼陈秋菊打水来。   他阿爹生前是郎中,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草药,连忙去拿了白及和蛛网敷在脸上。   好不容易止住血,顾承仁好受一些,只是脑袋还是晕的,靠在门板上要死不活的说顾庭风把他往死里打。   陈秋菊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好啊!这个白眼狼,反了天了,居然敢动手打我儿子,看我不去撕了他。”   嚷嚷一通后就要拉着顾老三,向顾庭风讨要说法去。   顾老三犹豫着不想去,断亲那事已经闹得很难看了,村上的人都说他好生养着别人儿子,却不管自己亲儿子死活。   每次走在路上别人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后面他也有一点后悔,不该放任不管,可惜现在人已经分出去了。 第17章 炒猪肺   看他犹豫着不敢去,陈秋菊心里不高兴,不满的说道:   “虽然承仁是我带过来的孩子,但是他好歹改了姓,叫你一声父亲,现在他被别人欺负了,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啊!”   顾老三神情松动,陈秋菊又加了一把火,“哎哟,我苦命的孩子哦,都怪娘没本事,护不住你,你可千万不要怪娘啊。”   顾老三被她哭闹得没法子,只得跟着去了,一路上陈秋菊垮着脸,气势汹汹,路过的人问她去哪都没搭理半句。   坝上回来的汉子看到这一幕,讥讽道:“还能去哪,自家儿子不自量力,想要扔泥巴石头砸顾庭风,后面反被人家收拾了一顿,这不,给儿子报仇去了。”   旁边婶子听后撇撇嘴,“这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反倒去找人麻烦,幸好顾小子分出来了,这么一家是非不分的人怎么和他们缠得起哦。”   两人直奔老房子去,陈秋菊一把推开院子,大声喊道:“顾庭风,你给我出来。”   半天没人应,陈秋菊又在院子里撒了一通泼,还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反倒把村长喊来了。   顾守礼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人往顾庭风院子去了,知道是去找顾庭风麻烦的,连忙回家把今天的事和自己阿爹说了。   等他俩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陈秋菊在院子里面撒泼跳骂,不过没看见顾庭风的身影。   “顾老三,赶紧带着你媳妇回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一天天的,闹得村子里没个安宁,村上的汉子都去挖坝子了,就你们一家躲懒不去,好不容易去了一个,还没挥两锄头就给我闹事。”   村长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语气很是无奈。这女人在前任夫家就不是个好的,见丈夫病重就想跑路,后面被婆婆家里人拦住,又闹着要和离,生怕夫家要她替丈夫守寡。   说起来她那丈夫在时对她也不错,结果这女人根本就是个黑心肠的,丈夫刚病逝,就趁机卷起家里的钱财跑回娘家。   那家人也不是好惹的,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是想让儿子安静地走完最后一程,结果这女人还真以为人家是怕了她。   三番两次的作死,结果被人家上门一顿毒打,就连自己老娘也被打瘸了一条腿。   带回来的银钱都被人家拿了回去,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啊!   后面顾庭风娘亲去世,她又仗着自己年轻时有几分姿色,勾搭上了顾老三。   当时他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安分的,后面还要惹事。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开始苛待继子,就连顾庭风的阿爷都被她骂过。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欠揍,偏偏顾老三性子软,立不起来,才让她再三闹腾。   此时被她嚷嚷声吵得心烦,村长直接吼了一声,“闹什么闹?”   陈秋菊顿时吓得噎住,瑟缩在顾老三背后。   村长瞪着两人,“再闹就给我滚出村子去,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是你那好儿子先挑衅的顾小子。”   “还朝人家扔石头,就连我儿子脑袋都都被他砸到了,我是不是也要向你讨个说法啊!”   顾守礼听到阿爹的话,配合得将脑袋递过去,吓得她顿时一缩。   陈秋菊本来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别看她平时撒泼骂的厉害,实际别人一沉下脸,她就能吓个半死,毕竟不是谁都会惯着她。   当年她因为卷起人家钱财跑路,被婆婆带人打个半死,躺床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动弹,后面消停了一段时间又故态萌发。   而且小心思多,比如像这次,你要是让她单独来找顾庭风她肯定不敢。   小的时候她还能随意打骂顾庭风,但是随着顾庭风一天天长大,变得又高又壮,脸色一沉,别说她怕,就是个汉子看了也胆寒。   所以她才叫上顾老三一起来,顾庭风可以打她,因为他俩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个小时候虐待他的后娘而已。   可顾老三不同,那是他亲爹,他总不能也动手吧,所以她死活叫上顾老三一起来。   现在怕村长真的让他们一家滚出村子,心里怂了,屁都不敢放一个,直接灰溜溜的回去了。   自家院子里面的热闹顾庭风不知道,下坝以后就直接往宴清霜那里去了,还顺道给他扯些鸡草回去喂鸡。   宴清霜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准备烧火煮饭,镇上买的肥瘦肉他没做,就抹了一些盐挂在灶头上熏着。   晚饭准备炒猪肺吃,这东西味道比较腥,连普通人家都没有那么稀罕,不过好歹便宜,也是肉。   但是宴清霜手艺很好,猪肺的腥味被他用草木灰反复揉抹,最后再用清水一遍遍冲洗干净。   洗干净的猪肺吊在檐下晾晒一会儿,把里面的血水彻底流出来。   然后剁碎,越碎越好,再切上辣子放猪油大火爆香,把里面的水分炒干,最好是干巴巴的,最后放上盐和酱油就可以出锅了。   等顾庭风回来宴清霜已经把饭摆上了,“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剁太细了不好夹,宴清霜找了个小木勺舀了一勺子放到他碗里。   顾庭风拌着饭吃了一口,又辣又香,特别又嚼劲,还越吃越好吃,“味道特别好,你也吃。”   说着动手也给他舀了一些,吃到最后两人额头上都冒了汗珠,喝了两口米汤才好些。   一大碗炒猪肺被两人吃得干干净净,还想着下次再买来吃一顿。   饭后宴清霜又捡起刚裁剪好的喜服,动作熟练的穿针引线。   他绣的针脚密实,图样栩栩如生,就连顾庭风这等门外汉都忍不住感叹一声,“绣得真好……”   “时间还早,你不要太赶,田地里的活都有我,你安心在家绣婚服喜被就行,晚上也不要点灯赶时间,伤眼睛。”   “嗯,放心吧,晚上我不会绣的。”宴清霜眼角微扬,脸上的喜悦显而易见。   顾庭风在边上目光柔和的看着他,心里也不由高兴起来。 第18章 接亲   转眼就迎来了立春后的第一场春雨,阴阴沉沉的天空中细雨蒙蒙,地上是随处可见的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庄稼人。   顾庭风拿着木耙子站在田埂上,看着田里密密麻麻的苜蓿草有些头疼,这种植物是天然的肥料,不需要洒太多种子就能长成一片,比放家禽牲畜的粪便效果还好。   平时还可以割来喂猪,一举两得,村里的人家都很喜欢种,但问题是自己家没有养猪,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来割过。   最近天气不好,也可以晒干扔在圈里,现在这一大片只能全部挖了,想起宴清霜家里喂了三只鸡,顾庭风拿出镰刀割了满满一大筐。   “庭风,你已经来了啊?”   顾守礼还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早的,乍一看到顾庭风田里已经有人了还挺惊讶,“你这些都准备挖了?不要了?”   “不要了,我家没有养猪拿回去也没用,”随后又想起来村长家里有牛,牛食量大,正好需要草料,“你要不要?要得话我给你割了。”   “当然要,过冬那段时间我上山找草料人都要找疯了,现在有现成的怎么能不要,不劳你动手,我自己就可以了。”   说罢顾守礼飞快的挥动镰刀割了起来,顾庭风就着他割好的地方用木耙子扒拉几下就行了。   本来还在想着怎么办,现在好了,直接等牛来犁就行了。   “哎,大壮哥和你说了没有?”   “说什么?”   “让你和他去接亲啊?”   “接亲?给大壮接亲?”   顾庭风猛一听到这个讯息,怔愣了片刻,然后停下动作,“怎么一直都没听他说过?”   看他这样子,顾守礼估计是还没来得及说,“我也是昨天遇见他才知道的,他说让我和你去帮他接亲,可能是早上你出门得早所以没有遇见吧。”   本来以为自己和宴清霜就够突然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还突然的,“怎么以前都没点苗头?”   “其实他这也不是很突然,他和对面村子里,黄木匠家的哥儿一直都互有意思。只是大壮哥觉得自己家太穷了,不想那哥儿嫁过来受苦,所以就一直没和别人提起过。”   说到这里,顾守礼突然有些沉重起来,“早上起来他嬷嬷又犯病了,送到镇上郎中说只能靠药吊着命了,吴嬷嬷害怕等不到,所以希望他能尽快成亲。   “但是大壮哥也挺为难的,自己家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他不想别人跟着受苦,所以一直没说,又不想违背嬷嬷心愿,近日愁眉苦脸的。   “那个哥儿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讯息,听到吴老嬷病重以后,当即跑到镇上去看吴嬷嬷。   “并且说这月就和大壮哥成亲,于是他们干脆连日子都订下来了,怕嬷嬷熬不住,决定这月就成亲。”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吴大叔一家听到那哥儿说这月就成亲,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顿时在医馆里面嚎啕大哭。   这份恩情父子俩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那吴嬷嬷听到后也是热泪盈眶,溪哥儿品性善良,人又能干,自己孙子能娶到这么一个夫郎,他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那哥儿可谓是有情有义,顾庭风听完也挺感慨的,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哥儿,心里也是万般柔情。   难怪那天去打农具的时候吴大壮表现的那么熟稔,原来是因为喜欢的哥儿就是那黄大叔儿子啊!看样子吴大壮也没少往那边跑。   刚回到家院门又响了起来,顾庭风以为是宴清霜过来了,赶忙跑到门口,早上还在说起的吴大壮阔步走了进来。   平日有些木讷的脸上现在洋溢着笑容,顾庭风调侃了一句,“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嘿嘿,原来你知道了啊?那这月十七我想请你去一起去帮我接亲,你看有时间吗?”   “当然有,守礼刚就和我说了,我先在这里恭喜你了。”   “多谢了,那接亲的事就拜托你了,时间比较赶,我还得先去请人了。”   吴大壮匆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家只有我一个,没有妹子哥儿,嬷嬷身体又不好,能不能请霜哥儿过来帮忙陪着小溪?我还请了玉哥儿,他们两个刚好做个伴。”   大历朝对未婚哥儿没有那么严苛,因为他们外形和汉子都一样,只是眉心多了一抹红色而已,他们村也是如此。   对未婚哥儿没有那么多不近人情的约束,所以吴大壮才会提出这个请求。   即便如此,顾庭风也没有直接替宴清霜答应下来,“那我待会去问问他。”   “行,那就麻烦你了”   等吴大壮走了以后,顾庭风就背着刚割的苜蓿草去了宴清霜家里。   本来打算去把菜园子打理出来的,哪知道从早上开始就是一直下雨。   宴清霜索性拿起喜服缝制起来,顾庭风过来的时候他刚好落下最后一针,“庭风,快过来。”   宴清霜着急的招手,顾庭风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放下东西就跑了过去。   “伸手。”   顾庭风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配合着把手伸出来,宴清霜拿着喜服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   顾庭风身材高大健硕,四肢修长,宴清霜随意的比划了一下,就能想象得到他那天穿这件喜服的样子。   试衣服的时候两人离得比较近,宴清霜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萦绕在自己鼻尖。   顾庭风难免有些心猿意乱,还没好好感受一下宴清霜就退开了,心里有些失落。   不死心道:“完了?不上身试一下吗?”   “不用,我按照你的尺寸来的,不会出差子。”   “好吧!”   这惋惜的语气,宴清霜抬眸斜睨他一眼,转身又坐回去给他缝制里衣去了。   顾庭风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把吴大壮的话转告给了他。   宴清霜偏着头想了一下,同意了,这也不是多大的事。   “那我待会回去就和大壮说,这个草是给你喂鸡的,我帮你倒在鸡圈里面。”   “好,扔里面就行,它们自己会吃。”   顾庭风这次没多留,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本来商定的是村长家先用牛,用完之后再借他。   但是现在村长说他家地还没清理好,先把牛借给他。   所以顾庭风还得赶回去牵牛,先把地耕了才算稳妥。   和宴清霜说过之后就走了。 第19章 耕地   到村长家牵了牛以后,顾庭风也没耽误,扛上犁赶着牛就上山了。   村长给他分的这几块地都挺方便的,距离比较近,又都是挨在一起的。   将牛背架套在牛身上,顾庭风只要双手扶着犁把手就行了。   冬天积雪融化的雪水灌溉在地表里面,加上早上刚下了一场小春雨,所以土里很松软,不怎么费劲。   从赶了牛到地里,犁了两三个时辰,尽管他速度已经很快了,也还有一块地没有耕完。   天色快要黑了,他没有勉强,晚上山路不好走,待会还要扛着犁赶着牛,回去的话肯定会比平时花的时间长。   所以他卸下东西就准备回去了,路上还扯了一些青草,明天牛还要用,所以今晚不用还回去,打算回去后到村里买些麦麸过来拌牛料,毕竟人家把牛借给他可不能给饿瘦了吧!   回到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顾庭风把牛拴在院子里。   余光看见家里好像有烛火透出来,连忙阔步走进屋里,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的,宴清霜正低着头摆碗筷。   顾庭风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喉头微酸,以往他很晚才到家的时候,那家人别说关心他,就是连汤水都不会给他剩,只有宴清霜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暖他心窝子。   “愣着干嘛,快过来吃饭。”   油灯下的宴清霜显得更加美好温柔,双眼盛满笑意,让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顾庭风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大跨步越过桌子将人揽在怀里,宴清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双手放在他背后轻轻拍打着,安抚道:“饿了吧,快吃饭。”   农家人并不是每天都是三餐,也有很多时候是吃两餐,特别是不干活的时候。   但是宴清霜从来都是给他准备的三餐,虽然两人没住在一起,但是他的吃食都是由他准备的。   三餐从未落下,顾庭风心想,如果那么多年受的苦,是为了遇见一个宴清霜,是他赚了。   吃完饭顾庭风想起院子里的牛还没吃,准备和宴清霜说一声,去村里买些麦麸来拌牛料。   “不用买了,我今天过来的时候,遇见村长,他说你上山犁地去了。我想着你这里没有麦麸就背了一麻袋过来。水我已经烧上了,你稍微拌一下就行。”   这人总是这么周到,居然连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顾庭风把刚刚扯的青草剁碎,和麦麸一起放进木桶里,再把烧好的水倒进里面搅拌均匀。   宴清霜把桌子收了以后牛也吃饱了,等顾庭风把牛牵到后院以后,他准备回去了。   现在天这么黑,顾庭风当然不会同意他一个哥儿自己回去。   油灯火苗太小,看不清路,顾庭风转身去灶房里点了两根火把。   两人现在走这条小路都已经很习惯了,哪怕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偶尔地里还伴随几声蛐蛐儿的叫声。   将人送到家以后,顾庭风又折返回去,提起灶上的热水洗了个澡就歇下了。   天气开始变得热了起来,顾庭风拿出水壶灌了一大口,这段时间紧赶慢赶的,地里的活总算全部干完了。   接下来就等着清明过后播种了,还有水田,大坝上的水还没蓄好,也没有人开始作田,所以他也不急。   明日就是三月十七,大壮家人少,所以顾庭风得早点过去帮忙。   村里就是这样,无论多忙,但是村里的红白事一定要参加,顾庭风拿出宴清霜第一次给他缝制的衣服,准备明天穿着去。   宴清霜的喜服也都完成了,开始缝制喜被,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给吴大壮的新夫郎绣一块帕子当做见面礼。   新夫郎到了这边以后,宴清霜自然要在新房里面陪着,以免新人觉得不适应或者受到了怠慢。   他不知道那新夫郎喜欢什么,但成亲肯定是要喜庆的才行,就在上面绣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和一对儿鸳鸯,绣了差不多一个晚上才完成,将其折好后放在衣服上。   次日顾庭风没有等鸡鸣,自己就醒了,拿出床边的衣服仔细穿戴好,洗漱完以后就直接去了吴大叔家里。   他们家人都已经起来了,就连大壮的嬷嬷都已经起来坐在火边贴红喜字。   其实这些都是昨天就已经布置好了的,但是大壮的嬷嬷怕掉下来,又烧了一点糊糊粘在上面。   一家人见顾庭风最先来了以后,连忙将人迎进屋子,准新郎官大壮正在抱着迎亲的红团在发呆。   顾庭风走过去揶揄了两句,“现在有什么好紧张的,待会去老丈人家才是你紧张的时候。”   刚跨进堂屋的顾守礼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灶房里面已经有几个婶子和么么在里面忙活了,见帮忙迎亲的人都差不多来了以后赶紧招呼着吃早饭。   婶子们的手艺自然是好的,都是在灶房里面做了几十年饭菜的,一碗简单的二刀面浇上味道鲜美透亮的臊子,一群人都吃得很是满足。   吃了两口,顾守礼突然想起来什么,偏头问顾庭风,“霜哥儿今天不是要过来吗?什么时候来?”   “他晚一些过来,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迎亲以后估计他就过来了。”   宴清霜不用帮忙迎亲,只需要在新夫郎迎回来之前过来就行了。   几人吃完早饭就去检查了一下迎亲的花轿。虽然吴大叔家在吴嬷嬷身上搭了太多银钱,但是成亲这种大事,吴大叔还是咬牙给儿子雇了一顶花轿。   其实村里人家也不是非要雇轿子才行,条件好些的人家,才会雇轿子去迎新娘子或者新夫郎,条件一般的就用牛车,毕竟就连村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牛车的。   但是吴大叔一家不愿意委屈了即将过门的新夫郎,所以面子给的很足。   同时还将顾守礼赶来的牛车一并布置了一番,待会跟着拉聘礼和新夫郎的嫁妆。   “辰时了,该出发了。”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跟在新郎官后面,锣鼓唢吶也跟在一旁吹吹打打,响声不断,村上的老人孩子听到动静,全部都跑出来看热闹,真是个喜庆的好日子啊!   宴清霜在山上听到村里的锣鼓唢吶声,知道迎亲队伍已经出发了,也不磨蹭,直接下山往吴大叔家去了。   他不算来得晚,就连帮忙的人有些都才刚刚到,“霜哥儿来了啊!快先进去坐,迎亲队伍现在才出发,我叫灶房婶子给你弄点吃的来。” 第20章 帮忙   吴大叔正在院子里招呼客人,见他来了忙准备叫人给他拿点吃的。   宴清霜连忙拒绝道:“吴叔不用了,我早上刚用过早饭,先去帮忙了。”   原本他只需要陪着新哥儿就行,但现在见灶房里面都快忙不开了,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赶忙走过去帮忙。   “婶子,切菜的活交给我来就行,您掌厨就好。”   灶房里面帮忙的人迟迟不来,眼瞅着新人到了以后就要开席了,王婶子一手翻着勺子,一只手还剁着菜,脾气逐渐暴躁时,突然听见一哥儿的声音。   宴清霜也没多废话,接过菜刀继续将王婶子没有切完的菜切好。   王婶子听着那咚咚的声音,再看着他麻利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顿时乐得跟什么一样。   “孩子,你是霜哥儿吧?”   村子比较杂,人又多,而且宴清霜又不经常下村里来,是以别人很少见到他。   宴清霜听到王婶子的话,手下的动作依然不停,只是抬起头笑了一下说:“婶子,是我。”   “好久都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你了,有空就来婶子家多坐坐。”   “好的,婶子”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是都挺默契的,渐渐的灶房里面人多了起来。   宴清霜动作利落,又眼疾手快的,知道灶房里面的嬷嬷婶子们都想要什么,所以大家都轻松了很多。   “霜哥儿可真是能干,要是谁娶到他可真是有福了。”   “可不是嘛!霜哥儿今天是来陪新夫郎的,结果还要在这里一顿忙活,待会可得让主人家给你包份大喜钱才行。”   闻言宴清霜抿嘴笑了一下,“新夫郎还没来,我来了也没事干,不如进来偷偷师,各位婶子么么的厨艺可不是谁都能时常学到的。”   谁不爱听恭维的话啊!嬷嬷婶子们围着锅碗瓢盆在灶房里忙活了一辈子,这手艺早就炉火纯青了。   可惜围着自家灶台忙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被这么夸奖过呢。   现下宴清霜一番话把灶房里的人说得很是开心,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笑声一阵又一阵的传到外面,引得外面的人都在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听着婶子们夸张的笑声宴清霜也是很无奈,他性子淡也不是什么嘴甜的人,更不会逗别人开心。   但是灶房里面的婶子和嬷嬷们,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所以相处起来都很轻松。   王婶子越看霜哥儿越满意,这模样好不说,干活又麻利,想到家中的孙子,瞬间活络了心思,“霜哥儿可许了人家了?”   这么直白的话,宴清霜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逐渐染上绯红,就连耳根子都红的滴血一样。   “我和小霜五月初六就要成亲了,到时候还请婶子嬷嬷们都过来喝杯喜酒。”   灶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大家下意识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望过去,顾庭风嘴角噙着笑意站在门口。   他刚回来不久,在外面没看见人,想着外面都是一帮汉子,宴清霜肯定会在厨房里帮忙。   果不其然,一进来就看见那道忙碌的身影,脸上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宴清霜看见顾庭风突然出现在门口,顿时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就连刚才麻利的动作都变得迟钝了许多。   灶房里一直忙得热火朝天的,就连新夫郎都接回来了也没注意到。   婶子们也慢慢回过神来,纷纷打趣着两人,宴清霜依旧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顾庭风大大方方的站在原地听着婶子的调侃。   唯有王婶子不高兴的嘟囔着,好不容易为孙子看上一个哥儿,哪里想到已经被别人定走了,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哟。   顾庭风都回来了,代表着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回来了。   宴清霜洗干净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各位婶子嬷嬷们道别以后,端着一盘刚做好的点心和顾庭风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同来到新房门口,顾庭风不方便进去,就停下了,眉眼温柔的看着宴清霜,“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宴清霜因为刚刚的话,依旧不怎么好意思直视他,含糊的应了一声,就赶忙推开门进去了。   新房里面就新夫郎和一个玉哥儿在,但是正坐在喜床上的溪哥儿眉头却是皱起的,显然是不太高兴,心道,也不知道大壮哪里找的哥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当着自己的面嫌这嫌那的,还时不时的点评一番,农家人的婚房干净整齐就好。   而且被大壮他们布置得很漂亮,全部挂上了红布和喜字,怎么到这个哥儿嘴里就一文不值了。   偏生他还不好意思发作,毕竟是自己相公请来陪他的。   但是这个玉哥儿好像一点也不知道收敛,越说越起劲,正当他忍不住开口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溪哥儿连忙敛了神色,抬起头看向来人。   进来的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哥儿,身量很高,和自己差不多,但是很清瘦,清俊秀美的脸上笑意盈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应该就是夫君说的霜哥儿了。   “溪哥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声音温和,一开口更是让人心生好感,他肚子里的火顿时散了,“当然可以,快过来坐。”   溪哥儿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喜床,示意他坐过来。   宴清霜将手里的糕点找了个矮桌放在上面,拿起一块先递给溪哥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就开席了。”   等他接过后又拿起一块递给玉哥儿,“玉哥儿,这个给你。”   殊不知玉哥儿看到他就烦,本来今天他打扮得美美的过来,还特意穿了一套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衣服。   结果宴清霜一进来瞬间把他的风头抢没了,虽然宴清霜穿得朴素,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好看啊!   身量高挑,腰肢纤细,一身青色布衣衬得跟郁郁青青的翠竹似的,随便往犄角旮旯里一站,都是俏生生的。   早上一进来,院里几个汉子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移不开眼了。   而且刚刚他还听到一个讯息,说什么顾庭风和宴清霜五月就要成亲了。   这可把他气坏了,此时面对宴清霜递给他的点心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第21章 调戏   宴清霜见他迟迟不接,以为他是不喜欢别人递的,也没一直举着,放回盘子里面,说道:“玉哥儿,你要吃的话自己拿。”   玉哥儿轻哼一声把脸扭过去,黄溪见状眼神不善,也不再搭理他。   宴清霜笑了一下,也不介意,转而从怀里掏出绣好的帕子递给溪哥儿,“这个是我自己绣的,送给你。”   溪哥儿望着他手里素白的帕子,连忙拍掉手中的糕点碎屑,一脸欣喜的接过,展开,手指细细的抚摸着上面栩栩如生的鸳鸯和含苞待放的桃花。   看得出来送的人是费了心思绣的,溪哥儿拿着帕子,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小霜,我很喜欢,费心了。”   见两人都在围着帕子讨论,理都不理自己,玉哥儿气的跺了一下脚,跑到外面去了。   刚宴清霜在厨房里面,错过了新人拜堂的时辰,现在宾客大多都在外面。   顾庭风他们几个汉子刚去村上搬了桌子过来,现在才坐在外面喝着农家自己炒的粗茶水歇口气。   “你们看大壮那小子,脸上的笑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停下。”   “成亲是大喜事,当然要笑了,难道你还要他哭不成”   “也对,这成了亲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以后就是温香暖玉在怀了,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哎,你们看到没有,今天村里未婚的哥儿大多都来了,你们看那边那两个哥儿。”   “说的是赵蓁和玉哥儿吧?”   “就是他俩。你们看,特别是赵蓁,那盈盈一握的身段,白嫩嫩的肌肤,抱起来肯定很舒服,就是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个汉子了。”   一群汉子聚在一起肆无忌惮的说着荤话,眼睛甚至直溜溜的盯在人家哥儿上下打量。   玉哥儿和赵蓁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目光,抬头快速瞟了一眼,随即连忙低下头,脸上都羞红了。   顾守礼一边嗑着南瓜子,一边听着旁边几人的荤话,不屑的撇着嘴,小声凑到顾庭风耳边。   “呸,那王麻子几人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还敢赤裸裸的调戏人家小哥儿。”   “不过看样子那两个小哥儿也很享受就是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和一帮大老爷们坐在一起,一点避讳都没有。”   “还有,穿绿色衣服的那个不是玉哥儿吗?他不是正在和你家那位在新房里陪着新夫郎吗?怎么出来了。”   顾庭风抬眼扫了一下,淡淡道:“不知道。”   旁边的汉子见美人笑了,讨论得更加来劲了,“听说那个赵蓁好像已经许配给顾承仁了。”   “别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讯息,我们村上最漂亮的哥儿怎么会嫁给那种货色,游手好闲就算了,关键是长得还没我好看。”   一群人顿时哄堂大笑。   嘲讽道:“就你这熊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不过这事确实是真的,顾承仁他娘承诺给十两银子的聘礼,赵家当即就同意了。”   “这也难怪,村上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聘礼,就算是成亲办个好的酒席也才花费几两银子,这十两银子换作谁都会同意啊!”   “唉,村上好不容易有个未婚小美人,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角落里一个汉子搓着手,脸上带着垂涎的表情,“这可不一定,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灶房里面有个哥儿,那才是真正的小美人,个子高挑,腰细得手一把……”   那个汉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砰”一声吓到了,还没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脖颈就被别人死死掐住。   “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顾庭风原本无意听别人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荤话,但是突然听到有人说灶房里的哥儿。   早上灶房里的哥儿那不就是宴清霜吗?自己的哥儿无端被别人意*淫,任谁都忍不了,更何况是他。   正说在兴头上的汉子都被这变故吓得愣住了,顾庭风的狠厉在坝子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识过了,此时一个个都瑟缩着不说话。   今天是吴大壮成亲的日子,顾庭风不想搞得大家不高兴,很快便松了手。   那汉子剧烈咳嗽了两声,不明白为什么顾庭风好端端的要掐他。   顾庭风眸子里厉色未退,沉声道:“管好你的嘴巴,不该说的别说。”   那被吓到的汉子眼里还有劫后余生的后怕,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摇摇头,“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正巧村里管事说可以开席入座了,那汉子连忙和刚刚一起调侃的汉子挪到了其它地方。   新夫郎当天不能走出房门,因此饭菜都是端进房里吃的,宴清霜也在里面陪着他一起吃。   等外面的宾客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宴席也陆续散了,吃完饭宴清霜和顾庭风一起回去。   那几个嘴碎的汉子,看到顾庭风和一个哥儿一起走出院子的时候,顿时明白刚刚那顿无妄之灾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他那么愤怒,原来那是他的哥儿啊!”   但是几人也不敢再提起了,生怕那天不小心传到顾庭风耳朵里,下场应该会和顾承仁差不多。   春雷响,万物生   一连几日下了好几场春雨,树上的枝条开始抽出新芽,绿油油的,指间轻轻一摇晃,枝头晶莹剔透的露水欢快的掉落在泥地里,地上变得更加湿答答的。   宴清霜背着竹筐顺着屋后的水源往上面去,春雨过后好多竹笋都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土里冒了出来。他屋后全是毛竹,每年的春笋自然不会放过。   只不过他今天想要去寻另外一种春笋,山涧湿滑不太好走,加上天空中还飘着毛毛雨,宴清霜戴着箬笠缓慢的穿梭在林间。   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地方了,宴清霜放下竹筐,摘下箬笠看着眼前刚冒不久的水竹笋,就知道他来得刚刚好。   这种水竹笋子虽然看着细细长长,没有多少肉,但是味道清香鲜甜,香气郁郁,有一点点苦味,但是焯水以后就没有了,用来凉拌或者炒腊肉味道都特别好。   笋子一根接着一根,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宴清霜挑着比较壮实的来,用手轻轻一掰,清脆的“嘎吱”一声,笋子就下来了。   摘好的笋子不要急着在林子里就脱去竹壳,全部拢好放进竹筐里,等回家再去壳,能最大的保留笋子的鲜嫩。   将地上摘好的竹笋全部捆好放进竹筐后,宴清霜也没逗留,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去了。 第22章 鲜笋肉包   回到家放下竹筐,发现水缸里的水已经没有了。   宴清霜拿上桶到后面的溪水里舀了两桶水倒入缸里。   等把水缸装满后,去灶房里生火先把水烧上,再来给竹笋去壳。   因着水竹笋比较瘦长,剥的时候得用点巧劲,将笋子的尖尖稍稍缠在指尖上,一绕一拉,这样一棵完整的笋肉就露出来了。   待全部剥好后灶上的水早已经烧滚了,将笋子倒入锅里煮到断生,然后用笊篱捞出来,泡在冷水里,泡的时间可以稍微长点,这样可以更好的去除涩味。   快晌午的时候天空中的乌云终于散去,日光透过云层打在屋檐下。   宴清霜将簸箕拿了出来,把泡好水的竹笋用手撕成细条,均匀的摊在簸箕里晾晒。   大碗里装着的是待会留着凉拌和蒸包子的,上次他和顾庭风去镇上买的猪肉还剩了一些,准备一起用来蒸几个鲜笋肉包,面是他早先时候醒的,宴清霜揭开看了一下,发的还挺好。   鲜竹笋切成细丁,肥瘦相间的猪肉剁碎,再来上一点山里捡的的菇子,全部拌在一起,淋上香油、酱醋,再加两个蛋清搅和搅和。   最后差不多有大半盆的馅了,包的时间就长了些,等一个个包子放上蒸笼后,又忙着将剩下的竹笋凉拌了。   今天晌午就不准备煮饭了,就着大肉包子和凉拌笋子吃。   村上的路一到下雨就开始变得泥泞打滑,不好走,等一个个到家的时候得在自家院门外蹭半天才能进家门,虽说都是些庄稼汉子,土里刨食的也不太讲究。   但是怕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路上摔跤,村长叫上全村的汉子准备把路重新修缮一遍,顾庭风等人夯土、运石头、拉土砖,已经忙活了一大早上了。   因着要赶时间,村里的汉子都是自家屋里有人送过来,直接坐在路边就吃了。   等村长说停下先吃饭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放下手里的工具纷纷走到路边休息,等着家里人送饭过来。   想着顾庭风家里就一个人,没谁给他送吃的,顾守礼凑到旁边说:“庭风,待会一起吃吧,我阿么马上就送来了。”   吴大壮也在旁边说:“庭风,来我这吃吧,溪哥儿已经送来了。”   自从吴大壮娶了夫郎以后,家里都被溪哥儿操持得井井有条,就连饭食都是第一个给送过来的。   顾庭风正准备说自己回家里随便吃些就行了,抬头却猛地看到宴清霜提着篮子站在下村口,踌躇着不敢上来。   顾庭风脸上顿时就笑了起来,大声说:“不用了,有人给我送饭来了。”   说完大步朝着下面马路走过去。   宴清霜来了有一会了,他家住得远,怕包子凉了不好吃,就走得快了些,等到地方以后才发现马路边好多人。   他和顾庭风毕竟还没成亲,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因此犹豫着不敢过去。   “来多久了?”顾庭风声音略微上扬,显得有些喜气洋洋的。   宴清霜听着也笑了起来,将篮子递给他,“没多久,你先去和大家吃饭吧,待会又要忙了。”   他知道大家都在赶时间,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耕田犁地,所以修路的时间就有略显急迫。   “好,”顾庭风有心想和他多说会话,但是见大家的视线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道:“那你回去小心点,路上还有些滑。”   宴清霜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目送他走上小路后,顾庭风才提着篮子回去了。   “来来来,快给我看看霜哥儿给你送什么好吃的了。”   顾庭风还没坐下,顾守礼手上还捧着碗就扑了上来,率先揭开篮子上盖着的布,露出里面白白胖胖、松松软软的的大肉包子,还有一碗嫩黄的凉拌鲜笋。   顾守礼瞬间就觉得自己碗里的饭食不香了,揽着篮子不撒手,垂涎欲滴的看着鲜笋肉包子,支吾着开口:“庭风,我能吃一个吗?”   “我要说不行呢?”顾庭风逗他,见他肩膀都耷拉下来了,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去继续吃饭。   顾庭风顿时笑了出来,“骗你的,快过来吃吧,叫上大壮。”   顾守礼顿时又开心起来,几人围坐在地上开始就着凉拌竹笋吃,包子还是热的,咬一口香气四溢、汁水横流。   腌制风过的猪肉有着特殊的味道,没有腊肉那么浓烈,咸香却刚刚好,包裹着脆嫩清甜的水竹笋味道好极了。   “这味道真的别提有多香了,吃上一口简直赛神仙,想不到霜哥儿手艺居然这么好,比我阿么蒸的包子还好吃。”   顾守礼一边竖起大拇指夸赞,一边大口吞下肉包子,“你小子好福气啊!”   顾庭风眼底笑意浮现,夹起一筷子凉笋裹在包子上,咬下一大口,“他确实是我的福气。”   不知道修了几辈子才遇见这么一个可心人,真的哪哪儿都让他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时刻把人捧手心里疼着爱着。   几人吃包子的香味引得周围众人频频看过来,就连村长都过来拿了一个。   看到自己儿子连自己家里的饭都不吃了,眼神顿时有些嫌弃,有心想要说上两句,但是等包子吃到嘴里就骂不出来了。   吃完饭大家伙精神头都很足,到了傍晚路也修好了,村长站在高处问村里有哪些要买鱼苗的,回去想好后到他那里去登记。   上次顾守礼说要养鱼的事可不是说着玩的,坝子的水在上面河里开了口,每天都有新的活水引进来,就等着村里人商量好了买鱼苗放进去。   这买鱼苗也算是村里共同的大事了,有些人同意买,可有些人也不同意,生怕买回来喂不了,养不大,最后白白搭上了家里银钱。   可不买,到时候鱼养大了,自己站在在岸上看着人家买了鱼苗的下坝子捞鱼,自己家又没有买,只能眼馋望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顾庭风自然是同意的,都没怎么想,第一个去村长那里报备了。   后面陆陆续续的又去了几户人家,剩下的没想好的就回家去,慢慢想好了再说。 第23章 鱼苗   买鱼苗的事在村里讨论了好几天,最后决定下来的人家差不多占了一半。   几个汉子走在泥泞的田埂上,脚上一打滑,手里提着的木桶差点摔飞出去,顾庭风连忙伸手稳住前面打滑的汉子。   那汉子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膛,“吓死我了,要是这桶鱼苗被我在这里搞砸了,回去村长就让我跪到村口去,让大家都知道鱼苗被我洒了。”   闻言顾守礼顿时乐了,“这倒是实话,我小时候做错事,阿爹动不动就叫我跪到院子里,没有一两个时辰不给起来。”   一行人边走边乐呵,走到坝子上直接将桶里约莫一指长的鱼苗倒了下去,鱼儿到了更宽阔的地方,欢快的摆着尾巴很快就游走了。   几人站在上面看了一下,发现看不见鱼儿的影子了才说道:“好了,走吧,到时候往里面扔些麸屑豆沫子就行了。再大些就割些草扔里面,估计明年就可以下坝捞鱼了。”   “哎哎哎,等等,我还有个好东西还没放进去。”   顾守礼神神秘秘的拿出两只巴掌大的甲鱼,“看,这个可滋补了,就是外面卖得贵,我们现在自己养鱼了,干脆也养几只甲鱼吧!到时候还可以拿去卖。”   “嘿,可以啊守礼,你去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估计要好几十文吧!”   “今天去镇子上卖鱼苗的时候我也去了,难得看到街上有卖甲鱼的,就偷偷瞒着我阿爹买了两只,怎么样,不错吧?”   顾庭风看他拿出两只甲鱼嘚瑟,额角不由跳了几下,“你是说要把这个甲鱼也一起放进这个坝里吗?”   “是啊,你也觉得我这个想法不错吧!到时候我们又有鱼又有甲鱼,简直是一举两得啊!不过不多,到时候谁捞到就算谁的。”   顾守礼彷佛看见吃甲鱼的样子了,高兴的舔了一下嘴角,兴奋的就要将甲鱼也扔进去,顾庭风赶忙拦住他,“你知道甲鱼是吃什么的吗你就扔进去,你要是现在把它放进去估计没几天我们的鱼苗就没了。”   听到这话,顾守礼彷佛天塌了一般看着顾庭风,大喊“不会吧?你说这玩意会吃鱼苗?”   顾庭风叹口气,“不然呢?你要是现在把它放进去,那就是白白把鱼喂给它了。”   “那我白买了,我偷偷背着我阿么藏的私房钱都用来买甲鱼了,回去肯定要被揍一顿。”   顾守礼顿时垂头丧气的低着脑袋,连连哀叹。   看他这样子其中一个汉子说,“那你拿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了呗,反正这东西挺滋补的。”   “不行,我大哥么怀孕了,闻不了荤腥,最近家里都在吃素,要不然把它送给你们吧,反正买也买了。”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   一群人连连摆手,无功不受禄,而且这东西还挺贵的,哪能白白要人家这么贵的东西。   “要不庭风你拿回去吃了吧”   见他们都不要,顾守礼索性直接递给顾庭风。   “我刚好要去看师傅,他老人家就好这口,就当我和你买了。”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银钱递给他,自家兄弟,顾守礼哪能要啊,坚决不收,“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既然你不收那这甲鱼我也不要了。”   顾庭风作势将甲鱼还给他,一群人放个鱼苗在这里啰啰嗦嗦半天,顾守礼无奈接了。   等接过甲鱼后,顾庭风直接就拎着往镇上去了,前些时候和宴清霜说起师傅,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他老人家了。   陆师傅中年丧妻,一直没有续弦,膝下只有一子,以跑商为营生,陆师傅虽然不再打猎,但是他身体健壮,偶尔也会跟着儿子去跑商。   也不知道陆师傅回来没有,想到他老人家好酒,顾庭风又顺道在酒馆里打了一壶好酒。推开门喊了两声,没多久一个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足的老人大步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见顾庭风的时候,脸上顿时笑了起来,中气十足的道:“这么久都不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村里忙着耕种了?”   “这不是来了吗?还给您带了壶酒过来。”   闻言陆师傅大声笑了起来,他第一眼看到顾庭风的时候就很喜欢。   这么多年虽然两人在外面都是以师徒相称,但他却是实打实的把顾庭风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每次顾庭风来看他,都够他乐呵几天了。   别看顾庭风平时话比较少,但是两人凑一块非得说上一顿饭不可,陆师傅更是从进门就开始絮絮叨叨的。   “这甲鱼可是好东西啊!待会文哥儿和阿琛回来把它炖了,咱爷俩好好喝几杯。”   顾庭风想到今天出来的时候还没和小霜说过,要是他在这里吃饭的话,那他一定会一直在家里等着他,“师傅,今天的话就算了,我下次再来陪您喝酒。”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一听他要走,陆老头顿时瞪起眼睛,不满的问道:“什么事非得你现在急着走不可,连顿饭都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吃了。”   顾庭风也没瞒着他,将这段时间分家断亲以及自己要成亲的事儿一块说了。   乍一听到这个讯息,陆师傅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满脸欣慰的拍着顾庭风,“好好好,分了就好。”   接着又道:“日子瞧了吗?定在哪一天?是哪家的哥儿?”   顾庭风一一给他答了。   “好好,总算是等到你成亲了!到时候我和你琛哥儿都过去。”   两人稍稍说了会话,顾庭风就打算回去了。这下知道他回去是有正事,陆师傅也没再拦着。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顾庭风突然想起一个事,“师傅,你以前上山打猎的那两条猎犬还在吗?”   “在啊,扑风前不久才有了狗崽崽,现在你也分家了,正好可以抱几只过去养着,到时候上山打猎也方便。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已经可以抱了。”   说着两人就来到了后院,一只棕黄色的大狗正躺在窝里休息,怀里还有四只颜色不一的狗崽子在睡觉,旁边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细犬,见两人来了以后立刻摇起了尾巴。   顾庭风先摸了摸扑风的脑袋。   “四只品相都很不错,你看看要哪只或者全部要也可以,反正现在我也不打猎了,这些到时候都是要送人的。”   顾庭风蹲下仔细观察了一下,有两只小狗格外有劲,睡着觉那小后腿还一蹬一蹬的,颜色也漂亮,黄色里面夹着一些黑。   特别是稍微黑些的那只,看起来有些像扑风。 第24章 椿头炒蛋   最后顾庭风决定就要这两只了,陆师傅给他找了个筐子铺上一些旧衣物,让他把小狗放在里面带走了。   这狗是打算带去给宴清霜养的,他们虽说要成亲了,但是总归还有一月多的时间,有只狗保护着,便是有个风吹草动,也能事先提个醒。   奈何这还是两只小奶狗,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点用。   顾庭风扒开衣服看了一下,两只小狗已经被晃醒了,此时听到动静立刻抬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顾庭风。   顾庭风露出些微满意神色,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两只小狗的脑袋。   还行,虽然还小,但是还算机警,这样他也能稍稍放心了。   一到春日,村里哥儿妇人就坐不住了,宴清霜也不例外,今日起了个大早,上山里去了。   春雨连绵,许多野菜开始冒尖,想到后山上的野椿头,他早就动了心思,背上箩筐进山里打了满满一筐子回来。   全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尖尖,这个东西虽然闻起来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吃起来可香了。   刚好最近他攒了好多鸡蛋,待会好好炒上一碗椿头鸡蛋吃吃。   正准备烧火做饭的时候就看见顾庭风拎着一个竹筐回来了。   忙不迭地走过去,“你这筐里装的什么呀?”   顾庭风将篮子放在地上,轻轻扒开衣服,里面的小狗顿时露出两个圆圆的小脑袋。   宴清霜惊喜的看着两个小家伙,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将其中一只抱了出来。   手掌抚摸着它光滑柔软的皮毛,另一只可能是察觉到挨着自己的兄弟突然没了,忍不住奶声奶气的叫了起来。   宴清霜又连忙将它也抱了起来,这下两只小狗顿时安静下来了,耸着小脑袋乖巧的趴在宴清霜怀里,水汪汪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   顾庭风见宴清霜还挺喜欢小狗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小狗你先养着,等咱们成亲后再把它们一起接回去。”   “嗯,好。”   宴清霜欢喜的眯起眼睛,笑得特别满足,不知道是因为两只小狗,还是顾庭风说的话。   好一会才将两只小狗放下来,小家伙突然被放下来还有点不习惯,睁着大眼睛看着宴清霜,然后又蹭蹭他和顾庭风。   “真是两只可爱的小家伙!”   “现在他们还小,万一跑丢了找不回来,这么小只也容易踩到它们,我先给他们在檐下搭个窝。”   宴清霜点点头,“也好,那你先搭窝,我去做饭去了。”   “好。”   宴清霜想起炕上还有一块腊肉,取下后烧水洗干净,浓香油亮的腊肉切成片装进碗里。   再把装椿头的背箩拿进屋里,先抱了一小部分出来,剩下的准备明天用油和辣子封起来,吃面下饭都很香。   椿头焯过水后捞出来,等放凉以后切碎备用,接着又从瓦罐里面拿出几个鸡蛋,因着鸡蛋有些小,宴清霜又伸手多拿了两个。   全部鸡蛋打在碗里,倒入一半切好的椿头,加入盐一起搅拌均匀后就可以下锅炒了。   顾庭风将小狗放入刚搭好的小窝后,屋里顿时飘出一股香味,两只小狗湿润的鼻尖都忍不住动了一下。   顾庭风伸手点了一下他们的小鼻子,“先忍一下,待会就可以吃饭了。”   说完自己就奔着屋里去了,“好香啊,你在弄什么好吃的?”   “是椿头,我早上去打的,快去洗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顾庭风点点头,洗完手以后率先摆上碗筷,宴清霜看他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失笑。   等最后一个椿头炒腊肉端上桌以后,顾庭风先给宴清霜夹了一筷子菜,随后捧起自己的饭碗也吃了起来。   椿头怎么炒都好吃,和鸡蛋一起又鲜又嫩,宴清霜就放了一点点盐调味,椿头的香味很足,腊肉里面的椿头又是另外一种味道,裹着腊肉的浓香,令人吃得停不下来。   等两人放下碗筷,顾庭风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咂摸着嘴巴。   宴清霜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喜欢的话我明儿个再给你做,筐里还有好多呢。”   “好,那我先去把两只小狗喂了吧,这么久他们也饿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也想看看两个小家伙。   两只小狗可能是饿狠了,拱着脑袋寻着味就大口吃了起来,顾庭风和宴清霜就静静的看着他们吃完饭。   尽管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但是春雨过后的晚上依旧有点冷,两只小狗又刚断奶不久。   宴清霜晚上就将他们放到屋里,躺床上的时候听到外间两只小狗微弱的呼吸声,心里异常踏实。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一大早宴清霜就将催好芽的玉米种子用布袋好,然后往山上赶去,顾庭风已经在地里等着了,看他来了以后大步过来接下他背上的东西,“这么着急做什么,日头都还没出来。”   周围全是劳作的人家,大家地连着地,早上来的时候,见到顾庭风出现在这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前不久顾庭风请了周媒公,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霜哥儿家,所以都知道两人已经定过亲,现在顾庭风过来帮忙春耕也没什么奇怪的。   大家见到两人的互动,甚至还朝两人友善的打趣,“这快要成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啊,还会体贴夫郎了。”   宴清霜不好意思的笑笑,将手里的早饭递过去,“你先去吃早饭,我把种子扔进去。”   也不知道顾庭风早上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这几块地已经全部打好窝了,趁他吃早饭的时候宴清霜将玉米种子倒进粪箕里面。   三颗或者两颗的扔进打好的窝里,然后盖上肥料,顾庭风吃完早饭以后拿过锄头盖土。 第25章 地里闲话   “你们看,这小两口动作还挺快的。”   周围大叔大婶见宴清霜两人手脚麻利,一边也加快手上的动作,一边分神调侃,缓解一下这几日连番干活的辛劳。   农家人就是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这家夫郎起个话头,那边婶子立刻接下去,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   揶揄完宴清霜和顾庭风,又接着道东家长论西家短的,只是这次话题依然和顾庭风有那么那么一些关系。   一个婶子朝中间走了两步,换了个方向,“哎,你们看对面顾老三家的地里,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那地里的杂草都还在,更别说来个人翻地了,”   “现在翻地也来不及了吧!这眼瞅着就要清明了,清明过后又要忙着育秧苗,他这些地要是再不来整理,今年特定是荒了。”   人勤春来早,山里人家真正闲下来的时间其实不多,年后刚开春,春风料峭之时就忙着修理农具,积攒牲畜粪便,接着便是打整土地、除草、铲地埂、翻土。   翻土最为费时间累人,有牛的还好,直接套上牛耕地,没牛的就借,借不到就自己用锄头挖,或者用人来代替牛拉,也快些,只是这样尤为伤人,但是翻土又是必须的。   家家户户,没有人会把春耕当做儿戏,可都到这会了,顾老三家那地里还长着上一季的杂草。   所以这顾老三家今年的土地算是彻底废了,单看他家水田里怎么做了。   听到有关顾老三家里的事,宴清霜瞬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家人实在是太可恨了,他打心眼里厌恶,现在听到嫂子们这么一说,心里顿感痛快。   顾庭风看着竖起耳朵的某人,脸上挂着笑,眼里宠溺的看着他,放慢手里的动作将边上的位置让给他。   宴清霜不好意思的笑笑,一边手上忙着,一边侧耳倾听旁边婶子的话茬子。   “可不是嘛,一家子懒得要死,闲散惯了,自从庭风分出来以后,家里没有干活的人了。老的说脚疼,少的说头疼,反正就是大懒指望小懒,不想出力气就对了。”   地里的妇人夫郎们对别人家里的事情,可谓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灶台上掉粒大米他们都能给你细细数来。   没一会功夫,不知道谁又说到了陈秋菊,也就是顾庭风那后娘身上。   “还有陈秋菊那老东西,本身就是个懒的,听说她在前任夫家的时候,就会整日躲懒,连灶房也很少踏进去,要不是因为有个婆婆帮衬着,她一家早就饿死了。   现在嫁给顾老三以后也还是老样子,生了个孩子以后更是连灶房也不进了,整日里拿孩子当借口抱着孩子不撒手,只是这次没有婆家的帮衬了。   顾老三虽说脾气软,但是特别重面子,一个庄家汉子整日里说着什么汉子远庖厨,坚决不进灶房,否则传出去就是让人笑话……”   婶子说到兴头上又骂了几句粗话,“我呸,就他那样还远庖厨,后面没得办法,操持家务总归是哥儿妇人的事情,陈秋菊没得法子,只得重新掌管了灶房的活计。   不过那女人也不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整日里大鱼大肉,今天杀鸡,明天割肉,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银钱够她糟践的。”   听到这些,众人都是一阵唏嘘,农家人哪有那么糟践的,偶尔能吃上几顿荤菜就算不错了,更何况这家人平日里也没做什么辛苦活计。   家里就养了几只鸡鸭,连猪崽都没养一头,那顾老三整日里背个竹筐到山上转悠一圈,扯点草回来就完事了,反正几只鸡鸭吃得也不多。   “肯定是家里有银钱才敢那么吃啊!听说那女人正在准备给儿子说亲事嘞。”   “我呸,就他儿子这样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懒汉,谁家哥儿女儿瞎了眼,能看得上他?”   说话的是个刚成亲不久的小哥儿,他历来最讨厌这样吊儿郎当、不干正事的汉子。   “这你可就错了,听说只要愿意嫁给他儿子的,陈秋菊那女人愿意出十两的聘礼,所以为了银子的人家还是有很多的,最后好像是定下了赵显家的哥儿。”   大家一听给十两银子,顿时都不说话了,十两对于每家每户来说,都是很大一笔银钱了,这有些人家一年到头也用不到几两银子的。   不过婶子们显然不是很看好这两家。   “呸,赵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着瞧吧,那哥儿进门以后村里可就有热闹瞧了。”   顾庭风听到赵显家的这个名字还挺熟悉的,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宴清霜见他有点疑惑,解释道:“就是租我田的那户人家。”   “哦,原来就是他家啊!”   顾庭风恍然悟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那可真是如婶子们说的一样,以后村子里可就热闹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一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一连忙了小半个月,刚把地里的庄稼种下去,天上就飘起蒙蒙细雨。   俗话说:春耕的小雨贵如油,自开启春以来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这刚把种子种下去,又接着滋润起来。   看样子今年应该是个丰年了。 第26章 清明   又是一年春草绿,梨花风起正清明   转眼已到清明,扫墓祭祖,对逝去的亲人寄去哀思,于丰梨村的家家户户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节日更重要了。   清明祭品,除了必要的香烛纸钱,还要准备祭祖的吃食。   村里常做的有黄米饭、清明团、刀头肉、还有供果、糕点。   天刚蒙蒙亮,宴清霜就开始起床忙碌,生火烧水,准备做清明上坟祭拜的吃食。   染饭花是他早先摘好晒干的,昨天已经煮好水,并且将洗干净的糯米放到里面浸泡一个晚上了。   今天只需要上锅蒸就行,经过染饭花渲染的糯米已然变成了色泽浓郁的金黄色,颜色看起来十分的诱人漂亮,闻起来更是芬芳扑鼻。   将泡好的糯米倒入簸箕里控干水分,然后再舀入甑子里面大火蒸熟。   接下来就是做清明团,新鲜的艾草清洗干净,用水浸泡一下,放入滚水里,等到变软后捞出来,再放入冷水里揉搓,把里面的苦涩味去掉。   最后用杵臼捣成稀碎放入揉好的糯米粉里面拌匀,里面的馅料他包了两种口味,一个咸口,一个甜口的。   最后用手搓成一个个圆圆的绿团子,刷上一点香油,冷水上锅子蒸就行了。   肥瘦相宜的厚猪肉直接下锅用清水煮,煮熟以后撒上盐,然后用刀切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放回锅里。   等黄米饭蒸好以后再将刀头肉捞出来,放到上面。   趁这段时间,又将做好的纸衣服、花好的吊钱装进篮子里,一切准备妥当以后就等顾庭风从镇上把香烛纸钱、果子糕点这些东西买回来了。   “小霜,我回来了,你这里弄好了吗?”   顾庭风是背着背箩去的,香烛纸钱都买的很多,糕点果子也买了好几包。   “快好了,等我把黄米饭和刀头肉装上就可以出门了。”   一路上布谷啼鸣,鸟语花香,山里更是春意盎然,杨柳垂着青丝在微风中飞舞,顾庭风折下柳尖,插在宴清霜乌黑的发丝里面。   “好看吗?”   顾庭风毫不犹豫的称赞:“特别好看。”   宴清霜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了起来,“清明插柳可以驱鬼辟邪,我帮你也插一枝。”   “好。”顾庭风弯下腰,低着脑袋等他把柳条插上去。   村里老人去世后,坟墓一般都会建在一处,除了极少数特别讲究,看中风水的人家,会特意选地方,请先生看过以后再做决定。   否则一般都会集中在一片山头上,来得早的人家已经祭拜完回去了,放眼望去,每座坟上都飘荡着白色的吊钱。   清明坟上不动土,顾庭风拿出镰刀稍微清理了一下杂草就算了。   宴清霜则先将香烛点上,最后再把吃食全部一一整齐的摆在坟前。   顾庭风的阿爷嬷嬷直到去世都还在惦记着他,怕他被后娘欺负。   所以两位老人走的不是那么安心,此刻顾庭风跪在坟前难免絮叨了些,最后拉着宴清霜道:   “阿爷嬷嬷,你们看,这是我夫郎宴清霜,我很喜欢他,下月我们就要成亲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你们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宴清霜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着跪在他身边小声说道,“爷爷嬷嬷,你们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庭风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以后他们只会越来越好。   祭拜完顾庭风的爷爷嬷嬷后,又去了宴清霜爷爷奶奶的坟上,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正赶来的吴大壮夫夫。   宴清霜和溪哥儿很合得来,两人说了好一会话才离开。   现在还早,两人难得有半日清闲时间,也没想着要回去,顾庭风带着宴清霜去了自己以前最常打猎的山头。   那里是整个丰梨村树木最茂密,林子最大的山头,里面猎物很多,现在正是它们的繁殖期也没有猎户上山来。   不过怕有危险,顾庭风没有带着人进去,两人就在林子外围转悠,还时不时的蹿出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   顾庭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宴清霜却看得很稀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野物。   见他看得兴起,顾庭风忍不住道:“现在还不算什么,过了繁殖期以后山上才是真正的野兔泛滥,到时候山上全是小兔子,那时候我再带你来看。”   “好”   宴清霜想到满山遍野的小兔子忍不住期待起来,兔子肉也很好吃啊!而且还可以拿去镇上卖钱。   想到那天椿头的味道,两人看到前面的树上的嫩芽,忍不住又打了一些。   还挖了好多野菜,春天的荠菜嫩油油的,挖回去煮汤蒸包子都好吃,恰好家里还有两斤白面。   两人来的时候背箩篮子都是满的,现在要回去了也是满的。   等将地里的活都忙完,秧苗也育好以后,眼看着也快到四月底了。   顾庭风将家里仔仔细细都清扫了一遍,又去吴大叔家借了个梯子过来,上次只是大概的修葺了一下屋顶。   这次他打算彻底的将瓦片好好的捡一遍,外墙也都收拾了一下,虽然看起来还是很旧,但是这也没办法了,都几十年的老房子了。   等田地里的活都干完以后,就进山打猎,攒些银钱重新把老房子推了再建新房,总不能真的一直住在这么破旧的房里吧!   他现在一个人还好,但是马上就要有夫郎了,他舍不得宴清霜跟着自己,一直住在这种不遮风也不避雨的旧屋子里。   “请问这里是丰梨村吗?”   一个掌事模样的老头,带着一队骡车,浩浩荡荡的停在村门口,上前询问村民。   村口好容易歇口气唠会家常的几人,看着这架势都忍不住心里打鼓。   一个嬷嬷说道:“是啊,你们是来找谁的?”   “我们是镇上铺子里的,这个是一位叫顾庭风的客人在店里预定好的家具,今天我们给他送过来了。”   “哦,原来这样啊,我带你上去吧,他家不远。”   “那就劳烦了。”   等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从眼前过去以后,众人都忍不住咋舌,“我的老天爷哟,这得花多少银子,那骡车上可全部是捆好的大件啊!”   “是啊!我看了好些呢,箱笼、朱漆红橱、梳妆柜、衣架,还有一张大床和两套大柜这些。这顾小子可真是舍得花钱啊!”   听着村里人的议论,人群里抱着孩子的陈秋菊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了,咬牙切齿的暗骂道:“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27章 成亲1   同时又很疑惑,顾庭风哪里来的银钱去置办这些家具,莫不是人家哥儿出的钱?   想到此处脸上又露出鄙夷,还不是个吃软饭的。   “顾小子,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快出来迎一下。”   顾庭风刚修理完屋顶,就听到外面有人喊,赶忙阔步走到院门口。   果然是订制的家具到了,顾庭风将院门敞开,让伙计把东西搬进来,又对着带路的嬷嬷拱手致谢。   “有劳黄嬷嬷带路了,嬷嬷先里面坐。”   “先不坐了,你这里忙,过两天再过来喝你和霜哥儿喜酒。”   “好,谢谢嬷嬷了。”   送走带路的嬷嬷以后,顾庭风转身回去,伙计们搬着东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纷纷看向他。   本来屋里就没有什么东西,前几日他就把自己睡得那张旧床板拆了,搬到偏屋去了,现在这个大床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可以搬到正屋里面去。   掌事的在外面指挥着搬家具,顾庭风在屋里告诉他们放在哪里,   等全部搬进来以后,掌事的拿出一个单子给顾庭风,“客官,您看一下,单子上的东西是否还缺少什么。”   刚刚搬东西的时候顾庭风就核对过了,除去他和宴清霜一起选的大件,他后面又去店里预定了几个迎亲的箱盒,以及一张大床,现在都送过来了。   “已经齐了,多谢掌柜的了”   “哪里哪里,客气了,既如此的话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待掌柜和伙计一行人走了以后,顾庭风看着家里摆满的家具,心里也忍不住充实起来。   这几天忙忙碌碌的,一会要忙着去村上请人,一会要去镇上购买存放得住的食材。   好在顾守礼知道他忙不过来,提前几天就过来帮忙了,就连吴大壮还有村上几个汉子也都过来了。   几个人分头行动,顾庭风家没有养猪,所以成亲还得准备去现买一头,吴大壮带着几个汉子去村上买猪赶猪,这边顾庭风带着顾守礼也去镇上买其它东西。   “我的娘勒,你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顾守礼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手里还有背上的鸡鸭鱼肉,还有前几天预定好的蹄子。   怪不得会连着忙那么好几天,原来是因为买的东西太多了啊!   村里成亲办的酒席不仅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更是对娶进门的夫郎和新妇的重视,顾庭风自然不会敷衍了事。   “顾小弟,你结婚那天我可能会走不开,提前在这里恭喜你了,我就一屠户,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些蹄子就当是我给你,和你新夫郎的成亲贺礼,就不用给钱了。”   赵屠户将顾庭风提前预定好的猪蹄递给他,满面笑容的说着。   顾庭风摆摆手,“赵大哥,这可不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银钱还是要给的。”   这么多猪蹄得好几百文了,顾庭风执意将银钱递过去。   “你若是执意要给我猪蹄钱,那我待会是不是也得给你送礼钱啊?”   顾庭风无奈,只能答应了,心里想着日后打了猎物,再变相补给他也行。   “既然赵大哥这样说的话,那我只能收下了。”   “这就对了,快回去吧,旁边小兄弟快受不住了。”   顾庭风偏过头看向顾守礼,头发都快被鸡鸭薅乱了,心里忍不住又愧疚又想笑。   “怎么不先放到牛车上去?”   “我怕你还要买其它东西,所以在这里一起等你了。”   东西都买完后,两人一起赶着牛车回去,刚好遇见买了猪回来的吴大壮一行人。   村口众人看着牛车上的一堆东西,又看着地上的大肥猪纷纷感叹一番。   周围人也都瞧见了,那牛车上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荤腥啊!   这还又买了一头猪回来杀,大家看了后心头都火热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坐席。   以至于顾庭风原本估计来吃酒席的人数又多了好几桌,幸好他东西都是备的足足的,才不至于在成亲当日出丑。   成亲前三天,两位新人不能见面,宴清霜也在忙,绣好的喜服已经给顾庭风送过去了。   念着他没有长辈在,村长夫郎以及村上的全福嬷嬷都过来陪他,告诉他需要注意的新婚事项。   宴清霜听着嬷嬷们传授的经验,臊得脸色通红,可又不得不耐心听着。   “看这孩子,脸皮可真薄,这你就受不了了,那要是洞房的时候你可不得羞死,庭风那孩子又生得高大壮硕,到时候你可得吃些苦头了。”   见他一脸绯红,一群嬷嬷忍不住打趣,宴清霜闻言,更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可嬷嬷们还是一个劲的说着。   “这个给你,你好好看看,洞房的时候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村长夫郎将手里的小册子交给他,宴清霜这才把头抬了起来。   有些好奇的看了一下,发现上头居然是那些羞人的东西。   画工精巧清晰,他只一眼,就吓得手一抖,连忙将它合上扔进箱子里面。   次日一大早,宴清霜就被嬷嬷们叫了起来,想到今日就要嫁给顾庭风了,他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新妇出嫁需要沐香汤、挽面、添簪、描眉、点唇。   哥儿也差不多,只是妆容清淡些,胭脂不似女子那般,抹得娇俏嫣红。   来给新夫郎梳妆的,自然都是手巧之人。   全福嬷嬷在后面拿着桃木梳子,一面给宴清霜梳头发,一面说着吉祥话。   村长夫郎和其他叔么,帮着描眉、点唇。   最后乌黑顺滑的长发用玉簪子挽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打簪的婶子摸着手里的玉簪子,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还是我们顾小子会疼人,别说咱们村,就是这十里八乡的,谁定亲会给小哥儿送玉簪子啊!”   其他人听着也有些艳羡,活了大半辈子了,别说玉簪子,就是连根木头簪子,都从未收到过相公送的。   所以说霜哥儿是个有福气的,哪怕夫家就一个人,这成亲的场面、酒席,哪样不是大操大办,处处显露对新夫郎的喜爱与重视啊!   宴清霜也下意识的对着镜子,用手摸了一下,除去一对大雁,还有头上这支玉簪子,也是顾庭风送给他的定亲礼物,当时拿到的时候他还吓一跳。   他平时就是一根粗布带子,将头发束好不影响干活就行。   这么一根白玉簪子,少说也得好几两银子,顾庭风怎么能下得去手哟。   后面他想要拿去退掉,顾庭风不同意,骗他说人家不给退。   想到这里宴清霜眼眶微红,轻轻的抚摸着这支第一次戴的簪子。   嬷嬷们感慨完,将他拉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嘴里不住地赞叹着。   “哎呀,我们霜哥儿果真是漂亮啊!真是美极了,还没见过哪家哥儿这么俊悄的。”   “顾小子有福气了,霜哥不仅能干,这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瞧瞧,大家瞧瞧。”   村长夫郎走过来,笑着说:“好了,快换上喜服,盖盖头,新郎官马上就到了。” 第28章 成亲2   那边顾庭风更是紧张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想到今天就要娶夫郎了,恨不得在院子里面跑上几圈。   早早的起床将喜服穿好,宴清霜心细,里里外外都给准备好了。   顾庭风本就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长相英俊,现在穿上喜服,腰身劲瘦潇洒,长腿一迈,更显他英姿勃发。   就连灶房里的掌厨娘子和嬷嬷们,都忍不住出来看了几眼。   顾守礼更是惊讶得不行,像是第一次瞧见顾庭风一样,围着他转了几个圈,仔细看了一番后说道: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这么一拾掇起来,估计待会要看得一群嫂子哥儿们挪不开眼了。”   “别胡说。”   顾庭风轻斥一声。   “好好好,不说了,知道你心里只有霜哥儿,行了吧。”   因着宴清霜家在半山腰上,山路陡峭不好走,轿子上不去。   所以顾庭风就让人将花轿先停放在山脚,等人下来以后再抱上轿子。   眼看着吉时也快到了,检查了一下迎亲的东西,发现都齐了以后准备出发迎夫郎。   顾庭风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走在前面,脸上的笑容比起大壮那次,简直有过之无不及,一路上那笑容就没断过。   “这顾小子平日里瞧着内敛沉稳,今日肆意外露了许多,倒真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了。”   “瞧你这话说的,庭风年纪本也不大,和村长家小儿子同一年的,还有,这娶夫郎可不得神采奕奕的吗?”   “是是是,还是王婶子说的对,这娶夫郎啊,就该是这样的,旁人看了也欢喜得很。”   来吃席的一群嬷嬷婶子们,坐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目送新郎官领着众人去接新夫郎。   锣鼓喧天,喜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响彻整个山谷,连绵不绝。   跟在旁边的周媒公,嘴上不停的高喊着吉祥话。   窄小的山路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连路过的小孩子也忍不住跟在后面跑,一路上热闹极了。   屋里宴清霜听到门口放炮竹的声音,心里越发紧张,手心里都在冒着细汗。   “别紧张,这是大喜的日子,来,我帮你把盖头盖上。”   村长夫郎拿起床上的红盖头,盖在他头上,祝福道:“希望我们小霜日后和夫君和和美美,恩恩爱爱,日子越过越好。”   宴清霜早已没有了亲人,也没人会对他说这些,现在听到这话忍不住有些红了眼眶。   “会的,谢谢叔么。”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门外的嬷嬷们一溜声的高喊着,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又接连炸响起来。   还有胆小的妇孺,捂住耳朵一溜小跑躲进屋里,他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着宴清霜没有亲人,看起来比寻常人家嫁哥儿略显冷清一些。   好在顾庭风早有准备,让后面几个接亲的汉子把带来的喜钱全撒了。   这喜钱一撒,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顿时围上去哄抢,场面热闹极了。   等撒完喜钱,顾庭风又拿着糕点喜糖红封,全部散给在座帮忙的嬷嬷嫂子,以及后面跟着的孩子们也有份。   拿到东西的人摸了一下手里的红封,以及糕点喜糖,纷纷感叹顾庭风办事周全大方,这谁家会散这么多啊!   孩子们拿了东西以后,小脸兴奋得发红,嘴上不停地喊着吉祥话,惹得周围的人笑意连连。   宴清霜在里屋也是听得又羞又笑。   东西都散完了,嬷嬷们也没拦着,直接将接亲的人全部放了进去,宴清霜早已被几位喜公公扶着站在屋子中间。   他身量比一般哥儿要高,合身的喜服愈发衬得身高腿长,束起的腰肢纤细柔韧,被盖头遮挡住的秀美玉容,带着初见心上人的薄红,手指还是无措的绞着。   顾庭风刚刚还游刃有余的,现在见夫郎盖着盖头,一身红衣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等着他去接。   心里那股无法言喻的怜爱、喜悦、满足、激动,陡然都冒了出来,反倒令他一时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大家看他这呆样,哪还有刚刚办事周全老练的样子,顿时哄笑起来,不过看着一身喜服的两人,心里都不禁再次感叹一声,般配啊!   听到众人的笑声,顾庭风才骤然回神,走上前,伸出手,柔声说道:“夫…夫郎,我来接你回家了。”   宴清霜看着伸到盖头底下的手掌,眼眶微红着,将手递给他。   顾庭风紧紧握住。   两人在堂屋对着上面的牌位拜过以后,顾庭风蹲在夫郎面前,弯腰将他背起。   周围的人顿时扯着嗓子喊:新人出来了,快把路让开。   宴清霜趴在顾庭风宽阔结实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以及沉稳有力的步伐,从未有过的安心紧紧环绕着他。   “放我下来吧!已经不碍事了。”   虽说新夫郎没到夫家前脚不能沾地,但是现在情况不同,走下去要小半个时辰,这还不得把人累坏了。   “没事,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很高兴能背你回家。”   说完手上还使劲把人往上一托,紧紧贴着,宴清霜察觉到他的小动作,瞬间不说话了,脸颊贴在他后颈上。   顾庭风脚步一直很稳,小心翼翼的没有颠着夫郎,一路上气息都没有变过。   等到花轿地点的时候还舍不得将人放上去了,可想着别人都是光明正大的被花轿迎娶进门的,自己的哥儿也不能少。   花轿绕着村子慢慢走了一圈,等抬到家里后顾庭风伸手将人抱了出来,宴清霜这一路脚上一点泥都没沾。   院子里的宾客早已经按耐不住了,特别是陆师傅,早就在屋里急得不行,陆琛怎么劝都没用。   现在人到了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看见顾庭风抱着新夫郎回来,忍不住满意的笑了起来。   顾庭风直接将人抱到堂屋,才轻轻放到地上,众人眼也不眨的盯着新夫郎,旁边的小孩子偷偷低下头瞄了一眼,大声笑了起来,“这个哥哥真好看。”   大家也在笑,这都盖着呢,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本来被这么多人盯着,宴清霜心里如擂鼓敲响,不过瞧见有孩子悄悄看他,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顾庭风脸上灿烂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因着他也没有亲人在世了,虽说还有一个爹在,但是顾庭风可不会认。   就连这次成亲,他都没有只会半个字,一早就将阿爷嬷嬷,和娘亲的牌位请了出来,对着上方跪拜就行。   准备拜堂的时候外面突然一阵吵闹声,一道不要脸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响起。   “别拦着我们,这是他亲爹,顾庭风和他夫郎待会叩拜的高堂,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顾庭风听到这刺耳的声音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里一抹厉色闪过,对着师傅使了个眼色,陆师傅顿时明白了。   待他出去后,没多久外面就息声了,里面的人也浑不在意,照常看新人拜堂。   陈秋菊听说今天是顾庭风的大喜日子,又想起最近村里传的,说什么顾庭风给宴清霜的聘礼那可是村里头一份的,光是定亲就给了一个玉簪子。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谁不知道一根玉簪子得好几两银子,顾庭风哪来这么多钱。   可刚刚花轿从他门前绕过的时候,他走到院子里瞟了一眼,这一看可就吓了一跳。   光是接亲就抬上了半头猪肉,后面还有拿着布匹、妆匣盒子,以及抬箱子的人,最重要的是那红布上打眼的摆着一锭银锭子。   还有先前镇上送来的大件家具,想到这一幕幕,陈秋菊顿时恨得牙痒痒。   立即回屋怂恿上顾老三,说什么哪有儿子成亲不请老子的。   这不是明摆着,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   顾老三人怂可又好面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是这么个理。 第29章 成亲3   于是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顾庭风的家里,想着这是他亲爹,就算他再不情愿,也得妥协。   可惜她和顾老三料错了顾庭风的狠辣,敢来破坏自己的大喜日子,那么他绝对不会轻易饶了她们。   比如现在。   陆师傅早就想收拾这两个狗东西了,特别是这个三番五次蹦哒最欢的老毒妇。   现在逮到机会,都没给人多少撒泼的时间,将两人提溜着来到后山的小路上。   反正这地方偏僻,没人会上来,陆师傅越想越气,拳头不客气的往两人身上招呼。   他身材壮硕,又是长期挽弓射猎的猎户,手劲更不是一般的庄稼汉子所不能比的,何况还是对付两个外强中干的人。   陈秋菊来的时候,自觉已经稳操胜券了,想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顾庭风绝对不能,也不敢拒绝她的要求。   到时候她和顾老三往高堂的位置上这么一坐,看着顾庭风和他夫郎吃瘪的神色,想想就很解气。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人硕大的拳头,雨点一般密集地往她脸上身上招呼,全身顿时火辣辣的疼。   陈秋菊连忙害怕的抱起头,蜷缩着身体大声尖叫。   可是顾庭风院子里宾客喧天,热热闹闹的,哪里会有人听得见他俩的叫喊声。   到最后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陆师傅这才出气了,转身回去喝徒弟的喜酒去了。   陈秋菊和顾老三躺倒在地上,想必也闹不出什么么蛾子了。   陆师傅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顾庭风和宴清霜已经拜完天地。   宴清霜被送入新房,顾庭风则在外面敬酒招呼客人。   看到师傅回来以后凑过去小声询问。   陆师傅拍着胸口,“放心吧,估计要躺一段时间了。”   顾庭风心里冷笑,这家人真是死性不改,居然敢在今日来给他找不痛快。   水晶蹄膀、红烧鲫鱼、肚包鸡、豆腐丸子汤、凉拌黑木耳、酱红烧鸭、酸溜龙凤丝、油焖春笋、白灼青菜心、梅菜扣肉。   整整十个大菜,就连青菜心夜都是过了猪油炒的,极少有人家舍得花银钱,办这么体面的酒席了。   席间众人全都放开肚子,敞开了吃,筷子一刻也没停下来过。   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婶子嬷嬷们,此刻也顾不上说话了,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送。   顾庭风抽空进到灶房里,交代掌厨的嬷嬷和婶子,先给送些饭菜到新房里去。   婶子嬷嬷们听到后,纷纷笑着朝他打趣:“放心吧,不会饿到新夫郎的,我们再给卧个糖水荷包蛋就去了,你且安心在外边敬酒陪宾客坐席吧。”   顾庭风不好意思的假咳两声,出去陪宾客们喝酒去了。   陆琛那桌坐的是顾守礼、虎子、吴大壮、富贵他们。   全是些闹腾的青壮汉子,见他出来,都在扯着嗓子喊他,要他过去跟着喝酒。   最后顾庭风也没客气,先和陆琛喝了一杯后,就将顾守礼,以及桌上的汉子全都喝趴下了才算老实。   酒足饭饱,宴席渐散。   顾庭风看着东倒西歪的几人,面露无奈,找了几个清醒的,把他们一一送回去。   陆师傅今天代替了顾老三的位置,一直帮着招呼宾客,反倒没喝什么酒,此时眼神清明,和陆琛也准备回去了。   顾庭风到外面送他们。   新房里面溪哥儿看自己相公也趴下了,先搀扶着他回去,留下宴清霜一个人紧张的坐在喜床上。   将宾客全部送走,又给灶房里收拾的嫂子嬷嬷们封了红封,看着最后几人离开,顾庭风走过去将院门关上。   心里急着想要去新房里看看自己刚娶进来的夫郎。   无奈身上酒气太重,怕熏着夫郎,只得耐着性子在院里仔细擦洗了一番,然后打了一盆热水端进新房里。   门突然被推开,宴清霜吓了一跳,看到是顾庭风进来才放下心来。   顾庭风将木盆放下,歉意的看向坐在喜床上的小夫郎,“我吓到你了吗?”   “没…没有。”宴清霜神色有点不自然,都怪他脑子里想东想西的。   顾庭风给他拧了帕子,宴清霜接过擦了一下脸,随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自在。   可能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宴清霜指间微微颤抖,而顾庭风眼底的幽深则是越来越明显。   等宴清霜擦完脸以后,顾庭风接过他手里的布巾放好,然后动作略显急切的将床上的红枣、花生、莲子、桂圆,全部清理干净。   把今天格外清美俏丽的娇夫郎抱到喜床中间,粗糙厚实的双手缓慢下禾多,最后握住那截清瘦柔韧的腰肢。   摸到衣襟上面的带子,小声呢喃着:“小霜,夫郎,别怕……”   漫漫长夜,红浪迭迭。   昏昏沉沉之际,宴清霜恍惚间想起叔么们说的,他要吃些苦头了是什么意思。   *   灯油逐渐燃尽,顾庭风下床挑了一下灯芯,烛火再次亮起。   顾庭风将灶上温着的热水提进屋里,打湿帕子,仔细给夫郎擦拭好身体。   又快速将自己身上的汗渍擦干净,吹灭油灯,揽过那具清瘦温软的身体抱在怀里,一夜好眠。   早上宴清霜是被两只哼哼唧唧的狗崽吵醒的。   迎亲的时候,这俩小东西被顾守礼装在筐里,一道拎了回来。   现在不知道怎么进的屋子,蹲在床边小声叫唤。   宴清霜想要看看它俩怎么了,突然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那是被大力抓握出来的。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以及现在还酸涩的身子,脸上腾的烧红起来。   外面天色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宴清霜赶忙起身穿上衣服。   顾庭风听到屋里有动静,放下手里的碗筷,阔步走进来,紧张地看向他。   “别急,慢慢来。”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再睡一下?”   “或者我去把早饭端进来,你在屋里吃?”   听他一连串的问,和无处安放的手,宴清霜忍不住失笑,“我…我没事,出去吃吧。”   两人一同来到灶房,桌上已经放了两个空碗,灶上的水咕噜噜地冒着。   顾庭风不让他插手,自己去下了两碗面,昨天饭菜还剩好多,也忘记叫帮忙的人带回去了。   鸡汤烧开,捞出软糯的鸡肉撕碎,铺在面条上,再浇上金黄浓郁的汤汁,顿时香气扑鼻。   昨儿折。腾大半夜,现在一闻到味,两人都饿了,端着面就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庭风突然看着夫郎,开口道:“吃完饭你再回去睡一觉,我过去把东西搬过来。”   竹屋那边已经没人住了,宴清霜的部分东西还留在那,就连三只鸡都是只放了食物,没有带过来。   宴清霜笑着说:“我和你一起过去,怕你有些东西不知道。”   顾庭风不赞同的看着他,昨夜他的确折。腾得有些狠了。   起床的时候,看到对方身体还在微微发颤,他才后知后觉,一早上都是既怜惜又内疚的。   察觉到他心疼的目光,宴清霜心里微暖。 第30章 坛子肉   顾庭风见拗不过他,无奈同意了,经过昨晚的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亲密。   就是手上干着活,都要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宴清霜被他看得有些脸热,低着头进灶房去了。   顾庭风朗笑一声,继续忙,外面的两只小狗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显得特别高兴。   尽情的在院子里面撒欢,嘴里还拖着一根顾庭风丢给他们的大骨头。   吃完饭家里还有事,暂时没有过去搬东西,宴清霜揭开木锅盖检查了一下。   将昨天没动过的菜全部腾出来,用大碗装着,放进橱柜里面,这样不占地方,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   灶房里也是帮厨的婶子们打扫过的,很干净,他只需将刚刚腾空的锅碗清洗好晾在院子里面,方便顾庭风待会拿去还给人家。   还有外面的桌椅板凳这些,也都是借来的,都得洗干净还给人家。   他家的酒席办的大气,成亲杀了一整头猪,又因为其它鸡鸭鱼肉买得也多,所以现在猪肉还剩了将近一半。   顾庭风拿刀将其中一块划开,然后分成几块,用草绳挂起来,准备送去给村上来帮忙的人家。   特别是一开始就帮着忙活的顾守礼、吴大壮还有村上的几个汉子,得多送些。   但是剩下的这些顾庭风有些苦恼,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时候做腊肉又太晚了,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放不了多久,要是腌起来过一段时间也会臭。   “怎么了?”   宴清霜忙完灶房里的事,一进堂屋就看到他愁眉苦脸的。   “猪肉还剩了好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宴清霜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待会你去对面村子里打些菜油回来,我把这些猪肉全部炼了。”   “然后用菜油封起来,这样不容易坏,而且味道比新鲜的猪肉还好吃,刚好马上要开始忙活插秧的事了,出力气的话,少不了要吃些肉菜。”   听着夫郎有条不紊的操持着,顾庭风嘴角缓缓勾起,“好,搬完东西回来我就去。”   等顾庭风将东西都还了以后,两人关上院门去了宴清霜以前的住的小屋里。   屋子还和原来一样,并没有因为他一晚上没在就有什么变化。   但是随着逐渐变得空荡的屋子,宴清霜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有点难受。   他从小就住在这里,十几年了,突然离开还是有些舍不得。   顾庭风见夫郎眼眶微红,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抱住他,柔声安慰道:“小霜,别难过,以后我们经常过来看看,而且这里离得也不远。”   宴清霜无声的点点头,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东西搬回来以后,顾庭风和夫郎说了一声后就去对面打菜油了。   家里刚打的家具都是空着的,就连柜子里面也什么都没有,宴清霜在家里把东西重新收拾了一番。   两人的衣物都仔细折好,整齐地放进箱笼里,除了喜被,他原本还打算另外缝制几床被褥当嫁妆,后面顾庭风不同意,说他俩不用在乎这些虚的。   但那人说一套做一套,自己准备的聘礼都把村上的人看傻了眼,却不让他备嫁妆。   宴清霜摸着手下的被褥,心里暖暖的,他后面还是悄悄缝制了两床,不过都是厚实的,现在天气热了用不到,两人盖的都是喜被,稍薄些。   被褥铺在床上压实折迭好,放入柜子里,等哪天日头好的时候,再时不时拿出来晒一下就行。   刚搬来的东西也找地方规整好,听到外面外面鸡飞狗跳的声音,宴清霜眼皮一跳,赶忙跑出来一看。   原本被顾庭风关在鸡圈里的鸡,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此刻正被两只狗崽撵着满院子跑。   宴清霜看着扑腾着翅膀的两只母鸡,好笑道:   “看看你们这样子,哪里还有在山上的神气啊,以前下了蛋都要叫唤一番,现在居然被两只小狗吓到了。”   说完又将两只小狗叫了回来,“小黑,小黄,快回来。”   小黑小黄是他给两只小狗取的名字,两只小狗颜色其实都差不多,只是一只偏黄一只偏黑些。   本来想着长大以后,好歹是两条威风凛凛的猎犬,应该取两个霸气一点的名字,但是相公说这俩名字很好听,也就一直叫着了。   小黑小黄虽然小,但是被顾庭风训练得很好,宴清霜一叫就立刻回来了。   看着地上一地的鸡毛和咯咯咯叫个不停的母鸡,宴清霜板起脸教训道:   “两只捣蛋鬼,我就说最近怎么不下蛋了,原来是你们吓得啊!”   两只小狗好像知道他生气了,恹恹地垂下小脑袋。   随后又抬起头,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宴清霜,宴清霜瞬间就破功了,忍不住将它们抱起来安慰了一番。   两只狗崽顿时高兴起来,兴奋的扭着肥嘟嘟的身体,听到院门口的动静后,摇着尾巴就奔了过去。   “你回来了。”   宴清霜跟在两只小狗后面,想接过顾庭风手里的菜油时,顾庭风没给他,“重,我提到灶房去。”   说完拉着他一起到了灶房里,将油提篓子放到桌子上。   宴清霜问他:“家里还有坛子吗?”   “有,我之前去镇上买的。”   顾庭风去屋里找了一个大坛子出来,洗干净用布巾擦干净里面的水迹。   宴清霜看了一眼,大小正合适。   肉是之前腌过的,盐味放的刚刚好,宴清霜拿出菜刀改成汉子拳头大小,等油烧热以后将猪肉一块一块的下进去。   看了一下抽出来的火苗,宴清霜提醒说:“相公,火要小一些。”   这个要小火慢慢炸,要不然外面看着是好了,里面还是白色的,容易坏。   顾庭风抽柴火的手顿了一下,昨夜那一声声的娇软低唤,彷佛又萦绕在他耳边,他很喜欢宴清霜这样叫自己。   高兴的连声应道:“好,好”随后利落的抽出几根柴火,放到地上搓灭火苗,灶膛里面的火势逐渐小了下去。   宴清霜缓慢搅动着,让锅里的每一坨肉都受热均匀。   一段时间后,油锅里的肉水分慢慢炸干,变成了金黄色,等在焦些的时候用筷子插了一下,筷子很容易就穿过去了。 第31章 李家   “好了,可以退火了。”   顾庭风将里面的柴火全部抽了出来,只留下一些零星的火星子。   宴清霜拿起筷子,把炸好的猪肉一块一块地捞出来,皮子朝上,放进坛子里铺好。   正准备把油舀进去封起来的时候,前面刘家院子里不知道谁突然一声怒吼。   宴清霜手下一抖,差点把油泼自己身上。   顾庭风蹭的站起身,急声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有没有被油溅到?”   宴清霜摇头示意没事。   顾庭风不放心,把人拉到外面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油没浇上去才放下心。   “我来吧。”   顾庭风将灶上的油锅抬下来,直接往坛口倒进去。   “好了,先不用封口,等它凉了以后在盖上。”   这时前面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女人的哭喊以及摔东西的声音。   宴清霜询问的看了顾庭风一眼,顾庭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走到下面一看,刘柱子家院子里面挤满了人,宴清霜还在里面看到几个熟面孔,就连溪哥儿居然也在。   “溪哥儿,这怎么回事?”   溪哥儿摇摇头,他也是一头雾水。   “我刚刚在家洗衣服呢,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出来一看,就看到这里围了这么多人。”   村里人爱凑热闹,谁家里有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没多久宴清霜几人就在旁边听了个全。   原来这刘柱子家前两年有个嫁出去的妹子,夫家就是下面小河村的李屠户家。   按理来说,做屠户的,家里必定比一般人家要富裕一些,至少吃穿是不愁的。   可偏偏这李屠户一张脸着实可怕,据说是小时候家里不小心起了火,把脸烧坏了。   本村的姑娘哥儿,每每看到那张凹凸不平的脸,心里就是一颤,所以哪怕他家再有银子,村里也没人敢嫁给他。   李家就这一个独苗苗,李屠户的爹娘整天为此愁得哟,那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后面不知道听谁说的,既然本村的娶不着,那不如去外面村子里找呗。   反正只要聘礼丰富些,总能找到愿意的。   李屠户的娘一听,是这么个理,当即就揣着银子来到了丰梨村。   听说有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这谁家家里有哥儿女儿的,就是年纪还没到的,都赶忙争着过来给李家相看。   李屠户阿娘虽然着急儿子娶不到媳妇,但是为人也是正直的。   也怕人家不知情到时候反悔,双方闹不愉快,就先坦明了自己儿子脸不好,被火烧伤过,有伤,看着有些骇人。   村上大多心疼儿女的,一听这话,顿时都被吓退了,也不管什么二十两不二十两了。   只有刘柱子家老娘,见到有二十两银子的聘礼,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没两天就着急忙慌的把女儿嫁了过去。   要说这刘柱子娘也是个黑心肝的,人家给了这么多彩礼,女儿出嫁那天,别说赔个大件,就是连个盆都没见着。   这等于是把女儿直接给卖出去了,成亲那日,刘柳就穿着一身嫁衣,被李家接走了。   刘母怕女儿知道后不同意,为了钱财瞒下了李屠户脸被烧伤的事,害的刘柳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得了一门好亲事。   结果成亲当天,拜堂的时候,刘柳不小心瞧见了李屠户的脸,当即就吓得尖叫一声昏死过去,留下一众宾客的喧哗讥讽。   听着周围的嘲笑声,李屠户爹娘当时就变了脸色,这下他李家的脸算是彻底丢完了。   李屠户见此情况,心里更是恼怒得很,加上脸毁了那么多年,心里早就不爽快了。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自觉新娶的媳妇丢了他的脸,害他在大婚之日被那么多人耻笑,当天晚上就把人狠狠收拾了一顿。   后面那刘柳愈发怕他,就连晚上睡觉都不敢挨着一起睡。   可李屠户脾气也不是个软和的,见她这样心里更加来气了,最后还蛮横的要了刘柳身子。   第二天起床,刘柳瞧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家上下听见了也不管她,随她闹,闹够了就起来干活。   可后面每次李屠户再想碰她,刘柳就开始寻死觅活的,李家也怕真的闹出人命,就帮着劝儿子不要闹太过,李屠户也克制了许多。   直到两年多刘柳才有了身孕,李家上下顿时高兴的不得了。   可刘柳不知道怎么想的,趁着李家人到村里卖肉的时候,居然跑去镇上买了一包堕胎药偷摸把孩子打了。   等李家人回来发现孩子已经没了的时候,院子里顿时闹成一团。   李母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到了自己小孙子,就这么被刘柳狠心打了,当即就气的晕了过去。   李老爹见李母被气晕了,和儿子当时就将刚小产完的刘柳揍了一顿,后面见刘柳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   两父子又连忙将人送到了镇上医馆,人是救回来了,可是刘柳因为刚小产,没有好好休养,又被打了一顿,伤了身子,以后再难有自己的孩子。   本来娶这个媳妇就是为了给李家留个后的,现在孙子没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花了二十两银子,赔上家里大半家财,娶了个媳妇回来,闹得家里不得安宁不说,孙子面子都没了。   李家心也死了,这才将人送了回来,但是李屠户娘又实在是不甘心。   非要刘家将当初的聘礼钱归还一半,刘大娘怎么可能同意,要钱就等于要她的命啊!   李母话音刚落,刘大娘直接跳脚,朝着李家就啐了一口。   “我呸,你李家想都别想,我告诉你,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你家,你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还想让我把彩礼还给你,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两家人为着二十两银钱吵作一团,见刘家铁了心不还,李屠户家抡起屋里的东西就砸。   去年刘柱子有了妹子的二十两彩礼,刚娶了美娇娘,家里还添了不少家具,此时被李家这么一砸,顿时心疼得不行,两家扑上去就是一番撕打。   院子里一片混乱,李屠户父子常年杀猪,力气大,打架也占上风,按着刘柱子老娘就是一顿捶。   就是这个老东西不是什么好的,贪财买女儿不说,还想讹他银子。   李屠户想到这两年的憋屈,下手更是不留情面,也不管什么长不长辈,直接给了几个大嘴巴子。 第32章 叫人   院子里挨着围观的汉子,见刘柱子娘快要被打死了,连忙上去想要将人拉开。   奈何李屠户此时已经打红了眼,谁劝都不听,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见谁敢上来就是一顿乱挥,上去拉架的人都捱了他好几下。   村里汉子没办法,只得把目光落到顾庭风身上。   顾庭风轻叹一声,这刘大娘确实不是个好的,不过好歹是在自己村里,真闹出人命来对谁都不好。   准备过去帮着把人拉开,他刚一动,宴清霜心里顿时一紧,连忙拽住他手臂,急声问道:“那边这么乱,你过去干什么?”   顾庭风笑着说:“我过去帮忙把人拉开,你就站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   宴清霜还是死死拉着他不放,上去那么多汉子都被打了,还有一个瞧着人高马大的汉子,都接连捱了两重棍,脸和鼻子都青肿了,看着就疼,他不想顾庭风也有个好歹。   见夫郎实在害怕,顾庭风退回来耐心安抚着,“乖,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去去就来,你站到溪哥儿他们旁边去。”   那边刘大娘被李屠户死死的压在身下,手上的棍子眼看着就要落到她头上,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顾庭风大步走过去将棍子拦截下来。   压在刘老太身上的李屠户见手上武器掉了,当即就要暴起,顾庭风眼疾手快的拎住他后衣领,把人往后一扯。   李屠户身体顿时往后仰倒,脖子又被人勒得死紧,反手就要给顾庭风一拳。   宴清霜心里发颤,浑身哆嗦着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前面。   顾庭风偏头躲开,一只手握住李屠户手臂,一只手勒住他脖子。   把人彻底丢开后,余光瞟到脸色发白的宴清霜,快速的结束了这场混乱,其他汉子见人分开了,都赶紧上来相劝。   “相公,你…你没事吧!”   宴清霜快步走到他前面,顾不得这是在外面,慌乱的把手摸了上去。   顾庭风将他手拦下,握在手心里,“别怕,别怕,我没事。”   那李屠户被人扔开心里很不爽,可当瞥见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刘大娘时,心里又害怕起来。   那边刘柱子父子二人也被李屠户老爹打了一顿,但是没有刘老太惨。   刘家媳妇以及刘柳见没有动静了,哆哆嗦嗦的从门后面钻了出来。   刘柳瞧见躺在地上的阿娘,以及身上和脸上都青紫的父兄,心里感到一阵绝望以及后悔。   从今以后,李家不要她,刘家也不可能善待她了,别说善待,能容下她就不错了。   本就是嫁出去的女儿,还有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娘的性格,绝对不会容忍家里多添张吃饭的嘴,更别提现在自己还害得她被打了一顿。   顾庭风看了一下,此时大家都冷静下来了,可是事情还是没有解决,李家也是受害人,这件事总得要有个了断。   “虎子。”顾庭风对着脸上捱了两棍子的汉子喊了一声。   那叫虎子的汉子听到他声音后,立刻转过身来,说:“庭风,怎么了?”   “你去村长家把村长请过来。”   “哦,好好,我马上就去。”   这突然乱起来,一时没人想起去叫村长。   地上的刘大娘也被人搀扶起来,被打了几个嘴巴子,此时话都说不利索,身上也疼得厉害,看着李家的眼神是又惧又恨。   “小霜,你要不要先回去,等村长来了我就回去了。”   顾庭风怕他长时间站着受不住。   宴清霜摇头,他要等他一起回去,要不然回去也是提心吊胆的。   “好吧。”   顾庭风见他不想回去也不勉强,拉着人站到了人较少的一边。   虎子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将村长请来了,还在路上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   李屠户的娘见村长来了,连忙请他主持公道,这事她家确实也是受害者。   她家正大光明的花二十两娶了个媳妇,最后媳妇还把自家孙子打了,现在可以说是人财两空了。   不过,你要说怪刘柳吧,她也是受害人,只是办事的确太由着性子来。   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打就打了,大家也从未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只看村长怎么处理了!   不过刘大娘遭这顿毒打,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了,说到底这都是她的错。   要不是她为了二十两瞒着女儿,将她嫁给一个面目狰狞丑陋的人,最后也不会闹出这些事。   其实这件事是非很明了,就算是村长也不能偏袒自己村里人。   村长看着刘大娘,沉声道:“就按李家说的做,把当初的聘礼钱退还一半给人家。”   刘大娘顿时哼哼唧唧的,但是身体动不了,口齿又说不清楚话。   村长见状这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看向李家方向,李屠户心虚的低下头。   “这事按理来说你家也是受害人,理应退还一半银子给你们,但是你们这下手也太重了,多少得赔点看病抓药的钱。”   李屠户一家当时也是火气上来了,现在看着这屋里乱糟糟的一片,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况且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要银子。   只是好端端的大孙子就这样被人打了,心里不甘而已。   李母心里更是恨,他们一家待刘柳也算不薄,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后面都是真心实意想让她和儿子好好过日子的。   想到此,李母瞥了一眼刘柳身上穿的衣服、那料子全是上好的。   都是她三天两头的去镇上扯布匹给她做的,这农家人有几个能穿得上的。   还有她头上带着的银簪子,也是他儿子去镇上请人打的,拿回来就被她给戴上了,为此李屠户还喜的跟什么似的。   原以为刘柳已经接受她儿子了,奈何这女人的心也是个捂不热的。   “唉……”   李母长叹一声,“算了,今日就当我李家没有来过,银子我们也不要了。”   “不过这人我们也给送你刘家回来了,从此以后她刘柳不再是我们李家的媳妇,日后成亲嫁娶,各不相干。”   说完李母一家转身就走了,村长和众人看着这一幕,又看看低头哭泣的刘柳,纷纷摇头叹道:“真是作孽啊!”   “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顾庭风拉着宴清霜,也跟着走了出去,人群也慢慢散了,留下这满院的狼藉和刘家父子的无奈叹息。 第33章 吵架   “累不累?”   “不累,今天也没干什么。”宴清霜笑了一下,这话相公今天都问过好几遍了,自己又不是什么薄胎瓷器,碰一下就碎。   回到家,灶房里的肉已经冷了,宴清霜找了一块碎布,把坛口包起来,然后用麻绳捆上盖上大碗,挪到边上存放。   两人刚成亲,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顾庭风也没上山,就这样黏在夫郎身边,过了几日才想着要做事了。   “小霜,我去后面砍竹子,你在家休息一下,那个鸡笼子我待会回来修。”   顾庭风拿上柴刀在外面喊,宴清霜连忙擦干净手走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里休息一下。”   顾庭风想都不想直接说,随后又缓和了一下,“这样吧,你去村里买几个鸡蛋,师傅喜欢吃,明天我们给他多带些。”   宴清霜点点头:“那好吧,我去买鸡蛋,你早点回来吃饭。”   “好。”   顾庭风转身走了,没有去清水沟方向,他家后山也有一片竹林,这边稍微近一些。   宴清霜目送他上了小路后,转身回屋拿了篮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被两只狗崽吓的,最近家里两只母鸡都没下蛋了。   以前存的也被吃完了,想着顾庭风也喜欢吃鸡蛋,宴清霜心里盘算着多买一些。   路过刘家的时候宴清霜侧头看了一眼,被砸坏的东西都还堆在院子里,也没人打扫一下,院门也是关着的,不知道都去哪里了。   “小霜,你拿着篮子去哪?”   宴清霜心里想着事,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差点吓一激灵,抬头一看,溪哥儿正拿着衣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我去村里买几个鸡蛋去”   “鸡蛋?鸡蛋我家也有啊,你要多少?”   听到溪哥儿说他家也有,宴清霜心下一喜,正好省得他再跑远了。   “我要三十个,你家有吗?”   溪哥儿偏头想了一下,最后不确定的说道,“我也忘记有多少了,你先上来,我去看看。”   宴清霜跟着他进了院子,今天天气好,吴嬷嬷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自打黄溪嫁进来以后,老人家多了个说话的人,心里压着的事也没了,身体反倒一天天越来越好了。   此时看见宴清霜笑眯眯的招呼着,宴清霜也笑了一下,坐过去陪着吴嬷嬷说话。   不一会儿,溪哥儿从里屋拎了一个篮子出来,里面差不多有半篮子的鸡蛋,仔细数了两遍后歉意的冲宴清霜笑笑,“这只有二十个,不够呢。”   “没事,我待会再去其他地方买几个,我先把你这些装起来。”   “那好吧。”   宴清霜装好鸡蛋,从钱袋里数出四十文递给溪哥儿。   溪哥儿了解他性子,也没推辞,接过后说道:“坐会吧,反正也没事。”   最近地里的活刚忙完,过两天才忙田里的,加上宴清霜才成亲,确实没多少忙的。   “刚见你盯着刘家院子,他家屋里没人,都去镇子上了。”   宴清霜一想也是,那刘大娘看着就伤得不轻,怎么也得去镇上看看。   接着溪哥儿略有深意地说道:“不过我看那刘柳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就是了。”   宴清霜疑惑不解:“为什么?”   再怎么样这里也是刘柳的娘家,而且当初本就是刘大娘欺瞒着,将女儿给嫁出去才有的这遭,难不成到头来,还要将人撵出去?   “你不知道,我也是后面听人说的。”   那时候宴清霜他们已经走了,溪哥儿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吴嬷嬷,小声道:   “听说那刘柳自己把孩子打了以后,又被李屠户父子俩揍了一顿,伤了身体,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   无论哥儿还是女子,若是不能生育,断了夫家香火,是怎样都不能被容忍的。   不过就算刘柳身子没事,经过今天这遭,也没汉子愿意娶就是了。”   说到底,刘柳确实无辜没错,但是溪哥儿总觉得这人也不讨喜,而且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打掉的人心也太狠了。   宴清霜听后也很是惋惜,刘柳年纪轻轻就经历了这种事情,加上没有孩子傍身,以后的日子总归是不好过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宴清霜想到自己还要去买鸡蛋就先走了。   这村上几乎每每户都有养鸡,所以宴清霜没花多长时间就凑齐了三十个,还顺带买了一只大公鸡。   村里的规矩是成亲的哥儿,三天回门,夫家若是送一只大公鸡和一块布,则表示他们很满意这个新夫郎。   宴清霜娘家没人了,自然不用回门。   只是顾庭风的师傅,那是真的将顾庭风当做自己亲儿子看待的。   就拿他们成亲送的礼来说,五两银子、两匹上好的细棉布,这么重的礼,还有他对顾庭风的恩情,都足够宴清霜将他当父亲看待了。   提着篮子和鸡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遇见陈秋菊那女人。   对于老东西宴清霜是半点好感都没有,此时也是当着没看见,提着东西就准备走。   奈何他不想招惹别人,人家却不想放过他,陈秋菊看着他手里满筐的鸡蛋,以及一只羽毛鲜艳的大公鸡,阴阳了几句。   “这顾小子就是出息了啊,打了老子不说,连日子都比老子越过越好了,亲爹还在床上躺着呢,自己在家大鱼大肉,小心哪天老天爷开了眼,一个雷劈下来专打不孝子。”   宴清霜沉下脸,语气冰冷,“我相公早已经和你们分了家,断了亲,你家的死活与我相公有什么关系?我们吃什么,买什么又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在这里叫唤?”   “断亲了又怎样?那始终是他亲爹,再说了,我们现在这样,还不是被你们害的。”   陈秋菊说到后面,叫嚷起来。   想起那天自己便宜没讨到,还被人打了一顿,她这心里就不痛快,一直想着再去顾庭风家里闹一番。   现在在路上遇见他夫郎了,自然不想让他顺心顺意地离开。   宴清霜瞥了一眼她没好全的脸,嗤笑一声,“你那不是自找的吗?明明都已经分家了,还腆着个脸想来坐高堂,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就你这样的进了我家院子我都嫌晦气。”   陈秋菊被他气得涨红了脸,可宴清霜还没说完,拿起手里的公鸡晃了一下,接着道: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就像你这样的,想上我家讨便宜,结果脸皮都掉地上了,捡都不捡起来。” 第34章 解气   陈秋菊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瞪着宴清霜,若不是此刻手里还抱着孩子,她早就上去给他几个嘴巴子了。   宴清霜才不管这些,他早已对这人深恶痛绝,这人没有长辈的样子他也不必敬着他,她要是敢动手,他就算被村里悠悠众口骂死也要加倍还她。   一口气说完,宴清霜心里憋的浊气都没了,连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看着陈秋菊脸色涨红,却说不出话的样子,他心里就痛快。   想到相公可能已经回来了,宴清霜解气后提着篮子,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赶。   也不管身后跳着脚,破口大骂的人,骂就骂吧,反正他就当做听不见。   瞧见院子里面堆满了竹子,宴清霜连忙喊了一声:“相公?”   顾庭风听到他声音后,很快从后院走了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篮子和大公鸡。   说道:“鸡笼子我现在还没修好,这只大公鸡暂时先放在院子里养着。”   宴清霜点点头:“好,我和溪哥儿说了会话,来晚了,你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他没把自己刚刚遇见陈秋菊的事告诉顾庭风,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还解气了呢。   “别着急,我不饿,你先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会儿。”   说着把装有水的小碗递给他,宴清霜喝了一口后,闷头往灶房走,现在已经很晚了,顾庭风无奈先去围猪圈去了。   饭菜都是现成的,全是这两天的剩菜,宴清霜把它们用碗都装了起来,现在只要生火把饭蒸上就可以了。   等甑子放好以后,他将橱柜里面的菜全部端了出来,吃了那么两天,还有一碗鸡肉、半只鸭子和一条鱼,全部都是荤菜,舍不得浪费了。   甑子比较小,只能先把鸭子和鱼一道放进去蒸,这样等饭好的时候,菜也热了。   又去堂屋的背箩里面,翻出昨天挖的地木耳,这种山鲜无论是凉拌或者炒鸡蛋都很好吃。   本来是打算给相公炒鸡蛋吃的的,但是现在没有个素菜也不行。   就想着先拌了吧,反正这东西山里多得是,尤其是过段时间下雨的时候。   不过东西虽然好吃,但是比较难洗,上面全附着一些细小的泥土。   宴清霜花费了一些时间,换了好几次水才将其洗干净,回到灶房里饭菜都已经蒸好了。   怕把米饭蒸烂,剩下的鸡肉宴清霜直接倒在瓦罐里用小火煨着,等到地木耳拌好以后鸡汤也闻到味了。   不止他闻着味,两只狗鼻子很灵的小崽子也闻到有好吃的了。   刚刚还在后院和顾庭风围猪圈的小东西,现在摇着尾巴,扭着肥胖的小屁股,一溜小跑过来。   径直停在宴清霜脚边,用肥嘟嘟的身体蹭他脚背。   宴清霜蹲下身,挨个抚摸了一下,“乖啊,马上就吃饭了”   顾庭风猪圈已经建好了,待会加个顶就行,还有鸡笼子也修好了,吃完饭就将几只鸡抓进去。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小狗吓到了还是怎么,这两只鸡一个蛋也没见着。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等吃完饭宴清霜打算好好找好,看看是不是下到什么地方去了。   “相公,吃饭了。”   顾庭风转头答应着:“好,我马上就来。”   宴清霜看他手里已经忙活完了,转身去打了水放着。   顾庭风洗完手,看着外面天色还比较亮,堂屋里却有些暗了,说:“我们把桌子搬到外面来吃吧?”   “好。”   他刚刚也是这么想的,或许以后都可以放到院子里来吃,宽敞明亮。   “地木耳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我今天买了很多鸡蛋,本来是留着给你炒鸡蛋的,但是昨天剩下的全是荤菜就拌了个素的。”   顾庭风笑容灿烂,将剔好的鱼肉,放到他碗里,“你做的我都喜欢吃,凉拌也好吃。”   说完像是要证明他说的是实话一样,夹了一大筷子塞进嘴里。   看得宴清霜忍不住失笑,“吃慢点,小心噎着。”   一顿饭甜甜蜜蜜的吃完,顾庭风又去给猪圈盖顶去了。   两只小狗可能是肚子还饿着,没有跟过去,在宴清霜脚边细声细气的哼唧着,就像今天早上在他们房里一样。   刚刚吃的菜差不多没了,连着吃了好几顿,现在就剩了一些鸡汤,天气热了也放不住。   宴清霜索性拿起鸡汤和剩菜,拌在另外煮好的杂粮饭里,两只小狗知道这是它们的晚饭,摇着尾巴欢快的跟在他后面。   宴清霜将手里的饭食,倒进两只小狗的饭碗里,看着它们大口吃了起来。   瞧了一会后,又回屋把桌子收拾了,碗筷洗干净,顺便收拾了一下灶房。   明天要和顾庭风去师傅家里,宴清霜清点了一下要带的东西。   二十个鸡蛋、一些晒干的蔬菜笋干、糖果点心、红纸封着的猪肉以及外面的大公鸡。   老房子地盘很大,院坝宽敞,房屋也建得大,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是睡觉的厢房,右边小一些,原本是客房,挨着灶房,但是他们家来也没什么客人来,就一直空着。   左边正屋光线好,后面就挨着山,前面是院子,他和宴清霜就睡这屋里。   因着地盘大,避免有味道,所以猪圈鸡圈以及茅房都建得比较远。   顾庭风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猪圈完成了,农家人谁不喂点家禽家畜什么的。   现在修好,等明天从镇上回来后,就可以顺便带些小鸡崽回来养着了。   然后再去村里王婶子家抱只猪崽过来,等过年的时候就有年猪了。   都差不多了。   晚上两人洗完脚,躺床上两人没……,虽然顾庭风挺想的,但是明天还有事,抱着人揉/了两下就算了。   宴清霜趴在他身上,小声道,“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的。”只要是他想的,宴清霜都愿意满足。   “今天就算了,明天再给你,若是你现在就想要的话也可以。”   顾庭风不正经的说着,抱紧身上的人就准备……   宴清霜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下,呸,谁想要了。   顾庭风抱着呼吸逐渐绵长的小夫郎也睡了过去。 第35章 喝茶   早上顾庭风不再是被吴叔家大公鸡叫醒的,而是被自家后院两道此起彼伏的打鸣声叫醒的。   夫郎还软软的趴在自己胸膛上,顾庭风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刚亮,怕吵醒对方,他不敢动。   手臂轻轻环在夫郎腰背上又跟着假寐了一下。   直到后院里两只公鸡又叫了一遍,宴清霜才“唔”了一声,缓慢睁开迷蒙的眼睛,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庭风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卯时了,困的话再睡会。”   “不睡了,去晚了不好。”   宴清霜努力睁开眼坐起身,顾庭风将床尾搭着的衣服递给他。   今天要去师傅家,宴清霜特意挽上了顾庭风送他的那只玉簪子。   除了成亲那天带过,其它时候都被他好好藏在盒子里装着。   农家人戴的大多都是木簪子,或者用布带绑头发,玉簪子属实有点招摇,他也怕弄坏,所以一直没戴过。   顾庭风盯着他头上的玉簪子,知道他舍不得戴,只有重要场合才拿出来。   “很好看,以后都戴着吧,磕碎了就碎了,有了银钱我再给你买。”   宴清霜脸上泛起笑意,摇摇头,“我就喜欢这根。”   这是相公送给自己第一根簪子,才舍不得弄坏呢。   两人收拾好,简单的吃过早饭以后就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出发了,出门还遇见坐在院子吃早饭的吴大壮。   “庭风这么早你们是要去哪里?”   “去镇上一趟。”   吴大壮“哦”了一声,也没多问,吃完饭就进去了。   这次两人在村口雇了个牛车,顾庭风将东西放上去后,扶着夫郎坐稳自己才上去。   幸好这几日都是天晴的,要不然一下雨,通往镇子上的路总是泥泞不堪的,车轱辘还容易陷进去。   陆师傅早就猜到顾庭风今天会带着夫郎来,一大早就爬起来生火烧水,水烧好以后叫儿子打了赶紧去烫鸡。   陆琛对于爹爹的急脾气依旧无奈,“放心,饿不了你小儿子的。”   陆师傅作势要拿柴火扔他,陆琛见状赶紧提着水跑了,文哥儿在里面看得哈哈大笑。   等他刚拔完鸡毛,准备拿给文哥儿剁的时候院门就被人推开了,一家人连忙跑到院里一看,顾庭风已经带着夫郎来了。   “都怪你,做点事拖拖拉拉的。”   陆师傅将这一切都怪罪到儿子头上,陆琛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背了这口锅。   “师傅,琛哥,我带夫郎来看看你们。”   宴清霜也跟着叫人,“师傅,”随后又看向旁边的汉子,“琛哥。”   “好好好,小霜,快进屋吃果子去。”陆师傅高兴的连连说道。   对于这个徒夫郎,陆师傅那天隐约看过几眼,后面被顾老三两个老东西打扰了。   就连顾庭风和徒夫郎拜堂他都错过了,现在想起来陆师傅还会恼恨。   这会见了仔细瞅见了人,心里顿时满意得不得了,和自家顾小子站一起简直般配极了。   每次顾庭风来陆师傅都很高兴,一箩筐的话说都说不完,别说这次还带了夫郎一起来看他,乐得陆师傅回屋的路上都是脚步都是轻快的。   然而转头见儿子也跟着进来时,陆师傅一个瞪眼,“你进来干什么?”   陆琛无奈,当然是进来说两句话吧!总不能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他自己在灶房闷不吭声吧!   但是这些话他不敢说,怕陆老头拿鞋扔他。   当着顾庭风的面也就算了,但是当着弟夫郎的面还是算了吧,于是陆琛老老实实的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这小子做事总是婆婆妈妈的。”   顾庭风没接话,他知道陆师傅其实很满意这个儿子,嘴上说得嫌弃,可脸上都写满了高兴。   “小霜,你和庭风先坐着,我去给你们泡个好东西过来。”   顾庭风和宴清霜两人同时应声。   文哥儿装了一筐果子放到桌上,“小霜,庭风拿蜜橘吃,这个是你们琛哥跑货的时候带回来的,我们这边还得过段时间才有。”   说完直接塞了两个在宴清霜手里。   宴清霜连忙说道:“谢谢哥么。”   文哥儿笑着摆手,“快尝尝,我先去厨房帮你琛哥,他手脚慢,靠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饭。”   等文哥儿走了以后,宴清霜拿着手里的果子有点不知所措,他以前没吃过这个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吃。   顾庭风心里酸涩,拿过橘子剥开皮,掰开一瓣放到他嘴边,“尝尝。”   宴清霜看了一下,没人注意到这边,凑过去张嘴吃了,眼睛顿时微微一亮,“好甜啊!你也吃。”   顾庭风张嘴吃了一瓣,剩下的都喂给了宴清霜。   “很甜,连皮都带着一股清香味。”   “那我再给你剥一个。”   “不要了,”宴清霜摇头,“你自己吃,你刚刚都没吃”   “我以前在师傅这里吃过了,你喜欢吃就多吃些,在师傅这里不用客气。”   “那我也不吃了,一个就够了。”   他以前没有吃过这个,又甜又好吃,但是一个就够了。   顾庭风没勉强,轻轻揉搓了一下夫郎的手心,那里有许多硬茧子。   没过多久陆师傅就宝贝似的捧着一个烧水的水壶过来了,还拿了三只小瓷杯,夫夫两对视一眼,都不知道他这是要干嘛。   陆师傅很欣喜的把东西放到面前的小桌上,假模假样的烫了一下杯子,“这个可是好东西,也是你琛哥从外面带来的。”   顾庭风低头看了一下,试探性的询问:“茶叶?”   陆师傅瞪眼,“你怎么知道?”   顾庭风“…………”   这不是很明显吗?   “和村里的茶沫子有点像。”   陆师傅再次瞪眼,“这可不是茶沫子能比得,茶沫子又涩又苦,和这个不一样,这个是正宗的茶叶。”   “只摘那么一点嫩芽尖尖,就连上面的白毫都看得一清二楚。”陆师傅手指间比划了一下。   “听陆琛说在府城买的可贵了,大老爷都喜欢喝,味道醇厚、香气扑鼻,就这么点,我特意留着等你们过来的。”   这下说得两人都有点好奇了,味道真的这么神奇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陆师傅做足了准备,架势摆足后,才将茶叶慢吞吞地倒进水壶里,然后把烧好的热水倒进去。   神情凝重的等了一下,郑重的说了一句,“好了。”说完将茶水倒进三个小茶杯里,还多余点了几下……   “喝喝看。”   顾庭风端起一杯,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怪异,宴清霜也赶紧喝了一口,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陆师傅见状有点着急的问道,“味道怎么样?”   顾庭风:“有点苦。”   宴清霜:“有点涩。” 第36章 小鸡   陆师傅不可置信的端起茶杯也喝了一口,旋即叹口气。   “好吧,都是一群大老粗,陆琛说这是府城里的老爷才能品的,害得我以为是多么金贵的好东西呢,以后还是喝茶沫子吧!味道都差不多。”   顾庭风和宴清霜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   最后几人还是将那很贵的茶叶喝完了,直到文哥儿进来叫几人吃饭,陆师傅准备的那套东西才收起来。   陆琛和夫郎忙活了一早上,做了一桌子好菜,陆师傅想着刚刚茶没喝尽兴,到屋里拿了酒,给顾庭风和陆琛一人倒上一杯。   “来,今天都陪我喝点,小霜和阿文自己吃菜,不用管我们。”   既如此,两个哥儿闷头吃饭,到后面三人一杯接一杯的喝,宴清霜开始有点担心自家相公。   这酒是村里老人自家酿造的烧刀子,酒味浓烈,吃一口下去喉咙火辣辣的,没一会身体里就窜上一股热气。   大多都是用来泡药酒以及冬日里取暖,但是也有许多汉子就喜欢这种烈酒烧喉的感觉,所以喝的人还挺多。   顾庭风知道夫郎会担心,先送了几口菜下去,加上他酒量好,这种程度的烈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陆琛酒量就不行,没一会就趴下了,连菜都没吃几口。   文哥儿无奈的看着自家相公,起身将他扶回房间,陆师傅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每次和他吃酒都最没劲,撑不过一柱香就倒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只有顾庭风眼神还是清明的,就连陆师傅目光都有点飘忽了,坐在椅子上醒酒。   这顿饭吃了快一个多时辰,宴清霜和文哥儿一起将灶房收拾干净。   想着待会去镇上还有事,顾庭风本打算和师傅说一声就离开,哪知道陆师傅现在酒劲完全上来了,压根听不见顾庭风在说什么,嘴里一个劲的嘟囔着:“喝,再喝一个……”   顾庭风只得将师傅扶到床上,让他也歇着。   “师傅和琛哥这样不会有事吧?”   宴清霜还是有点担心他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以前也这样,师傅他们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陆家父子酒品还好,醉酒了就躺下睡觉,不折腾人,不像有些汉子,在镇上吃了酒回家就耀武扬威的耍威风、打媳妇儿。   现在买家禽,比如鸡仔小鸭,这些都正是养的时候,前段时间太冷,过段时日又太热,都不容易养活,他家里只有两个人,宴清霜想着多买些,回去听着热闹。   丰梨村村口有条清澈的河流,养鸭养鹅方便赶水,但是想到过段时间自己要上山打猎,家里的一切都需要夫郎照看,怕他忙不过来,那些就不买了。   “买几只鸡就算了,到时候还要养猪崽,忙不过来。”   宴清霜以前自己一个人住在山上,也没养过鸭子,听相公这么一说也就算了,蹲下来仔细挑选小鸡。   卖鸡崽的大娘很实在,小鸡的个头比较大,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容易养活。   看着一群毛茸茸地黄色小鸡在笼子里叽叽喳喳的叫着,宴清霜听着欢喜得很,“相公,我们多买几只吧。”   顾庭风自然是听夫郎的,他说买几只就买几只。   “婶子,这里面的小鸡有公有母吗?”   宴清霜想着母鸡可以下蛋吃,公鸡养大吃不完可以卖,蛋也一样。   卖小鸡的大婶笑了一下,“是的,都有,可能母鸡会多个几只。”   这正合宴清霜意,数了一下笼子里还有十三只,“那这些我全都要了。”   “好嘞,八文钱一只,总共104文”   宴清霜数了104文递给她。   “这个笼子可以一起给我们吗?”   “可以,这个笼子里面有水槽,你们要是住的远的话,我给你们在里面把水加上。”   “好的,多谢婶子。”   家里不缺什么,两人买完小鸡就准备回去了。   路过刘家院子的时候里面又开始吵吵闹闹。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现在还要多养一张嘴,我嫁给你们刘家到底图什么!”   “她是我亲妹子,现在和离了不回娘家去哪?”   刘柱子看着自家媳妇儿,无奈的说道。   “呸,什么和离,那是被夫家休了不要了,给送回来的,还说那么好听。”   刘柱子媳妇不满的大声嚷嚷,也不怕谁听见,对着里屋啐了两口,她早就对这个被送回来的小姑子积怨已久了。   都这时候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净在屋里待着,什么活也不用干。   等吃饭的时候闻着味又出来了,整日里装的可怜兮兮,愁眉不展的,活像谁欺负她了一样,真是看得她火冒三丈。   “好了,你给我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刘柱子对着自己妹妹是有点愧疚的,虽然他当初也不知道。   但是刘母拿回来的二十两彩礼钱,有一部分给他娶媳妇用了,现在妹妹出了这种事,他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听见?听见了又怎么样?我还怕她装聋作哑呢。”   刘柱子媳妇拍着门板冷笑一声,反而提高了音量继续说:   “我告诉你刘柱子,她要住在这个家里也可以,但是不要像死了一样,吃饭时候才活过来。”   “从早到晚拿张帕子绣绣绣,家里的脏活累活谁来干?”   “我一个人伺候你们全家老小不够,现在又多来一个伺候是不是?”   “只是一个被夫家不要的退回来的弃妇。还好意思整日里躲懒,家里什么活都指望着我。”   “这样的人我伺候不起,爱谁家伺候谁伺候去,还当自己是在李家啊?整日里什么都不用干,谁惯得她,从今儿起,这个家里谁不干活谁就没有饭吃。”   说完扔掉自己手里的水瓢也进屋去了,要懒大家一起懒! 第37章 送饭   宴清霜和顾庭风两人顺路听了一耳朵也就回家去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里的事他们也管不着。   一路颠簸,宴清霜想着把小鸡也放出来松快一下,刚开启笼子门,里面的小鸡崽就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   一个个黄呼呼毛茸茸的,张开稚嫩的小翅膀扑腾着,东望望西瞅瞅,看起来十分可爱。   小黑和小黄见家里又来了新成员,立刻兴奋的跑了过来,想要上去咬一口。   顾庭风大声呵斥了一声,两只狗崽顿时耷拉着脑袋回来了,片刻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宴清霜。   宴清霜装作没看见,不理他们,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么小的鸡崽可不像另外三只大鸡一样,被它们整日里撵着咬,这个咬一下可就没了。   两只小狗埋着脑袋呜咽了半天,见都没人理他们,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边,看着小鸡欢快的在院子里找东西吃,也不敢上去咬了。   顾庭风见状放下心,和夫郎去把前面的园子都种上菜。   在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一块菜园子,顾庭风这块是当初阿爷种的药田,土地肥沃不说,而且大概有一亩地,各种蔬菜都能种一些。   园子周围被顾庭风围上篱笆,防止鸡鸭跑进去把菜啄坏了。   顾庭风拿起锄头,打算重新把地翻一遍,等地松软再种上种子菜秧。   屋里面宴清霜看着自己手里装着菜种的布袋子,想了一下,可以多种一些。   比如马上地里要栽辣椒了,可以划出一个小角落撒些辣椒秧子,到时候直接拔到地里去种就行了。   还有黄瓜、茄子、无藤瓜、小白菜、四季豆这些都可以种上。   虽然山上地里也种了,但是那些可以留着晒干做干货,冬天找不到菜的时候拿出来吃,黄瓜也可以用来做小菜。   园子离得近,可以吃新鲜的,平时也不用出去找菜,做饭的时候想吃什么直接过来摘就是。   顾庭风挥着锄头,他力气大,一锄头下去带起一大块黑土地,挖得又深又快。   抬头看见夫郎正在挑水连忙扔下锄头大步迎了上去,接过夫郎肩上的担子,“我来,下次叫我一声就可以了。”   宴清霜笑笑,“没事,我力气也大”   这些他都做惯了,有一年丰梨村遇上大旱,屋后的山泉水都干涸了,他还下村子里来把水担上去。   顾庭风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他,宴清霜知道相公是心疼他,也没忍心驳了他的好意,清凌凌的眼睛弯成月牙,跟在他后面回了菜园子。   顾庭风放下木桶,继续翻土,宴清霜拿起木瓢把他翻过的土地,上面都浇上水,土壤湿润才能更好的使种子发芽。   顾庭风一边翻地,一边注意着桶里的水,没了就拿上桶到院子里打水去了。   两人在菜园子里种菜的时候,前面刘家院子里又开始吵了起来。   这次是刘母吵,应该也是在骂刘柳,那话糙的宴清霜听着都皱眉。   顾庭风看他一眼,“马上就种好了。”   “嗯。”宴清霜点点头,加快手上的动作。   日头逐渐西斜,染红篱笆。   顾庭风和宴清霜看着这一大片种好的菜园子,满足地笑了起来。   田里育的秧苗越长越高,顾守礼来家里告知了一声,说他家田已经犁好耙好,让顾庭风明天去他家牵牛。   次日一早。   顾庭风赶着牛去了河边,坝子里养了鱼,村上路过的人都会割把草扔进去,现在肉眼可见的长大了许多。   早上坝口要放水下去,所以村民在旁边放了个撮箕,把鱼拦住了。   田里波光粼粼,顾庭风没耽误,直接架好牛开始犁田。   田离得比较远,犁和耙又重,不好扛,所以汉子们多数都是不回来吃饭的,家里人做好饭后直接送过去,省时省力,中间还能躺在田埂上休息一会儿。   都是出力气的辛苦活,宴清霜蒸上一甑子白米饭,炒菜放起油来也不含糊。   加上前几日打的菜籽油,以及炼好的猪油,家里油以及猪肉都够吃完这个农忙。   坛子里面前几天炼好的咸肉,宴清霜用筷子插了两大块出来,放进陶罐里小火煨。   灶台上煮好的蚕豆控干水分,咸肉煨好以后捞出来切成薄片,和蚕豆一起烩了,入味又软糯,特别下饭。   泡菜坛子里的酸笋是他从那边屋里搬过来的,去年新鲜嫩笋子泡的,到现在快一年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酸味。   仔细清洗了好几遍,总算把酸味去掉一些了,吃起来还是和刚挖的鲜笋子一样脆嫩,切成细丝后放上香油糊辣子拌好。   加上刚刚的咸肉炖蚕豆,都是开胃下饭的菜,宴清霜自己在家简单的吃了几口,从屋里拿了一个比较大的篮子,把饭菜放进去,又灌了一壶水,拿上木桶往田里赶去。   田埂上都是在休息或者吃晌午饭的人,顾庭风停下来,拿出竹筒喝完最后一口水。   看着不远处挎着篮子匆匆赶来的身影,忽然想去不久前,他躲在草垛后面蹲守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这般,远远望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挎着篮子匆匆而来。   “笑什么?”   宴清霜挎着篮子几步走了过来,看见顾庭风坚毅俊朗的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没什么,”顾庭风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这是我的晌午饭吗?”   “嗯,快过来吃。”   宴清霜找了处比较干净的地方,将篮子放在地上,又把里面的饭递给他。   顾庭风接过碗先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吃过了,”宴清霜拿起放在一旁的布巾给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泥点子和汗水。   顾庭风把脸凑过去,听到他吃过了,这才扒了两口饭,看着地上的木桶疑惑道,“你拿桶做什么?”   “田里这么多螺蛳和泥鳅,不抓的话太可惜了,”宴清霜把菜给他拿出来,“抓回去让它们吐几天泥沙,到时候给你弄个下酒菜”   顾庭风虽然不嗜酒,但是偶尔也会喝上两口。   闻言顾庭风的心情又扬了起来。 第38章 捡田螺   “小霜,快来这边捡田螺!”   夫夫俩人同时看过去,溪哥儿正在对面冲他大喊招手,宴清霜看了一眼相公。   顾庭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去吧,抓的时候小心些。”   “嗯。”宴清霜欢快的应了一声,提着木桶过去了。   “你看,怎么样?大不大?”   溪哥儿兴奋的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放着一颗他刚刚摸出来的田螺。   青褐色的身体又大又圆,螺口有一小圈黑色,其余全是黄色,屁股下面又很尖。   这样的肉质不似山坑螺那么细嫩,胜在肥厚扣弹,大部分人都喜欢吃。   何况这也是个荤菜,田里摸螺蛳的哥儿孩童都很多。   宴清霜说:“很大,快找吧,待会都被别人摸完了”   田里不脱鞋容易陷进去,拔不出来也不好行走。   因此宴清霜也脱掉鞋子,将裤管稍微挽起才下去。   这边暂时还没有人来过,田里的水很清澈,不需要怎么找就能看见它正伸着触角趴在细泥上,而且每一个个头都很大。   只是田螺虽多,但是没看见有泥鳅,宴清霜仔细摸了一下,只抓到一手的稀泥,连泥鳅的影子都没看见。   “溪哥儿,你瞧见泥鳅没有?”   “没有诶!”   溪哥儿也是一脸疑惑,平时这个季节里面泥鳅也很多,怎么今天会没有啊?   就在他们疑惑时候,隔壁犁田的阿叔听到后提醒道:   “你们这块水田,早上已经有人来过了,想要捉泥鳅的话到上坝子去抓,那边才多,我儿子刚刚还捉了好多回来。”   “原来是这样,谢谢叔。”溪哥坐到田埂上穿上鞋子,“小霜,我们也上去吧!”   “好。”   两人穿上鞋,提上小桶就往阿叔说的上坝子赶去,还没走到,就看见前面几丘田里乌泱泱的好多人。   “小霜,快,就在前面。”   田里大多都是哥儿和孩子,也没什么避讳的,宴清霜下去找了一个人相对少一点的角落,弯下腰双手顺着田埂边缘慢慢摸索。   终于手下碰到一条滑滑的软软的东西,宴清霜心里一喜,怕它跑了,双手死死抓紧,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一条个头很肥硕的泥鳅。   在他手里滑溜溜地挣扎着想要逃跑,宴清霜赶忙将它丢进桶里,又开始摸寻着。   一连摸到了好几条,宴清霜看着桶里活蹦乱跳的泥鳅,心里开始盘算着再多抓一些,用来炖煮或者放辣椒扁香,味道都很不错。   正当他干劲十足的时候,突然两个哥儿的身影挡在他前面。   宴清霜直起身一看,两个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租他田的的赵显家的哥儿赵蓁,另一个则是玉哥儿。   “有什么事吗?”   宴清霜有点不高兴,他刚刚好像看见了一条黄鳝,正准备好好瞧瞧是不是的时候被这两人给吓走了。   “没事我们就不能过来了,这里又不是你家田。”   赵蓁一脸不爽,就是因为他突然把水田收回去了,害他家今年少了许多收成,阿么为了十两银子还把他许配给了顾承仁。   原本他也是很满意顾家的,至少比村里富裕些,平时没见他家怎么劳作,家来却依然吃穿不愁,可见是有些家底的。   但是当宴清霜成亲那天,听村里人说,顾庭风居然也给了十两银子当聘礼,还给他买了一根玉簪子。   他当时是不信的,后面按捺不住,偷偷跑去看了一眼,红布上的银锭子以及头上的玉簪子刺得他眼睛疼。   他当初瞧不起的人突然拿出这么多银子,还被宴清霜捡了漏,这让他怎么开心得起来。   看着赵蓁咬牙切齿的表情,这让宴清霜有点莫名其妙。   想着天色快晚了,他还要回去烧晚饭,不想和他们纠缠,于是提着小桶准备换个地方。   “我们让你走了吗?”   玉哥儿上前两步,张开手臂拦住他。   “我走不走为什么要经过你们同意?”   这两人怕不是有什么疯病?宴清霜愈发不耐烦。   溪哥儿直起身,看着宴清霜身边围了两个哥儿,连忙提着桶过来,一看居然还有玉哥儿,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当初他成亲的时候,这玉哥儿对着他新房百般嫌弃的样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小霜,你没事吧?”   宴清霜勾起嘴角,提起小桶道,“我没事,我们走吧”   赵蓁和玉哥儿对视一样,两人默契的从后面抢过宴清霜的小桶,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宴清霜没想到他们会干出这种事,一时不备,被他们抢了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桶里的东西就被他俩倒出来了。   反应过来后立刻把桶捡起来,里面的田螺和泥鳅都倒出来了,田螺还能捡回去,可是泥鳅一下全跑光了。   想到相公的下酒菜就这样没了,宴清霜眼里腾的燃起怒火,拿起桶就朝两人身上砸去。   那两人没躲开,被砸了个正着,反应过来就要打宴清霜,可宴清霜人高力气大,就算是二打一也没落下风,更何况对面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哥儿。   溪哥儿看着这一慕心里也是一跳,连忙上去忙宴清霜,田里一片混乱。   边上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有人认出来打架的是顾庭风的夫郎,连忙去下坝叫人。   顾庭风看了一下时辰不早了,宴清霜捡田螺居然还没回来,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找的时候,前面一个汉子边跑边喊,“庭风,你夫郎在上面被人打了了。”   顾庭风听到后顿时红了眼,来不及多想,扔下手里的牛背架,飞快的往上坝子跑去。   到底是家里娇哥儿,从小没怎么干过活,手上力气小,别说宴清霜就能应付他俩。还加上一个溪哥儿,现在两人也得意不起来了,浑身泥巴湿漉漉的坐在水田里。   几人打架的功夫,就连刚刚还在的田螺现在都跑了,宴清霜捡起空空的木桶心里酸酸的。   “小霜,”顾庭风来得很快,隔着一段距离喊了一嗓子,声音急切又暴躁,几步跨到他面前,“你没事吧?”   顾庭风将他从水田里提溜上来,田里人还多,不方便上手,目光着急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发现除了束好的长发乱了一些,衣领也散了一些外,其它还好,顾庭风伸手将他衣襟拢好。   转过头目光凌厉的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周围看热闹的人下意识退了一步,纷纷摇头表示:“不是我、不是我” 第39章 捉泥鳅   “顾大哥,是那俩个哥儿,”溪哥儿手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田埂的两人。   “就是他们抢了小霜的桶,还把他捡的田螺和泥鳅都倒掉了。”   顾庭风看着躲在人群里的两个哥儿,大步流星的朝着两人走过去,宴清霜跟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顾庭风回过头,温声问,“嗯?怎么了?”   “反正我也没吃亏,算了。”   毕竟是两个未婚哥儿,万一反倒因此赖上顾庭风那可不值当。   “没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顾庭风笑着安慰一声,说完几步跨过去,动作干脆利落的将玉哥儿和赵蓁扯下田里泡着。   田水不深,但是两人突然被扔下去还是呛了几口泥水。   刚犁过的田里最容易打滑,两人一时没有爬起来,顾庭风又毫不犹豫的掀翻了两人的桶,“既如此,你们的东西留着也没用了。”   说完将桶扔在他俩身边,溅起一片水花。   两哥儿刚刚在宴清霜手里没讨到好,现在又浑身狼狈的被扔在泥水里。   看着眼神凶狠的顾庭风,先前的诸多心思也没了,好不容易哆嗦着爬起来,连桶都没要就跑了。   顾庭风也没管,转身拎起宴清霜放在旁边的鞋子,蹲在他脚边给他把鞋穿上。   宴清霜穿好鞋子,对着溪哥儿招呼道:“溪哥儿,刚刚谢谢你了,你没事吧?”   顾庭风也感激的看着溪哥儿,要是没有他,估计自己夫郎多少要受些伤了。   “害,我有什么事,早就想揍他们了,你和顾大哥快回去吧,我要去找大壮和阿爹去了。”溪哥摆摆手,连忙摇头。   望着溪哥儿跑远后,宴清霜才指着自己的小桶,语气略有些委屈巴巴的说:“田螺和泥鳅都没了。”   “马上就有了,给你抓回来。”   “嗯。”宴清霜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两人没继续留在这里,刚刚来得急,顾庭风把牛扔下就过来了,现在得先回去把牛安置好才行。   把牛拴好后,顾庭风带着宴清霜去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是守礼家的田,水比较少,里面泥鳅也很多。”   说完就下水了,他捉泥鳅不像宴清霜一样慢慢摸寻,等手碰到才去抓它。   而是先观察,浑水里细微的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下手稳准快,哪怕再滑溜的泥鳅在他手里都是老老实实的。   宴清霜在上面看得兴起,脱掉鞋子也准备下来,顾庭风抬头看他一眼,也没阻止他。   不过宴清霜自觉捉泥鳅没有相公厉害,老老实实跟在旁边捡田螺,遇到浑水的地方就伸手摸两下。   没多久小桶就满了,宴清霜看着里面的田螺和活蹦乱跳的泥鳅,心满意足的笑了,刚刚发生的不愉快瞬间不重要了。   顾庭风脸上柔和下来,提起小桶,把他拉上来,穿好鞋子以后拿上东西回家了。   到家以后顾庭风放好农具,把牛牵到猪圈里,草料都是宴清霜早先煮好的,现在直接拎过来喂它就行。   宴清霜则拿了个盆出来,把田螺和泥鳅分开,田螺泥沙多,一时半会吃不了,舀上清水反复搓洗。   等把壳上附着的泥土和青苔搓洗干净以后,再用清水喂养几天,等把里面的泥吐干净才能吃。   泥鳅的话内脏去掉,现在也可以吃,想着先给相公尝个鲜。   宴清霜决定今晚就先吃一半,炖的味道比较好,原滋原味,汤也鲜美,和豆腐一起炖煮最好。   村上只有邵大叔家是卖豆腐的,宴清霜想着趁现在跑一趟,把豆腐买回来。   于是扬声冲着后院喊了一声,“相公,我去村口邵大叔家买豆腐回来炖泥鳅。”   顾庭风听到声音提着草料桶走出来,“牛喂完了,我去吧。”   宴清霜摇摇头,相公累一天了,再说卖豆腐的地方也不远,“我去,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就跑出去了。   村里会做豆腐的人家很多,就连宴清霜自己也会做,只是做出来的味道都不如邵大叔家的好吃。   邵大叔家原来是早上做好以后用扁担挑着在村里叫卖,后面吃过的人发现他家的豆腐味道更加清香细腻,润滑爽口。   买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用挑着叫卖了,就在村里开了个小磨坊,生意很好。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怡人的豆香味,所幸他来得不算晚,排队的人不怎么多,很快就轮到他了。   宴清霜将自己的大瓷碗递过去,“邵叔,我要十文钱的豆腐。”   邵大叔这里有两种豆腐,一种是他刚刚买的干豆腐,还有一种就是水豆腐,特别鲜嫩,不煮开容易散,买回去用小葱拌着吃最好吃。   “好勒,马上就好。”   邵大叔卖了那么久的豆腐,下手很有准头,一刀划下去不多也不少,正好十文。   宴清霜把钱递过去接过碗,忍不住低头闻了一下,捧着碗正打算走,忽然后面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叫住了他。   宴清霜闻声回头一看,穿着一身粗布衣裙的女子手上也捧着一个碗,悄生生的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可能是身体还没好,脸上还带着一丝苍白,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的。   刘柳笑了一下,上前几步,和他并排走着,“我刚就瞧着前面的人很像你,所以喊了一声,”   这话宴清霜不知道怎么接,虽然两家是邻居,但这还是他和刘柳第一次正式见。   刘柳垂下眼眸,好像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自顾自的说着,“刚在院子里看见你和庭风回来,你这是出来买豆腐回去吃吧。”   “嗯,今天在田里捉了些泥鳅,买些豆腐回去一起炖。”   “是么,看来庭风今晚要有口福了。”想起早些时候在院子里瞧见的一幕,那高大俊朗的汉子肩上扛着犁,还腾出一只手小心护住夫郎的人,刘柳眼里快速掠过一抹阴郁。   这人句句不离自家相公名字,宴清霜微微皱起眉头,好在没多远,到刘家院门口两人就分开了。   晚上歇息的时候宴清霜总觉得有点奇怪,却又想不明白哪里怪。 第40章 插秧   “怎么了,睡不着吗?”   顾庭风今晚刚吃了炖泥鳅,火气有点重,说着说着一只手就顺着宴清霜衣襬探了进去,细密的吻不断落在他脸颊上,低沉的嗓音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嗯?”   宴清霜收回思绪,疑惑的看着相公,顾庭风轻笑一声,低下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又凑他耳边小声说:“今晚得受些累了,夫郎。”   ………   自从那天见过一次以后,路过刘家院子外面的时候,宴清霜总是会下意识的看一眼。   总会发现刘柳就在院子里看着他们,他心头怪异,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她是在自家院子里,又没碍着谁的事。   种水稻是个繁琐的事情,前期选种、撒种、育好秧苗以后还要施肥除草。   等其他水田犁耙好,肥好田以后,又得将育好的秧苗拔出来,插到水田里去。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就算是对于做惯了农活的村民们来说,也累得够呛。   因着自己有七亩水田,加上夫郎带过来的六亩,家里总共十三亩水田。   顾庭风决定请人帮忙,村里农忙的时候请人是不需要工钱的,只需要帮工就行。   吴大叔家听说顾庭风打算请人,两家一合计,干脆就两家人自己来算了。   反正吴大叔家也就十来亩水田,人数也和顾庭风家差不多,一道干活有个说话的,热闹些,于是第二天就先从顾庭风家田里开始。   早上宴清霜起早给大家做了早饭,也跟着去田里拔半天秧苗,然后再回来煮饭。   顾庭风觉得他这样太累了,想让他安心在家烧饭就成。   但是宴清霜不愿意,去田里跟着拔了小半天秧苗,又忙着赶回来做饭。   鸡蛋打入面粉里,然后加点水把面粉用筷子调匀,水灵灵的小葱切碎,瘦肉剁好一并扔进刚刚和好的面粉里。   撒上盐、花椒粉再次拌匀,用小木勺舀起一点点放入油锅里炸,等炸到微微焦黄的时候捞出来。   小酥肉炸好以后上锅蒸扣肉,料是他昨天晚上就开始摸好的,现在只需要蒸就行。   除此以外他还用坛子里的咸肉煨了豆腐,炸酥肉的新鲜肉没有用完,切成片和酸笋炒了一锅。   最后还烩了豆汤,菜烧好后全部都是用大海碗装的,几个汉子吃也是够够的了。   他家田里的秧苗一行人插了三天才插完,接下来又轮到吴大叔家,忙到快晌午的时候溪哥儿来田里叫吃饭。   “把脚擦干再穿鞋。”   顾庭风撩起衣襬握住夫郎的脚,把上面的水擦干,宴清霜有些不好意思,这里还这么多人在田里呢。   不过看相公面色坦然,也就随他去了,到溪哥儿家以后,宴清霜发现刘柳居然也在。   原本因为插秧苗就要忘记的事,现在又莫名冒了出来,尤其是看到刘柳目光时不时就落在顾庭风以及大壮哥身上。   宴清霜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   顾庭风担心的看着自家夫郎,这几天一直忙,中间还下了几天雨,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顾庭风想着就伸手摸了一下,当着这么多人面,宴清霜有点不好意思。   看见溪哥儿在偷笑赶忙把他手拉下来,柔声解释道,“我没事,就是刚刚腿撞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顾庭风还是有点担心,借着桌子的遮挡,面不改色的给他揉着腿。   刘柳从里屋拿了碗筷出来,盛好饭先递给吴大叔,接着又给顾庭风盛了一碗,顾庭风随手将手里的碗递给夫郎,“你先吃。”说着自己拿起碗盛起来。   刘柳手里的饭勺捏得死紧,脸上却还是笑着调侃,“庭风对夫郎可真好”   “可不是么,自从我嫁到这边来,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就连走个路都要牵着拉着。”   溪哥儿一边将手里的饭碗递给吴大壮,一边毫不客气的打趣两人。   顾庭风笑了一下没说话,倒是宴清霜难得扭捏了一下,脸上红红的,顾庭风见了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上去亲一口。   奈何这里人太多了,只得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   “看看人家这是怎么做的,顾大哥瞧着也是个内敛的性子,可是待夫郎的好确是看得见的。   不像我家这根木头,表里如一,面上老实本分,对夫郎也是内敛得很呀!”   溪哥儿轻啧一声,看着自己相公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惹得桌上吃饭的人纷纷都笑了起来。   就连吴大叔都忍不住笑着看向自家儿子。   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吴大壮顿时开了窍,连忙给夫郎夹了一块鸡肉,还说了一句:“夫郎辛苦了,多吃点。”   逗得溪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宴清霜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刘柳,发现她在低着头吃饭,看不清神色。   一顿晌午饭热热闹闹的吃完后又准备下田了,宴清霜和相公说了一句走到溪哥儿身边不经意的问了一下,“溪哥儿,那刘柳怎么会到你家里帮忙去了。”   溪哥儿也很是不解,“我也不知道,我早上和你们一起插秧去了,回来做晌午饭的时候她就已经来了。   还在灶房里帮着烧饭,说是和嬷嬷说过的,来帮帮忙,我听后也不好说什么。”   这人也是奇怪的很,刘家今天也在忙着插秧,那刘大娘自从被打了一顿以后,总觉得身体不行,插秧的时候找了个阴凉处一直歇着。   还有那刘柱子的媳妇儿怀孕了,前几个月不能弯腰插秧,也没来。   按理来说刘柳应该在自己家忙活,怎么还有闲心跑到别人家里去帮忙?   “今天晚上早点歇息,都连着累好几天了。”   顾庭风将洗脚水放到夫郎面前,弯腰替他脱掉鞋子把脚放进去。   “你也进来泡一下,去去乏。”   宴清霜身体颤栗了一下,舒服的眯起眼睛。   顾庭风好笑的看着夫郎,这样子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猫一样,自己也脱掉鞋子把脚放进盆里,轻轻的踩了一下夫郎的脚丫子。   宴清霜怕痒,连连笑着把脚抽出来,把相公的脚压在脚下。   顾庭风配合着夫郎,装作动不了了,惹得宴清霜哈哈大笑。   两人玩闹了一会,木盆里的水都溢位来了。   擦干净脚以后,顾庭风出去倒水,回来抱着夫郎一起睡了。 第41章 打猎   忙忙碌碌的春耕总算是过去了。   顾庭风将农具全部拾掇好收入柴房里,这些大件的暂时用不上了。   接着又把自己的弓箭拿出来,细细擦拭一番,箭矢装到箭筒里,长刀磨快些,准备就绪后明日就进山。   翌日一早。   后院的鸡还没打鸣,宴清霜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相公,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退出来,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起床,穿上衣服往灶房去了。   顾庭风今日要上山打猎,一去就是一整天,连晌午饭都不回来吃,所以他得把一天的干粮全部准备好才行。   头天晚上发好的白面,宴清霜打算做几个大肉包子让相公带着去,家里没有鲜肉,依旧是用坛子里面的咸肉。   宴清霜点着油灯仔细挑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炸肉,放在锅里小火慢慢把油化掉。   捞出来放在竹板上切成细丁,松软咸香的肉还没切开就已经香味四溢。   等切成小丁以后油汪汪的汁水更是从竹板上流淌得到处都是。   宴清霜急忙拿个大碗过来,把切好的肉装进去。   再把焯过水的荠菜攥干水分,切碎倒进去,调上味拌匀。   包好以后上锅大火蒸就行了。   顾庭风一觉醒来,下意识的想要看看夫郎,却发现怀里的人早已经起床了。   闻到灶房里飘来的肉包子香味,顾庭风就知道夫郎已经在灶房里忙碌了,忙起身去找他。   “怎么起这么早?”   “你今天不回来吃饭,我给你多做些吃食,你带着进山,饿了就赶紧填一下肚子。”   顾庭风看着灶台边上忙个不停的夫郎,心里虽然感动,却更舍不得他大早上起来就忙个不停。   “山上有吃的,以前师傅在山里搭了个休整的房子,里面佐料都很全,到时候我随便烤只野鸡什么的就行,以后陪我多睡会,不要起这么早。”   宴清霜眼睛微微一亮,语气惊喜的说:“那正好,我再给你烙些饼,你吃的时候把鸡肉裹在里面,味道更好些,还有包子冷了不好吃,你烤野鸡的时候顺便也加热一下。”   说完动作麻溜的又开始和面,切小葱烙饼子。   听他关注点只放在自己身上,顾庭风无奈一笑,漆黑的星眸里满是爱意。   吃过早饭,宴清霜把进山的干粮装进布袋搭子里,竹筒也灌满水后,一并递给他。   顾庭风接过袋子,温声道:“别担心,我晚上就回来了,家里没什么事,你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宴清霜笑了一下,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目送他朝着山上走去。   大风岭是整个村子周边林子最茂密的地方,里面古木参天、遮天蔽日,粗大结实的藤蔓层层迭绕,树木攀枝交错。   再加上里面地形复杂,又广阔,除了有经验的猎户,大多数靠山吃山的庄稼汉子都不敢轻易进来。   有些胆子稍大些的,想要打点猎物去卖或者回家吃,也只敢在外围设几个陷阱,抓几只山鸡或者野兔。   顾庭风径直朝着里面走,打算先去山里休整的屋子把东西放下。   这里当初是陆师傅亲自修建的,外围被泥土和石头牢牢夯实,垒起一座高高的院墙。   虽然屋子不大,只有一小间,但胜在结实牢固,关上院门就连野猪都很难闯进来。   顾庭风打量了一下门外的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接着从旁边的石缝里掏出一把钥匙。   推开门,小小的院坝里已经野草疯长,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顾庭风心里轻叹一声,这次是他失算了,他忘记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自从陆师傅不再打猎后,这间小屋基本就是他在住,可是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来过了。   起初是怕来多了陈秋菊起疑心,后面是忙着成亲春耕,长时间没住,没了人气,现在就连屋顶上都堆积了一层落叶。   开启小屋的门,屋里挂满蜘蛛网,小灶上的锅瓢碗盏都落了灰,旁边的小床上也是一股子霉味。   看样子这里暂时住不了了,只能以后找机会过来拾掇。   顾庭风走到后面偏屋,翻出两根粗麻绳,取下墙上挂着的牛皮弹弓,转身走了。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后院鸡圈里的母鸡又“咯咯咯”的叫了起来,宴清霜提着手里的鸡食,先把里面的蛋摸了出来。   再把鸡圈清理干净,最后才将鸡食倒进槽里,十三只小鸡被养得很好,都很健康,一只没折。   宴清霜怕它们抢不过三只大鸡,单独在一旁给它们装了水和食物。   菜园子里种下的种子都长嫩苗了,现在天气热不浇水的话容易晒死,喂了后院的鸡,宴清霜又挑了几担水全部泼了一遍。   浇水的时候宴清霜突然想到成亲的时候,师傅拿过来的上好的棉布,柔软还吸汗。   现在天气逐渐闷热,在家里的人都受不了,相公在山里顶着烈日更是煎熬。   将空桶摆在院子里后连忙回房间开启柜子,裁了半尺细棉布,拿着针线筛子坐到院子里做衣服,一针一线,针脚细密又整齐。   农家人穿的都是那种深色粗糙的布料,下地干活的时候耐脏耐磨,还便宜,几文钱就能扯块布料,做身衣裳。   很少有人穿棉,更何况是这种上好的细棉,宴清霜细细抚摸着手下的布料,想着相公穿上就可以少遭些罪了。   西斜的日头打在院子里,逐渐又移到屋檐下,最后定格在堂屋里,从门缝中透出一束昏黄的光线。   两只狗崽哼哼唧唧的从后院跑出来,在他脚边蹭了一下,宴清霜腾出手摸了一下两个圆圆的小脑袋。   “怎么了?是不是被大鸡啄到了?”   小黑小黄依旧小声叫唤着,躺在他脚边,翻滚了一下,露出软软的肚皮,宴清霜恍然大悟,“是饿了吗?”   接着又赶紧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发现太阳都快沉下去了。   就连前面赵家屋顶上,都早已升起炊烟,听着村上的嫂子站在村口,喊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   他这才惊觉已经傍晚了,连忙咬断线头,收起筛子,将缝好的衣服迭整齐,装进箱笼里面。 第42章 晚归   脚步匆匆的赶往灶房做饭,没一会功夫,灶房里锅瓢碗盏的碰撞声,欢快的响起来。   宴清霜熟练的把米饭先蒸上,前几天捉的泥鳅和田螺还剩一多半,经过几天的清水喂养,田螺里面的泥沙早已经吐得干干净净。   田螺倒入木盆,再次舀清水搓洗干净,下滚水过一遍捞出来。   宴清霜回屋里拿了一根缝衣服的大针,在升起的火苗上烫了一遍,拿起已经翻盖的田螺,把里面的螺肉用针挨个挑出来。   他手上功夫利索,没一会大半簸箕的田螺都被他挑个干净。   田螺个头大,肉质肥厚又紧实,光螺肉就挑了满满一海碗。   干辣子、蒜头、一点姜末,下猪油爆香,然后再把螺肉倒进去大火翻炒,最后锅边淋上一点黄酒,继续翻炒。   泥鳅也还剩一些,上次是和豆腐一起炖的,味道鲜嫩,两人都吃得异常满足。   可惜今天有点晚了,邵大叔家的豆腐磨坊早已经关门了。   既如此,宴清霜将处理好的泥鳅和田螺一样直接爆,只是下黄酒的时候多放了一些。   这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不错,奶奶以前这样做的时候,他和爷爷都很喜欢吃。   等一切都忙完以后,顾庭风还是没有回来,晏清霜从墙上拿了个大筛子将饭菜盖好,免得被蚊虫飞进去。   天色已经麻黑,最后一抹夕阳也落到远处山头后面,宴清霜点着一盏油灯站在堂屋门口张望着。   山上扛着锄头晚归的人从他家院子门口一个接着一个下来,可偏偏就没有他期盼的相公,天也快彻底黑了,宴清霜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大风岭里危险,宴清霜以前就听别人说起过,所以哪怕里面全是猎物都没人敢进去讨那口饭吃。   顾庭风也不是整日进山打猎,经验老道的老猎户,他已经很久没有进去过了。   短短一瞬间,宴清霜心里已经百转千折,越想越等不下去了,吹灭油灯,关上院门,径直朝着后山走去。   小黑和小黄好像也知道他心里焦急,时不时的叫几声,最后呜咽着,听起来有点凄惨。   两只小狗寸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宴清霜作势赶了一下,小黑小黄装作没听见,一个劲的朝着前面跑。   到了进山的路口,两只小狗倏地叫了起来,一道身影从林子里跃了出来,宴清霜试探的叫了一声,前面的人顿住,然后扬声响应着。   宴清霜悬了许久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夫郎就这么突然出现在这里,顾庭风心下骤然一跳,连忙拽着手里的獐子和矮鹿大步走到宴清霜面前,急道:“天这么黑谁让你上来的?”   宴清霜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有些埋怨,这人简直一点数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让他在家里为他担惊受怕的。   闷头想接过他肩上扛的麻袋,顾庭风往旁边避了一下,没给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我拿着就行,天黑了路不好走。”   宴清霜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闷气,哑着声音道:“你还知道天黑了路不好走啊!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这还是夫郎第一次和自己闹脾气,顾庭风扛着东西,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太晚了,宴清霜也没再说什么,执意接过他肩膀上的麻袋。   顾庭风不愿意又害怕夫郎跟他生气,讨好的说道:   “你牵着鹿好不好,让小黑和小黄在后面帮你赶着,这样松快些。”   宴清霜点点头,又害怕对方看不清,声音闷闷地开口:“好,手里的猎物都给我吧。”   两人没继续在原地磨蹭,接过东西就下山了。   回到家顾庭风把鹿和獐子牵到后院养着,麻袋里的猎物直接丢在地上,打算明天一并拿到镇上去卖。   讪讪的回到堂屋里,宴清霜正在摆饭,见他进来连忙把手里的饭碗递过去:“先吃饭”   顾庭风心里一暖,这人再怎么气他还是怕他饿着。   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屋子里看不真切,宴清霜埋着头吃饭,单薄瘦弱的身体随着微弱的火光一晃一晃的。   顾庭风心里顿时抽疼起来,觉得自己待夫郎委实不好,明知道他在家里会担心,还非要进深山里这么晚才回来。   不知道他在门口看了多少遍,失望了多少次,最后悬着一颗心上山寻他。   顾庭风心里又疼又悔,他该早点回来的,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有人在家里等着他。   “夫郎。”   顾庭风放下手里的碗筷,声音沙哑的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一定早点回来。”   宴清霜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直起头,脸上藏不住的担心害怕,还有一丝委屈,清凌凌的眼睛蓄满泪水。   先前顾庭风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以前,自己一个人住在山上的时候。   太阳落山后,周围都是漆黑一片,村子里别人家都围在一起吃晚饭,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点着油灯坐在灶房里。   他只有顾庭风了,要是这人有个什么好歹叫他怎么办。   “别哭。”   顾庭风伸手动作轻柔的抹掉他脸上的泪水,闷着嗓音,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疼与自责。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宴清霜摇摇头,趴在他肩上闷声哭泣,滚烫的泪水透湿了衣服。   顾庭风将人搂紧,喑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别哭,别哭了……”   这人一哭,简直比要了他命还难受。   *   宴清霜性子坚韧,就是儿时也很少哭,可昨晚上却那么肆无忌惮的哭了一场。   最后还险些将自己哭得没了力气,连睡觉都是被顾庭风抱着去的。   他脸皮薄,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异常羞耻,起床后脑袋就没抬起来过。   顾庭风看着又心疼又好笑,也不敢说话,生怕把人惹恼了。   经过昨晚一事,他才发现平日里温温软软的宴清霜也是有脾气的。   看着夫郎顶着一张绯红的脸进入灶房,顾庭风才往后院走去。   昨天上山的时候他在师傅的小屋里拿了弹弓,现在多数的猎物都还活着。   只有几只兔子撑不住死了,顾庭风伸手摸了一下,身体还是软的,应该是下半夜才死的。 第43章 割猪草   除了猪圈里关着的鹿和獐子,顾庭风把麻袋全部开启清点了一下,经过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山上的猎物泛滥。   昨天的收获自然也不错,七只兔子、四只山鸡还有两只狐狸。   全部都被绑了腿丢在麻袋里,怕狐狸把山鸡和兔子咬死了,所以在山上的时候他就用了些力道,把两只先给打死了。   其中一只狐狸的皮毛还是红色的,物以稀为贵,这火红色的皮毛漂亮是漂亮,可是狐狸生性狡诈,动作又敏捷,最是难寻。   他也是运气好,准备下山的时候偶然碰见了这只赤狐,当即就小心翼翼的拿出弹弓。   奈何这只狐狸委实警觉,他才一动作就飞快的蹿了出去,等追到这只赤狐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黑了,所以他下山这才晚了。   狐狸肉不好吃,只是皮毛值钱而已,尤其是银白色的狐皮,卖的极其昂贵。   一张银白色的皮毛拿到镇上去卖,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到府城卖得就更贵了。   只是不好寻,就连陆师傅打了那么多年猎物,也没见猎到银狐。   其次就是红色的,所以他运气也算很不错了。   但是红色的这只他没准备卖,打算给夫郎留着做一件小袄子或者围脖,冬日里好看又保暖。   白色的皮毛虽然比较常见,但也能卖不少钱。   顾庭风熟练的掌刀将皮毛剥下来,这些体型比较小的动物都是他用弹弓打的,皮毛都没有任何损伤,完完整整的。   边上几只兔子已经开始蔫了,就连獐子瞧着都有些萎靡了,他还要赶着时间去镇上卖掉,这猎物死了就不新鲜了,届时卖不起价。   可是皮毛处理起来过程又比较繁琐,只得将手里的狐狸皮毛简单的处理一下。   然后在清水里洗干净,最后晾晒在院子里,其他的准备等从镇上回来后再处理。   夫郎在灶房里做早饭,顾庭风凑过去帮他烧火,烧了一会有些没话找话的问:   “小霜,我准备待会去镇上,把昨天打的猎物都卖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宴清霜犹豫了一下,最后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待会在村口叫辆牛车载着去。”   卖多少钱,在哪里卖,这些他都不懂,去了也帮不上忙。   顾庭风没勉强,见夫郎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家里还有什么缺的吗?我待会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些。”   “买罐盐回来吧,家里的盐快没了。”   “嗯,好。”顾庭风点头记下,随后又想到什么,问:“那你呢?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卖完猎物就去给你买。”   宴清霜勾起嘴角,再次摇头,笑着睨他一眼,“我什么都不缺,卖完后早点回来。”   顾庭风也忍不住笑了,暗忖道反正他待会看着买就行了。   吃完早饭听夫郎的,在村口叫了辆牛车,因为拉的猎物比较多,赶车的大叔比平日里多收了两文钱。   家里的鸡大大小小加起来16只,吃起粮食来不低于一只小猪崽。   宴清霜每天都要去山上割猪草,回来搭着细糠一起喂,筐里的猪草已经喂完了,他打算上山多备些。   “小黄,快回去。”   准备关院门的时候宴清霜瞧见小黄也跟着跑出来了,作势赶它,“乖啊,跟着小黑在家里看家,下次再带你去。”   小黄并不怕他,而且很黏人,就是对着顾庭风都会凑上去亲昵一番。   此时见宴清霜伸手捉它,忍不住撒娇一般用湿润的鼻子讨好的蹭他。   宴清霜忍不住扶额,笑骂道:   “还说要你跟着相公去打猎,看这样子你是做不成威风凛凛的猎狗了,只能做条黏人又赖皮的小土狗。”   小黄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满的叫唤一声,随即又黏了上去。   宴清霜没法子,看了一眼在院子里巡视的小黑,家里有它就够了,于是就把小黄带上了。   顺道先去看了一下地里的庄稼,他家的玉米栽种得比较早,现在已经快到膝盖了。   豆苗、瓜苗长势也很喜人,绿油油的一片,里面还有一些嫩绿的杂草。   宴清霜干脆拿着镰刀下去割了,既可以除草,还能给鸡崽当食物,一举两得。   小黄虽然比较顽皮好动,但也知道不能糟蹋庄稼。   宴清霜割猪草的时候,它就乖乖的坐在一边等着。   宴清霜时不时抬起头看它一眼,小黄也歪着小脑袋看他,这呆呆的样子,惹得宴清霜忍不住失笑。   日头渐渐升高了,照在地面上火辣辣的,箩筐里面的猪草已经压满了。   宴清霜继续将地里的杂草除完后,带着已经被热得忍不住吐舌头的小黄去找水。   山上水源都很方便,几乎每座山上都有水坑或者山泉水流下来。   宴清霜带着小狗走了一段路,听到前面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清澈冰凉的水流就在眼前,小黄看见后撒丫子的跑了过去,站在下面的小水坑里喝水。   宴清霜找了个比较大的叶子,拉住两边一卷,一个喝水的小碗就做好了。   喝完水以后双手捧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觉得凉爽了许多。   小黄见状直接在水坑里打了个滚。   宴清霜失笑,对着它招了招手,“过来,我帮你把身上的草摘干净。”   小黄不知道在哪里弄的,棕黄的皮毛上面粘满了鬼草针,看起来跟个小刺猬一样。   等给它清理干净以后又在水坑里翻了一下小肚子,看起来惬意极了。   宴清霜忍不住伸手戳它软软的肚子,小黄用爪子拢住他的手,挨着舔了一下。   一人一狗在水边闹了一会后就准备回去了。小黄连忙从水坑里站起来,甩着肥嘟嘟的身子把身上的水抖干。   带着小黄行至半路,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听声音还挺熟悉的,他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发现是刘柳在和人说话,而当他看清说话的物件是吴大壮时,宴清霜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两人有什么话非得选在这里说?   要说是别人的话宴清霜估计也不会多管闲事,装作没看见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对面汉子是吴大壮,是溪哥儿的相公。   宴清霜连忙小声叫上小黄,背着猪草躲在树后面,小黄很聪明,知道不能出声,安静的和主人一起蹲在树后面。   刘柳满目哀怨的看着对方,“我和你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跑着长大的,难道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吗?”   听她说着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吴大壮脸色忍不住拉了下来,浓眉紧着,“我与你有何旧情?” 第44章 偷听   虽然都是一个村子里面长大的,但是他连和刘柳单独说话都没有过。   如今这人居然编造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饶是再没脾气的吴大壮都有些火了。   刘柳泪意盈盈,不断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可我喜欢的人是你呀,要不是阿娘为了二十两银子将我卖给了李家,现在和你成亲的就是我,而不是溪哥儿。”   宴清霜在树后听得火冒三丈,亏他以前他还觉得刘柳也是个可怜人,没想到居然会对有夫郎的人说出这种话。   吴大壮更是不快,扔下手里的锄头,站在刘柳几步远的地方警告道:   “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要请村长和你说道说道了,做什么要毁我名声。”   “而且我也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只有溪哥儿,对于其他人我压根不会多看一眼。”   “你非要把话说得这绝吗?”   刘柳抬起头,不甘心的说道:“我也不是非要你休了溪哥儿,我可以同他一起伺候你,也会把溪哥儿当成自己弟弟一样照顾的,只要你答应娶我。”   吴大壮捏紧拳头冷声道,“刘姑娘请自重,我只是个庄稼汉子,不需要别人伺候,而且我夫郎也不是你弟弟,望刘姑娘不要乱叫。”   “以后也不要再偷偷跟着我,再有下次小心我手里的锄头,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   说完转身就走了,刘柳愣在原地又恨又气,暗恼这汉子可真是油盐不进,看来她只能另外再想办法了。   等到两人都走远以后,宴清霜才背着猪草站出来,躲了这么久,浑身都僵硬了。   心里却又很奇怪,这刘柳看着也不像是喜欢吴大壮的样子,怎么非得缠着人家?   而且吴大壮都有夫郎了,一路上宴清霜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溪哥儿,给他提个醒,多少有个准备。   回到家看见院门已经敞开了,宴清霜高兴地叫上小黄走了进去。   他在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顾庭风已经回来有一会了,此时正在院子里将早上未弄完的狐皮子处理好,用竹竿撑开晾晒起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顾庭风一边接过他背上的猪草放到屋檐下面,一边问道。   “顺道去看了一下玉米,长势都很好,过段时间就该施肥了。”   “是么。”顾庭风拉着夫郎进了里屋,把柜子上的布袋子递给他。   还挺重的,宴清霜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开启看看。”   宴清霜将包裹着的布料拆开,看着漏出来的一个银锭子,忍不住心里微颤。   “这…这怎么会有这么多?”他大致数了一下,得有三十多两了吧   “我这也是凑巧了,”顾庭风笑着说,“早上刚到镇上,牛车都还没卸下来就遇见跑商的商队,他们刚租了个院子在镇上歇脚,准备出来吃饭。”   “看见牛车上的猎物馋得不行,正好有院子可以买回去自己做,就全部包圆了。”   都是些风餐露宿许久的汉子,好不容易遇见新鲜滋补的野物,也没还价,直接就定了。   加上现在猎物价钱好看,所以顾庭风这次赚得也多,整整三十五两,并些碎银子和铜板,卖完以后就先去给夫郎买了东西和盐回来。   成亲以后家里的银钱顾庭风都是交给夫郎保管。   宴清霜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装钱的匣子,放在桌上和相公一起数了一下。   总共三十五两七钱,加上手里的十五两,除去一些碎银子,还有整五十两。   这些银子在村里已经不算少了,只是顾庭风一直想着重新建房子,所以这些钱还不够。   清点完,宴清霜把银钱全部规整好,又仔细放回了柜子里。   还细心的拿东西盖住,现在家里有了两只狗倒也不用太担心。   等夫郎放好银钱,顾庭风才开口说:“桌上的东西都是给你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再换个颜色。”   “相公买的我都喜欢。”   宴清霜清浅一笑,走到桌边拿起上面的东西,才发现是一匹淡青色的布料,摸起来软软的,还很凉,有些惊讶的问,“怎么买这个啊!”   “买布的掌柜推荐的,他说镇上好多人都喜欢这种料子,我看样式很适合你就买了,怎么,你不喜欢这个花色吗?”   宴清霜摇摇头,他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这料子一看就不便宜,花纹精致、细腻软凉。   而且他平时要干活,也舍不得穿这么好的料子,太浪费了。   “这个太贵了,而且家里还有几匹布料,师傅拿来的也没有用完。”   见他喜欢顾庭风才放心下来,“不贵,你喜欢就行,给自己多做几身衣裳,不要老是给我做,我的已经够多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家里的布匹,包括师傅拿来的细棉布,这人都里里外外给他做了衣服。   就连鞋子都纳了好几双了,全部整齐的收在箱笼里面。   可是却完全没有他自己的,这人对他很大方,对自己却很吝啬。   “这个是哥儿穿的料子,你先看看能做几身衣服,下次我再给你换其他样式的。”   “不用了,这个样式就很好。”   宴清霜知道相公是心疼他,也没再说拒绝的话伤他的心。   偷得浮生半日闲。   晌午吃完饭,宴清霜就裁了布坐在檐下缝衣服。   顾庭风难得休息半日,也没做事,就一边训练两只狗崽,一边看夫郎做衣服。   后山上的大楸树蝉鸣不停,院子里顾庭风将手里的竹筛子丢出去,小黑小黄卯足了劲,飞奔着跑去接住。   两只小狗个头虽然不大,但是毕竟有扑风的血统在,短小有力的四肢爆发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尤其是小黑,动作更是迅速敏捷,嗅觉也比小黄敏锐一些。   顾庭风扔出去的筛子一多半都是它率先截住的,小黄不满的哼哼了几声。   可惜顾庭风才不像宴清霜一样惯着它,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次又一次的加快。   小黄只得不停地来回奔跑,终于最后一次被它先接住了,小黄立即趾高气昂的叼着筛子在他面前炫耀了一番。   顾庭风眼里隐隐含笑,满意的点点头,等两只狗崽累到摊在地上才放过它们。 第45章 毛豆   见顾庭风停下来了,宴清霜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着说道:“外面晒,相公也快去喝点水休息一下。”   “好。”顾庭风也笑着应了一声,去灶房里喝完水又黏到夫郎身边,时不时的蹭他一下。   察觉到相公的小动作,宴清霜忍不住失笑,“怎么跟小黑小黄一样。”   被取笑了顾庭风也不恼,小狗就小狗吧,他就是喜欢挨着夫郎,闲下来就想摸摸蹭蹭。   更别提晚上了,得时刻将人霸道的圈在怀里,偶尔宴清霜起个夜什么的,他也要跟着爬起来,完事后再搂着人才能睡。   经过那天的事情,顾庭风现在上山打猎都会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去。   偶尔回去得早还能在村口叫上牛车,当天就能去镇子上把打到的猎物卖掉,还抽空去了师傅家里,给他们送了一些野味。   因为卖得及时,加上他打猎的技术愈发纯熟,猎物多半都是活的。   所以哪怕从第一天以后,他再也没有遇见商队他的东西也卖得很好。   有时候实在太晚,卖不完的话他也不勉强,就放在赵屠户的摊子上,第二日再过去拿银钱就行。   今天也一样,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了,顾庭风也不再逗留,装好猎物就准备下山。   路上遇见野果子还顺便采了几个装在怀里,留着带回去给夫郎吃。   现在他每天都回来得早,宴清霜也不再总是提心吊胆的,此时见顾庭风回来后,连忙将饭摆在院子里。   今天的晚饭烧的是兔子,吃起来麻辣鲜香,顾庭风瞧着夫郎吃得很开心。   暗自恼怒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只顾着拿到镇上去卖,心里想着以后无论打到什么都要先给夫郎尝尝鲜。   ――   今年他家地里的毛豆种得早,比玉米还要先一段时间点下去,送顾庭风出门以后,宴清霜背上竹筐,打算去地里拔些回来煮清豆明吃。   别人家地里的毛豆都还没鼓包,惟独他家的长势旺盛。   苍翠的叶片下一簇簇嫩黄色的毛豆挂满枝头,豆荚圆润饱满,摸起来鼓鼓的,看着也十分喜人。   宴清霜想着趁现在多吃嫩豆子,老了就不好吃了,准备多拔些。   正当他埋头拔的时候,一道苍老尖锐,不讨喜的嗓音响起。   “哟,霜哥儿,你家地里的毛豆种的比较早吧,我瞧着都可以吃了。”   宴清霜抬起头,见是村上的门婶子,正背着个大竹筐站在他家地埂上,竹筐里装得满满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听见她问,宴清霜也只是笑了一下,没搭话。   门婶子见他低头继续拔毛豆,也不吭声,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却还是堆着笑,接着道:   “婶子家地里的毛豆种得晚还没熟,就想着现在天气炎热,回去喝口清豆明凉快凉快,你看我能不能先跟你家地里拔些,等以后婶子家的鼓包了再还你,你看行吗?”   以后还?说得好听,宴清霜心里嗤笑一声,他并不是小气之人,何况是一把子毛豆的事情。   只是这门婶子在村里手脚不干净惯了,只要看见哪家地里的毛豆、小瓜、蒜苗、茄子这些长得好的。   就趁着没人,或者晚上的时候,摸黑过来人家地里偷,都被人家抓到好多次了也死不认账。   还有村上的鸡鸭什么的,只要放出去,被她看见以后铁定没了,上次王婶子家的鸡跑出去,被她悄悄抓了,关在自家鸡圈里。   王婶子二话不说,直接去她家鸡圈里把鸡揪了出来,可门婶子硬是咬死说那鸡是她家的。   幸亏王婶子给自家鸡都打上了记号,脚上都拴了布条,这才没被她赖了去。   后面门婶子还跑到村口去骂了一顿,说王婶子抢她鸡,气的王婶子出来跟着在村口对骂了整整两天才罢休。   宴清霜瞧她那箩筐里装得鼓鼓囊囊的,而且她家地还在下面,这会跑到他家地旁边来,说不定早就盯上了他家这片毛豆。   宴清霜淡淡看了她一眼,笑说:“一把子毛豆的事,我给婶子拔些就是了,说什么还不还的。”   门婶子一听这话,当即撸起袖子表示自己来,宴清霜见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话头一转,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见婶子家地里的小瓜长得不错,正好我家的种得晚,现在连瓜花都还没开,你看我待会能不能去婶子家地里摘几个,回去一起捣清豆明。”   听到他要去摘自己家小瓜,门婶脸上的笑容一僵,掖袖子的手也停了下来,硬着头皮道:“我都差点忘了,你叔不爱吃这东西,我看就算了吧!”   说完就悻悻地背上竹筐走了,宴清霜瞅着她走远,心里却想着以后要多来地里看看,免得日后被她偷偷来把自家毛豆拔走了。   这清豆明除了有豆子,还需要有刚结的嫩瓜才行,所以他也没说谎,他家的瓜种的确实晚了些,才刚打花苞。   就想着去邵大婶家换些,她家门口搭了个瓜棚,上面结满了捧瓜,一个个像葫芦似的挂在上面。   宴清霜手里抱着一捆毛豆,站在门口喊:“婶子,你在家吗?”没多久邵大婶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筛子。   “是小霜啊,快进来坐。”   “不坐了婶子,我刚刚拔了些豆子,想回去做顿清豆明,能不能在你这摘两个瓜回去跟着做?”   “我当多大事呢,自己摘就行了,以后也一样,想吃就来摘,不用说,这都结得密密麻麻的,我家也吃不完。”   邵大婶笑着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摘。   “那就多谢婶子了,我家毛豆种得早,送些给婶子尝尝。”   宴清霜将手里的毛豆递过去,邵大婶将其推了回来,“几个瓜而已,哪值当送毛豆啊!”   宴清霜见她不接,笑着把毛豆放下就去摘瓜了,邵大婶还想着出来还他,人已经背着毛豆走了。   回到家先去给鸡拌了些鸡食,又给小黑小黄碗里添了水,才把竹筐里的毛豆倒在地上,拿了根凳子坐在院子里剥毛豆。   剥好的豆米放进大碗里,想着待会还要和肉炒个荤的,就多剥了些。   剩下的毛豆不用剥,直接把豆荚摘下来就行,摘好的豆荚放在盆里搓洗干净,连壳一起倒进锅里煮,等煮开了后再撒上点粗盐闷煮。   邵大婶家的捧瓜刚结不久,嫩嫩油油的,手上的力气稍微重些都能在上面掐出一个印子,小瓜洗干净切成小块放碗里备用。 第46章 清豆明   将剥好的毛豆分一半倒进杵臼里捣碎,直到捣成豆泥后再把小瓜跟着一起放进去捣,等毛豆和小瓜全部都捣碎后用勺子舀出来。   灶上煮的毛豆已经好了,宴清霜拿筷子夹起来吃了一颗,毛豆清甜软糯,他还加了一些盐,吃起来别有滋味。   毛豆倒进簸箕里控干水,等晾凉了再吃,明天还能给相公布兜子里装些,路上当个嚼头。   捣碎的毛豆加清水放到灶上煮开,宴清霜看时间差不多了,相公也快回来了,便起了个小灶将清豆明移到上面来煮。   另一半毛豆米和猪肉一起炒个荤菜,刚把菜炒好,顾庭风就回来了。   卸下身上的猎物,顾庭风将用瓜叶子包着的黑泡儿递给夫郎,宴清霜弯起眉眼开启瓜叶,一颗颗丢进嘴里。   “很甜,你也尝一个。”   顾庭风凑过去跟着吃了一个,笑着说:“喜欢的话明天再给你摘。”   “嗯。”宴清霜开心地直点头,想起灶房里煮熟的毛豆米,连忙说:“   屋里有煮熟的豆荚,相公快去吃,我刚做了清豆明,去园子里摘两个嫩辣椒回来烧。”   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往园子里去了,顾庭风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忍不住失笑,回屋里吃毛豆去了。   园子里的辣椒是撒的辣椒秧栽剩下的,没想到还结了几个青辣椒出来。   辣椒整个放进灶膛里烧到起皮炸开,拿出来切细,然后用姜豆、辣子面、酱油,再撒点盐跟着拌。   “好了,相公,你快尝一下。”宴清霜接过对方的碗,舀了两勺清豆明铺在米饭上面。   顾庭风接过就着辣椒吃了一口,清甜爽口,加了烧辣椒一起吃,味道更加鲜辣,吃起来很是过瘾。   “好久没吃过这个了,你也吃。”说罢也给对方舀了一勺,还夹了一筷子毛豆米炒肉在对方碗里。   宴清霜捧着碗喝了一口,又夹了一筷子烧青椒,很快就吃出一头汗。   顾庭风拦住他,“好了,少吃点辣椒,都出汗了。”他起身到灶房里,另外拿了个小碗出来。   盛了些没加辣的清豆递给夫郎,宴清霜接过“呼呼”喝了两口。   他煮了一大锅,现在没剩多少了,估计等晚些时候就能吃完了。   两人吃完饭,宴清霜把碗洗干净,锅刷好架在灶壁上。   时间尚早,顾庭风想带他一起到田边走走,顺便看看秧苗怎么样了。   路过坝子的时候,宴清霜看着水里的鱼,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个鱼什么时候可以吃?”   “明年就可以吃了。”顾庭风拉着夫郎的手,跟着一起过去瞅了几眼。   里面的鱼已经不再像当初的手指大小了,一群群的游来游去,见到有人过来后襬着尾巴游走了。   两人看了小鱼以后又转到了自家田边,傍晚的风吹过,让人倍感舒适,心旷神怡,有些稻穗已经开始扬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稻花的香味。   绿油油的秧苗顿时随风摆动着,就连田里的水都漾起一片波纹。   顾庭风伸手轻轻扯了一下,根茎扎实,看起来还不错。   不止顾庭风田里的不错,其他村民的也是青青翠翠的一片。   惟独有一家的看起来格外不同,才刚扎根的秧苗叶子不但是枯黄的,而且还开始有了虫眼。   这一看就是主人家不用心,晚了时节就算了,栽下去后也没好好伺候。   顾庭风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看样子今年顾老三家就连大米都要出钱买了。   等那一家人把爷爷留下的家底都吃完,估计就得卖地了,这样也好,反正这田地在他们手里也是糟蹋了。   “相公,回去吧。”   听到宴清霜的声音,顾庭风才缓和了脸上的神情。   路过溪哥儿家院子的时候,除了吴嬷嬷年纪大了早睡了之外,他们一家人都坐在院子里乘凉,看见顾庭风夫夫俩的时候连声叫他们上去坐。   夏季天黑得慢,见夫郎也想上去和溪哥儿玩会,顾庭风便带着他进去了。   溪哥儿见宴清霜坐下后,连忙抓了一把南瓜子放到他手里。   又朝顾庭风招呼道,“顾大哥,你自己抓,我自己放在柴火星子里炕过的,吃起来可香了。”   按年龄来说,吴大壮比顾庭风大三岁,溪哥儿不应该叫他哥的,奈何顾庭风年龄虽小,但是辈分高,这声哥还是担得起的。   因着他辈分,宴清霜和他成亲后,遇见吴大壮也都是叫的名字。   顾庭风也没客气,抓了一把南瓜子剥好,便把里面的瓜子仁放到夫郎手里,宴清霜眯着眼睛,一口把手心里的瓜子仁吃下去。   农家少闲月,白天干不完的活,到了晚上才有时间松快松快。   一时间吴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吴大叔一高兴,忍不住回屋里把酒葫芦拿了出来。   顾庭风许久没喝过了,此刻看着吴大叔的酒葫芦,心里也蠢蠢欲动。   于是几个汉子在一旁喝着酒,聊今年庄稼地里的收成,宴清霜和溪哥儿就着茶沫子吃瓜子。   看着溪哥儿高高兴兴的脸,宴清霜到嘴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自己的话使得他们夫夫两人生了嫌隙,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而且那天吴大壮也没给刘柳留一点心思,撇得干干净净的。   只是那刘柳明显不死心的样子,宴清霜又害怕她再生出什么么蛾子,心里一时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庭风哪怕和别人喝着酒,眼神都时不时落在夫郎身上,此时见他皱着眉头有点烦躁,忍不住想要站起身过去问问他怎么了。   可等他刚站起来,夫郎好像又想开了一样,他只得又坐了回去。   思虑再三,宴清霜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事问题也不出在他们两人身上,而且相信溪哥儿会相信吴大壮的,只需要日后多堤防着刘柳就行。   可是哪知道他犹豫了这么久,才决定说出来的事情对方好像早就知道了,溪哥儿虽然一脸愤怒,但是分明是早就知情的样子。   宴清霜忍不住有点诧异,随后又放松下来,他还怕冒然告诉了溪哥儿后他会不开心,哪料到他早就知道了。   “这事大壮回来的时候和我说过了,而且那女人也不是第一次缠着他了。我们两家离得近,那女人每天都站在院子里盯着我家,只要大壮出门她就悄悄跟着,简直是不知廉耻。” 第47章 刘柳   溪哥将手里的茶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越想越愤怒。   这下宴清霜又开始疑惑了,看刘柳那样子分明不像喜欢吴大壮的样子,怎么就非得缠着他呢?   可能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溪哥儿直接说道:“我也是听刘柱子家的说的,说那刘柳当初嫁给李屠户也是欢喜的,还在村上炫耀了一把,毕竟村上谁家也没有李家有钱啊!   刘大娘见她高兴,遮遮掩掩的说了一下那李屠户生得不好看,可刘柳却说不在意,那李屠户家光聘礼都能给二十两,想来肯定是有些家产的。   可等她嫁过去以后乍一看到相公的容貌,压根不是她以为的生得不好,而是被大火烧的,脸上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凹凸不平,一时间难以接受,当众失态让李家丢了面子。   后面有一段时间过得虽是不尽人意,可她终归是李家的媳妇,那李家公婆也是个明理人,知道刘柳嫁给他家儿子受委屈了,开始待她好。   白天李家父子要出去卖肉,李母就在家里照顾儿媳妇,听说那灶房里的事都是李母做。   李屠户也会时不时的去镇上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给刘柳,可就是得不到刘柳一个热乎脸。   那李母也是三不五时的去扯布料回来给她做衣服,小河村每天就数她穿得光鲜亮丽还什么都不用做的。   可能就是李家待她太好了,刘柳在那个家里愈发肆无忌惮,觉得李家就是对不起她,就应该对她好。   以至于后面胆子大了,买药闹了自己孩子,她还以为这次李家也会惯着她捧着她,殊不知那孩子就是李家一家人的命啊!”   溪哥儿吃着瓜子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现在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的,宴清霜连忙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快,喝口水润一下”   连喝了好几口溪哥儿才感觉好些,又接着道:“那刘柳被送回来以后受到了冷待遇,娘家可不比她在婆家,什么都不用做,心里顿时就有了落差。   而且这里还有她嫂子,那刘柱子家的也不是好惹的,听说不干活就不给饭吃。骂起人来可不管你是谁,还经常到村口说嘴,弄得刘柳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就连刘柳亲娘也不待见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里多张嘴吃饭也就罢了,还平白害的她被打了一顿。   所以她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就想要找个人带她离开刘家,可是村上没成亲的汉子也瞧不上她,就是瞧上了家里也不同意。”   难道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在外人看来这刘柳也是个可怜人,可她做的事又委实荒唐。   以前的事真真假假,都是别人的一面说辞而已,可是那天的事却是宴清霜自己亲眼看见的。   “那她怎么会找上大壮呢?”   溪哥儿撇撇嘴,“还不是我家这呆子看着憨厚老实还傻愣愣的、心肠又软,好拿捏呗,”   ……   这么个理由宴清霜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了,你也要注意一些,”溪哥儿顿了一下,看向不远处喝酒的顾庭风,下巴微挑,“那女人为达目的指不定什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做出来,听说和村里好些汉子都走得很近,虽说顾大哥不是那种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宴清霜蹙眉道:“应该不会吧,她比庭风还要大几岁。”   溪哥儿哼笑一声,摇摇头,“没有不可能的事,总之还是小心点好,她现在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   夜色渐深,两人回到家里,屋檐下的小黑小黄顿时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宴清霜伸手挨个摸了一下,心里却还是想着刚刚溪哥儿的话。   “小霜,快过来洗脚。”   “哦,来了。”   宴清霜放开两只小狗,回到了屋里。   两人出门的时候灶台上是温着水的,顾庭风打了热水倒进木盆里。   替夫郎脱掉鞋子,问“水温怎么样?”   “嗯,刚刚好,泡起来很舒服,你也快进来。”   “好”顾庭风将脚也放进木盆里,随即薄唇勾起,笑着问道,“想什么呢?都想一路了,刚刚和溪哥儿聊什么,也说给相公听听”   这两人一晚上都在神神秘秘的,就连回到家也心不在焉的,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吗。   宴清霜伸出脚踩在相公脚背上,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都没影的事,他若是说出来相公会不会觉得他太较真了。   “我…我刚刚在和溪哥儿说刘柳的事。”   宴清霜支支吾吾的说着,小心的看了一眼顾庭风,本来是想让他不要和刘柳有什么接触,结果发现相公好像不高兴,又急忙改口道,“最近好像总是遇见她。”   自从听到刘柳的名字,顾庭风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凌厉的剑眉一直皱起,漆黑的双眸里还有一抹藏不住的厌恶。   好半晌才冷声说,“以后看见躲远些,不要和她走太近。”   他怕夫郎念着她遭遇同情她,可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宴清霜顿时松了口气,也没问为什么,认真的答应下来。   今日顾庭风没打算上山打猎,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收拾渔具,因着村门口的河流还挺深,里面鱼虾也多,村里家家户户多少都备有一些捞鱼的工具。   比如抄网、鱼叉这些,可是村里的汉子比较简单粗暴一些。直接拿着撮箕往水草里一怼,或者把撮箕支在下游,人到上面去搅和一圈,再拿起来也能收获不少。   等再过段时间,夏日最炎热的时候,那时候河里的水会浅很多,有些地方基本都干了。   那时村里的人无论孩子或者大人都会直接下河摸鱼,整条河里热热闹闹的。   现在水还太深,鱼叉用不上,顾庭风把抄网和撮箕拿了出来。   抄网是他自己做的,网兜很大,周围都被他用麻绳结结实实的捆着。   院子里两人刚吃完饭,顾守礼就拿着渔具进来了,顾庭风和宴清霜成亲的时候,小黑小黄就是被他抱回来的。   所以当他自己推开院门进来的时候两只小狗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扑上去咬他。   顾守礼放下手里的东西,逗弄两只小狗,“真乖,等着我去河里捞鱼回来给你们吃。” 第48章 捞鱼   小黑小黄没搭理他,晃着身子摇着尾巴往后院跑了。   顾守礼顿感没面子,挠了挠头对顾庭风说道:“你家小狗真是没礼貌,有鱼都不吃。”   正在捡碗的宴清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除了顾庭风和他,小黑小黄确实不太爱搭理人,就连别人扔的吃食也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顾守礼顿时嚷嚷着向顾庭风告状,“好啊,庭风你看看,连你家霜哥儿都会笑话我了。”   顾庭风眉眼温柔的自家夫郎,才不管他,反而问道:“你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啊,你看,这是我阿爹给我做的,捞鱼绝对又快又稳。”   顾守礼展示着手里的巨大抄网和鱼篓子。   村长年轻的时候就是村子里的捕鱼好手,他做的东西自然也是最好的。   顾庭风凑过去仔细观察着,发现这抄网有些地方确实比他做得好。   比如村长做的兜口要比他自己做的更倾斜些,这样鱼虾更容易进到里面去,网兜很深还不会跑出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顾庭风如实回答,“嗯,确实很好。”   “那我们就快走吧,还要下去叫上大壮。”   顾守礼把东西扛在肩上,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下河捞鱼了,有了阿爹做的网子,相信待会一定会是他捞得最多。   顾庭风摇摇头,无奈的看着急哄哄的顾守礼,转过头对着灶房里的夫郎喊道:“小霜,弄好没有,要走了。”   宴清霜连忙擦干净手,从屋里走出来,惊讶的问道:“我也去吗?”   “嗯,你也去,”顾庭风将手里斗笠戴到他头上,“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水芹吗?旁边沟里就有很多,待会叫上溪哥儿和你一块去摘。”   宴清霜双眼亮晶晶的,兴奋的直点头,忙不迭地回屋,拿了个小篮子跟着他们一起出门。   下来的时候发现吴大壮和溪哥儿已经等在院门口了,见他们过来,便拿着东西走了出来。   溪哥儿和宴清霜一样,手上也拿了个篮子。   两个哥儿走在前面,三个汉子拿着网子和木桶跟在后面。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引得旁边扛着锄头准备上山的大叔大婶,都好奇的多瞧了几眼。   到地方以后顾守礼和吴大壮先去湾子里找位置撒网子,顾庭风将两个哥儿送到摘水芹菜的地方。   摘水芹和捞鱼的地方不在一起,还要穿过田埂,到更里面一些,前面的河水太深,就算有水芹,两个小哥儿也不好摘。   “好了,你们两个摘得时候小心些,有事情就到前面河里叫我们。”   宴清霜笑着说,“好,你快回去吧!”   顾庭风点点头,摸了一下他脑袋。   看着相公转身朝着河边走去,宴清霜才卷起裤管准备摘水芹。   溪哥儿在旁边啧啧两声,“瞧瞧,这同样是汉子,你说这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我家那口子来捞鱼就是捞鱼,才不会像顾大哥一样,细心的把夫郎送到地方叮嘱几句再走。”   听着溪哥儿似真似假的抱怨,宴清霜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顾庭风对他确实很细致。   “大壮也不差,我可是亲耳听到他和刘柳说的只喜欢你一个的。”   “真…真的吗?”溪哥儿放下篮子,双眼闪着细碎的光芒,期待的看着宴清霜,追问道:“他什么时候说的?你不是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   宴清霜看着对方惶恐的眼神,也没再逗他,将那天看到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还重点将吴大壮那句“只喜欢溪哥儿一个人”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惹的溪哥儿俏脸微红,难得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嘴唇开开合合的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看他这别扭的样子,宴清霜忍不住失笑,随即又揶揄两句。   “还觉得大壮不够贴心?庭风都没有对别人说过只喜欢我这话。”   正在河里捞鱼的顾庭风只觉得耳朵突然发烫,还以为是夫郎太想他了,忍不住扯着嘴唇笑了起来。   溪哥儿更加红了脸,可他到底是开心的,还记得吴大壮第一次去他家打农具的时候,他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   高大寡言的汉子,坐在院子里和阿爹说话,见到他出来时却总是急促不安,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一样。   后来再来家里时,每次都会给他带个野果子,趁着阿爹不注意,红着脸偷摸着塞给他。   想到这些溪哥儿更加不好意思了,咳嗽两声说道:“你这还用说吗?顾大哥那毫不掩饰的态度不是明摆着的吗。”   宴清霜也笑了起来,顾庭风对他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两人坐在田埂上互相打趣了几句才记起自己是来摘水芹的,连忙拿着篮子下去了。   水沟上的芹菜葱葱郁郁的,吃起来脆嫩可口,自从顾庭风上山打猎以后,家里不缺荤腥,对着这些倒是更加喜爱了。   坛子里的咸肉也还剩最后一块,水芹菜拿回去一起炒肉,或者凉拌都好吃。   还可以多摘一些回去积酸菜,过段时间栽种的嫩瓜豆熟了以后可以一起煮素菜,酸爽又开胃,夏天吃最好不过了。   这样一想着宴清霜又多摘了一些,篮子装满待会就抱着回去,拿到河里清洗干净后再回家洗一遍。   两人这边埋头摘水芹,那边三人捞鱼捞得也是热火朝天的,村上的小孩都喜欢凑热闹,见有大人在河里捞鱼,一个个的在岸上看着,比捞鱼的还兴奋。   三人站在水里,腰部以下的衣服都湿了,顾守礼和吴大壮在上游沿着河壁慢慢搅弄,顾庭风在下面支起三个网子,静静地守在旁边不动。   “庭风可以收网了!”   听到上面两人的声音,顾庭风没有犹豫,动作小心又利落的起网。   “庭风,怎么样?”   这还是第一次收网,几人都很激动,特别是顾守礼,一边喊一边往下赶。   “还不错。”   顾庭风看着网子里面活蹦乱跳的鱼虾,还是比较满意的,其中好几条鱼都差不多有他手掌大。   加上去年涨大水,今年也没人来捞过,就连河虾子也很多。   看着三个兜子里都收获满满,顾守礼兴奋的将里面的鱼虾倒入桶里。   岸上的孩子见鱼在桶里跳来跳去的,忍不住伸手进去摸,顾庭风几人也没阻止,让他们随便玩。 第49章 河虾   快快,再放网,我们再起一波。”   顾守礼很是高兴的挥着手,斗志满满的又下了河,后面起了几次网,收获都不错。   日头逐渐升高,河里的水温也渐渐暖和起来,三人忍不住就地扎了个猛子。   顾守礼嫌身上的衣服碍事,准备打个赤膊,顾庭风瞥他一眼,让他穿上。   “为什么啊,这衣服穿在身上不好游泳。”   顾守礼扯着湿漉漉的衣服,不满的嚷嚷着,不明白顾庭风为什么不准他脱衣服,再说了,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啊!   “咳咳”吴大壮咳嗽两声,提醒道:“待会两个小哥儿就要过来了,你脱掉衣服像什么样。”   顾守礼顿时醒悟过来,拍着脑袋连连抱歉,随后心里又有点酸,这一个两个的都有夫郎,就他没有。   大壮哥也就算了,好歹比他大几岁,有夫郎很正常,可是这顾庭风和自己一样大,甚至比自己还小几个月。   也已经成亲了,娶的夫郎人美还贴心,顾守礼这样一想着,顿时觉得晚上的鱼虾也不香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宴清霜和溪哥儿提着篮子,手上还抱着许多水芹,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溪哥儿,小心脚下。”   宴清霜歪头提醒着,两人摘太多了,扔掉又觉得浪费,干脆全部带过来了。   两人将手里的水芹堆在河边,一根根的仔细清洗。   虽然水芹是长在沟边,经常被水冲刷着,看起来很干净,但是有些里面会有蚂蟥,所以一定要洗干净再吃。   将清洗好的水芹放到岸边石头上,沥干水分,两人就朝着上边湾子里去,看顾庭风他们捞鱼捞得怎样了。   还没到跟前,就正好听见三个汉子捞到黄鳝,兴奋得在河里嗷嗷叫。   黄鳝和泥鳅差不多,都是滑溜溜的,只是它比泥鳅更滋补味道也更好,而且很难在河里捞到,还是个头这么肥硕的,就连顾庭风也有点兴奋。   可惜只捞到了两条,顾守礼和吴大壮家人都挺多的,可以拿回去一起吃个鲜。   他家就他和宴清霜两人,而且每天都有野味不缺荤腥,所以顾庭风直接将这两条黄鳝放到他们两人的桶里。   顾守礼和吴大壮见状也没有推辞,只是想着待会分鱼虾的时候多给对方分些。   “你们捞鱼捞得怎样了?捞到没有?”   溪哥儿隔着一段距离,冲着湾子里的几人喊了一嗓子。   顾庭风和吴大壮见夫郎来了,连忙爬上岸来。   “捞很多了,你俩快过来瞅瞅。”   宴清霜和溪哥儿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蹲在桶边瞧了一下,确实挺多的,这才没多久,几人的桶都快装满了。   河虾子和鱼对半,在里面动得厉害,要不是桶比较深,都得给它们跳出来不可。   顾庭风见夫郎看得挺开心,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他猜的不错,夫郎果然喜欢吃鱼,忙说:“回去就给它们吃了”   “嗯,好。”   宴清霜不住点头,河虾比较鲜,光是用油炸一下,撒上几粒盐都酥酥脆脆的。   或者加上辣椒、姜蒜、花椒嫩叶再倒一点酱油提鲜,那味道吃起来也不错。   还可以去村里种了韭菜的人家要一些,切成段和河虾一起炒。   鱼也挺多的,今晚就先下大料红烧,剩下的就养着慢慢吃。   宴清霜快速的在脑子里安排了一下,最后把自己馋到了,看他这样子顾庭风忍不住笑出声来。   宴清霜听见顾庭风笑他,飞快的瞥他一眼,然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顾庭风没忍住摸了摸他脑袋。   旁边还守着一个孩子没有离去,宴清霜认出来这好像是卖豆腐的邵大叔家小孙子。   他去买豆腐的时候见过几次,每次都看见这孩子在磨坊里面帮着爷爷奶奶干活。   此时见他一直守着桶看人捞鱼,便从桶里面捞出两条大的递给他。   小石头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眼前哥哥递过来的鱼,犹豫着要不要接。   宴清霜笑着说:“快,拿着,待会在河边挖个水坑放进去养一下,然后再拿回去让奶奶给你烧鱼吃。”   “谢谢哥哥。”小石头没有再拒绝,怕鱼死了,抱着两条鱼一路跑回家。   河里的顾守礼没有分享的人,自己埋头起网子,也不管岸上几人。   等最后一波网子捞上来,大致分了一下,三人把渔具收好,提着桶准备回去了。   在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时,远远的就望见大梨树下围了许多人,闹嚷嚷的。   人群里还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谩骂,骂得又糙又脏,简直不堪入耳,隔着老远都觉得刺耳。   “发生什么事了?前面在干嘛呢?”   顾守礼就地垫着脚看了一下,什么都没看见,手里的东西一扔就朝那边跑过去了。   看着顾守礼急哄哄的背影,吴大壮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这小子还是一样,急惊风似的。”   他们手里的东西比较碍事,顾庭风和吴大壮将手里的渔具卸下来,还有装着鱼虾的桶,全部找了个地方安置好才走过去。   那边看着挺乱的,顾庭风原本是打算叫夫郎待在原地不要过去的,奈何溪哥儿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非要拉着宴清霜和他一道。   走得近些叫骂声听得就更清楚了,溪哥儿带着宴清霜找了个位置挤进去,顾庭风看着乱哄哄的一片没法子也跟着进去了。   刚挤进来,宴清霜和溪哥儿就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昨儿个还在说着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刘柳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头发散乱的披着,更重要的是连外衣都没穿,一身白色里衣在地上裹了一身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可能是太仓促,就连衣服带子都没系好,上面的带子系到了下面,全部拧在一起,隐约露出一点白皙皮肉。   而旁边抱着手叫骂的人宴清霜恰好也认识,就是当初租他水田,后面还耍无赖的赵显家的。   此时赵显家的尤为愤怒,一边扯着嗓子叫骂,一边拖着地上的刘柳,   “大家都过来看看啊,看这不要脸的贱~蹄子、小娼*妇,趁着我和哥儿回了娘家,就和我家那口子勾搭上了。 第50章 偷人   今儿个我回来以后两人都还没从床上下来,光溜溜的抱在一起做那等肮脏事,”   随后又对着地上的刘柳狠狠的啐了一口。   “我说呢,你这小贱~人怎么每日里来我家门口晃悠,逮住机会就和那老东西眉来眼去的,竟是偷人偷到我头上来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唏嘘一片,交头接耳的说道:“还以为这赵显是个老实汉子,没想到都一把年纪了还会偷腥。”   “是呀,这赵显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家里家外都由夫郎做主,对着夫郎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胆子倒是大了。”   “不过这刘柳倒还是小瞧她了,居然有胆子敢做出这种事。”   “这也怨不得赵显,他这夫郎泼辣强势得很,哪个汉子不喜欢温柔小意的哥儿女子”   这话看来大家都是认同的,不住的点头附和。   里面赵显家的骂着骂着又开始动手,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在刘柳身上连掐带拧的,露出来的皮肉顿时一片青青紫紫,看着有些瘆人。   刘柳疼得瑟缩着身子,呜咽着左右逃窜想要躲开,可是她平日里看着就娇娇弱弱的,哪里会是干惯了粗活的赵显家的对手。   周围的人也没敢上去拉,有几个汉子瞧着刘柳哭得实在是凄惨可怜,心里有些不落忍,想要上去拉,反到被自家媳妇、夫郎收拾了一顿,顿时也不敢上去了。   这等偷汉子的肮脏事,历来被村里人所不齿,今天偷得是赵显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偷到自己头上了。   所以围观的媳妇和夫郎大多都是鄙夷的,有些甚至在心里暗自叫好。   赵显家的见没人上来拦,手下愈发用力起来,他平时都是没理也要争三分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占着宴清霜的水田不放了。   现在这事是他占理,揪住刘柳的头发就开始下死手,刘柳疼得连声哀嚎。   宴清霜不忍再看下去,和溪哥儿说了一声后连忙退出人群。   溪哥儿正伸长脖子看热闹,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他本就恨刘柳引诱过自家相公,现在觉得她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顾庭风注意力都在夫郎上面,此时见夫郎走了也连忙跟着出去,两人一起回到了放鱼的地方。   有人怕赵显家的真的把刘柳打死了,偷偷去刘家喊人,就在刘柳疼得快要昏过去之时,刘柳的大哥刘柱子赶来了。   看着奄奄一息、满身狼狈的妹妹,刘柱子霎时眼睛都红了,想要找赵显家的算账。   可是赵显家的牙尖嘴利,三言两语的就将刘柳做的丑事又抖了一遍。   刘柱子听后顿时底气不足,讪讪的抱着妹妹准备离开,可赵显家的也不是见好就收的人,叉着腰拦住两人,又是一顿咒骂。   刘柱子听着也发了狠,这人打也打够了,骂也骂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大梨树下又是一片咆哮声,听得宴清霜心肝一颤。   顾庭风握住他手腕,将人带远了一些,不知道过了多久,水灵灵的芹菜都蔫了,那边的嚷嚷声才渐渐停下来。   这个老哥儿属实难缠,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嘴笨的刘柱子又怎么会是他对手,悻悻的带着刘柳走了。   赵显家的不死心在后面追着骂了几句,忽然想起来家来还有一个欠收拾的,连忙也不骂了,转身朝着家里走了。   大家一看人都走了,留在原地议论了一会也慢慢散了。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村子里压根藏不住事,没消多久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甚至其他村子也听到了风声。   小河村李家院子里。   李母正在院子里做衣裳,听到村里婶子说起来的时候,手下一错,险些将自己的手扎个血眼子。   李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李大婶,“你说的这是真的吗?刘柳真的做出这等事情?”   “我骗你干嘛。”李大婶将手里的线放到嘴巴里抿了一下,把针穿到针眼儿里后说:“我有个侄女早些年嫁到了丰梨村,昨儿个她回来的时候说的,千真万确。   听说是当场被人家夫郎回来抓到的,两人光溜溜的睡在被窝里。   那家夫郎也是个厉害茬子,连衣服都没让穿,直接把人从床上揪下来,拖着就往村子里游示了一番。”   李大婶歇口气接着又道:“幸好你们给她送回去了,要不然在你们家里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这岂不是要羞死个人,老祖宗的脸都叫丢完了。”   李母听完叹口气,一脸复杂的看着院子里的某一处,脑海里全是刚刚李大婶的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那天回到家里,刘柳整个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眼神空洞洞的。   刘柱子一家人在村里都快直不起腰杆来了,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别人都在后面指指点点。   饶是刘母也整日里唉声叹气的,嘴里不住说着:“造孽啊造孽,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检点的女儿啊!这刘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刘柱子媳妇听后心里充满鄙夷,却也没在说什么。   但没过多久,村里就有人传出风声来,说那刘柳又要嫁人了,嫁的夫家还是对面落霞村。   “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真如大家所言,以后终归有个依靠,她离开了这里,别人说什么她也听不到了。”   “好什么好呀!”溪哥儿放下怀里的狗崽,嘟着嘴不赞同的说道。   宴清霜这才想起溪哥儿也是落霞村里嫁过来的人,刘柳要嫁的夫家恐怕他也认识,于是急忙问道:   “到底怎么了?难不成那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溪哥儿摇着头叹息一声,也忍不住悲悯起刘柳来。   “那家人在我们村上可是出了名的蛇鼠一窝,婆婆不慈,老公公也没个正形。”   “家里孩子多妯娌也多,大多都是不好相与的人。一大家子也没分家,整日里为着个鸡蛋都能吵起来。”   “而且刘柳要嫁的还是那家的三儿子,那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打人,他前面几个夫郎和媳妇都是被他打跑的。这刘柳要是嫁过去,估计也是捱打的份。” 第51章 拾掇   唉!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可这日子总归是过出来的。   天还未亮,刘家院子里微弱的火光燃起,刘柱子夫妻以及刘父三人将刘柳送到村口。   刘父将一个装有衣物的小包袱挂到女儿手臂上,眼里湿润,他刘大是个没本事的,帮不了女儿什么,只盼她以后能苦尽甘来,好好在夫家过日子。   刘柳神情麻木,手臂上的包袱虚虚挂在手腕上,天还黑着,她眼神呆滞的看着前面的泥泞小路恍若没有尽头,心里无端生起一股怨恨。   一家人就这么等在村口,等到小路那边终于骂骂咧咧的来了几个人,将刘柳接走了。   村里的事无论好的坏的都时有发生,今天是刘柳,明天就是谁家里的一颗鸡蛋。   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成为村里人的新谈资,刘柳这事也会随着她的离去慢慢淡掉,偶尔想起来,或许也会在谁家的饭桌上说上那么一嘴,但总归不如现在这么剧烈。   “相公,桶里面不是还有几条小鱼吗?你把它们处理一下我待会给炸了。”   上次的大鱼一拿回来就被吃了,还剩下一些小鱼养着,顾庭风听到夫郎唤他,忙放下手里的柴火把鱼提到院子里宰杀。   这些鱼大约都只有三指宽,去掉内脏和鱼鳞就没剩多少肉了,不过胜在量多,顾庭风清理出来一大碗,拿到灶房去给夫郎炸。   宴清霜见鱼处理好了,往里面撒上一点盐,放上几片姜蒜和紫苏腌一会去腥。   趁这功夫,又拿了个大碗准备捞些酸菜,上次他和溪哥儿摘得水芹被他做成了酸菜,现在已经可以吃了,捞出来用清水洗一下切段,和个蘸水直接吃就行。   腌好的鱼因着太小,没有直接炸,而是放进面糊糊里滚了一圈,等鱼全身包裹上面液才下锅炸,炸到两面酥脆焦黄再夹出来。   顾庭风闻着味进来了,“好香啊!”   宴清霜用手捻起一条小鱼凑到他嘴边,“尝尝,小心刺。”   虽然刺都被炸酥脆了,但是这种小河鱼刺还是很多。   “好吃,很香,还很脆,”   宴清霜看他哈着气嚼着小鱼,轻笑一声,轻轻推了他一把,“马上就开饭了,快去洗手。”   顾庭风看了一下自己刚刚劈过柴火的手,笑着转身洗手去了。   两人吃完饭就下地干活去了。田地里的庄稼都长得很好,再过些时日就能有新鲜果蔬吃了。   顾庭风和夫郎花了几天时间给它们都追了肥,除了草仔细打理了一番。   忙活完田间地里,顾庭风照常上山打猎,只是这次带上了夫郎一起。   看着院子里撒欢的小黑小黄,顾庭风决定把小黑也带上,一来可以跟着宴清霜保护他,二来也是时候该让它们上山锻炼一下了。   整日养在家里,都被夫郎喂得圆滚滚的,到时候别说和他一起上山打猎,就是跑起来都费劲。   至于小黄家里也需要有只狗看家,就把它留在家里看家。   小黄不满的叫唤两声,却不敢跟着出去,它比较怕顾庭风,最后耷拉着脑袋回到屋檐下去了。   宴清霜背上背了个大竹筐,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篮子,昨夜刚下过雨,今天正好多采些山货回来。   小黑一到山上就犹如脱缰的野马,一马当先的跑在前面,顾庭风在后面喊了一声,它才乖乖的回来了。   顾庭风打猎是要进深山里,小屋离他最近又安全,周围山货都很多,还没有人去采过,累了也可以休息,所以他打算先把宴清霜送到那里去。   可是一到小屋顾庭风就傻眼了,顿时才想起来他一直忙着打猎,这里一直都将就着没有时间打理。   看着面前野草丛生的小屋,宴清霜忍不住蹙眉,问道:“你一直都在这里歇脚?”   顾庭风连忙摇头,“没有,我这段时间除了来这边拿东西,都没在这边歇过。”随后又尴尬的说道:“不如你先在外围采吧,到时候我整理好了你再过来。”   宴清霜卸下身上的东西,“我来弄吧,你先进山”   顾庭风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子站在原地没动。   见他这样子宴清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相公性格稳重内敛,其实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而已,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着实不常见。   “快去吧,早点回来,我和小黑在这里等你。”   “嗯,”顾庭风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我走了以后你就把门关上,若是出去也只能在这附近,千万不要走远也不要靠近深山。有情况就赶紧回屋里来,这个院墙结实,就是比较大型的猎物也很难进来。”   “好,知道了,快去吧!”   他以前住在山上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等顾庭风离开以后,宴清霜把门关上,扒开野草,用手清理出一条道来,小黑在草里乱窜,他也没管它。   屋子里东西都很全,只是好些东西都不能用了,宴清霜从门后找到一把锄头先把外面小院里的杂草铲除掉,全部弄干净堆到角落里,等晒干以后就烧掉。   小黑跳到上面,四肢并用把拢好的草堆刨开,宴清霜连忙呵斥一声,“小黑,不许调皮。”   小黑又摇着小尾巴蹭到他身边,宴清霜拍着它屁股斥道:“怎么相公在的时候就听话得不行,相公一离开就开始捣乱了,和小黄一样,惯会看人脸色是不是?”   小黑聪明通人性,听到宴清霜数落它顿时又老实下来,乖乖的跟在他身边也不捣乱了。   地上还有些碎草屑,宴清霜从筐子里拿出镰刀,带着小黑去外面林子里砍了几棵棕巴叶子和芒草扎了两把扫帚。   外面打扫干净又开始清扫里面,床上的东西都发霉了,时间久了被子上都泛了黄,盖起来也不舒服,索性都不要了,改天上山来的时候再带两床新的被褥来。   灶台上的瓶瓶罐罐有些还能用,宴清霜把上面的东西全部规整到篮子里,提着到有水源的地方清洗干净。   陆师傅这地方选的不错,院子外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小溪,里面还能看见几只小螃蟹。   这种螃蟹宴清霜以前在他那个竹屋后面抓过,油过一遍,吃起来连壳都是香脆的,只是他现在还有事要忙,改日再来抓它们。 第52章 小黑   洗好以后叫上小黑又回去了,芒草扎的扫帚比较软。   宴清霜拿它将灶台上面的灰尘全部拂干净,忙活了半天,整座小院顿时变得敞亮起来。   抬头一看,这日头都已经升到最高了,小黑刚受不住,自己去外面小溪里洗了澡,喝了水回来,此刻正懒洋洋的摊在院坝里晒太阳。   这一通忙活下来,就连宴清霜也有点乏了,从筐里拿出晌午饭先给小黑喂了,自己才缓慢吃了起来。   现在外面日头正是最晒的时候,吃完午饭,宴清霜歇了一会儿就背上竹筐出门了,小黑见他走了,急忙一跃而起快速追了上去。   他记着相公的话,带着小黑没有走远,就在附近活动。   这片林子郁郁葱葱,还有许多松树林,正巧昨天夜里落了雨,此刻稍稍扒开盖在上面的松树枝,下面就藏着许多鲜肥的菌子。   看着眼前又大又鲜的红杆菌,宴清霜连忙将篮子拿出来铺上软草,采了菌子仔细放进去。   不远处已经等不及冒出头的青头菌怯生生的藏在灌木草丛里,都一并被他带走了。   菌子是山里难得的美味,拿回去打汤或者一锅炒,味道浓郁,吃起来清香滑嫩。   还可以多捡一些晒干,储存起来冬日里没菜的时候吃。   不过这东西地上看着眼花缭乱的,但是有些都是不能吃的。   听村里有些老人说过,有些菌子吃了会中毒,以前村里有户人家就是吃了毒菌子,还没抬到镇上人就没了。   所以不认识的他不敢捡,就捡一些村里人常来捡的就行。   埋头捡了大半篮子,看这片地方已经被捡得差不多了,叫上小黑又换了个地方,小黑不知道刚从哪里窜出来,身上全是树叶。   这边林子更茂密些,宴清霜拿着镰刀在前面开路,小黑走着走着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小黑都没像以往那样出现在他面前。   宴清霜心里担心,连忙提着篮子去寻它,心里暗自恼怒:   “这小黑真是长本事了,都学会乱跑了,等相公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收拾它一顿。”   想归想,现在还是先把它找到要紧,不知不觉这一片已经靠近深山了。   小黑再怎么机灵,也不过是只几月大的狗崽,要是运气不好,再碰上野猪就糟了。   宴清霜越想越怕,连忙一边找一边喊,就在他心里越来越沉的时候,远远瞧见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跑。   他连忙跟着翻下去,周围的草木都动了一下,脚步声很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走出来。   宴清霜屏住呼吸,就怕从里面出来一只大虫或者野猪什么的,他没有顾庭风打猎的本事,遇见了估计就要交代了。   试探的叫了一声,“小黑?”   没有反应,应该不是小黑,要是小黑的话早就叫唤着跑出来了。   前面的树木动得越来越厉害,宴清霜想跑,可是腿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一张熟悉的俊脸骤然出现在眼前,顾庭风笑意盎然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呆愣愣的夫郎,轻声安抚道:“别怕,是我。”   宴清霜浑身的戒备瞬间松懈下来,猛地扑到相公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顾庭风张开手臂接住夫郎,知道他可能吓到了,声音更加温和的说道:“这里离深山很近,我是追着一只赤麂过来的,听见小黑的声音知道你来了这边就过来找你了。”   居然被吓到了,宴清霜很没面子,脸埋在顾庭风胸膛上不愿意出来,声音闷闷的问道:“那小黑呢?它现在在哪?”   “它在前面守着猎物,我带你过去找它。”   宴清霜没动,顾庭风也随着他,将人箍在怀里,摸着他乌黑滑顺的头发。   好半天怀里的人才主动退了出来,小声嘟囔几句后,闷着脑袋往前面走,顾庭风轻笑着摇摇头跟在后面。   小黑长大以后无疑会是条好猎狗,此时顾庭风不在,小小的身体戒备的守在地上的猎物旁边,露出锋利的牙齿,好像它们稍微动一下就要扑上去撕咬一样。   看着还挺像回事,有那么一点样子了。   等看到宴清霜以后小黑顿时撒开腿跑到他身边,围着他又蹦又跳的,欢快的很。   可惜它刚才闷不吭声的跑了,害得宴清霜担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宴清霜压根不想理它。   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从它身边过去了,小黑愣在原地,圆溜溜的大眼睛又看向顾庭风。   顾庭风脸上憋着笑,也不理它,是该给它个教训,不知道哪来学来的坏习惯,净瞎跑,害得夫郎担心着急。   地上的麻袋鼓鼓囊囊的,旁边粗树干上还拴着一只狍子和赤麂。   狍子大概有个四五十斤左右的样子,倔得很,被顾庭风射伤了一条腿还想着要跑。   脑袋顶着绳子绕圈圈,发现越缠越紧,最后暴躁的往树干上撞,小黑见它想跑,连忙折回来龇着牙吠了两声,那狍子才消停下来。   遇到夫郎顾庭风也不准备继续了,反正都猎得差不多了,准备和夫郎一起回去。   可宴清霜还不想回去,他竹筐都还是空的,本来想着捡完菌子就去打蕨苔的,都怪小黑乱跑害他找了好一阵子。   越想越气,他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戳它脑袋,小黑不知道这是在惩罚它,还以为是在和它玩。   也用脑袋顶着他的手,宴清霜顿时没脾气了,笑着骂了一声傻狗。   顾庭风在旁边看着夫郎和小黑玩耍了一会,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找了个比较空旷安全的地方将麻袋移过去,再把狍子和赤麂牵过去栓好,命令小黑看着,自己带着夫郎走了。   顾庭风经常在这片林子里穿梭,哪里有什么东西他都清楚得很,带着夫郎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宴清霜看着面前成片成片的蕨苔,忍不住惊呼一声,连忙放下筐子摘了起来,这边蕨菜特别嫩,胖乎乎的。   看样子应该是刚从土里冒出来,用手轻轻一折还能听清脆的声音。   顾庭风跟在后面一起摘,等夫郎手里抱不下以后接过来放进竹筐里。 第53章 摘果子   这个时节不缺吃的,只要平日里勤快些,多往山上跑跑,都能找到脆嫩可口的野菜。   不像腊月里寒风刺骨,山上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压根找不到吃的。   所以现在多囤些回家,等冬日里不仅有新鲜吃食,还能窝在家里暖呼呼的烤着火。   蕨菜吃不完可以烧滚水烫过后,用手撕开晒干,能储存很久都不会坏。等到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水泡一下,和刚摘的差不多,新新鲜鲜的。   两个人一起摘很快,没多久筐子就满了,他今天拿的还是大筐,够了。   现在还没到扛麻袋的时候,顾庭风自然而然的准备将竹筐背起来。   余光瞟到不远处有棵茂密高耸的大树,虽然叶子很茂盛,但是打猎之人眼力一贯比常人好些。   看到上面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实,那种果子是可以吃的,以前他和阿爷采药的时候吃过,熟透以后吃起来汁水饱满甜滋滋的。   没想到被他在这遇见了,叫了夫郎一声后顾庭风率先朝着那棵大树走去,宴清霜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快步跟在他身后。   树干很粗壮,看起来枝繁叶茂的。   顾庭风身手利索,踩住树干分枝几步跃了上去。伸手够了一个又大又红的,对着下面的夫郎喊道:“小霜,接着,快试试。”   宴清霜没有吃过这种果子,接住后往轻轻咬了一口,顿时只觉得甜到了心窝里,忍不住整颗都吃了进去。   顾庭风见他吃得急,连忙提醒他有核,宴清霜点点头,把核吐出来给他看。   见夫郎吃得开心,顾庭风直接脱掉自己的外衣,摘到果子就放在里面。   没一会衣服就染红了,他也不在意,上山打猎他特意穿了一件旧衣服,染了也不可惜。   这个树太高了,宴清霜爬不上去,眼巴巴的在下面瞧着,心里也蠢蠢欲动的。   要是他也能上去就能多摘一些,回去给师傅和溪哥儿也送一些。   这个吃起来和蜜桔一样可甜了,最重要的是还不要钱。   看夫郎仰着头,这眼巴巴的样子,顾庭风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下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   可是衣服也装不了多少,待会还要背蕨菜和菌子,拿不了多少。   顾庭风把衣服装满后跳下来,一边将包着的果子递给夫郎,一边承诺明天再带他过来摘。   “好。”宴清霜高兴的点头,手指翻动,飞快的挑了一个个头最大,颜色最好的塞到相公嘴里。   两人回到放猎物的地方,小黑依旧认认真真的守在猎物旁边,一步都没有挪开过,狍子也蔫了,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   “小黑可以吃这个吗?”   顾庭风也拿不准小黑会不会吃,就对夫郎说道:“你扔给他试试。”   宴清霜选了一颗放在地上,小黑舌头一卷吃下去还知道把核吐出来,两人见状都笑了起来,又给它放了几颗。   果子也是轻巧货,宴清霜把篮子里的菌子赶到一边,两样东西装在一起,牵着狍子和赤麂下山了。   “小屋我已经打扫干净了,明天你去镇上卖猎物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下山的路上宴清霜有些支支吾吾的说着。   “好啊!那就一起。”顾庭风没有多想,以为夫郎只是想去镇上买些东西而已。   “我…我想去买些炊具放到小屋里,到时候你就不用带干粮了,我上去给你烧饭,这样你也能吃口热乎饭。”   宴清霜怕他不同意,说完低着头,背着东西往前走。   “那再好不过了,明天就去。”   顾庭风哪里会不同意,有时候他在山里打猎,想夫郎想得不行,可又得等傍晚回家后才能见到人。   这样的话,以后两人就能一同进山,傍晚一起回家,晌午还能一起吃饭,再好不过了。   后院的十几只鸡可以走的时候把食物多放一些,离开的时候把院门关好,大白天的也不会有人进去偷东西。   于是第二天去镇上的时候顾庭风比夫郎还积极,大早上的就催着夫郎去买东西。   宴清霜哭笑不得,等顾庭风东西一卖完,两人就赶着去把东西买全了。   家里虽然不缺荤腥,但是猪肉还是必不可少的,想着夫郎上次说想吃白肉顾庭风又去找赵屠户那里割了几斤五花肉。   “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宴清霜想了一下,家里的油还有一些,坛子里还有大半缸菜油。他和顾庭风都不喜欢吃菜油,除了油炸的时候,大多都是吃的猪油。   猪油虽然不多了,但是现在来镇上的次数也多了,除了有时候会把猎物关在后院攒多些。其他时候顾庭风几乎是隔一天都要来一次,所以猪油也不急。   各种调味料家里都还有,只是大米和白面剩得不多了,他们家里不像其他人家一样,吃的粮食都是自家田地里种的不用买。   顾庭风今年刚分了家,别说大米和白面,就是杂粮都没见一粒。   宴清霜也一样,虽然他以前地里种了玉米,但是顾庭风每天都要在山里头奔波,他舍不得让他再跟着吃苞谷饭。   所以家里花费占大头的其实就是大米跟白面,不过等过段时间就好了,田里的秧苗开始结穗,秋收后就能吃到新米了。   这样一想着,宴清霜心里就扬了起来,“买些大米和白面吧,这次多买些,最好能吃到秋收。再买一坛子酒,昨天进山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糖罐子,明天我就去摘些回来给你泡酒。”   “好。”   顾庭风自然听夫郎的。   虽然他们家里只有两个人,但是每顿吃的都是白生生的大米,加上顾庭风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吃的更是不少。   所以这次两人直接让掌柜的称了一百斤大米,五十斤白面,这样应该够吃到秋收了。   大米、白面、一坛子酒、灶房炊具、一块猪肉,顾庭风一一将这些东西搬到牛车上,忽然觉得自家也应该买一头牛了。   他每次拉着猎物来镇上卖的时候,都是在村口叫的牛车,还有现在,他们买的东西稍微多些也要先去找个牛车,这样总是不太方便。   家里除开建房子应该还有余钱,顾庭风连忙侧过身子问夫郎,“小霜,我们家里有多余的银钱吗?你看我们自己买头牛怎么样。” 第54章 门婶子   宴清霜也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现在相公来镇上的次数多了,总是叫牛车也不方便。   自己买了牛,农忙的时候也不用去借了。   快速的在脑海里估算了一下家里的银钱,才惊觉早就够了,顾庭风现在每天都能打到猎物,在镇上也卖得很好。   不知不觉家里都快存了近一百两的银子,不止买牛,就是建房子的银钱也够了。   “那就等下次来镇上的时候,去牙行好好看看,或者到村子里去看看。”   说到买牛,宴清霜突然想到还没买猪崽,王婶家的猪崽应该已经可以抱了,现在买回来,喂到过年刚好可以宰年猪。   顾庭风看着院子里的十多只鸡,想着要是再买了猪那夫郎肯定就脱不开身了,养猪可不像喂鸡,一顿不吃就得哼哼。   再者等秋收以后还要赶在腊月之前把房子建了,要不然等冬天风雨飘摇的,捱不过去。   把这些和夫郎说了以后,宴清霜一想也是,虽然猪是在后院里,但是建房子的时候忙起来也顾不上它。   回到家时间还早,宴清霜想去地里看看,上次捣的清豆明两人一直都还念着,想着趁现在还是嫩豆子的时候再吃一次。   “我和你一块去。”   顾庭风原本是想去砍些柴火回来的,见夫郎想去地里拔些毛豆就准备一起去。   趁着现在凉快,许多人都还在地里给玉米除草,上次来的时候地里的玉米才有膝盖高,现在都快到腰上了。   就连小瓜,上次来的时候都还没打花,现在瓜藤顺着泥地,爬得到处都是,若是翻开瓜叶一看,下面保准已经结了嫩瓜。   “相公,你快看,是不是有个人在我们家地里偷毛豆!”   还没走到地里,宴清霜就看见一个人弯着腰在他家地里鬼鬼祟祟的,连忙叫顾庭风看。   顾庭风也看到了,隔着老远大吼了一声,把那人吓得一激灵,慌慌张张的背上背箩就跑了。   两人赶到地里一看,发现自家毛豆已经被拔了一些了。   宴清霜肯定的说道:“是门婶子。”   上次门婶子就是瞅准了他家地里的毛豆,只是正巧撞上他去地里拔毛豆,所以那人这才没得逞。   肯定是后面不甘心,这才又想着来偷。   “嗯,是她!”   顾庭风沉着脸,上次夫郎回家就和他说起过,后面他还来地里看过,只是当时没有见到人。   王婶子先前听见顾庭风怒吼声,此时赶着牛从坡上下来,见他二人沉着脸站在地埂上。   便问:“庭风,怎么了?地里丢东西了吗?”   宴清霜把刚刚门婶子在自家地里拔毛豆的事说了一下。   王婶子听后撇着嘴,“又是那个不要脸的老夯货,上次偷我家鸡还不算,这又成天的在地里偷人家东西。   昨天还把张大娘家刚结的小瓜和洋芋挖了好几窝,后面被人家亲自逮住了,那老东西还狡辩说没有,   就连张翠莲那种泼辣性子的人都拿她没办法,轻轻碰一下就要讹人。   人家手指还没碰上去,就哭嚎着说她被张翠莲打了,要去人家鸡圈里捉只鸡杀来补补,要不然好不了,还要带着儿子住到人家家里去。   张家只得把她摘的小瓜和洋芋都拿了回来,就这,还被那不要脸的反骂了一顿。”   王婶子说起那老东西就很无奈,这村上论不要脸,真的谁都比不她了,谁家田地挨着她家的也倒霉。   不是少东西就是田地埂一寸寸的被她家往里面挪了。   “所以你们这毛豆就算知道是她了也没用,顶多是把毛豆拿回来。   拿回来以后她还要骂人,最后你俩肯定忍不了,要是动手打了她,她还要赖到你们家里去。”   宴清霜两人也是听得很无语,这门婶子的事他们都不止一次听说了。   所以刚刚顾庭风才没有想着去追,就算追上了也只能像王婶子说得一样,把毛豆拿回来而已。   幸好地里的毛豆被拔得不多,两人也不想沾惹上那种老泼妇,拔了毛豆就回家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巧在村口遇见刚从山上下来的门婶子,顾庭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撸起袖子,作势要过去捶她一顿。   那门婶子吓得背着背箩,慌不择路的又跑回去了。   宴清霜在旁边抿着嘴看着,最后实在憋不住,一边扯着顾庭风衣服,一边大笑着回去了。   不过,估计那门婶子以后再也不敢去顾庭风家地里了,虽然她喜欢便宜,专门偷人家东西,但是她也不是真的想被顾庭风打一顿。   她那一身的老骨头,若真是惹毛了顾庭风,被揍一顿的话,讨不了好。   饭后,宴清霜坐在屋里绣帕子。   见床头柜子上的油灯烛光有些暗淡了,起身往灯碗里倒了些油,再把灯芯挑了一下,等油灯亮起来再继续绣。   顾庭风从外面回来见夫郎又在晚上动针线,眉峰不自觉的皱起。   “不是说过晚上不许再做绣活了吗?怎么又继续了?”   宴清霜见他回来,抬起头笑了一下,说道:   “不碍事,反正闲着也没事做,而且这条帕子已经绣了好几天了,早些绣完你回头在山里流汗的时候就擦擦。”   顾庭风走过去见他已经快收尾了,便不再阻拦他,帮他把油灯凑近了些。   “晚上伤眼睛,以后不许了。”   宴清霜咬断线头,说:“好,我知道了,这不是你和大壮他们喂鱼去了吗?我一个人没事做,就拿出来绣了一下。”   “那我现在回来了,”顾庭风挑眉看向夫郎,脸上打什么主意显而易见,“夫郎有事做了。”   宴清霜故意揣着明白装胡涂,问他:“什么事?”   顾庭风接过他手里的针线放在木柜上,大掌缓缓下禾多。   “就这个事,夫郎做不做?”   宴清霜轻笑一声,“那我要是不做呢?”   顾庭风听后顿时蔫了,大狗似的埋进夫郎温热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清竹淡香。   宴清霜不再逗他,小声道:“别在这里。”   最近相公属实有些过分了,上次…… 第55章 焖洋芋   听到这话顾庭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哑声道:“好,抱住我脖子。”   夜色逐渐深沉,温柔的月光打在窗柩上面。   平日里对夫郎呵护备至,就连在山上不小心刮蹭到一点,都要心疼半天的人,在……总是有些凶狠   ………   次日。   “好点没有?要不今天你就在家休息,我晚上早点回来。”   宴清霜摇摇头,从他怀里爬起来,“好多了,我要去。”   “那早上我来烧饭,你再躺会。”   顾庭风将准备穿衣的夫郎重新带回床上,“听话,再睡会,待会我进来叫你。”   看着一脸餍足的相公,宴清霜忍不住拿起软枕扔了他一下,说道:“我想吃面疙瘩,再拌个小菜。”   顾庭风低笑一声,将软枕放回去,“好,我这就去做。”   宴清霜重新躺回床上歇了一下,听着灶房里传来的些微响声,还有后院里小鸡的声音,到底没有真的睡着,眯了一会就起来了。   将昨晚绣好的帕子塞进他怀里,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其他东西都带了吗?”   “都带好了。”   顾庭风看了一下院坝里的两只小狗,今天两只都被带进山里来了,“小黑也跟我一起去吧,看看这段时间训得怎么样。”   “小黄不带吗?”   “不带,它跟着你,待会出去的时候记得叫上它。”   等顾庭风带着小黑走远后,宴清霜把门闩上,带着小黄回屋里了,地上的筐子里是今天早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   两床被褥、一小坛子油、炊具这些小屋里用得上的,都带齐了,打算今天就在里面烧饭。   虽然是新被褥,但见外面天气好,宴清霜还是将它抱到院子里晒着。   小屋里没有碗柜,他就将筐子里的碗筷放到吃饭的桌子上,拿块布盖着,自己背上筐子,带着小黄出门了。   夏早日初长,南风草木香。   今日天气好,一大早就阳光明媚,峻峭的青山里一声又一声布谷在鸣叫。   就连小山坡上的杜鹃花都开得红艳艳的,宴清霜爬上去摘了一朵开得最好的,摘掉里面的花蕊放到嘴里嚼了一下。   味道清香微甜,忍不住又折了一枝,小黄见他吃了,也凑上去咬了一朵下来,放在嘴巴里吧唧吧唧的吃着。   “好了,不能再吃了。”宴清霜见它还要上去咬,连忙阻止它,“小心待会闷着了。”   一人一犬吃完杜鹃花,继续往上面走。   自从上次顾庭风带他在山里摘过果子后,他才发现原来这里面的其他果子也挺多的。   上次捡菌子的地方就有一棵桃子树,现在应该熟了,正好可以过去看看。   小黄不像小黑,它不喜欢乱跑,从一进山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最多跑几步又停下来等他。   宴清霜站在树下仔细瞅了一下,发现居然还是棵黄桃树,树叶茂密但不高,没有上次那棵红果子的树高。   将筐子放在地上,宴清霜把长发挽起来,双手撑在一根稍微粗些的桃枝上爬上去了。   桃子已经成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摸起来还有点微凉,用袖子擦了一下后,就放在嘴巴里咬了一口,吃起来又脆又甜。   “小黄,让开。”宴清霜拿着手里的桃子,准备丢下去,怕砸到它。   小黄听到动静,懒洋洋的站起身往旁边挪了一下,四仰八叉的摊在草丛里继续睡。   宴清霜将手里的桃子丢到松软的土地上,约莫摘了有大半筐就下来了。   上次说要给相公泡酒,回去的路上顺道就把糖罐子也摘了。   糖罐子是一种小小的红色果实,村里的孩子最喜欢摘来吃,味道甘甜。   干吃有点卡喉咙,外面还有很多刺,怕扎进手里,宴清霜摘得很慢。   快两刻钟,他才摘够了泡酒的糖罐子,起身叫上小黄回去了。   路过门口小溪的时候小黄跑到清凉的溪水里洗了个澡,顺便喝了几口水。   宴清霜也把竹筐卸下来,拿出几个黄桃清洗干净,回到屋里拿了个大碗将桃子放进里面用凉水冰着。   这样吃的时候会更解暑气些,朝院坝里望了一下,估摸着差不多快到晌午了。   宴清霜收拾了一下准备烧饭,天气炎热,沥出来的米汤还是一样留着放凉后喝。   地里种的早些的洋芋已经可以吃了,昨天两人拔毛豆的时候,顺便去挖了一些回来,今天上来的时候带了一些。   大碗里还搁着一块五花肉,决定今天晌午就吃一个焖洋芋和红烧墩子肉。   刚挖出来的洋芋个头虽小但是很嫩,吃起来味道最好,宴清霜将表面的皮用手轻轻一搓就掉了,洗干净以后顿时变得光溜溜黄生生的。   洋芋大小合适,不用切,留一半待会红烧备用,剩下的整个放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和盐盖上盖子焖煮。   等锅里的水烧干以后揭开盖子,用筷子插一下洋芋,能穿过去就放上猪油小火再焖,等到洋芋表面变得金黄酥脆,内里软糯就可以出锅了。   把焖好的洋芋舀出来放在灶台上煋着,接下里做墩子肉,加黄酒姜片腌制过猪肉后上蒸笼大火蒸。   蒸好以后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锅里放油,下香料炒香后将切好的五花肉倒进去,一起煸炒出油脂。   然后加上酱油和黄酒一起翻炒,最后把先前准备好的洋芋下进去,再加一瓢水盖上木盖子小火焖煮。   两个都是热菜,宴清霜从墙根角搬出一个小坛子,里面有他腌的酸水芹,切细拿来凉拌清爽又解腻。   做完这一切,宴清霜洗干净手走到院坝里看了一下。   日头已经晒到院子中间,想着相公也快回来了,就把院门开启等他。 第56章 捉螃蟹   顾庭风带着猎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夫郎坐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院子里。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对着夫郎温声说:“我回来了。”   宴清霜听到他声音后,立刻高兴的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猎物,好奇地问:“今天怎么还猎到了山羊?”   “下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还是头母羊。”   顾庭风放下肩上的麻袋,想过来拉夫郎,又记起来手太脏。   宴清霜会意的笑笑,连忙将盆里的水端过来。   顾庭风洗完手从怀里摸出几个果子递给他,“尝尝,刚摘的,看看甜不甜。”   宴清霜接过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嗯,甜,我今天也去摘桃子了,用溪水冰着呢,吃完饭再给你拿。”   “好。”   宴清霜将没吃完的果子放进碗里,和桃子一起用溪水镇着待会吃。   然后进屋帮着相公摆饭,屋里的饭桌比较小,菜全部都是用大瓷碗装着的,米饭放不下去。   等夫郎摆好菜,顾庭风才将手里的米饭递给他。   墩子肉晶莹剔透、入口即化。焖洋芋外面酥脆,内里粉糯。   都是些扎实的饭菜,还拌了个开胃的酸芹,吃起来也不会觉着腻。   尽管肉墩子切的厚实,顾庭风还是一两口就能吃下一整个,然后再扒拉点米饭送进去。   看相公狼吞虎咽的样子,宴清霜怕他噎着,连忙将晾凉的米汤端来给他。   “你也喝些。”   顾庭风递给夫郎喝了一口后自己才喝。抬头见夫郎因着一个焖洋芋实在是太粉糯,还没夹起来就散了。   顾庭风连忙放下碗帮他夹起来,放进对方碗里,“太粉糯了,不好夹。”   吃完饭日头正晒,宴清霜麻利的把锅碗洗刷好,收拾好灶台。   顾庭风在小屋后面简单搭了棚子,所有猎物都关在里面。稍作休息后就准备进山去了。   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小霜,我进山了。”   宴清霜忙从屋里拿了个灌满水的竹筒以及一块湿布巾出来。   又装了两个洗干净的黄桃在他布袋子里面,嘱咐道:“天气热,记得多喝些水,休息的时候把桃子吃了,晚上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顾庭风笑着接过夫郎给他准备的东西,“现在天气热,山里你先别去了。”   宴清霜温顺的答应着:“我知道了相公。”   上次来的时候就看到溪里有小螃蟹,宴清霜把刚刚采摘的糖罐子倒出来,一道拿着去河里整理好。   晚上下山回家后,就可以直接泡了。   糖罐子装在麻袋里,用粗木棍反复搓,直到上面的刺都掉干净才好用手洗。   “小黄你快出来,别捣乱。”   宴清霜将洗好的糖罐子就地晾晒在溪边,准备捉几只螃蟹回去吃。   哪知道小黄以为是在和它玩,扑通一声也跟着下来了,原本清澈的溪水瞬间被搅浑了。   “快出去。”   宴清霜沉下脸,拿起篮子赶它,小黄耷拉着脑袋上去,趴在石头上。   宴清霜看着也没管它,相公说得对,小黄和小黑就是被他惯坏了。   这种溪水里的螃蟹个头很小,最喜欢躲在石头下面,他顺着水流往上走,搬开水里的石头。   露出一个个慌慌张张的小螃蟹,宴清霜伸手按在它背上,仍进碗里面。   一番摸索下来,他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加上昨儿晚上还被折腾了这么久。   幸好碗也装满了,他没有继续搬下去。   拎着东西回到灶房里,把捉到的小螃蟹倒在水桶里先养着。   棚子里面的山羊一直在咩咩叫,又去给它喂了一把草。   家里还有一群小鸡仔,虽说早上放了足够的鸡食物,但是总归有些念着。   晚饭就不打算在这里烧,等顾庭风回来两人就下山了。   回家后,宴清霜先去后院看了一下鸡,食盆里麦麸拌好的嫩草还剩些,但是水槽里面的水没了。   顾庭风刚好担了水过来,顺手舀了一瓢进去。   还进去把鸡窝里的鸡蛋都捡了出来,放到宴清霜手里。   家里的鸡蛋都没能攒起来,有时候甚至还要去村里买些回来。   顾庭风每日都要进山,不吃好点不行。   所以宴清霜在吃食上一向舍得下功夫,就想着相公能吃好点。   后院的鸡和猎物都打理好后,宴清霜准备泡酒。   这糖罐子以前爷爷做的时候还加了其它药材,过程就稍微繁琐一些,需要反复蒸晒才可倒酒浸泡。   但他就是想给顾庭风泡个新鲜的,原滋原味的果酒,就不用那么多任务序。   “酒拿来了,”   顾庭风从屋里把上次买的一坛子酒搬出来,问夫郎,“直接倒进去吗?”   “对,这个在山上的时候已经被我处理过了,现在直接倒进去就行。”   一坛子酒刚好泡了两坛,“一个月以后就可以喝了,到时候给师傅送一坛子过去。”   顾庭风点点头,又多看了两眼。   宴清霜抿着唇笑了一下,“今天摘的桃子比较多,我给溪哥儿送些过去。”   顾庭风想了一会说:“我和你一道去。”   每次夫郎去前面都要逗留一些时候,有时还得他去喊才回来。   现在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一起去。   “诶,庭风,你来得正好,我刚要去找你呢。”   两人刚走到吴大叔家院门口,就遇上了急匆匆的吴大壮。   “怎么了?”   看着面色焦急的吴大壮,顾庭风想着许是出什么事了。   “守礼今天去给坝子里的鱼喂食,发现死了好多鱼,都快巴掌大的鱼,白花花的一片全翻上来了。”   吴大壮气得捶了一下院墙,这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这个鱼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当初买鱼苗的时候就有一多半的人家没有出钱。   现在肯定是看鱼越长越大,眼红了,所以才悄摸着投毒闹了。   坝子又在村子最上面,平时村里每户人家都忙,也没人上去守着。   顾庭风一听也恼了,沉声道:“这件事村长知道吗?”   “知道,守礼回来就立刻说了,还来你家找过你,但是见你没在家他就先走了。”   “那我们现在赶紧过去看看。”   顾庭风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夫郎,“小霜,我先和大壮过去看看,晚点我要是还没回来你就先回家。”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这坝子里多少人家的银钱都买了鱼苗,现在一条都还没吃过,就没了。   宴清霜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连忙接过篮子。   “好好,你们快去吧。” 第57章 闹鱼   顾庭风和吴大壮阔步走出院子,到村口的时候正好遇见村长从坝子上回来。   两人连忙迎上去,“村长,情况怎么样了?损失的鱼苗多不多?”   村长脸上少见的挂了一抹狠厉,语气愤恨的说道:“损失惨重,大半的鱼都漂了。”   越想越气,又高声骂了一句,“他娘的,千万不要让我查出来是谁,否则老子废了他。”   居然敢公然和村里这么多人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下毒之人必定是要找出来的,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把活着的鱼保住再说。   “村长,你先叫人拿上捞网和竹筛子,再备几个木桶。   我们先把里面的死鱼捞出来,然后再将里面的毒水换一下,或许还能保住一些。”   村长一听也对,连忙指挥着边上几个汉子回家拿东西,顾庭风和吴大壮先去了坝子里。   顾守礼和村上几个汉子都还在边上守着,一个个都怒气冲天的。   看见顾庭风两人来了以后连忙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顾庭风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挨不着村子,投毒简直太容易了,特别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   众人一块在坝上干等着,等其他人拿了工具来以后立刻动了起来。   幸好当初为了放水洞口挖得比较大,拿筛子堵住鱼把里面的池里水都换了一遍。   “这个水流下去会不会烧坏了庄稼?”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汉子问了一句,顾庭风也拿不准,不知道下毒之人投的是什么毒。   “这样吧,先不要放水,我们在旁边再挖一条渠道,让它把水流到河里去。”   “好。”   这个没有当初挖坝子费功夫,加上人多没一会就挖出一条道来,坝子的面的水都引到了河里。   水面上的死鱼都打捞出来堆在土面上,全部都已经是些半大的鱼。   一群庄稼汉子,看着这大几百斤的鱼纷纷都红了眼。   但是也没敢带回家,怕吃出人命来,都就地处理了。   “你说坝子上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两个哥儿都焦急的等在家中,溪哥拧着眉问宴清霜,“到底是谁会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宴清霜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到了晚上顾庭风才回来,宴清霜坐在院子里和两只小狗闹了一会,听见院门响了,连忙站起身问道:   “怎么样了?”   顾庭风摇摇头,“剩下的一部分重新换了水养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那会不会那人还不死心,继续去下毒怎么办?”   “虎子上半夜在坝上守着,下半夜有人去换他。”   虽是做足了准备,但是顾庭风总觉得今晚那人不会再出现了。   歹人没那么傻,这时候自投罗网。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坝子上也没什么可疑的人,可是大家的心还是吊着。   晚上巡逻的人依旧轮流守着,这歹人一天不抓到,都难消大家心头之恨。   但是顾庭风总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白天大家都要下地干活,这晚上睡不够白天干活又没精神。   而且对方也不傻,不会专挑这时候去。因此和村长商量了一下,先把晚上守夜的人叫回来,抓人这事还得另想办法。   顾庭风想着既然鱼是被毒害的,那肯定有人去镇子上买过药,药铺他也认识一些人,如果真的有村上的人去买过那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于是顾庭风大早去山上砍了一背架柴火回来后,和夫郎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这歹人一天抓不到大家心里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特别是村长,丰梨村一向太平,现在村上居然出了一件这么恶劣的事情。   着急得天天去坝上转悠,要不然就挨家挨户的寻找蛛丝马迹。   村上买了鱼苗的人家也天天到村子口去骂。   可惜都没什么用,村长听说顾庭风想要去镇上药铺打听打听,当即忙说自己也去。   顾守礼眼巴巴的看着两人,他也想去,买鱼苗这事当初还是他提出的法子。   现在就这么轻易被人闹了,他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若是今天去镇上问出个一二三,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把那人揪着暴打一顿。   村长知道小儿子这几天憋了火,就让他和顾庭风一起去了,自己则留在村子里继续调查。   自从两人都上山后,家里就没好好收拾过了,趁今天有空,宴清霜准备把家里好好拾掇拾掇。   天气炎热,后院的鸡都不敢放出来了,味道太重,就连鸡圈里每天早上顾庭风都要早起打扫一番。   后院早已经堆了一堆鸡粪,几只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   对于农家人来说,这些都是肥料,过几天田里的水稻结穗还要再追加一次肥。   这些都宝贵着呢,得好生整理,可日头太大,没几天就晒干了。   宴清霜拿起竹筐准备去山上割一些苦蒿细草什么的铺在上面。   “小霜,你去哪?”   宴清霜刚把远门关上就听见溪哥儿在下面叫他。   “我去山上割些草回来。”   “那你等我一下,我也正准备要上山割猪草。”   吴大叔家不仅养了鸡,还养了一头猪,每天溪哥儿都要去山上割猪草精心伺候着。   宴清霜背着竹筐,等在门口,院里小黑小黄发现他不在了,撒丫子朝门外跑,发现门被关上了,爪子搭在院门上一下下抓着。   宴清霜轻轻训斥了一声,两只狗崽子就跑远了。   没多久溪哥儿也背着个大竹筐出来,拿着镰刀,“好了,我们走吧。”   “早上我看见你家那口子出去了,听说是去镇上抓凶手,你说他们这次能抓得着吗?”   宴清霜叹口气,“但愿吧,那人太可恶了,不抓出来出口气实在是说不过去。”   溪哥儿也是这样想的,他家大壮每天下地干活回来,还要割背草到坝上喂鱼。   就想着让他们早些长大,好让村里跟着开开荤。   现在别说开荤了,就是剩下的鱼估计也没指望了。   早上村里几个汉子又去打捞了一些翻白肚的,不知道那凶手投了什么药,后劲居然那么大,活着的陆陆续续都死了。   “诶,你说会不会是门老大下的毒?”溪哥儿看了一下四周,小声凑到宴清霜耳边说,“又或者是张赖子,还是王麻子?” 第58章 鱼藤   门老大是门婶子的儿子,和她娘一样,手脚历来不干净,只是心肠应该不会如此歹毒。   张赖子和王麻子就不一样了,这两个人是村上的地痞流氓,整日里游手好闲就算了,偷鸡摸狗更是家常便饭。   最重要的是为人也凶残,仗着那身浑劲到处惹是生非,村里好几户人家都捱过他们的打。   前几日邵大叔家鸡窝里少了几个鸡蛋,和一只母鸡,听说都是被张赖子偷走的。   可是那等无赖,村里人又惹不起,哪怕是丢了一只鸡,大多也不敢说话。   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少数不想吃亏的,就跑去村头骂一顿,咒骂一些不得好死的狠话,于他来说不痛不痒。   宴清霜也拿不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公说应该不可能,他们偷鱼还行,闹鱼估计不敢。”   “那就奇了怪了,到底是谁呀?”   溪哥儿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可疑的人,两人只得手下使劲挥舞着镰刀。   “你割苦蒿干嘛??”   溪哥见他放着嫩草不要,专门割那又老又高的蒿草,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就是来割苦蒿的,天气热了后院的家禽粪便容易招蝇虫,割些回去驱一下。”   蒿草气味浓烈,不仅可以杀虫还可以做肥料,谁家的粪便若是不够,播种的时候就会割些蒿草跟着放进去。   特别是种红苕的时候,整根横着放进去压在苗根部上,埋上土,结出来的果实又大又长。   宴清霜割了满满一大筐,看着桐树下还有好多枝叶茂密的树条,便又割了一捆抽出些藤蔓绑起来。   这种叶子茂密的顺便一起丢在鸡粪上遮一下,免得晒干了没甚效果。   “溪哥儿,你猪草割好了没有?”   溪哥儿在玉米地里听到宴清霜的喊声,连忙应道:“好了,马上下来了。”   回到家看见顾庭风已经回来了,宴清霜忙问:“怎么样?有查到谁去抓买过药吗?”   顾庭风眉头拧着,先接过他背上的竹筐,声音低沉的说道:   “没查到,镇上就那么几家药铺我们都问了,掌柜的都说最近只有去看病的,没有抓药的。”   宴清霜顿时泄气了,“那这就抓不到人了!”   顾庭风也是一筹莫展,提着竹筐准备去剁鸡食,宴清霜连忙拦住,“这是我割来盖粪的,就上面有把鸡草,下面都是蒿草。”   顾庭风一听先把上面的鸡草拿了出来,再把里面的蒿草全部倒出来,割的是长条,有些还卡住了。   忽然顾庭风好像看到了什么,连忙用手把蒿草拨开,看着最底下的长条。连忙站起身语气急切的问夫郎,“这个也是你在山上割的?”   “对呀,怎么了?”   宴清霜不明白这这枝条有什么问题,继续解释道:“我看它叶子茂密,刚好可以用来捆东西,就随便扯了一些,待会你一块扔在鸡粪上吧。”   顾庭风一把扯过夫郎,连忙给他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相公,你怎么了?”宴清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扯的这个枝条叫鱼藤,是有毒的。”   宴清霜一听说有毒,也吓了一跳,“那我已经碰过它了会怎么样?会不会中毒了?”   “没事,我刚刚看过了,只要身上没有伤口毒液就渗不进去。”   这也是他关心则乱,都忘了这也没多大事,鱼藤甚至都还可以外敷入药的。   听到顾庭风的话宴清霜才放下心来,但是还是心有余悸,连忙把两只小狗抱远了一些。   宴清霜说:“我以前上山也没注意,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东西。”   “这个我以前和爷爷上山采药的时候挖过,可以用来入药。   以前村里人常年下地干活关节腰背直不起来,来找爷爷看病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会把这东西的枝叶捣烂加酒煎煮,然后温敷,要不了多久就见效了。”   顾庭风见夫郎听得认真,又继续说道:“还有身上有疥疮的人都可以用来熬汤洗澡,可以止痒,除了做药以外,夏天驱蝇虫也不错。”   听相公说完,宴清霜才有点不好意思的睨了他一样,这也没那么可怕啊!而且作用还很大,怎么刚刚就急成那样子。   顾庭风见夫郎直溜溜的盯着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刚才也是一时着急乱了分寸。   这种植物平日里摸一下没事,但是身上有伤口的人最好别碰,否则里面的毒液会渗入伤口处使人中毒昏迷。   但是刚刚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头抱起鱼藤和蒿草铺在鸡粪上,宴清霜满脸笑意的跟在他身后。   “那这个鱼藤是用来喂鱼的吗?”   要不然为什么叫鱼藤?宴清霜好奇的问。   顾庭风失笑,“当然不能,虽然它叫鱼藤,但是鱼吃了会被毒死。”   随后顾庭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动作,扒开刚铺好的鱼藤,一拍脑袋,“对呀,想闹鱼不一定非得要去镇上买药啊!”   如果凶手真的是用鱼藤毒鱼的话,那他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   这东西村上知道的人不多,就算偶尔有几个知道的,也仅仅只晓得可以做药,不知道可以杀鱼。   别人听名字也只以为鱼可以吃,就像宴清霜一样。   想到这些顾庭风当即就拿着鱼腾枝条去了村长家,村长一听连忙叫上人就去了那户人家家里。   顾庭风不想看见那家人,就没有跟着去,在村口等结果。   相公匆匆忙忙的走了宴清霜不放心,连忙把门锁上也跟着去了,“怎么样了?”   “慢点,”顾庭风见夫郎来了,摇摇头道:“还不知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过村长带人去搜了。”   宴清霜没再说话,两人就等在村口,没一会前面的小巷子里就吵吵嚷嚷的走来了一堆人。   宴清霜听着心都提了起来,但愿这次真的能抓到人。   “小霜,你先回去吧。”   顾庭风看了一下前面闹哄哄的人群,料想自己应该没猜错,最近大家都因为这事憋了一肚子火,待会动起手来谁都拉不住。   宴清霜也明白,嘱咐了两句就先走了,顾庭风目送夫郎上了小路,直到看不见他身影以后才走了过去。 第59章 人赃俱获   巷口的小路上,顾承仁被几个汉子拖着过来,其他人手里皆抱着鱼藤,还全部都是打了叶子的根块。   “你们快放开我儿子,凭什么抓他。”   陈秋菊哭喊着跟在后面,刚刚村长带着一堆人闯进自己家里,二话不说就开始到处翻找。   当看到柴房里堆放着的东西以后,她就知道儿子做的那些事暴露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正在怒头上的汉子们冲上来就是一顿暴打。   顾承仁抱着脑袋四处逃窜,最后被虎子一把扑在地上。   众人瞬间蜂拥而至,顾承仁倒在地上大声求饶,可众人都打红了眼,谁能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就连村长都站在旁边默许了,陈秋菊哭天抢地的想要上去拉开,被憋了好几天火气的顾守礼一把甩开。   陈秋菊见拦不住,便在人群外破口大骂,骂他们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众人听着她这通骂,下手愈发毫不留情。   直到人群里突然传出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众人这才停了手。   顾庭风看着被两个人架着的顾承仁,还有地上那拖着使不上劲的左腿,知道那腿肯定被打断了。   村长见他等在这里,朝他使了一个眼色后就带着人去祠堂了。   顾庭风明白村长的意思,他也没打算趟这蹚浑水,等在这就是为了看一个结果。   第二天顾守礼就拿着半贯钱上门来了,宴清霜给两人拎了一壶早上刚泡好的枸杞子后,就安静的坐在顾庭风旁边听他们谈话。   “口都快渴死了,”   顾守礼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和他阿爹跑了一早上上了。   凡是村里买了鱼苗的都挨家挨户的发银子,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   这会见了水,一连灌了两碗才缓过来,从怀里摸出银子递过去,“给,这是赔给你们家的银子。”   顾庭风接过银子递给夫郎,转而问道:“确定了是他做的吗?”   “确定了,那怂包就只敢在背地里使绊子,加上昨天被打断了一条腿,还没到祠堂就一股脑的交代了,确实是用你说的那什么树枝枝闹的。”   顾庭风纠正道:“是鱼藤。”   “对对,鱼藤,”随后顾守礼又好奇的问道:“那鱼藤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这一坝子的鱼都闹没了。”   “当然,这鱼藤专门用来闹鱼的,尤其是它的巨大根茎捣出来的白色汁水,比茶枯还要厉害,加上他用的量肯定大,所以鱼都没了。”   顾庭风那天在外面看了一下,抱出来的鱼藤都还剩了好些,说明他肯定挖了很多。   或许还放了其他东西也说不定,虽然那玩意儿不学好,但是看着顾阿爷时常采药、晒药,肯定也懂一些了。   要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东西还可以毒死鱼。   顾守礼拿起碗又喝了一口水,这几日的郁气总算释放了,幸灾乐祸的说道:   “这就叫自作自受,虽然鸡被他偷到了,但是这把米撒得有点大,不仅腿瘸了,还赔了好多银子,估计以后全家都要上山啃树皮了。”   顾承仁被众人打断腿后,都没给对方歇口气,直接冲到他家里要银子。   陈秋菊那女人还藏着掖着不想赔钱,直接被村里嫂子们威胁说不给银子就直接搜了。   后面村长也去了,说毁掉的鱼苗必须要赔偿,养了那么久,大家都精心伺候着。   从地里干活回来后还要去割筐嫩草丢里面,现在说没就没了。   碍于大家的压力,那陈秋菊只得把家里的银子全部都拿了出来,由村长一一核对后赔给买了鱼苗的人家。   一想起那家人哭丧着脸赔银子的表情,顾守礼心里那叫一个舒爽啊!   顾老三家里。   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继子,以及抱着孩子在屋檐下哭哭啼啼的陈秋菊。   再一想到家里给出去的银子,本来就气不顺的顾老三心里更加刨烦。   一向软弱的人,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两步窜进里屋,把床上痛苦呻吟的顾承仁揪下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嘴里还怒骂:“小畜生,杂碎,叫你败我银子!叫你败我银子!”   陈秋菊心里也恼这个没分寸的大儿子,可顾承仁先前就被村上的人打了一顿,现在再打估计他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忙放下孩子上去拦住丈夫,可顾老三这次是发了狠。她刚一上去拦就被反手抽了几个大嘴巴子瓜子。   顿时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出血。   陈秋菊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这顾老三对她一向言听计从,从来没有不依过。   现在骤然被甩了两巴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顾老三额角青筋暴起,双眼充血的看着陈秋菊。   指着她就是一阵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敢拦我,这么多银子都给出去了。   还有脸拦我?都怪我他娘的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同意你带着这么一个狗娘养的进了老子的家门。   这么多年你们两个吃我的住我的,整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现在还惹出这么大的祸,把家里全部银钱都赔了进去,你说现在要怎么办?啊!怎么办?”   顾老三激动得大声叫喊着,他现在看着陈秋菊这张老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又上去对着她一顿好打。   陈秋菊没料到顾老三会突然把矛头转向她,一下子自身难保,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能缩着身子苦苦告饶。   顾老三打累了就坐在檐下休息,看着躺在地上像两条死鱼的娘俩,火气又上来了。   陈秋菊现在哪里敢惹他,别看她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也不过是仗着从前有几分姿色,又装着几分温柔小意拿捏着顾老三。   现在顾老三立起来了,还对她和儿子起了罅隙,再多嘴可能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她不想被赶回去,自从她前婆母带人去她娘家收拾了一顿,她娘家人都快恨死她了。   都盼着她死外面,一辈子别回去。直到后面她勾搭上了顾老三,手里有了几个钱,娘家嫂子偶尔也会巴着她,见到她也会给个笑脸。   但是她平日里不会做人,在外面早已经没有了名声,人老珠黄的她还拖着一个拖油瓶。   要是顾老三真动了休弃她的心思,那她以后可就真没有个依靠了。   想到这里陈秋菊一骨碌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奉承着顾老三。 第60章 酸菜鱼   顾老三耷拉着眼皮斜她一眼,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就真鬼迷心窍了,还是个十足的大怂包。   成天宠着她惯着她,还听了她的耳边风,把自己最有出息的亲儿子分了出去。   听别人说,顾庭风现在每日上山打猎,一天能挣好几两银子时,顾老三就气得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村里人现在见了他,也跟看傻子差不多,私底下更是不知道怎么编排他。   越想越窝火,对着这哭哭啼啼的老娘们儿又狠踹了一脚,看她忍着痛爬起来,心里顿时舒坦一些了。   打骂了一阵,顾老三多少出了口恶气,想到银子也搭了进去,家里还需要两个做事的,他心里盘算着,从明儿起就把这两吃白饭的赶到地里去干活。   以后也不惯着她了,得拿出点当家做主的威严来,老是被这娘俩牵着鼻子走算怎么回事。   从前他还忌惮着顾承仁,好歹是个大小伙子了,可现在就是个瘸腿的残废,还怕拿捏不住他吗?   陈秋菊大儿子靠不住,以后也得指望他和小儿子,顾老三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从那以后顾老三一改往日,在家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耀武扬威起来。   一不顺心就拿陈秋菊出气,使劲磋磨她,弄得她苦不堪言,却也不敢反抗了。   不过这倒使得村上的人对顾老三刮目相看,还以为他里面突然换了个芯子。   闹鱼这事就算了了,坝子里又养上了新的鱼苗,原本大家都害怕养大的鱼会再被居心叵测的人毒害。   后面村长和大家保证绝对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还时不时的就派人上去检视一番。   大家的心思才重新活络起来,有了顾承仁的前车之鉴,村里眼红的人确实都不敢再动歪心思了。   反而这次同意的人家比以往多了起来,除了少数几户人家,村里大半的人都参与了。   顾庭风一早就起来帮忙去镇上挑鱼苗,还买了一条大草鱼回来自家吃。   宴清霜接过这条足足有六七斤重的大鱼,想了一下,他和顾庭风两人也吃不完。   就和相公商量了一下,不如请吴大叔一家一起上来吃顿饭。   顾庭风听后哪有不同意的,两家离得近,夫郎和溪哥儿关系又好,聚在一起吃正好热闹热闹。   吴嬷嬷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就吴大叔以及吴大壮两口子来了。   顾守礼自从上次吃了顾庭风夫郎包的包子,在他买鱼的时候就动了心思。   没人叫他自己就来了,顾庭风失笑,连忙请他进屋坐。   正好上次夫郎给他泡的酒可以喝了,顾庭风找了几个碗出来倒给大家尝尝。   宴清霜和溪哥儿在灶房里忙着烧饭,听见外面喝酒划拳的声音,都忍不住无奈的笑了。   这饭还没吃,待会可别都倒下了。   昨天打的猎物顾庭风留了两只兔子,都处理干净了,现在刚好可以红烧。   可这个鱼实在是太大了,宴清霜瞅着一时犯了难。   要是按照平时的烧法定然不入味,做出来也不好吃。   溪哥儿把兔子剁好,见他盯着鱼面露难色,就提议道:“不如做个酸菜鱼吧,这种天气开胃又好吃。”   宴清霜听后眼睛微微一亮,这个主意好,随即又泄气的说道:   “我家今年还没有腌酸菜,有的只是去年晒的干酸菜,那个只能煮素菜。”   溪哥儿放下菜刀,笑了一下,“我家有啊,上个月刚做好的,现在天气热没做多少,就是平时用来拌冷盘吃的,还剩了一大碗,做酸菜鱼足够了。”   说着洗干净手就去拿酸菜,宴清霜也没跟他客气。   两哥儿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没多久就整治了一大桌饭菜,酸菜鱼煮了整整一大锅,用大海碗装着放在正中间。   一群大老爷们也顾不上喝酒了,闻着味就坐到了饭桌上,顾守礼眼睛发亮的看着前面的饭菜。   率先夹了一块红烧兔肉,吃到嘴里后,连连竖起大拇指。   “好手艺,味道好极了。”   顾庭风也给夫郎夹了一块鱼肉,小声说道:“夫郎辛苦了!”   宴清霜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他不辛苦,看着家里热闹他心里也高兴。   平时家里就他和相公两人,虽然谈不上冷清,但是也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一顿饭吃到很晚,大家都很尽兴,宴清霜把碗里留下的鱼肚肉拿给溪哥儿,“带回去给嬷嬷也尝尝鲜。”   两家都很熟了,溪哥儿也不是拧巴的人,“我明儿个给你把碗送过来。”   “好。”   夏季蚊虫多,宴清霜最招蚊子,通常坐在在院子里乘会凉就被叮咬几个大包。   刚吃那顿饭就被咬了好几下,擦完药才好些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顾庭风帮夫郎扇着蒲扇驱赶蚊子,看着眼睛晶亮的夫郎问道:“今天心情很好?”   宴清霜点点头,转个身扑进他怀里,“就觉得现在这种日子就很好。”   顾庭风笑了一下,翻身将夫郎压在身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那我们再来做点高兴的事。”   宴清霜顺从的把手环在他脖子上,顾庭风……   许久之后,月亮都羞得躲进了云层里,屋里这臊人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顾庭风搂着夫郎,“睡吧,我抱着你。”   宴清霜脸埋在他怀里,一夜好眠。   山里蚊虫更是多,别说宴清霜受不了,顾庭风在林子里奔波一天也遭罪。   正好山里的艾草长得茂盛,夏季的时候村里人家就喜欢那它来熏蚊虫。   宴清霜背上竹筐,割了一些回来,他打算做几个驱蚊虫的药包给顾庭风带着。   艾叶割回来晒干,加入香附子、薄荷、川藿香、小茴香一起磨碎,磨好后的香料一起装进药包里。   因着用途多,他又多缝了几个,还烧了新鲜的艾叶把箱笼里的衣服拿出来,全部都熏了一遍。   最后熏好的衣服连同药包一起放进去,第二天顾庭风打猎的时候宴清霜就把药包给他挂上了。   等见他回来后,身上果然没有再被山里的花蚊子叮咬,他这才放下心。   艾叶还剩了一些,索性就把后院和鸡圈都熏了一遍,预防着瘟疫。 第61章 雨天   早上醒来密集的雨水滴答滴答的打在屋顶的瓦片上,顺着瓦沟不断地流下来,这种天气做不了活计。   大多都是披上蓑衣去地里瞧一下庄稼有没有被打坏,然后就回来了。   顾庭风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水,手掌一寸寸抚过夫郎的发丝,最后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再躺会吧,起来也没什么事做,待会直接吃晌午饭就行了。”   宴清霜窝在他怀里,“不是说要买牛吗?怎么一直没买?”   “我前天去看了一下,都没遇见合适的,和人家说好了下次再去。”   两人在床上说了会话,眼见着对方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宴清霜赶紧爬了起来。   要是再这样下去,估计今天一天都别想下床了。顾庭风瞧着夫郎格外敏捷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   “快起床,待会给你做几个小菜,让你喝几杯。”   宴清霜将衣服递给他,等对方磨磨蹭蹭的穿好才走出房门。   雨还在下,顾庭风戴着斗笠,拿上锄头,去把外面的排水沟疏通了一下。   听着后院的小鸡在啾啾啾的叫着,又去剁了一把鸡草拌好,给它们都喂了食,顺便给小黑小黄挪了一下窝。   见他回来,宴清霜问:“今天有捡到鸡蛋吗?”   “有,捡到两个。”顾庭风摊开手掌把鸡蛋拿给他看。   “那我今天给你做个蛋酥花生,再炒两个小菜。”   顾庭风眼里笑意愈深,说:“好,我来烧火。”   两个鸡蛋不够,宴清霜又从罐子里拿了两个出来,全部打在碗里搅散,撒上盐和花椒粉。   然后把准备好的花生米倒进去,让每一粒花生米都裹上蛋液,最后再把适量面粉放进去轻轻搅拌均匀。   等油温热的时候再下锅小火慢慢炸,等到花生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后用笊篱捞出来。   “快,先吃着,待会冷了不好吃。”   宴清霜先给对方炸了一盘子放在灶台上。   顾庭风用手捻起花生米放进夫郎嘴里,“你也吃,”   花生嚼起来十分酥脆,鸡蛋的香味也很浓。   “还有其他菜吗?”顾庭风一小碟子花生都快吃完了,见夫郎还准备忙活。   “昨天你不是带了些排骨回来吗,还剩了两根,再放就该坏了,我一块给它炸了。”   “那给我吧,我来砍。”   宴清霜把菜刀递给他,自己在旁边切葱丝,家里种的小葱多,大多掐了又发,园里多得吃不完。   小葱葱叶不要,留着和蘸水吃素瓜豆,将葱白切丝,再备上两片生姜、花椒、白芷、紫苏这些,留着待会用。   “夫郎,好了。”   顾庭风将剁好的排骨用大碗装着放到灶台上。宴清霜将刚刚备好的料倒进去,再撒上盐和一勺酱油腌制一会儿。   “过来,休息一下。”   趁着腌制的工夫,顾庭风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他坐上来休息会。   宴清霜斜他一眼坐到了旁边凳子上,顾庭风见夫郎不上当,自己端着花生盘子捱了过去。   “我看天色好像要放晴了,吃完饭我再去镇上看看牛。”   上次他去的时候没有看中的,里面多是一些老黄牛,要么就还是一些嫩牛犊子,买回来干不了活。   今天再去一趟,要是还是没有看中的,就去其他村子里有牛的人家看看。   “刚下过雨,路上不好走,晚些时候去吧。”   “好,听你的,晚些时候去。”   两人说了会话,排骨也腌制好了,宴清霜起身将排骨夹出来。   然后放到蒸笼里大火蒸,蒸到水汽上来的时候下到油锅里直接炸。   顾庭风也去放桌子准备摆饭,等菜全部上桌以后又将泡的糖罐子酒拿了出来。   上次吃饭的时候喝了一些,去了大半坛子,现在里面没剩多少了。   这种酒应该不怎么会醉人,宴清霜想着相公一个人喝有些不得劲,就给自己也倒了一点。   夫郎从来没有喝过酒,怕他喝多了难受,顾庭风连忙按下他倒酒的手:“好了,抿一口就行。”   宴清霜失笑,“又不是孩子,抿一口能尝出什么味来?”   话虽如此,但是顾庭风还是没让他喝太多,见他碗里差不多有一小口的样子就行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宴清霜果然不胜酒力,才喝了一小口眼角就染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虽然人还是清醒的,但是全身都燥热起来,就连脸上都是烫烫的。   顾庭风见夫郎这样子连忙给他喂了些清水,又拿布巾打湿给他敷了一下脸。   上一秒还说自己不是孩子,下一秒就被打脸,宴清霜脸更红了。   有些羞恼的低着脑袋坐在凳子上,捧着碗准备继续吃饭。   吃完饭顾庭风不放心,就连说好的去镇上也不打算去了。   宴清霜一再表示自己没事。   最后还把自己给说恼了,才将他赶去镇上看牛。   他确实没事,就是第一次喝酒有些不习惯,容易上脸,哪怕是果子酒喝下去都觉着火辣辣的。   想到相公和师傅喝的烧刀子,宴清霜吸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喝下去的。   傍晚的时候,顾庭风成功的牵回来一头两岁左右的小黄牛,这个阶段大的牛对于农户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养一段时间,训练一下,来年就可以帮着耕地了。   礼尚往来,人情互相。   村长的大儿媳妇,也就是顾守礼大嫂生了个大胖小子。   家里热闹得很,别说村里人家在人情往来这方面最是看重,就是冲着村长一家这也得去啊!   宴清霜今日没和相公一起进山,打理好家里后,将十来个鸡蛋、两块饴糖装进篮子里,又裁了一小块红布盖在上面。   关好院门,提上准备好的东西就出去了。   村长家总共有三个儿子,家里很和谐,虽然老大老二成亲后都分出去了,但是吃饭还是在一起的。   外面人多,宴清霜没去凑这个热闹,放下篮子,进里屋看了一下小宝宝,刚生下来的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   属实算不上好看,可他瞧见那小小的一团肉,心都要化了,忍不住伸手轻轻蹭了一下。   刚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怎么会睁眼睛,察觉到有人在摸他,皱着鼻子,哼唧了两声后又睡了过去。 第62章 打梨子   顾守礼大嫂半躺在床上看着他,笑意盈盈的说道:   “喜欢的话就抓紧时间和庭风……,到时候等孩子们会跑了,我让我家阿泽带着他一起玩。”   宴清霜听后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挺喜欢孩子的。   顾庭风精力旺盛,哪怕白天在山里跑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还是……   只是哥儿终究没有……,他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不过他也不急,两人都还年轻,加上才刚成亲,过段时间田间地里都要忙着秋收,家里还要赶在腊月把房子建好。   这些不能全部都丢在顾庭风身上,如果他现在真的……,以顾庭风的脾气估计连灶房都不会让他进。   所以孩子还是过几年再要吧!急不来!   从村长家出来后,宴清霜想着既然都已经下来了,便顺道去田里看了一下。   湾子里,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被微风吹过,带起一阵阵清香。   宴清霜放下篮子仔细嗅了一下,前几天刚施了最后一次肥,现在秧苗已经彻底扬花结穗了。   抽出来的稻穗虽然还是青绿色,但是看起来十分饱满细长。   如果摘下一颗稻粒,用手轻轻一掐,里面肯定已是白色的米浆。   等成熟以后就是沉甸甸的稻米,想到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宴清霜的心情也扬了起来。   守在田埂上放了一下田水,待稻田里的水都蓄到了秧苗的根部才准备回家。   路过村口的时候发现好多人都在大梨树下打梨。   他也忍不住想摘几个放在篮子里,带回去晚上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吃。   而且村口这棵大梨树树龄已经很大了。   结出来的梨子皮薄脆甜,汁水丰盈,每年成熟的时候来摘的人就很多。   现在正是吃的时候,等过段时间熟过头了,里面不仅长果虫还变软就不好吃了。   不过他来晚了一些,下面都被人够完了,一个孩子麻利的爬上去,拿衣兜装着梨子。   看见树底下张望的宴清霜叫了一声,“宴哥哥,把篮子拿上来我给你摘。”   宴清霜仰起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叫他的那孩子,发现是邵大叔家的小石头。   上次顾庭风他们在河里抓鱼的时候,这孩子也在,宴清霜还拿了两条鱼给他,没想到这孩子还记着。   宴清霜笑着将篮子递给他,“小心点,踩稳了,随便摘几个就行。”   “放心吧宴哥哥。”小石头声音清脆的应着。   对于村里长大的孩子,下河摸鱼,上山捉鸟都不在话下,小石头更是从小放养长大的,提着篮子动作也利索的很。   树下上不去的人就在底下喊帮忙,但是大家都在忙着摘梨子一时半会也没工夫管。   没一会小石头就摘了满满一篮子青皮梨递给他,“谢谢你了小石头,改日来哥哥家玩,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小石头羞涩的点点头,兜着几个梨子跑了,宴清霜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他心里盘算着做点什么好吃的答谢一下小石头的时候,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哟,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庭风家夫郎吗?听说你相公现在每天都能挣不少银子勒,   这怎么还跑到这里来和我们争这口吃的,有钱的话直接去镇上买就行了,那里的梨子才叫好吃呢。”   宴清霜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个年岁比他大些的嫂子,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他在这里摘梨怎么了?   “请问这个梨树是你家种的吗?”   那大嫂噎了一下,讪讪道:“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你家的,凭什么我不能在这里摘?还有你要是觉得镇上的梨子好吃的话自己干嘛不去买。”   “我这…我这不是没钱嘛,庭风挣得多,你叫他去给你买啊!”   那嫂子看着宴清霜身上穿戴的料子,以及头上带的发簪,这村里有几个人家能戴的起。   更何况顾庭风每次回来,手里不是点心布匹就是蜜橘果子的。   那些都得好几两银子,普通人家就是一年半载也花不了这么多,他家倒好,隔三差五的就买上一些。   看样子还都是给家里哥儿买的,听说他家里的荤腥更是天天不断,每次顾庭风路过村口的时候,一帮人都眼馋得不行。   纷纷议论着顾庭风居然还藏了这等本事,都在后悔早些时候没有把家里女儿或者哥儿撮合给他。   如果两家结亲了,现在不止自己的女儿哥儿好过了,就连自家都能帮衬到,也不至于便宜了这父母亲人都没有一个的孤儿。   自家没钱,却叫别人花钱去买,这是何道理?   宴清霜听着这不要脸的话,脸上带着明显的嘲讽:   “你没有钱关我家什么事,我愿意去镇上买就去,想在这里摘你也管不着。”   那嫂子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说道:   “我呸,挣了几个臭钱了不起,小心那天被大虫野猪拱了去,看你还有什么好得意。”   听到这恶毒的话,宴清霜顿时沉下脸,眼睛都气红了。   这人竟然敢当着他面赤*裸裸的诅咒顾庭风,心里无边的顿时恨意涌上心头。   扑上去就连甩了她几个大嘴巴子,那嫂子都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黑。   宴清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气愤,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嘴里也不停地骂回去:   “就你这黑心肠嘴里生疮的人才会被大虫叼了去,你才是最好不要上山,否则大虫叼你野猪拱你。”   众目睽睽之下,那嫂子想不到他居然敢动手,被他压在身下使不上劲,周围的人见状都想过来把宴清霜拉开。   无奈宴清霜早就打红了眼,谁来都不好使,这女人说什么不好,偏偏敢这样咒他相公。   打猎之人最忌讳这些,又或者说是他自己最忌讳这些。   刚开始的时候宴清霜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后面顾庭风答应不进林子最深处了。   他心才回落了一点,自家相公整日里拿命挣的钱,她有什么资格眼红。   居然还敢这样咒他。   地上的女人尖声叫着,无奈宴清霜的拳头密密麻麻的落在她身上,没一会就脸青鼻肿的。   一群人望着这一幕,顿时也不敢打他家主意了。本来一个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 第63章 讹钱   自古人心难测,本来一个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   突然有一家富裕起来了,还远远的甩了他们几条街,整日里吃好喝好,还有余钱买些其它东西。   任谁见了心里都不平衡,可又没办法,自家汉子没这本事,进不了深山猎不来野物,只能看着别人眼红。   可是众人眼红归眼红,都只是在背地里背地里说说而已,从来不敢当着他二人面提半句不是。   哪想到这陈嫂子竟是个没脑子的人,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还当着人家夫郎的面无故咒人家相公,人家能不发火吗?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顾家夫郎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一个人,下起手来居然毫不留情。   众人听着陈家嫂子的呼喊声,议论纷纷,但是也没再敢上去劝,怕宴清霜连他们一起打。   虽然他打不过这么多人,但是人家家里还有一个护短的相公啊!顾庭风对夫郎的好那是没得说的。   平日里在外面也不大避讳,走哪都仔细护着,看得众人羡慕不已,也有一些牙酸的。   ――   今日夫郎没跟着一起上山,顾庭风回来得也早,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发现没人应。   想到早上宴清霜说顾守仁的夫郎生了孩子,要去村长家探望一下,以为他还在别人家,就没想那么多。   打水在院子里洗了把脸后,准备先把饭煮上,等夫郎回来吃。   最近天气热,两人都是吃稀饭的时候多,不过夫郎没回来,他拌小菜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   这顿就打算吃些干的,再炒两个菜,才刚把米饭控干蒸上,院门就响了起来了。   顾庭风心里一喜,连忙走出去,看见夫郎正在关院门,高兴的问道:   “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再待些时候呢?怎么样,那孩子你见着了吗?”   早上出门的时候,对方就心心念念着要看看人家刚出生的小娃娃长什么模样。   这会见到了肯定心满意足了。   哪知道宴清霜没回他,关好门后转过身,红着眼睛扑倒他怀里。   顾庭风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没了。   想到上次夫郎被两个哥儿欺负了也是这种表情,面上不自觉的带了一抹狠厉。   声音却比以往都低了些:“乖,告诉相公怎么了?是有谁欺负你了?相公帮你去揍他好不好?”   宴清霜摇摇头,还是不说话,就闷在他怀里。顾庭风看他这样子心里既疼又乱,手臂一用力像抱孩子一样把人抱进了屋里。   回房后也没把人放下,顾庭风坐在床沿,就把人揽在腿上。   宴清霜后知后觉,有点羞耻,又一头扎进他怀里不愿意出来,顾庭风很少见他撒娇的模样。   现在看他这样子心里酸酸软软的,恨不得把人揉进骨子里,再也不分开才好。   “没事了,告诉相公今天去村长家怎么了?”顾庭风一下下的诱哄着,宴清霜缓慢把村口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受伤了吗?”   顾庭风比较担心这个,说着就准备把人拉起来想要检查一番。   宴清霜按下他动作的手,“我没事,就是当时气头上了。那嫂子倒是被我打得不轻。”   顾庭风冷声道,“她活该,”   居然拿这事来吓唬自家夫郎,他刚打猎的那段时间,稍微回来晚些夫郎都担心得悄悄哭鼻子。   现在还敢有人这样当他面提起,无疑是在夫郎伤口上撒盐,顾庭风都恨不得再上去补那女的两拳。   不过现在安慰夫郎最要紧,顾庭风又陪着小心说了一堆保证的话。   说那陈家嫂子心不是好的,说的话不作数;说他绝对会好好的,绝对不会以身犯险;说他绝对不进老林里;说他以后早早回来……   说得他口干舌燥,夫郎才勉强安下心来,顾庭风心里默默给那个嫂子在心里记上一笔,以后有时间再慢慢算。   “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顾庭风在他脸上摸了一下,“再说下去灶房里的锅都要烧干了。”   宴清霜臊得麻溜的从他腿上下来,起身往灶房里去了,顾庭风朗笑一声跟在他后面打下手。   两人饭才做到一半,院门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顾庭风安抚好夫郎,敛了神色,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戾气。   开启门,陈家老大带着弟弟陈老二,以及两个女的站在院子里叫嚣着。   小黑小黄听到声音,嗖的一下从后院窜了出来,狂吠着就要扑上去。   几人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顾庭风心里冷笑一声,他还没找上门去呢,这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顾庭风不痛不痒的呵斥了一下两只小狗,小黑小黄不情愿的龇着牙退到一旁蓄势待发。   陈家两兄弟这才拨出一口气,陈大道:“庭风啊,我媳妇儿回家说你夫郎把他打了,我就想着过来问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宴清霜听着外面不怀好意的声音,跟着出来,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陈家众人,脸色微微发白,那女人居然还有脸回家告状!   顾庭风侧身挡在夫郎前面,抬头淡淡的看他一眼,“的确有这么回事,不过你媳妇儿没说为什么打她吗?”   “这…这个…”   陈大准备好的诸多说辞顿时堵在了嗓子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陈老二见大哥踌躇着不说话,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夫郎打了人,总得赔钱吧!”   “对呀,你夫郎把我家这口子打了,怎么着也得赔钱吧?你看看她脸上的伤。”   顾庭风还真的仔细看了一下,那女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猪头一样,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自家夫郎下手真是一点都不懂藏着掖着,打架也打在明面上。   陈家众人见他居然还能笑出来,忍不住黑了脸,宴清霜也不好意思的从背后轻轻扯了一下他。   顾庭风顿时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要个什么赔法?”   陈家两兄弟见有戏,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十两,你给我们十两,以后这事我们就再也不追究了。”   十两银子?   这不是敲诈吗?而且是那女的无故先咒他相公的。   现在居然还有脸要银子,宴清霜脸色一沉,忍不住就要站出来。 第64章 打架   顾庭风拉住夫郎,拍着他手安慰道:“别着急,也别气坏了身子。”随后又看向陈家众人,“十两银子我可以给你们。”   陈大陈二脸上一喜,暗道这顾庭风果然如大家所说的一样,赚着银钱了,这白花花的十两银子说给就给,两人甚至后悔没有多要一些。   就在他俩以为这事成了的时候。   顾庭风话锋一转,指着躲在后面的陈家的说道:“不过给钱之前,还是先来算一下她无缘无故咒骂我这笔账吧。”   陈大笑容僵在脸上,心虚的说道:“她也不是无心的,要不,我马上让这老娘们儿给你赔礼道歉,你看怎么样?”   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道歉而已,又不会少块肉,银子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这样的话,道歉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做我们这行的都比较忌讳。尤其是有些不过脑子的话,的确不可轻易妄言。”   陈家嫂子脸上差点挂不住,这是骂她说话不过脑子?   陈家兄弟不关心这些,连忙问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也是拿命吃这口饭,不过今天这道歉若是让我满意了,别说十两,就是二十两我也给你们?”   听到这话陈大陈儿心头忍不住火热起来,“怎么道歉你尽管说。”   顾庭风眼神里带着玩味,似真似假的说道:   “道歉光是动动嘴皮子,没点诚意可不成,既然你一家都来了,就先跪下吧,再磕几个头,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再把银子给你们,看怎么样?”   听到这话陈家两兄弟顿时淡定不了了,脸色纷纷沉了下来,“你确定真的要如此吗?”   顾庭风也沉下脸,转过身对着自家夫郎说道:“你先站远一些。”   宴清霜知道相公的脾气,自己站在这里也只会让他分心而已,便往后面退了几步。   顾庭风见他站远了,对着叫得最欢的陈家老二就是猝不及防的一拳,这人从一进门就对着自己夫郎嚷嚷。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   顾庭风心里早就窜了火,之所以耐着性子说了这么久,也是想着大家都在一个村上。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想闹得太难看,可这家人脸皮实在是厚。   陈老大见弟弟被打了,急忙冲上去帮忙,可就他这两下子,都不够顾庭风看的。   顾庭风偏头躲了一下,顺势握住他手臂,最后落在手腕上一使劲,轻松卸了他胳膊。   “啊!”   陈大顿时痛得凄厉的嚎叫一声。   把前面离得近的几户人家,以及外面路过的人都引了过来,纷纷扒在顾家院门上张望。   陈家两个女的见自家汉子被打了,想上去又不敢,哆嗦着躲在后面——这顾庭风下手也太狠辣了。   宴清霜瞧着两人的动作,缓慢走了过去,陈家嫂子看见他头皮就发紧,脸上的伤似乎又疼了起来,也不敢上去了。   吴大壮和溪哥儿也听到顾家院子里的叫喊时,连忙跑了上来,发现顾庭风正把两人摁在地上狂揍。   另一边小黑小黄也在顾庭风刚动手的时候就扑了上去,现在咬住两人手臂就是不松手,好似要扯下一块肉来才罢休。   瞧着这一幕,众人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溪哥儿连忙走到宴清霜身边问怎么回事,对方的目光一直紧紧的落在顾庭风身上,随后三言两语的把事情快速说了一下。   顾庭风下手很重,能拉弓的力气自是不用多说,拳拳到肉。陈大陈二早就怂了,害怕的躲避着对方的拳头,连连告饶。   “我错了庭风,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顾庭风充耳不闻,他一向要么不动手,要么就要把人打服了,他家里不止他一个,他还有夫郎。   万一哪天这两人想起来又觉得不服气,回来报复怎么办?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就是担心宴清霜。   哥儿和汉子体力差距太大,宴清霜面对和他一样的哥儿女子自然是不用惧怕的,可若面对的是比他力气大很多的汉子,受伤就在所难免了。   所以顾庭风要一次性把他们都打服了,打怕了,像这样仗着家里人多就欺上门来的情况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心里如是想着,眼里更是掠过一抹狠厉,手上的动作愈发重了起来,两人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外面看热闹的人都被吓走了好几个。   宴清霜怕他打出人命,连忙上前拉住他,“好了相公,别打了。”顾庭风察觉到夫郎的手落在自己手臂上,停下动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   陈家两个女人见顾庭风停下来了,颤颤巍巍的走到两人身边,准备把人扶起来离开这里。   顾庭风面无表情的看过去,两人顿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顾庭风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地上的两人,头也不回的朝宴清霜吩咐道:“小霜,你去柴房里找根棍子来,要粗些的。”   宴清霜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立刻跑到柴房里拿了根棍子递给他。   顾庭风接过棍子,缓慢走到陈家两兄弟面前,棍子撑在地板上,冷笑一声,“你们不是要银子吗?今天我就用二十两买你们两条腿,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不要了,我知道了错了,错了,我们再也不要银子了。”两人看着他手里的棍子,连连拖着身体往后退。   就连周围围观的人心都忍不住提了起来,顾庭风拎着棍子,抵在两人腿上,随后使了几分力道拍下去:“那怎么行,你们不就是来要银子的吗?”   “啊!我错了,庭风,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绕过我们这次好不好?”   陈家两兄弟顿时疼得一缩,心里跳得厉害,害怕顾庭风真的给他俩废了。   急忙又重复了一遍:“真的,真的不敢了!以后也不敢了!”   要不是身体疼得没办法,两人都想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原本是想仗着自己人多,来顾家讨要些好处的。   没想到顾庭风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拳脚功夫,打人又狠又疼,他俩是真的再也不敢了。   顾庭风仔细观察着他俩的脸,发现两人是真的怕了才沉着声音说道:   “日后找麻烦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我顾庭风自己挣的银钱轮不到谁在背后说三道四。 第65章 酒席   “或者有谁眼红看不惯的话自己大可以去试试,大风岭就在那里,我没有说不给谁进去,不过就看你们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他这话不止说给陈家兄弟听的,也是说给外面众人听的。   如今他上山打猎,村里一些人家难免会觉得心里不平衡,背地里嚼嚼舌根不算,急了还敢当面寒碜你,就像这一次一样。   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顾庭风要彻底熄了这些歪心思,让他们再也不敢打他家的主意,就算眼红也只能憋着看着。   陈家两兄弟连忙点头,“是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   顾庭风冷声道:“赶紧滚。”   那两兄弟动作艰难的爬起来,还是各自的媳妇来拉了一下,低着头臊着脸一瘸一拐的被搀扶着出门走了。   一路上被大家略带深意的目光看得火辣辣的,别提有多难堪了……   经过陈家两兄弟被顾庭风暴打一事,村里的人也都不敢再当着人家面说他家闲话了。   哪怕是在背地里也只敢憋着瞧着,顾庭风要得就是如此结果。   虽说他并不介意,毕竟是靠自己双手挣的钱,但是他夫郎听到觉着挺闹心的!   日子还是一天天慢慢悠悠的过,田野里的稻穗逐渐变了颜色,颗粒也日益结实饱满,一簇簇的弯着腰低着头。   田里也不需要再放水,下面的土地渐渐松软干燥起来。   灰绿色的稻蝗虫躲在叶片下啃食,没一会青绿色的稻叶上就缺了个口子。   听老一辈的人说,丰梨村以前大旱的时候还发生过稻蝗灾害。   铺天盖地的稻蝗虫乌泱乌泱的飞过来,所到之处把庄稼祸害的光秃秃的。   不过近几年都没有过了,稻蝗虫少了,就是有也祸害不到哪里去,幼虫的时候会吃些叶子,整治了也就没了。   长大后有些人家会打回去喂家禽,还有些人家会用油炸或炒着自己来吃。   但是油毕竟是金贵东西,有些人家炒菜都舍不得放太多油。   更遑论用它来炸稻蝗,不过还是会有人觉得馋了,来打些回去央着大人做来吃。   不远处就有几个孩子拿着竹筒或者用细草一个个的把它们串起来。   不过也有些怕被别人捉稻蝗虫糟蹋了庄稼的人家,老远就开始扯着嗓子骂,几个孩子听到后吓得四处逃窜,也顾不上打稻蝗了。   田里的水稻令人欣慰,但是地里的玉米就不是那么顺利了,前几天迎风长,一棵棵玉米树郁郁葱葱的,还都带红帽了。   可最近一连下了好几天暴雨,地里的玉米都被刮倒了,顾庭风也没再进山,和夫郎去地里抽倒地的玉米。   顺便挖了一竹筐的洋芋回来,宴清霜很喜欢这种刚挖出来的洋芋,但是以前太小了挖出来浪费,舍不得动。   现在个头大了,挖出来吃正好,宴清霜看了一下地梗上爬的瓜藤,顺着叶子扒开看了一下,一个个小嫩瓜静悄悄的挂在上面。   小心的摘了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留着回去煮素菜,还摘了一些无筋豆放在篮子里。   “除了这场暴雨,今年天气都很好,我看咱们家的玉米要不了多久就变黄了。”   顾庭风仔细看了一下,笑着说,“是啊!估计再有两个多月就要掰玉米了。”   他家今年田地都不算少,虽然他分家只得了七亩水田,十三亩旱田,但是加上夫郎带来的田地,也不算少了。   家里人口不多,他和夫郎吃刚好,等上了粮税,还能拿些去卖,若有了孩子就不行了,估计还得置办些田地才够。   今天天气阴阴沉沉的,两人怕下雨,抽完倒地的玉米就回家了,等回家吃完饭这日头又出来了。   顾守礼过来叫顾庭风,说顾家宗祠里要给祖上几位老人竖碑,叫他一起去帮忙。   又看向宴清霜说道:“霜哥儿,你去吗?”   不过不是叫他去抬碑石了,这些都是汉子的活计,只是需要些嫂子哥儿去给干活的汉子们烧饭。   晚上那顿就在族里吃了,听说是去给顾庭风他们烧饭,宴清霜放下布巾就准备答应跟着一起去了。   顾庭风摇摇头,先他一步说,“他就不去了,家里还需要他看着。”   “那也行,我再去叫几个人,你待会到村口等我,咱俩一起过去。”   顾守礼说完就匆匆走了。   宴清霜不明所以的看着相公,为什么不让他去呢?   家里有小黑小黄,不需要他看家,等在族里吃完饭两人还能一起回来。   顾庭风说:“给那么多人烧饭太累了,难得有时间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做做针线活也一样。”   除此之外,顾庭风不想让他去的原因就是族里有几个哥么特别爱使唤比自己小些的刚嫁人的小哥儿。   去年宗祠里也竖了两座碑,几个去烧饭的年纪轻哥儿被使唤得团团转,他可不想自己夫郎去受这份气。   宴清霜一向都听他话,既然他说不去那他就不去了。   等顾庭风出门后他也不想在家里待着,拿上鱼篓去前面叫溪哥儿去河里捡黄蚬子去了。   今天村里路上的人比以往多些,大多都提着篮子,脸上还带着喜色。   “这是在干嘛?怎么这么多人?”宴清霜疑惑的看向溪哥儿。   溪哥儿撇着嘴,“这还不是那谁家今天给继子娶夫郎呗。”   听到溪哥儿的话,宴清霜微微瞪大眼睛,继子娶夫郎?“是陈秋菊儿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路比较窄,两人稍微往旁边让了一下,宴清霜小声的凑到溪哥耳边说,“可我不是听说那顾承仁的腿被打瘸了吗?”   这就算腿不瘸,谁家又会把自己好生生的孩子嫁给这么一个泼皮无赖一样的人?   就拿上次闹鱼的事情来说,顾承仁在村里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每次走在村里面都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加上还有那么一个厚颜无耻的娘。   亏的他一家子脸皮厚,还能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连去他家送礼喝喜酒的人瞧着都没以往人家办酒席的人多,有些就是家里好久没吃荤腥了,想着送几个鸡蛋去好好吃一顿。   不过照陈秋菊的脾性,应该也舍不得办多好的酒席。 第66章 黄蚬子   “还不是上次和咱俩打架的那赵家哥儿,以前他两家就定了亲了,不过陈秋菊那人坏心眼特别多。   自从他儿子害了村里鱼苗,赔了银子以后,在家里就不受顾老三待见。   就想着赶紧让儿子娶个夫郎回来帮着家里做活计,听说……”   溪哥儿话还没说完,就神神秘秘的拉着宴清霜上了河边田埂上,左右看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人。   宴清霜被他这小心翼翼的动作弄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见没人,两人把鱼篓子放在一边,先坐在草地上说会小话。   “听说在顾承仁腿还没瘸的时候,他娘怕赵家哥儿反悔不嫁了,或者狮子大开口要更多彩礼,就唆使顾承仁早早要了赵家哥儿的身子。”   要不说那老东西心眼脏呢,就这份歹毒心思这村上又有几个人比得过她。   宴清霜瞪大眼睛看向溪哥儿,这也太荒唐了!   “不过那顾承仁本身也不是个好的,尝到了甜头就三天两头的诱哄着人去他家里。   陈秋菊那老夯货就更不用说了,求之不得,天天给两人制造机会,还费尽心思把顾老三支走了,听说村里人都见过好几回了呢。   那两人还在外面欢好过,吓得路过的老婶以为是野猪出来了。仔细一瞅才发现是那两人,臊得赵蓁衣服没拢好就跑了。”   那老婶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无意中撞见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受了很大惊吓。   当即就气的回村里把这事说开了,还去告诉了村长,说村里风气不好。   不过要不说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赵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听说陈秋菊会给十两的聘礼才松口把哥儿嫁给他家。   现在顾老三家里的银钱都被继子赔光了,腿也瘸了,赵家确实想要反悔的,可又碍于自家哥儿清白早已经没了。   若是咬死了悔婚,那陈秋菊肯定会把这事大肆宣扬出来。   到时候就像当初的刘柳一样,一家人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还得受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   最后别说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就是村里的老鳏夫都要考虑一下,这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哥儿以后会不会再红杏出墙。   还有当初说好的十两也变成了定亲给的三两银子,说什么成亲以后再给,可顾家现在又没钱。   就连给顾承仁娶亲,都是陈秋菊怕夜长梦多,费尽心力讨好了顾老三,卖了一亩上好的良田才凑了十五两。   可是这十五两除了办酒席还得供着家里日常的花销,又怎么会给赵家。   所以赵家这波血亏,彩礼没得到,还赔出去一个哥儿和几床被子。   这嫁哥儿的大喜日子里,赵家的坐在堂屋里,越想越气,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垮着一张脸皮,对着正在梳妆的赵蓁恶狠狠的掐一把。   怒道:“赔钱货,浪蹄子,你就这么耐不住啊!就几月的时间都忍不了,上赶着给人睡是不是?”   他这话骂得直白又粗俗,更何况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蓁被自家阿么这么辱骂,羞愤得都快要钻进地里去了。   特别是周围的人都带着轻视的目光赤裸裸的打量着自己的时候,就连给他梳妆的全福婆婆都默默地把木梳放下了。   赵蓁蹭的一下站起身,臊得躲进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直到顾家来迎亲才自己盖着红盖头出来,周围连个上去帮扶的人都没有。   可这还不是让他最丢脸的事,双脚还未迈出门坎,就听见婶子们议论纷纷。   说什么顾家没礼数,对于这门婚事不重视,哪有这么空着手就来的。   就算是定亲,都还得带个妆匣盒子,这成亲的大喜日子,居然连个敲锣打鼓的都没有,更别说花轿了。   赵蓁这才发觉外面属实太过安静了,没一点喜庆的热闹声,气的一把掀开了自己的盖头。   才发现正如大家所议论的一样,顾家别说花轿、锣鼓,就是牛车都没赶一个。   只有顾承仁瘸着个腿,带着几个汉子过来迎亲的时候,他眼睛都气红了,双手捏得死紧。   周围的人也不吃席了,纷纷站起来看热闹。   不过顾家这做法确实不地道,什么都没有,就来了顾承仁以及几个接亲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这赵家哥儿吗?这下就连躲在屋里的赵显,都臊得脸皮掉地上,拾都拾不起来了。   以后提起来,人家说嘴的也不是顾家,只会是他赵家。可是这会都赶鸭子上架了,赵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有这赵蓁,以前在村里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   铁青着脸瞪了一眼顾承仁,一路上他都在强压着怒火,心里暗自咬牙切齿的骂道:   好你个陈秋菊,老东西,当初算计我也就罢了,现在还当众给我难堪。   不过这以后日子还长呢,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这笔账,看谁斗得过谁……   “小霜,你捡了多少了?”溪哥儿问。   宴清霜拿起自己的鱼篓给他看,还没多少,这黄蚬子比较小,加上前两天下了雨,水涨了一些不好捞。   若不是看到家里的鸡蛋他嘴馋了,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来捡,溪哥儿也一样没捡多少。   两人继续低着头弯下腰,慢慢扒开沙粒寻找,河滩上水有点深,宴清霜把裤腿卷高一些。   腰上挂着鱼篓子,拨开河里的砂砾石块,一个个拇指大的黄色的河蚬扔进里面。   这种小河蚬别看它个头小,但是它味道特别鲜,肉质又嫩。   捡回去爆炒、打汤或者和鸡蛋一起蒸,那都是村里人难得的美味。   两人埋头捡了快一个多时辰才把鱼篓子装满了,“休息一下吧,不行了!这简直比割了一天稻子还累人。”   溪哥儿龇牙咧嘴的揉着腰躺在河滩的草地上,刚躺下去就舒服的眯起眼睛。   宴清霜腰也酸疼,捶着腰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   顾庭风和几个汉子抬着一块长方形的石碑从河边上山,看见夫郎坐在石头上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宴清霜听到他声音,连忙转过身,笑着说道:“我在这捡黄蚬子。”   “嗯,早点回去。”   顾庭风也笑了一下,夫郎在家里念了好久要来捡河蚬子了,今天趁他不在叫上溪哥儿就跑来了。   “好,就回去了。”   溪哥儿直起身看着乐呵呵的宴清霜,笑骂道:“黏黏糊糊的。”   宴清霜也没反驳,两人拿上东西回家去了。 第67章 放牛   路上遇见几个刚从顾家吃完酒席出来的人,脸色鄙夷的骂着:   “呸,这酒席怎么拿得出手哦,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办的就跟白事吃豆腐汤一样。”   “可不是嘛!别说荤腥,就是放油炒的菜都没两个,简直对不起我送的那几个鸡蛋,还不如我自己留着在家里炒一盘子鸡蛋吃呢。”   两个婶子牵着一个小孩,估计是带着孩子来吃席的,没吃到好东西说话毒了些,一路上气的骂骂咧咧的。   宴清霜听了一耳朵就回去了,黄蚬子和田螺泥鳅一样,需要把里面的脏东西吐出来。   河蚬子里面大多都是细沙,得勤换水把里面的沙子吐干净了才行吃,要不然吃一嘴的沙砾。   将黄蚬倒入桶里面,再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养着。因着下雨,这两天井里的水看起来都有些浑浊,家里吃水都得烧开才能吃。   顾庭风抬完碑石回家,看见宴清霜正在煮面,连忙问道:“怎么现在还没吃饭?”   “你回来了,”宴清霜转过身笑着说道:“院子里的瓜豆藤蔓爬太快了,我又去撑了几根竹竿。”   说完用筷子搅了一下锅里的面条,“正好,我面条下得多,给你也拌一碗。”   顾庭风点点头,他确实没吃饱,他和顾守礼抬完最后一座碑石回来就晚了一些。   嫂子们忙着收拾好灶房回家,两人就没好意思多吃,吃了一碗饭就回来了。   宴清霜拿出两个大碗,放入猪油,盐和酱油,又洗了一把小青菜扔进面汤里。   转过头看见顾庭风一直拿着一个碗,不禁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对,这个……”   顾庭风经他提醒这才记起手里的拿着的东西,“这是宗祠里吃的白肉,还剩了一些,煮饭的婶子就舀了两碗让我和守礼带回来了。”   “那我待会热一下,和一个蘸水,正好用来下面条。”   “好,我先把它倒出来。”   顾庭风找了一个罐子把白肉腾出来,放到小灶上煨着,宴清霜将面条盛入碗里,再舀两勺子鲜红油亮的臊子浇上去。   最后配着热好的白肉就可以吃了,宴清霜瞧见顾庭风吃得狼吞虎咽的,忍不住问道:“不是说要在宗祠里吃了回来吗?怎么,没吃吗?”   顾庭风吃完最后一口面,说道:“吃了,只是我和守礼回来的时候晚了些,人家已经吃过了,煮饭的嫂子们又忙着回家,就没怎么吃饱。”   宴清霜一听放下手里的碗筷,皱眉道:“怎么不早说,我再去给你煮一些。”   “不用了,”顾庭风连忙拉着他,“我已经吃饱了,你快好好吃饭。”   面里肉臊放得足,又配着白肉吃了满满一碗面,已经饱了。   只是夫郎每次都担心他吃不饱,就连平日里菜饭都准备得多,生怕他饿着。   顾庭风心里一暖,拉着夫郎重新坐下,等他把碗里的面条吃完。   夜里万籁寂静,只有不远处传来几声蟋蟀的声音,叫一阵子又停下来了。   两人吃完饭,就坐在院子里乘凉,还特地点了艾草熏蚊子,宴清霜去灶房里洗了两个黄皮梨子出来。   上次在村口为了摘几个梨,还和碎嘴的陈家嫂子打了一架,最后梨子摔坏了也没吃到。   顾庭风进山里给他摘了一布兜子回来。   虽然没有那个大,但是很甜,宴清霜拿了一个递给他,“给你这个。”   顾庭风接过去,两人挨坐在院子里吃了起来,咬一口汁水丰盈。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星宿也特别多,温柔的月色倾泻下来,把整个村子都照得亮堂堂的。   外面还有孩子在玩躲猫猫捉迷藏的声音,让人听着欢快又热闹。   宴清霜突然说:“再有一个多月就是中秋了。”   “嗯,还有一个半月,到时候先买些东西去师傅家一趟,然后再回来过节。”   “好,师傅的酒也泡好了,一起给他带过去。”   “嗯,都听你的。”   “中秋过后就要开始建房子了……”   两人在院里话着家长,直到夜深了才进屋歇息。   “今天我把牛牵到山上去吃草吧。”   宴清霜听到后面牛的叫声,忍不住对顾庭风说。   这头小黄牛自从买来就一直养在牛圈里,每天都是割草回来喂,还从来没有单独放到山上过。   顾庭风皱着眉想了一下,他待会要打猎,肯定照看不了,可若是宴清霜去放牛他又不放心。   牛脾气犟起来可能会伤人,还需要时刻守着,要不然容易跑,等它吃饱才能牵回家。   “不会有事的,我待会就找个空地把牛拴在树上面,让它自己吃草。”   这段时间的青草又嫩又多,不放去吃可惜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就吃不到这么好的草料了,宴清霜不想放弃。   “那好吧,我待会找地方把他拴在树上,绳子放长一些,给它自己吃草,你别动它,晚上等我回来牵。”   “好。”   只要能把牛放出去就行。   到地方以后顾庭风找了一块嫩草比较多的地方,把牛找地方拴紧,又仔细交代宴清霜别碰牛后才离开。   不怪顾庭风会这么紧张,村子里曾经就有人被发疯的牛踩死过。   有些耕牛生性比较温顺,但是有些就尤其犟,特别是这种刚买来的牛犊子,没有经过驯化,耕地的时候很容易把人甩下来。   顾庭风选的这头牛倒是比较温和,只知道低头吃草,宴清霜看它自己吃得着就走了,但是怕人把牛牵走也没敢走远。   就在附近背着背篓寻觅,也没个目的,遇见木耳、野菜、菌子这些能吃的全都采进箩筐里。   小黄今天在家里看家,身边少了一只到处乱跑的身影,他还一时半会有些不习惯。   最近雨水多,哪怕现在日头已经出来了,林子里面还是有些雨水没干,宴清霜捡了根棍子边走边打。但是裤管和鞋子还是不可避免的湿了。   他也没管,继续寻找着,见到几棵毛桃树,上面的桃子看起来又小又涩,他没有摘桃子,反而把上面颜色深软的桃胶一个个摘了下来。   这东西拿回去炖煮吃特别滋补,等树上的桃胶都摘干净后他才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第68章 受伤   每当一场雨滋润了大地后,来上山捡菌子的人就很多,大多都是天麻麻亮就来了,赶着菌子刚冒出头的时候来把它摘下。   前面林子里稀稀拉拉的传来几道声音,宴清霜寻思着可能是和他一样上山来捡菌子的人,就准备避开些。   哪知道其中一个婶子眼尖,他刚准备走,那人就叫住了他,宴清霜只得转过身来打了声招呼。   张婶子看见他后立刻迈着小步走了过来,“霜哥儿什么时候来的?我瞧瞧都捡了些什么?”   问完也不打算等宴清霜回话,自顾自的凑上来瞅他背箩,一边还嫌他太高,将他箩筐使劲往下压了一下。   宴清霜被她摁得一个踉跄,没法子,只得把背篓卸下来给她看。   “哟,你这菌子、木耳啥的都是在哪捡的?这差不多快一篮子了吧!”   说着说着又拿手拨开,露出下面的桃胶,惊讶道:“还有你这桃胶,都是在哪里摘的?”   那桃胶刚摘下来的新鲜的,抓在手上软塌塌的,张婶子用手捏了好半晌才给他放回去。   宴清霜有些无奈,指了一个方向道:“就在前面不远处摘的,那里有几棵毛桃树,我看桃胶挺多的就摘了些。菌子的话也是在进山的路上一路捡过来的。”   张婶子一听眼睛亮了起来,随后又问道:“不会被你都摘完了吧!”   宴清霜笑了一下,“没有,我来的时候还剩了好些,婶子们快过去摘吧,待会太阳大了该不新鲜了。”   几人一听也没心思再看他竹筐下面还有啥了,连忙往他说的那边赶去。   他前面是婶子们找过来的地方,估计也没留下些什么,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在树林里转悠了小半天,日头逐渐大了起来。   他今天没带竹筒上来,口有点干,附近没找到水源,就采了些地上的野白萢吃了解解渴。   沿途还被他找到好些金刚藤的嫩芽芽,这种拿回去凉拌或者炒肉都好吃,还算轻,摘了好些都不见重量。   想着快要晌午了,牛还在下面拴着,他也没再继续往里面走,掉头回去了。   到地方的时候牛已经吃饱了草,一边懒洋洋的躺在地上甩着尾巴赶苍蝇,一边舌头还卷起地上的嫩草吃着。   宴清霜壮着胆子摸了一下,小黄牛“哞哞”的叫了几声,还轻轻的拿牛角蹭了一下他。   宴清霜顿时欢喜起来,又顺着它肚子摸了几次,依旧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若不是答应了顾庭风,此刻他都想自己牵着小牛回小屋了。   不过想到相公也快出来了,宴清霜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   听着林间蝉鸣鸟叫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凉风吹来,宴清霜有些昏昏欲睡,目光无意识的打量着对面连绵迭起的山头。   等收回来的时候影影绰绰的看见前面好像有一片白花花的东西,他还以为看错了,站起身走近一看,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宴清霜小心翼翼的扒开这一片的枝叶,发现下面居然是一丛丛的白花花的鸡枞,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开了,白花花的往上翘起。   这鸡枞可是山里比较难寻的一种山珍,肉肥硕壮实,质细丝白。吃起来清香可口,还有鸡肉的味道。   多少人特意来寻都寻不到,居然被他无意中撞见了,还是这么一大片,估计不远处还有。   宴清霜瞬间精神起来,就连刚刚的瞌睡都不见了,连忙把背箩提过来,拿出里面的镰刀小心翼翼的将它们连根撬起来。   等仔细扒开才发现下面还藏了好些骨朵,这些都是埋在土里的,如果不是见到地面上开了的鸡枞,相信没有人会发现得了。   等全部撬完,他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等看到竹筐里的鸡枞又傻笑起来,这片的鸡枞窝已经没了。   他仔细记了一下位置,想着等明年的时候再过来,鸡枞不会只长一次,肯定还会有的。   见筐子都快满了,他准备继续换个地方找找,运气好的话估计还有。   又往上爬了一小段,那边的坡比较陡,泥土也干燥,踩上去有些滑溜,加上他又是直接提着竹筐的,脚下的路没注意到。   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宴清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直接从上面摔了下去。   掉下去的瞬间双手却还紧紧的护住竹筐,里面的鸡枞愣是一根都没掉出来。   可他自己的腿和手臂却是火辣辣的,就连后背都疼了起来。   “唔”宴清霜蜷缩着身体,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缓了好一会才撩起裤腿一看,发现腿上的皮都被蹭掉了一大块,溢位鲜红的血迹。   手上也是一样,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腿,发现还能动,这才长长的拨出一口气,庆幸道:“还好没断!”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爬上去的时候,听见顾庭风在上面大声呼喊他,宴清霜连声应着。   顾庭风听着他声音不对,赶忙扔下手里的猎物顺着声响跑了过去,发现夫郎正抱着腿坐在地上。   顾庭风几步跃下去,语气着急的问道:“怎么了?”见他一直捂着腿,“是腿受伤了吗?”   说着就小心翼翼的卷起他的裤管,发现鲜血都已经把裤子染红了。   顾庭风顿时眉头夹得死紧,眼睛发红的准备把人抱起来。   手刚碰上去,宴清霜顿时疼得直抽气。   顾庭风怔愣了一瞬,缓缓卷起他的袖子,发现和腿上一样,只有腰背上不知道什么情况。   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一向冷静的他居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事,别担心,就是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了。”宴清霜轻声安慰他。   顾庭风喉咙一阵阵酸痛,蹲下身子,哑着嗓音道:“你趴我背上,我背你回去。”   宴清霜点点头,撑着他手臂站起来,顾庭风不知道他身上哪些地方还有伤,托着他的手掌都不敢太用力。   动作轻缓的直起身准备回去,宴清霜想到他的鸡枞,忙提醒他:“还有我的背箩。”   本来就是为了撬鸡枞才掉下来的,这会要是留在这,给别人捡去或者被林子里的动物糟蹋了怎么办?   顾庭风头也没回,沉声道:“先放着,我待会回来拿。”   宴清霜又扭过头,不放心的看了几眼。   回到小屋里,顾庭风极为小心的把人放在床上,“先坐这里,我帮你把衣服脱了才好上药。”   闻言宴清霜咬着唇,原本疼得发白的脸上涌上一抹红色,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俩人虽是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那也是在晚上,办事的时候烛火不亮。 第69章 上药   可现在青天白日的,让他全身上下赤/裸的展现在他面前,怎么都有些害臊。   顾庭风也没等他答应,手上仔细褪下他的衣物后小心的检查了一番,发现就腿上和手臂最严重。   腰背上没出血,但也青青紫紫的一大片,顾庭风拧了布巾轻柔的给他擦拭好,然后再上药。   因着他打猎的关系,小屋里的药备得很全,上药的时候宴清霜疼得瑟缩了一下,顾庭风顿住,说:“我轻点。”   宴清霜摇头,咬牙道:“没事,不疼。”   “小骗子,眼泪都出来了还说不疼。”   看他红着眼眶,口不对心的说着不疼的话,顾庭风心里难受极了。   就像被一把尖刀剜着心一样,柔声道:“相公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宴清霜红着脸看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脑袋。   缓慢的上药过程终于结束,顾庭风找了件干净的里衣给他换上,又把他的裤管和袖子卷高。   “别让它下来了,天气热容易闷着。”   “嗯,好。”   “以后你就在家里待着吧。”   顾庭风看着他温顺的模样,突然说了一句,宴清霜笑了一下,以为他说着玩的,没当真。   反而说道:“你快去把牛牵回来,还有那么多东西扔在山里,待会丢了可惜。”   “那你先躺一下,我马上回来。”   宴清霜摇摇头,小声说:“不躺了,躺下去后背扯着疼。”   顾庭风掀被子的手骤然停下,薄唇紧抿着,好半晌才道:“那你坐床上靠一下,我给你拿棉被垫着。”   单手穿过夫郎腰背上面揽着他,等棉被铺好后,才把人放上去让他靠在床头。   安置好夫郎后顾庭风大步流星的走出小院,赶到放牛的地方一看,狍子都跑了,只有麻袋里的猎物还在,他也没在意。   下去背起背箩,一只手牵着牛,另一只手直接提起一大麻袋猎物就回去了。   刚走到院里就看见原本该休息的人,居然没有在床上好好躺着,反而出来抱柴火准备烧饭。   顾庭风顿时怒从心起,两步走过去将他手里的柴火扔在地上。   第一次冷着脸,对着夫郎大声说话,“你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还乱动什么?”   宴清霜错愕的看着发火的顾庭风,愣在原地,逐渐红了眼眶,声音哽咽的说道:“你…你还没吃饭。”   顾庭风恼他不爱惜自己身体,可一看他掉眼泪就后悔了。   笨拙的抬起手,抹掉他滚烫的眼泪,“小霜,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冲你发火,只是你现在受伤了,饭等着我来做就好了。”   宴清霜眼泪扑簌簌的掉,一个劲的摇头,相公平日里已经很累了。   早上进山打猎,晚上回来还要砍柴火,有时候还得帮他割牛草扯鸡草,家里的所有重活都往自己身上揽。   宴清霜自从嫁给他后连柴刀都没摸过,就平日里操持家务,对方都心疼得不行。   连去镇上卖了猎物回来,不管结果好坏,都总要给他带些糕点零嘴回来。   不怪这村上的哥儿嫂子都眼红羡慕他,顾庭风确实待他极好,这村上哪个哥儿有他这么好的命?   更没有哪个汉子会像顾庭风一样心疼自家哥儿。   宴清霜又怎么忍心让他奔波一天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见他还在哭,顾庭风恨不得回到刚冲夫郎嚷的时候给自己两巴掌,手足无措的一个劲的道歉。   宴清霜止住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控诉道:“你还把我柴火都扔了。”   顾庭风看着地上凌乱的柴火,讪讪的把它们都捡起来后,又小心的说道:“我先扶你去休息,饭我来烧好不好。”   “嗯,”宴清霜坐在床上看着他烧饭,也不敢上去帮忙,乖噜噜的等着他。   顾庭风平日里在灶房给夫郎打下手,见多了也就会了。   虽然烧出来的饭没有夫郎做的好吃,但是看对方埋着脑袋吃得很香,也就放心了。   两人吃完饭,顾庭风到外面小溪里打水洗干净碗筷。   然后去院子里在牛背上装了两个驮筐,将东西全部放进去让牛驮着,自己背着夫郎下山了。   “我…我自己能走的…”   宴清霜眼神飘忽着,这路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了。   “老实待着别动。”   顾庭风托着他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宴清霜瞬间不说话了。   这牛还是第一次驮东西,既没要人牵,也没有撅蹄子,就低着头跟着顾庭风走。   宴清霜趴在相公背上还伸手摸了它一下,长睫眨巴了一下,依旧很温顺。   等回到家小黑小黄立刻迎了上来,但是没人理它们。   顾庭风先问夫郎,“是要去床上歇息还是坐在院坝里?”   宴清霜说:“院坝里吧,敞亮些。”   看着顾庭风为他忙前忙后,宴清霜都差点以为自己半身不遂了,连忙拉住他,“你也歇会,现在日头晒,自己也喝口水。”   “好,”顾庭风咕噜噜灌下两口水后也没歇着,套上板车后对夫郎说,“现在还早,我先去把猎物卖了。”   想了一下又拧着眉交代,“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做,你就好生歇着,不要乱动。”   宴清霜连忙心虚的点头,保证自己不会再乱动了,就好生坐着。   顾庭风见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还是赶着牛车出门了。   路过溪哥儿家门口的时候,见他没上山,便请他去家里和自己夫郎说说话。   溪哥儿刚好也没什么事,这会天气太热,大家都在屋里歇会儿,等傍晚稍微凉快些再干活。   于是拿上井里吊过的野果子就找宴清霜说话去了。   推开门正准备喊,就发现人正在院坝里坐着。   等走进些才发现他裤管衣袖都被撩了起来,露出大片渗人的伤口。   溪哥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宴清霜见他来了,连忙想起身找根凳子出来给他坐,溪哥儿这会哪敢让他忙活啊!连忙制止了他,自己走进堂屋拿了个小凳子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在山里弄的吗?”   “今天去山上无意中发现了几窝鸡枞,”宴清霜有些尴尬,“不小心摔到下面去了,不过不严重,就是看着有点害怕,其实伤口都不深。”   溪哥儿皱着眉,叮嘱他小心些,随后又问道:“上过药了吗?”   “上过了,”宴清霜似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今天撬了好多鸡枞,估计大半筐子了,待会拿些回去给吴大叔他们尝尝鲜。” 第70章 热闹   溪哥儿连连摆手,拒绝道:“不用,我昨天上山和大壮捡了好多菌子都还没吃完,今天刚晒上。”   而且鸡枞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宴清霜为了摘它还受了伤,他又怎么会同意。   便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今天进山去了,不知道那陈秋菊家里可热闹了。”   虽然那陈秋菊是顾老三的继室,顾庭风的后娘,但是背地里和他夫夫俩关系好的,都是直接指名道姓。   “怎么了?”对于陈秋菊的热闹宴清霜还是很感兴趣的,只要看她家吃瘪他就开心。   溪哥儿拉着小凳子凑近了一些,“上次那老东西不是给了赵家难堪吗?可赵家也不是好惹的。   特别是赵蓁,别看他成亲当天出了丑,可小手段还是有些的,加上人又长得不错,第二天就将顾承仁吃得死死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陈秋菊本来还想拿捏他,给他来个下马威的。   哪料到第二天人家直接睡到日头都晒到院坝里了,两人都还没从床上下来。   气得那陈秋菊在房门外跳起脚的骂,那声音大得整个村子都听见了,可屋内两人依旧没什么动静。   后面那顾老三被她吵得不行,出来直接叫她滚到灶房里做饭去了。   陈秋菊心里憋屈,可又怕再捱打,恨恨的剜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了。”   宴清霜嘴角勾起嘴角冷笑一声,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马上又面露疑惑的问道:“那顾老三不是对她言听计从吗?怎么会打她?”   “还说呢,不就是因为上次顾承仁拿鱼藤毒鱼那事闹的,顾家不得不赔了村上所有买了鱼苗的人家。   听说家里的银钱都赔光了,顾老三一气之下居然立起来了,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陈秋菊也不再那么依着了。”   说完溪哥儿又叹息了一声,“早这样该多好!”   陈秋菊现在当不了家也做不得主,就想着在儿夫郎身上耍耍威风。   奈何赵蓁心里也憋着气,眼里自然没有她这个婆婆。   这一大早上起来,冷锅冷灶的,顾老三现在只要一饿了就开始吆喝,赵蓁在屋里听见了但还是装聋作哑。   撇了一下嘴巴继续低头给自己做衣服,他好久没添过新衣裳了,这块布除了三两银子,就是他唯一的聘礼。   要是现在不把它制衣服了,肯定会被外面那老东西要回去。   赵蓁心里这样想着,手下的动作愈发快了起来。   见半天都没人应,陈秋菊瞧见顾老三脸上开始黑了,只好自己进了灶房,刮干净缸底的米粒。   扫了半天才扫出来小半碗米,又舀了一碗玉米面跟着搅和在一起,煮了一顿杂粮稀饭。   顾老三边吃边骂,“呸,败家娘们养了个败家玩意儿,害的家里现在连白饭都吃不起了,真他娘晦气。”   陈秋菊捏着筷子看着幸灾乐祸的儿夫郎,恨不得过去抓花他的脸。   但是又不得不忍着,顾老三现在和她离了心,她不想日后真的指望不上大儿子。   可又架不住这小妖精整日里和她儿子拨弄是非,害的顾承仁也渐渐和她疏远了。   一大家子凑合着吃完一顿早饭,顾老三就安排人下地干活。   以前顾承仁还仗着自己有几分浑,以及顾老三的爱屋及乌,成日里躲懒不干活。   现在继爹不宠了,加上前段时间连捱了两顿毒打,身体大不如从前,腿脚也瘸了。   甚至连刚娶的夫郎他都打不过,只能像老娘们儿一样嘴上叨叨几句,扛上锄头上山了。   陈秋菊也不得闲着,以前就是带孩子烧烧饭,现在孩子被顾老三丢给赵蓁看着,她一样得跟着下地干活。   前几日拿着锄头到地里翻土,惊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看来这顾老三当真是立起来了,居然舍得把人撵出来干活。”   “不干活怎么办,估计家里都要喝西北风了,一到做饭时间家里就开始嚷嚷。”   “我看就她这样子,半个月都翻不了两亩地,是怕土地疼还是怎么?都舍不得下力气。”   “你懂什么,人家和我们这些干惯了糙活的人不一样,人家以前在家里享福来着。”   眼红的嫂子们早就看不惯陈秋菊以前那大户人家的做派,现在嘴上纷纷没个把门的,倒豆子一样挤兑着。   甚至有些喜欢看热闹的专门停下手里的活计,坐在地梗上看她干活。臊得陈秋菊恨不得挖个洞就地钻进去,可面上却还强撑着。   顾庭风不是真的要来卖猎物,拿药才是最重要的,怕家里备着的药没效果,跑去药铺买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   想到夫郎青紫的后背,又特意去陆师傅家里要了些活血化瘀的药酒。   “这个需要烧热再揉,揉上几天估计就没事了。”   陆师傅把倒出来的药酒递给他,又嘱咐了一下,“以后上山还是要注意安全。”   “是,我知道了。”顾庭风一脸认真。   知道他着急回家,陆师傅也没多留他,拿着药赶着牛车匆匆回了家。   到家后溪哥儿已经回去了,只有宴清霜坐在院坝里打理鸡枞。   见到顾庭风突然回来了,心里紧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没动,我就是先看看。”   新鲜的鸡枞尽快打理才能最大的保留鲜味,宴清霜想着这又不费事,就坐着动一下手上功夫。   顾庭风暗自恼恨自己晌午吓到夫郎了,面上装作不在意,走过去温声说道:“待会弄吧,我先给你擦药。”   “嗯,好好。”   宴清霜见他没生气,连忙跟着他回了屋里。   手上和腿上重新换了药,顾庭风又点了个小泥炉子,把药酒倒在碗里放上去小火烧热。   等到冒热气了再用手指沾着,在宴清霜腰背上轻揉着。   药酒有些烫,加上后腰有些肿痛,宴清霜忍不住疼得闷哼一声。   顾庭风手下动作停顿了一下,轻声安慰着,“别怕,我轻一些,等揉开了就好了。”   宴清霜趴在他腿上点了点头,等揉完药酒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顾庭风打了水,给夫郎擦了一下没受伤的地方,又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布料舒适的里衣给他换上。   从自己受了伤开始,相公就好像把他当做一个小娃娃对待,宴清霜拂了一下衣角,有些害羞的低着头出去了。 第71章 鸡枞油   顾庭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也不拆穿他,出来后见夫郎继续坐在院坝里,从竹筐里把鸡枞拿出来打理,就去菜园子里掐了几张南瓜叶回来。   从他手里接过,淡淡道:“给我吧,我拿到井边去洗干净。”   “那我去给你找个簸箕出来装。”   “嗯,”顾庭风嘱咐道:“慢点啊!小心身上的伤。”   宴清霜点头:“好,我知道的。”   鸡枞好吃但是不好洗,特别是深埋在土里的那部分根茎,上面全是泥土。   顾庭风拿了把镰刀蹲在水井边,仔细刮掉外面的泥,等全部刮完以后再用瓜叶放在清水里轻轻搓洗。   清洗干净的鸡枞放在院子里晾干水分。宴清霜看着这满满的一簸箕,暗忖道也不枉费他摔一跤了。   ——得亏他这个想法顾庭风不知道,要不然又得被说一顿。   他家后院的鸡大大小小的养了十来只,除开两只下蛋的母鸡暂时舍不得吃,宴清霜就想着鸡圈里的那只大公鸡,已经养了快一年多了,长也长不到哪里去,还费粮食。   不如把它杀了和鸡枞一起炖一锅鸡汤给顾庭风补补身体,加上鸡枞也难得,此时炖汤最好不过了。   于是便道:“相公,我们把后院的那只公鸡杀了吧,待会正好和鸡枞一起煨煮。”   对于夫郎的话顾庭风就没有不依的,听他说要杀鸡,立刻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后面抓鸡。”   等灶上的水烧开后,顾庭风提了桶滚水在院子里杀鸡,宴清霜就把院里晾干的鸡枞用手撕成细条。   鸡枞叶子和下面的杆子撕的时候要分开,炸油的时候也要先后放。   鸡枞撕成细丝,留一小部分待会一起炖鸡汤,其余的就全部炸成鸡枞油。   用鸡枞炸出来的油尤其鲜甜,早上煮面或者拌冷盘的时候加一些,味道香得很。   顾庭风见夫郎准备炸油,就先放下手里的鸡,给他把油倒进锅里,叮嘱道:“炸油的时候小心一些,手臂里离灶台远点。”   他厨艺比不上宴清霜,炸到几成干也不知道,要是让他来,估计这些鸡枞和菜油都要毁了。   宴清霜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去把鸡剁了我待会过来煨。”   “好。”   炸鸡枞油不需要下太多料,就备上一些干辣子、花椒,最后再放点盐能储存很长时间。   刚榨出来的菜籽油味道很香,但也很重,需要把油烧热去一下生味。   等油烧热又稍微回凉后,先倒鸡枞叶子炸,炸到微微金黄的时候再下鸡枞杆子一起。   最后再放入辣椒和花椒一起进去,炸到油香、枞脆、焦黄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那边顾庭风的鸡也处理好了,帮夫郎把锅抬下来以后又忙着找瓦罐煨鸡汤,两人在灶房里忙忙碌碌。   丝毫不知道有两个不要脸皮的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顾老三和陈秋菊站在院门外,闻着院子里传来的浓郁的香味,肚子顿时应景的叫了起来。   两人都伸着脖子使劲嗅了一下,越发觉得早上吃的那锅杂粮粥寡淡无味起来。   陈秋菊眼里掠过一抹嫉妒与愤恨,嘴上却对顾老三说着: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留我们一家在那里都快吃不起饭了,他也没想着回去看看。   不管我们娘三也就算了,可你再怎样也是他亲爹啊!自从分家后别说来看你,就是路上见着了都没听见他叫你一声。”   顾老三听了她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拍院门的手越发用力起来。   顾庭风把剁好的鸡肉递给夫郎,刚煨上就听见院门被人“砰砰砰”的一通乱拍。   听到这动静,两人同时皱起眉头,顾庭风说:“我出去看看。”   院门突然被人从里面开启,顾老三拍门的手落空。   见到前来开门的顾庭风,顿时腆着一张老脸,堆起以往从未有过的笑容。   假惺惺的说道:“庭风啊,我和你后娘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想着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顾庭风自看见是他俩开始,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听着顾老三虚情假意的关怀,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顾老三见他一直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陈秋菊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先进去再说。   “庭风啊,这大热的天,站这里像什么样子,咱爷两先进去说话吧。”   顾老三虽是对顾庭风说话,可眼神却暗自望向灶房,那屋里飘来的鸡汤味道好像更加浓郁了。已经好久没见过荤腥的顾老三暗自咽了下口水。   顾庭风见他这副样子恶心得不行,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冷着脸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我记得我们已经断了亲,现在想来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顾老三还没说话,陈秋菊倒先在旁边叫了起来,“我们好歹都是你的长辈亲人,现在家里没粮食了,你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吧!”   “还有承则,他好歹也是你弟弟,你忍心看着他小小年纪跟着我们受苦吗?”   这一家人实在是不要脸至极,顾庭风不耐烦道:“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也没什么弟弟。还有你家里没粮关我什么事?”   两人被他毫不客气的话语堵在原地,不死心的想要闯进去。   顾庭风定定的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紧盯着顾老三,警告道:“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断了亲,你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是谁。”   顾老三被他看得有些怵,这个儿子已经不是小时候任由他打骂的顾庭风了,心里难免退缩起来。   可陈秋菊却不想放弃,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白米白面了,今天再怎样都不能空手而归。   何况闻着味就知道他家正在炖鸡汤,怎么都得吃顿饱饭再走。   可见顾庭风铁了心不让他们进去,陈秋菊就开始在外面大声叫嚷起来,   “哎呦,这是什么道理啊!好心好意想来看望人家过得怎么样,却不曾想连门都不给进,大家都过来看看,评评理啊!”   这老东西惯会演戏,嘴里一阵干嚎,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眼泪,路过的几人都被她这副样子给哄骗过去。 第72章 放狗咬   刚从山上扛着锄头下来的几人,见到陈秋菊在顾庭风家院子门外嚎啕大哭,一旁的顾庭风冷着脸堵在门口。   不明所以的开始指责起顾庭风来,陈秋菊听到后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宴清霜早就在灶房里听得蹭蹭冒火,这家人居然敢这么欺负他相公,而且还是在他家里,当即就去后院把两只狗放了出来。   小黑小黄早就听到门外的叫嚷声了,一直在笼子里吠着,刚被放出来就往外面冲了出去。   陈秋菊见顾庭风迟迟不说话,还以为拿捏到他短处了,心里暗自正喜的时候,突然被里面冲出来的两只黑影扑了个正着。   顿时吓得她放声尖叫,挥舞着手臂想要打过去,却被小黑跳起来,一口咬在了脸上。   小黑和顾庭风在山里了追了一段时间猎物,已然见了血气。此时把陈秋菊和顾老三当成猎物,扑上去就要撕咬。   顾庭风也没出声制止,就抱着手倚在门框上看着,还趁机偏头看了夫郎一眼。   宴清霜放了狗以后就进灶房里守着鸡汤煨,好像对外面的事情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泄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   这两个不要脸面的东西,就是仗着自己再怎样都是顾庭风的父亲后娘,哪怕分了家断了亲,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拿捏他。   就算再窝火,顾庭风也总不能像揍陈家两兄弟一样来揍他们,那样还不得被村上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现在也不是他自己动的手哦!他只是在旁边观看而已。   就连刚还在为陈秋菊说话的几人,在小黑小黄冲出来之时就撒腿跑了。   此时只剩下在院门外嚎叫的两人,陈秋菊脸上被咬了一口,吓得她一直把手捂在脸上,刚才的假哭顿时变成真哭。   顾老三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小黄胡乱撕咬了一番,最后一口咬在了腿上,等好不容易挣脱开,自己连滚带爬的跑了。   留下陈秋菊满地打滚,被两只狗撕咬着,脸上鲜血淋漓,一个劲的哀嚎着。   吴大叔家出来伸头看了一眼,看到是陈秋菊以后又悄然退回屋里去了。   这么多年的恶气总算是出了,顾庭风好心情的笑了一下,等差不多了才不慌不忙的把小黑小黄唤了回来。   “快过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宴清霜见他关上门走了进来,立刻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他,提醒道:“小心点,有点烫。”   顾庭风接过吹了一下后,把碗凑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宴清霜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他只放了一点盐调味,其它什么都没放。   鸡枞本身的味道就极为鲜甜,综合了浓郁的鸡汤后味道更加丰富浑厚。   顾庭风仰头把剩下的汤一口喝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宴清霜大方的奖赏了小黑小黄一碗鸡肉,还把吃剩的鸡骨头都丢给它们啃。   两只小狗守着自己的饭碗吃的头都抬不起来。   吃完饭宴清霜收拾桌子,顾庭风进灶房把碗洗干净,两只小狗挺着圆圆的肚子在两人脚下转来转去。   顾庭风怕小黑小黄蹭到夫郎的伤口,又想把它们关到后面笼子里去。   宴清霜瞧着它们鼓胀的肚子,摇摇头制止了,“算了,就让它们在院里跑一下吧,待会我们也出去走走。”   不止小黑小黄吃撑了,他和相公也吃了不少,都放碗了闻着味又喝了两碗鸡汤,正好出去走走,顺便看看田里有没有割稻子的人家了。   顾庭风没有立即同意,看着夫郎的腿有些犹豫。   “我已经好多了,你看,上了几次药以后都结疤了。”   宴清霜撩起裤管给他看,顾庭风蹲下身子握住他腿仔细瞧了一下,发现确实已经开始愈合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继续问道:“那你后腰感觉怎么样了?”   “也好多了,现在都不怎么疼了。”   “给我看看。”   宴清霜嗔道:“有什么好看的,我的确感觉已经好多了。”   顾庭风坚持。   他只得在灶房里把后衣襬撩了起来,顾庭风凑上去仔细观察着,还伸手摸了一下,“疼吗?”   有些疼,但是宴清霜想出去走走,于是立刻摇头说不疼。   顾庭风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帮他把衣襬放下来整理好后说,“那就出去看看吧,就在河边走一下。”   “好啊,”   只要能出去瞅一下,哪里都行,宴清霜立即同意了,看着旁边剩下的鸡肉说道:“等我把鸡汤热好就去。”   天气热东西放不住,吃剩下的饭菜要放在火上热一遍,然后静放着不要动它,这样基本上第二天都不会馊。   炸好的鸡枞油也已经冷了,他找了个罐子装起来放进碗柜里。   鸡汤热好以后就直接盖上盖子放到桌上。   见灶膛里还有些火星子,顾庭风打了一壶水放到上面煋着,等回来后刚好可以洗脸洗脚。   只要不是寒冬腊月,村上出来话家常的人都很多,白天劳碌了一天,晚上出来乘乘凉,还能一块说说话,交换一下情报信息什么的。   尤其是村里这些婶子、叔么的,都很喜欢听别人的热闹。此时全部都坐在村口的大梨树底下说长道短。   这村里谁家有点事都瞒不过这些人的嘴巴眼睛,就连刚才陈秋菊捂着脸,浑身狼狈的跑回家大家都知道了。   顾老三家里的热闹这段时间正好是村子里的热闹话题。怎么听都不厌烦,更何况他家每天都有新料。   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反正就是开始了。   “诶,你们刚才见着了没有,那陈秋菊刚刚不晓得是怎么了,满脸鲜血,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一路上还在骂着什么两只畜生,要找药来闹死啥的。”   “不会是又要闹鱼塘了吧!”   一个年纪轻些的嫂子立刻紧张起来,她家里也买了鱼苗,后面买的鱼苗才刚放进坝子里不久,若是又被毒死了这该怎么办?   “她敢!上次他儿子叫人打瘸了腿,还赔上了家里所有银钱,这次谅他家也没那个胆子。”   “那她说的要找药闹死畜生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她好像是被顾庭风家两只狗咬了,所以才说要找药闹人家狗来着。”   一个婶子小声说着,还看了一下周围,生怕顾庭风一下子从哪里冒出来。 第73章 村口闲话   “应该不会吧!不是都断亲了吗?那顾庭风干嘛还要放狗咬她,而且两家都不挨在一起,怎么会咬到她?”   “怎么不会,我亲眼看见她从顾庭风家上面跑下来的,听说好像是去人家家里打秋风来着。结果秋风没打到,还被人家狗咬了个半死。”   “该,”坐在石头上的邵大婶突然冒出来一句,“都已经断亲了,现在家里没吃的又厚着脸皮跑到人家家里伸手要。   她当初怎么对待顾庭风的难道都忘了?若是我我也不给。”   也有些不赞同邵大婶说的话的,不过大多都是说什么顾庭风如今都那么有钱了,救济一下顾老三家又怎样?   特别是村里的大嘴巴张翠莲,当初顾庭风分家的时候还说人如何如何可怜,陈秋菊不是什么好东西啥的。   现在顾庭风赚着钱了,又说什么人家有了钱就忘了亲爹后娘啥的,然后被邵大婶狠狠地啐了一口。   随后两人吵的不可开交。   邵大婶自己因着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在村上没少赚钱,当初也是被别人眼红过的。   现在也知道大多数人说顾庭风的不是,无非就是嫉妒人家能赚银钱,眼红了,不在背后诋毁一下心里不平衡。   一群人在村口说得口干舌燥时,突然看到顾庭风牵着夫郎过来了,众人连忙哑了声,瞬间安静下来。   刚刚还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张翠莲,顿时变了副嘴脸,连忙朝两人笑着打招呼,“哟,庭风和霜哥儿也出来透透气啊?”   接着也不管两人应不应,又连忙道,“前几天听说霜哥儿在村里问鸭子,正好我家就养了几只,天天赶到水里吃鱼虾喂养的,个头肥硕肉质紧实。你家现在若是没买到的话赶明儿就上我家去拿。”   宴清霜笑了一下,“多谢婶子了,昨天刚买到。”   前几天家里的酸笋泡好了,他想买只鸭子回去和酸笋一起炖汤的。   后面发现今年村里养鸭子的人买得比较晚,鸭子多半都不怎么肥硕,就想着改天去镇上问问。   现在张翠莲提起来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去她家买,不过宴清霜听到过好几次这婶子在背后说他家坏话,所以他才不要去她家买。   听到他已经买了张翠莲也没恼,反而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去她家问,宴清霜笑着点点头和顾庭风离开了。   邵大婶看着脸上还有些谄媚的人嗤笑了一声,张翠莲难得撇着嘴没说话。   等望着走远了些的顾庭风和宴清霜,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不过这次没再说什么闲话了,反而都暗自恼怒自己没有张翠莲反应快。   毕竟大家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宴清霜又时常在村上买东西,以后他若是再有其他想买的,肯定会优先考虑自家,这样家里能多个进项也是好的。   顾庭风握住夫郎的手走到河边埂子上,想起刚刚张翠莲说的话,问道:“你想吃鸭肉?我明天去镇子上买只回来。” [奇^书 ^网][q i].[s h u][9 9].[c o m ]   宴清霜秀美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摇了一下头,   “不用了,前几天坛子里腌的酸笋闻着有些酸了,本来想买只鸭子回去炖汤的,后面没看到合适的就算了,而且家里还有半罐子鸡汤,改日再买吧。”   “好。”   今天的晚霞尤为艳丽,烧得半边天色都是红彤彤的,有几个孩子悄悄躲在稻田里都被映成了一个小火人。   宴清霜见他们猫着腰,缓慢挪到田里捉稻蝗虫,他心里也痒痒的。   这东西打回去放点猪油炸,吃起来又香又脆,味道的确很不错,不怪这几个孩子顶着大人的责骂也要偷偷来打。   不过想到在他腿好之前,顾庭风肯定不会让他下去,也就没说,两人就在边上饶有兴趣的看几个孩子捉稻蝗虫。   这虫子白天天气热的时候跳得厉害不好抓,到了傍晚天气凉爽后就静静地趴在稻叶上不怎么动弹。   没一会几个孩子的竹筒就塞不下了,嚷嚷着找东西来装,最后掐了一根细草把多余的串起来,就拎着回家了。   顾庭风见夫郎看得津津有味,问他,“你也想下去抓吗?”   宴清霜笑着摇摇头,“不去了,等咱们家里割稻子的时候再捉。”   他刚特意看了一下,插秧插得早的人家,稻子都已经开始变黄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收割了。   家里唯一的大公鸡昨天被宰吃了之后,没个报晓的,清晨又是听着前面吴大叔家里的鸡鸣了一遍后方醒。   顾庭风睁开眼垂下眼眸,看着还在熟睡的夫郎,给他掖了一下被子想让他继续睡,奈何他刚动了一下对方就跟着醒了。   “还早,你再多睡会。”   宴清霜依赖的蹭了一下他厚实的胸膛,“不睡了,今天我来牵着牛吧。”   那牛是个温顺的,他想自己牵着去放。   顾庭风听了后淡淡道:“我说过了,以后你就在家里,我待会自己带着干粮去,晚上早些回来吃饭就行。”   宴清霜听到他说不让自己去,愣了片刻后,连忙撑着手臂一骨碌爬起来,   “我就要去,而且我就是这次没注意才摔了一下,总不能真的一辈子不进山了吧!”   庄稼人哪有不上山的道理?   “不行,”   顾庭风态度难得强硬,其实他一直都挺后怕的,看到夫郎倒在那下面的时候,他的心都吓得停止跳动了,就连手都是颤抖的。   宴清霜脾气看着软和,但是倔起来谁也拿他没法子,听到相公还是不让他去,拧着眉,立刻赌气的下床穿衣服。   顾庭风跟在他后面出了屋子,发现夫郎还是气鼓鼓的,并且蹙着眉不说话。   立刻没原则的同意了,不过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无奈道:“好了,怕了你了,小倔驴,让你去行了吧!不过要等你身上的伤彻底好了才能去。”   宴清霜咬着唇,不情不愿的点头同意了,正好把田地里的活忙一下。   可顾庭风早就看穿了他打的什么主意,立即补充道:“必须在家里待着哪都不许去。”   宴清霜连忙撩起裤管想给他看,证明自己快好了,顾庭风转过身去洗漱,“我知道什么样,不用看。”   昨夜都点着油灯看一晚上了,他很清楚。 第74章 酸豇豆   宴清霜没法子,他也不想让顾庭风在打猎的时候还担心他,妥协道:“那我就在家里喂喂小鸡。”   “好,”只要不上山不下田都行。   两人都洗漱好后,宴清霜进灶房烧水给煮面,正好昨天还剩下半罐子鸡汤可以做鸡汤面。   里面的鸡肉早已经软烂脱骨,宴清霜想着顾庭风晌午不能回来吃,干脆就把鸡肉盛了上来现在吃。   “相公,先过来吃了早饭再忙吧。。”   顾庭风正在院子里按鞍子给牛装驮筐,以后就可以帮着驮些小型猎物了,听到夫郎喊他就起身往灶房去了。   桌上放着一碗面和一碗鸡肉,宴清霜正在给他准备上山的干粮。今天他不能跟着一起去,以顾庭风的性子绝对不会回小屋自己烧饭的。   顾庭风看着忙活的夫郎说:“你也先过来吃,待会再做。”   宴清霜卷起袖子摇摇头,“我还不饿,而且我就在家里,什么时候吃都一样,你自己先吃。”   早上天气凉爽,早点进山晌午炎热的时候就可以多休息一下。   等进山的吃食备好以后又给他竹筒里灌了些熬好的薄荷水,这满林子的奔跑没有水可不行。   今天相公牵着牛去,宴清霜直接把准备好东西都放到了驮筐里,还又给顾庭风准备了一个斗笠。   这东西影响视线不好猎猎物,但是休息的时候可以戴也可以扇风。   小黑吃过早饭就已经寸步不离的守在黄牛身边,见顾庭风过来了连忙摇着尾巴准备出发。   顾庭风见它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弯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转过身对夫郎说,“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在家记得不要太累,还有待会再上一遍药。”   “嗯,好,我记住了。”   宴清霜看着他赶着牛走远后,才转身回了灶房里给自己也煮了一碗面,吃完后还记着对方说的话,给自己上完药才去忙事情。   虽说不上山,但是家里也有要做的事情。前段时间地里的辣椒都红了,摘回来用针线串起挂在了屋檐下,准备晒干辣椒。   但是园子里的瓜果都已经吃过好几轮,依然结的密密麻麻的,宴清霜趁今天有空闲,拿上竹筐和篮子,准备把熟了的全部都摘回来。   该腌制的腌制,该晒干的晒干,园子里各种蔬菜都很多,尤其是瓜藤爬得满篱笆都是,用手扒开枝繁叶茂的南瓜藤,下面藏了好多老的嫩的南瓜。   南瓜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现在家里吃的都是嫩瓜,摘回去和豆子一起煮素菜。   吃不完的就让它长成老南瓜,那样能存放一整个寒冬腊月。   甚至来年开春都还能吃,而且经过霜降以后会更甜,因此南瓜就不打算现在处理。   需要摘的是茄子、黄瓜、豆角这些老了就不好吃的蔬菜。   宴清霜看着豆架上的四季豆和豇豆结得密密麻麻的,心里欢喜,尤其是豇豆,又长又绿的吊在架子上,看着特别喜人。   他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把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全部摘完,早先时候拿了一个筐子和篮子。   现在全部都装满了,地上还放着一些圆滚滚的茄子堆在那里,宴清霜又跑了一趟。   等全部搬回来以后发现院里都快摆满了,小黄没有跟着去,见他摘了菜回来后立刻迎上来往他身上扑。   宴清霜学着顾庭风的样子,往它脑袋上抓了几下,小黄立即舒服得眯起眼睛,脑袋一个劲的蹭过来。   宴清霜笑着推了它一下,“好了,自己到一边玩去。”   看着地上这么多的东西,他寻思着估计得要好几个簸箕才行,就把家里空闲的全部都搬了出来。   还都是干净的,不过他还是打了水拿布巾仔细擦了一遍,又陆陆续续的把泡菜缸子都拿了出来。   直接搬到井边清洗干净后倒扣在院子里沥干水分。   等全部准备好宴清霜抬头看了一下天上,又是个艳阳天,最适合晒干菜了。   因着豇豆实在是多,就准备一部分泡酸豇豆,一部分晒干。豇豆掐头去尾清洗干净,放在簸箕里晾干水分。   再接着把茄子和黄瓜清洗干净,这个时候的黄瓜最是水灵,嫩得掐一把都能溢位几滴晶莹剔透的瓜汁。   正好可以用来当果子吃,宴清霜洗了几个吊在井里冰镇着,等待会日头大的时候再拿出来吃。   全部都清洗干净后放到簸箕里晒着,怕小黄捣乱,他就在灶房里一边烧水一边盯着。   发现小黄倒是挺老实的,没捣乱,也没去咬,就坐在旁边看着,见到有虫子叮上去还会支楞着身体驱赶。   水烧开以后抱一部分豇豆进来在锅里烫一遍,然后捞出来沥干水分放在簸箕里扒散开晾晒。   等晒干以后用布袋装起来,吃的时候再拿水泡发,切细炒和腊肉炒着吃,别有一番风味。   村里好多人家都是这样做的,而且储存的时间比泡的酸豇豆还要久。   剩下的一部分就就用来做酸豆角,不需要烫,直接挽一下放进一个比较大些的坛子里,压实,然后倒入家里存放的老酸水。   不过家里的酸水都被他用来腌酸笋了,现在倒出来的话酸笋肯定保不住,只能晚些时候去溪哥儿或者其他人家要些。   接下来就是茄子和黄瓜了,两者都可以做干菜,但是他和顾庭风都喜欢吃些冷盘,所以就准备只做茄子干。   黄瓜腌制起来,吃饭的时候抓一些,酸辣又开胃,特别是这种天气吃最合适不过了。   一通忙活下来,等把茄子全部切好,均匀的摊晒在院子里后,宴清霜腰杆都快直不起来了。   摔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也不敢逞强,反正该晒的都晒上了,就只有腌黄瓜了。   准备休息会等天气凉些时候再弄,夏天的井里都在冒凉气,他刚刚冰镇的黄瓜拿在手里都是冰冰凉凉的,咬一口下去直接透心凉。   拿了一个以后其他的又放下去,宴清霜坐在院子里吃着冰黄瓜想着相公现在要是也能吃上一口就好了。   山里奔波的顾庭风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正找了个凉快的地方拿出竹筒来喝了一口水,早上夫郎给他灌满的,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了。 第75章 腌黄瓜   小黑也累的够呛,一早上帮着他赶猎物,还咬到了几只颜色艳丽的花尾巴野鸡,现在吐着舌头守在旁边。   顾庭风找了张比较大的树叶,把叶子弄成一个漏斗形状,然后把剩下的水全部倒进去,唤小黑过来喝水。   看着小黑迫不及待的用舌头卷起水喝着,顾庭风摸了一下它脑袋说道:   “辛苦了,待会吃完饭我们去找水,到时候让你喝个够,再让你在水坑里打个滚。”   小黑很灵性,听见顾庭风说要去找水还能洗澡,立刻兴奋的叫了几声,乌黑圆润的大眼睛立刻看向装着食物的布袋子,无声的催着他快吃饭。   顾庭风看它这急切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把夫郎准备好的吃食拿了出来,一人一狗分着吃完以后,小黑着急的就想走。   顾庭风只得带着它去找水,林子里转悠了好久,找水的途中还顺手猎了两只狐狸。   现在狐狸他都不带回家了,剥皮的时候有些血腥,加上天气炎热,院子里总有股味道,还很容易招苍蝇。   每次夫郎闻着这味道都忍不住皱眉,所以现在下山的时候他都是直接带着去小屋外的溪水里处理。   狐狸皮就晾在屋檐下面,既不会被雨淋湿也容易通风晾晒,等积攒多一些再一起拿到镇上去卖。   宴清霜休息了一会后,带着斗笠去院子里翻晒着豆角干、茄子干。   望着木盆里水灵灵的黄瓜都有些蔫了,打算等吃过晌午饭就腌,早上顾庭风给他留了一半鸡肉,他也不准备炒其它菜。   鸡汤烧热以后泡着冷饭一起吃,反正天气热也不碍事。罐子里的鸡肉没剩多少了,他没打算给顾庭风留。   这鸡肉已经连续吃了好几顿了,再放下去就馊了,等晚上再重新炒几个新鲜菜吃。   吃完饭外面太热,就把木盆搬到堂屋里来弄,里面凉快些。   黄瓜切成条,去掉里面的瓜瓤吃起来会更清脆些,切完后撒上粗盐腌制半个时辰。   等里面的水分全部杀出来以后用晾凉的白开水清洗干净,再放到院子里晒一下。   趁这个时候就把要放的料备好,一大把翠绿的荆芥、青花椒以及新鲜的花椒嫩叶,早上摘的青红辣椒切碎。   他和顾庭风都喜欢吃辣,所以辣椒就放得多些,还有姜蒜都切好装进碗里。   等外面的黄瓜条晾晒的差不多的时候拿进来,倒进盆子里,把刚准备好的料全部都放进去,最后倒入酱油和醋。   正好他昨天炸了鸡枞油,此时舀上两勺子进去一起拌均匀味道更清香,吃起来更加爽口。   留出一碗等晚上顾庭风回来的时候一起吃,剩下的全部装进小坛子里,总共装了三坛。   这种腌制的黄瓜时间放不长,不过这些也就只够他和顾庭风吃几天的,倒也不用担心放坏了。   琛哥和他夫郎又去跑商了,家里只有陆师傅在,宴清霜把一坛子腌黄瓜和昨天备好的鸡枞油单独放在一边。   想着等明天顾庭风去镇上的时候一起带去给陆师傅吃。   终于忙完了,不过他突然想起来还没去要酸水,连忙从碗柜里拿上一个大碗就去了溪哥儿家。   村里人种的菜不仅自家吃,还要拿去镇上卖钱,溪哥儿和吴大壮也刚从镇上回来不久,此时正坐在屋里吃甜酒泡饭。   见宴清霜来了后溪哥儿连忙放下碗笑着说,“快进来,我给你也泡一碗。”   宴清霜想说不用,溪哥儿却已经麻利的转身,去屋里舀甜酒去了。   吴大壮拿了根凳子递给他,“先坐一下,”   宴清霜轻轻“嗯”了一声,把端来的腌黄瓜放到桌子上。   溪哥儿正好拌了甜酒水出来,看着桌上翠绿的黄瓜忍不住夹起一根吃了起来。   “味道真不错,你今天做的吗?”   说着就推给吴大壮也一块尝尝,好像汉子们都很好这口,吴大壮连酒水饭都不吃了,只吃腌黄瓜。   宴清霜喝了一口甜酒水,说道:“对,今天早上把菜园子里的菜都摘了一些,过段时间老了就不好吃了。”   “我家地里也种了好多,今天摘了一些拿到镇上去卖,倒是黄瓜还没有腌。”   “生意怎么样?好卖吗?”   宴清霜起了心思,他家菜园子里还有一些豆角,今天的四季豆也都没摘。想着明天早上起早些,摘了以后正好和顾庭风一起去镇上卖。   “还行,就是卖不起价格来,毕竟卖的人家挺多的。”   宴清霜也理解,两人坐在院坝里说了一会话后,他想起自己是来要酸水的,于是问道:“溪哥儿,我今天准备泡酸豆角,家里的酸水被我拿去腌酸笋了,你家还有吗?”   “有啊,”溪哥儿最喜欢腌泡菜这些,家里酸水备得足,看了一眼他拿来的碗说,“你这个碗不够,我直接拿坛子给你装些。”   宴清霜也没跟他客气,见他把坛子搬出来后连忙抱起来,“那就多谢了,晚点我再把坛子给你送回来。”   “不急,先坐会吧,时间还早。”   宴清霜摇摇头,拒绝道:“不坐了,我家院子里还晒了菜干,要是再不回去待会就要被小黄糟蹋了。”   想到他家里的两只小狗,溪哥儿也笑了起来,“好,那你有空就过来找我说说话。”   宴清霜点头应着,然后抱起坛子回到家里,溪哥儿给的酸水很多,原本还以为要再熬些料的,现在也不用了,一坛子的酸水倒进去,正好把豆角淹没得严严实实的。   找了块干净的布巾放在坛口上,然后再用麻绳拴紧,最后把坛盖盖到上面,放到角落里几天以后就可以吃了。   等傍晚顾庭风带着小黑回来,看见这满院子的菜干,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他就知道夫郎在家也闲不住。   宴清霜在屋里就听见他声音了,跑出来见他盯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笑着说:   “别发呆了,快去把牛牵到后院去,要吃饭了。”   顾庭风也笑了起来,卸下猎物把牛牵到后院拴好。   昨天刚喝了鸡汤,今天就吃得素些,一碗炒鸡蛋,素瓜豆,还有今天腌的黄瓜。   顾庭风连夹了几筷子黄瓜后问道:“你黄瓜腌的还有吗?” 第76章 卖菜   宴清霜见他喜欢,高兴的说道:“有,你尽管吃,我今天腌了三坛子,明天给师傅他们拿一坛去,剩下的够我们吃好几天了。”   若不是放不住他还想多做一些,园子里还有好多黄瓜呢,不过等吃完再做也是一样的。   吃完饭顾庭风去把院子里的菜干都收了起来,没有装,直接抬起簸箕放到堂屋里面,夫郎说明天还得晒。   这晒菜干一定要晒好了才能装进布袋里,否则容易发霉,储存不了多久就坏了。   宴清霜收拾好桌子,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就打算早点歇息。   顾庭风倒完洗脚水进来,见夫郎在铺床,就把人揽过来抱在怀里。   “给我看看你伤口。”   耳边米且重的呼吸烫得他面红耳赤,只得把里衣撩起来给他看。   顾庭风低声笑了起来,“这样看不清楚,我给你褪了仔细瞧瞧。”   宴清霜这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因着自己这几天受伤,顾庭风一直忍着没碰/他,现在见他伤口好多了,就有些忍不住了。   顾庭风先是认真仔细检视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道:“好多了,我轻轻的,好不好?”   看着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再感觉到那双带着灼热温度大手,已经伸进他衣服里,让他想要拒绝都不能。   ………   乌发交缠,怀里的温软娇躯真叫他爱不释手,顾庭风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眉眼,两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宴清霜想着要去镇上卖菜,醒的比较早。   顾庭风这段时间累坏了,还在睡,宴清霜腰肢也还有些酸涩,不过心里装着事,也睡不着了。   轻手轻脚的下床穿好衣服,背上竹筐就去了园子里,四季豆、茄子、黄瓜包括一些零散的豇豆都摘了一些。   他当初还撒了一些白菜种子,现在大颗大颗的躲在一众瓜藤豆架下,就跟着都拔了一些,反正卖不完就自己拿回来吃也是一样。   顾庭风一觉醒来发现夫郎已经不在床上了,等穿上衣服出来,就看见宴清霜背着一竹筐菜从园子里出来。   连忙大步过去给他接下来,拧着眉道:“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宴清霜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你这几天太累了,我想你多睡会。”   顾庭风一见他这样就没了脾气,温声问:“你摘这么多准备干嘛?”   “拿去镇上卖,菜园子里太多了,咱们也吃不完,正好你待会也要去镇上,我和你一道去。”   “好,那待会一起去,”   宴清霜进去做早饭,顾庭风去后院把牛喂了后牵出来,套上板车,把装着蔬菜的背箩和昨天的猎物放到板车上捆好。   等两人吃完早饭就赶着去了镇上。   “怎么样?累不累?后面颠簸吗?”顾庭风勒停牛车问。   宴清霜坐在后面,听着板车架子“嘎吱嘎吱”的声音,双腿也放在上面晃悠着,听到他问,高兴的说道:“不累,不颠簸,后面挺好的。”   每一次坐牛车他都挺兴奋的,不过他很少来镇上,以往就算是来也是走路。   现在自家有了牛车后他也才坐过几次,此时对牛车正新鲜着呢。   顾庭风见他没有任何不适,放下心来。   镇上的周老爷过几天要过寿辰,听说就喜欢吃山里的野物,家里的管事前几日就和顾庭风说了,打到的猎物都给他留着。   因此顾庭风没有拿到酒楼或街市上卖,直接赶着马车来到周府门口,管家看起来面善,价格也给得高。   所以顾庭风很乐意给他留着,还亲自给他送了过来。   周府管家收了猎物以后,又看着牛车上的小白菜,水灵灵的,上面还沾了露水,看起来就很新鲜。   于是问道:“你这里面除了白菜,下面都还有些什么啊?”   宴清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连忙说道:“下面都是些茄子、豆角以及一些黄瓜,西红柿,都是我早上去摘的。”   周府管家用手扒开翻看了一下,发现确实都很新鲜,反正早上府里也要出去采买,干脆在这一起买了。   “你这些总共多少钱?我一并收了。”   宴清霜以前来街上卖过篮子,倒是没有卖过菜,也不知道这些多少钱,连忙把目光放到顾庭风身上。   顾庭风对他安抚的笑了一下,然后对周府管家说,“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卖菜,你看着给吧。”   “好,既然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周府管家说着话把竹筐拎起来掂了一下,“那这些我就给你们三百二十文吧。”   蔬菜的价格都差不多,在三四文钱左右,相差不过一两文钱。   他们带来的蔬菜大概七八十斤左右。周府管家经常出去采买,心里有数,这个价格也算很公道了。   顾庭风自然没意见,帮忙卸下蔬菜接过钱后带着夫郎走了。   都出巷子了宴清霜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他还以为再怎么着,也得去街上费番嗓子才行,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筐子菜都一起被收走了。   顾庭风转过头看着他这副愣神的摸样,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反正他每天都要出去买菜,正好我们都还给他送上门了,倒也算给他省了力气。”   “嗯,”宴清霜一想也是这个理,“那我们先去师傅家吧,等送了东西以后再去街上逛逛。”   顾庭风自然没问题,熟门熟路的带着夫郎进了另外一条小巷子,路有些窄,不过刚好够牛车进去。   宴清霜就和顾庭风成亲的时候来过一次,后面就没来过,此时紧紧的跟在顾庭风身后。   顾庭风推开门,看着堆放在院子里的东西,有些惊讶的挑起眉头。   陆琛听到开门的声音,走出来看到是顾庭风带着夫郎了,转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嗓子,“夫郎,庭风和小霜来了。”   文哥儿从里屋走了出来,笑着对两人说,“快,快进屋里来。” 第77章 工匠   顾庭风带着夫郎进去,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不是刚出去没几天吗?怎么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般陆琛跑商去的地方都较杂较远,要卖的货物也多,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这次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文哥儿脸有些红,但是还是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陆琛更是喜不胜收。   …………   …………   前几年文哥儿心里都急死了,幸好陆琛和公公从来都没有说过他半句不是。   今年突然如愿了,两人自然是异常高兴,这不,连货物都没卖完就返回来了。   陆师傅一听更是整日里乐呵呵的,他就算身体再好,难免年纪也大了。   如今还能见着小孙子,无憾了。成天到隔壁李老头家嘚瑟,到现在还没回来。   顾庭风和宴清霜听了也替他俩高兴,尤其是宴清霜,更能体会到哥儿的不易。   他还记得前不久去看村长家小孙子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一团。   昨天路过村长家门口的时候,他又听见那孩子在草席上“咯咯咯”的笑。   顾庭风见他这样,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悄悄凑到他耳边说,“回去我们也……”   宴清霜转过头横他一眼,又心虚的看着对面两人,幸好陆琛和文哥的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顾庭风低声一笑,还没来得说话,外面陆师傅就回来了,看着院子里顾庭风他们带过来的东西,鼻子灵敏的嗅了一下,“这里面装的是鸡枞油吧。”   顾庭风起身走到外面,看见师傅正抱着坛子闻个不停。   “嗯,是小霜炸的鸡枞油,给您送一罐过来,平日里煮面拌饭都很香,还有些家里种的蔬菜和腌黄瓜。”   陆师傅立刻对着宴清霜一顿夸,说他平日里就喜欢这些。   很是高兴的说道:“正好我们爷俩配上腌黄瓜好好喝一顿。”   宴清霜也笑了起来,师傅还是老样子,只要相公一来就喜欢拉着他喝酒,估计是因为陆琛酒量不好,平日里没个陪他喝酒的人。   “对了,你过段时间不是要建房子吗?”   陆师傅对顾庭风说,“我给你物色了一队匠人,手艺个个都是顶好的,现在还在镇上给人建房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庭风正愁找不到人建房子,那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秋收,村上也找不到人来。   现在陆师傅帮他找着了自然是好,只是他有些顾虑。   “他们现在接的活什么时候能完工?”   若是时间长了,那肯定就得深秋以后才能给自家建了,那时候天气渐渐转凉。   他在外面搭草棚没关系,可是他还有夫郎。   若是让宴清霜跟着他在外面受冻,他宁愿将就一下,来年再盖。   “放心吧,我都问过了,他们手头的活计再有半月就能完工。”   “到时候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等你什么时候建房子告诉他们就行。”   听到这话顾庭风也忍不住激动起来,“那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吧。”   随后又看向夫郎:“小霜,你跟着哥么在家里,我先过去看看。”   “好,”宴清霜知道这事紧要,连忙说,“你们快去吧,我和哥么在家里烧饭等你们回来。”   “好了,我们进去吧。”   目送几人走出巷子,文哥儿拉着宴清霜返回屋里。   …………   …………   等宴清霜和文哥儿把饭做好,陆师傅他们也回来了。   吃完饭他和顾庭风说好要去街上逛逛,就准备走了。   文哥儿去屋里抱了两匹布料出来递给宴清霜,“这是我们这次没有卖出去的布,你和庭风拿回去做两身衣服。”   青蓝色的布料棉细柔软,这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而且陆琛他们跑商跑的都是些稀罕货,宴清霜万不敢收,连忙推辞。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陆师傅亲自接过布匹递给宴清霜,   “小霜,自家人不需要客气。”   “你琛哥他们这次还剩了好多货物回来,一时半会也不出去了,放着也是放着。”   宴清霜还是不敢收,无措的看向顾庭风。   顾庭风想着日后等陆师傅抱了孩子回来,礼回重些就可以了,便说道:“既然师傅都发话了,拿着吧。”   宴清霜这才收下了。   顾庭风原本想着夫郎不常来镇上,这次带他好好逛一逛,吃些零嘴饼子糖葫芦什么的。   可怀里抱了两匹贵重布料,街上人来人往的,容易磕磕绊绊,只得匆匆买了一些东西就回去了。   牛车还是一样晃晃悠悠的,还是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   顾庭风突然开口说道:“刚和师傅去看工匠,瞧见巷子里新开了家糕点铺子。”   “伙计说他家桂花糕全部是用今年刚采摘的新鲜桂花做的,明日我们再来买些回去,看看好不好吃。”   宴清霜正坐在后面抱着布匹吃着糖葫芦,时不时的看着马路两边泛黄的苞谷,听到相公的话眉眼立即扬起,“好。”   他在乎的不是能不能吃到桂花糕,而是因为相公连去办正事,路上看见开了家点心铺子都想着他。 第78章 野猪   回到家里,宴清霜抱着布匹回了屋子里放好。院子里还晒着昨天的豆角和茄子干,顾庭风就没在外面卸板车,直接赶着牛去了后院。   等打算给牛喂些青草的时候,听见院门被推开了。村长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村长向来沉得住气,很少有如此急赤白脸的时候。   顾庭风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连忙丢下手中的青草问道:“是村子里怎么了吗?”   作为一村之长,最操心的就是村子里的事,平日里管的事也多了去了。但是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能让他这样的必然是大事。   村长苦着脸,跌脚捶胸的说道:“昨天傍晚村里的张大娘去地里看玉米,没成想到了地里一看,自家玉米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乱糟糟的。   就快要能掰的玉米啊!全折了,张大娘看到那种情况差点没昏死过去,还以为是别人把她家玉米糟蹋了,从地里一路骂到了村子里。   后面张大娘的儿子一听也火了,连忙赶到地里去看,发现确实如张大娘所说的一样,不止他家,还有挨着的好多家玉米都被糟蹋了。”   顾庭风问:“是被人弄的吗?”   “唉,要真的是人弄的那倒还好了,”村长说到这里双手握拳使劲捶了一下,顾庭风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想。   “是野猪?”   庄稼人最怕的三害,麻雀、老鼠,最后就是野猪,野猪不仅糟蹋粮食,还伤人性命,也最让人闻风丧胆。   村长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野猪,我们村里都好多年没下来野猪了,这次不仅把庄稼都糟蹋了,还伤了人。   张大娘家儿子和周围另外两家蹲守了一个晚上,还以为是平日里和别人结了怨,专门报复的,哪料到会是野猪下来吃的。   可恨那几个小子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发现是野猪没想着跑,反倒拿着锄头傻愣愣的一起冲了上去。   后面全部被野猪拱翻在地,都伤得不轻,鲜血淋漓的,尤其是张大娘家儿子,半条命都快没了。”   顾庭风看着村长身上还有干涸的血渍,料想他可能是把人送到医馆后就往自己这里来了。   “村长过来是想让我帮忙把野猪打了?”   村长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村上就你一个长期进山里打猎的,这方面总比旁人多些经验。”   关乎大家的安危,顾庭风自然不会推辞,更别说那几头畜生还伤了人。   只是野猪是群居动物,一头还好,就怕是来了一群,单靠他一人想要猎杀那么多野猪也绝非易事。   村长知道他顾虑什么,连忙道:“不止你一个,我会叫上村里所有年轻力壮汉的子,让他们都去给你搭把手,你只要告诉他们怎么做就行了。”   “好,那村长你先回去告诉村里所有人,这几天先不要去地里了,尤其是东边那片林子周围,等我们把野猪剿到了再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只是打野猪这件事还得你来想帮忙了。”   “村长放心吧。”   等村长急匆匆的走出院里后,宴清霜蹙着眉,满目担忧的走了出来,刚刚村长和顾庭风说的话他在里屋全都听见了。   “相公,你真的要去吗?”   “嗯,”顾庭风拉过夫郎的双手,发现有些凉,就放在自己手心里搓了一下,安抚道:“别怕,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野猪性格暴躁,十分凶残,一般只有在早晨和傍晚的时候才会出来觅食,最主要的是这畜生皮糙肉厚,就连身上的鬃毛都是坚硬的,很难有弱点。   尤其是雄性野猪的两对大獠牙,长而外露,向上翻转。是它们攻击时最为重要的武器,动作蛮横又迅猛。   如果面对面硬刚的话,很难有人能从它的獠牙底下完好无损的走出来。   最难对付的还不止这样,野猪是群居动物,大多都是好几头一起活动,运气不好还可能遇见倾巢出动的。   可见这次着实伤脑筋,必须得好好想个办法后才能行动,要不然肯定会吃大亏的。   顾庭风在心里计划了一番,见夫郎已经在灶房里准备烧饭了,便说道:   “小霜,我现在套车再去镇上一趟,把师傅家里的两条猎狗借回来帮忙,你做好饭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怎么这样急,明天再去不可以吗?”宴清霜听到他现在还要去镇上赶紧走出来,“这天等你回来就黑了,晚上赶车多危险!”   “恐怕不行,”顾庭风摇头,“今天两头野猪都见了血,我怕它们晚上会闯进村子里来。   那时候大家都睡着了,没有防备,会有危险的,野猪忌惮猎犬,所以我先去把扑风和来福带回来以防万一。”   扑风和来福跟着陆师傅打了多年的猎,咬死捕获的野物不计其数,见过血,身上煞气重,就是丢进野猪群里也得让对方忌惮三分。   听相公这样说便知道他已经决定好了,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只得叮嘱道:“那晚上回来的时候赶车小心些。”   “好,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做好饭就先吃,吃完饭若是害怕的话就去前面溪哥儿家,我晚点回来再去接你。”   “嗯,我知道了,相公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好,”   等看着顾庭风套了牛车又匆忙出去以后,宴清霜走进屋里坐了一下,也没心思烧饭了,哪怕他没走到村子里去都能感觉得到人心惶惶的。   正当他心里烦乱的时候溪哥儿来了,“我刚看见顾大哥又赶着牛车出去了,想着来找你说说话。”   “快进来坐,”宴清霜拍了拍旁边的凳子,“今天早上我和庭风去镇上了,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那几人伤得严重吗?”   “重,有一个手臂都快被咬没了,要不是村长及时带人赶到,估计三人这会都没命了。”   溪哥想起早上三人血淋淋的被大家伙从山上抬下来,心里到现在都还留有余悸,不由打了个冷摆子。   “现在村子里都在说这事,刚刚村长还叫人把大壮也喊走了,说是要大家配合顾大哥把野猪猎了,不止大壮,村上所有汉子都去了。”   丰梨村现在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就连地里都不去了,就怕正好撞见野猪在自家地里那就糟了。   特别是村上年纪大些的老人,对野猪印象很深,以前就发生过野猪闯进村子里来伤人,后面吓得大家都把自家院子里的围墙用石头砌起来,全部都加固了一遍。 第79章 摸查情况   以往村子里这个时候最为热闹,现在连个孩童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村长独自一人在大梨树下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是专门在这里等顾庭风的,此时远远见他赶着牛车过来,忙上前问:“庭风,这就是你说的两条猎犬吗?”   “嗯,今天晚上我会先过去看看,有情况再回来通知大家。”   “不不不,那可不行。”村长连忙摆手,“你一个人去这也太危险了,我叫上几个人跟你去。”   “也行,那我先回去了,等过些时候我再下来。”   说完便赶着车走了,他这么晚还没回去,夫郎肯定担心坏了。   宴清霜把饭摆在堂屋里,坐在院子里等相公,听见院门响了后连忙跑过去。   顾庭风牵着扑风和来福,看见小跑过来的夫郎抬手将人搂住,等回了屋,望着人眼尾是干的才放下心来。   那一次宴清霜的眼泪简直砸在了他心尖上,这次万不可再把人惹哭了,到头来心疼难受的还是自己,所以带了扑风和来福就赶紧回来了。   饭菜都热了两回了,顾庭风没在家他也吃不下,现在两人早已饥肠辘辘,埋头把饭吃完,宴清霜先去给扑风和来福喂食,再去喂小黑和小黄。   哪知道小黑小黄见了爹爹阿娘后,饭也不吃了,围着扑风来福来回转,还一个劲地叫唤,像极了撒娇的孩子一般。   宴清霜摸了一下两只小狗的脑袋,笑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平日里委屈你们了?”   小黑小黄立刻凑上来,讨好地蹭了他一下,宴清霜失笑,也没勉强,让他们在院子里玩耍,自己进去和相公说话。   顾庭风坐在堂屋里拿着弓箭,脸上却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对夫郎开口,说他待会要出去摸查野猪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第一天上山打猎回来晚了,吓到夫郎了,一到晚上对方就格外黏他。   只要他有事出去,夫郎做好饭就眼巴巴地坐在院子里等他,见他回来后做什么都要挨着,对此,顾庭风既高兴又心疼,也乐意惯着他。   果然,夫郎刚刚还高高兴兴的从外面进来说着小黑小黄的事,等他把要出去的事说了以后,对方立刻撅着嘴把头低了下去。   顾庭风连忙放下手里的弓箭,掐着那截细腰把人抱到腿上坐好,温声细语的哄他:   “我只是去看看,今晚就是观察一下野猪的情况,不动手,而且还有其他人呢!”   宴清霜一直垂着脑袋,好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又闷着嗓子交代:“一定要注意安全,野猪打不到就下次打,照顾好自己。”   闻言顾庭风松口气,连忙保证自己会好好的,“那我先送你去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宴清霜轻笑一声,摇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睡觉,你先去吧!一会他们应该等着急了。”   一想到大晚上的,顾庭风还要在外面面对危险,他哪还有心情睡觉啊!   不过他没说出来,免得让对方平白还要记挂他。   顾庭风见他面上如常,心里叹口气,“那我走了,我把扑风和来福带走,小黑小黄今晚你放到屋里睡。”   “好,我知道了。”宴清霜说。   等顾庭风到村口的时候,顾守礼和他大哥顾守仁、吴大壮、虎子,还有另外两个村尾的汉子,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顾庭风问:“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听你的都备齐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嗯,现在就走。”   现在正是亥时左右,野猪出来觅食的最佳时机。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只夜猫子的声音,几人顺着小路爬上东边的小山头,站在高处往下看。   张大娘家地里依旧凌乱的一片,玉米杆子倒成一团,夜风吹过周围的树木,顿时窸窸窣窣的一片响声,众人心里一紧,赶忙握紧手里的武器。   等风过后看上去又是风平浪静,半只野猪的身影都没见着。   顾守礼扭过头:“庭风,你说这野猪会不会今晚上不来了?”   “不确定,不管它们今晚来不来,我们都要在这里守着,守到明天早上。”   虽然村长说的是两头野猪,但是顾庭风总觉着不止。   每次野猪出来觅食活动最少都是四五头,有时候还是一窝。   而且看周围这被破坏的阵仗,可不像是一两头就能弄出来的动静。   月亮逐渐移到了正空中,明亮的月光照射下来,把整座山头照的犹如白昼,树影婆娑,一切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顾守礼支撑着柴刀有些昏昏欲睡,顾庭风看了一下,大家也都如此。   便说道:“你们几个先到旁边睡一下,我和大壮还有虎子守上半夜,下半夜再换你们起来守。”   “好好,那我们先睡会。”   几人也没磨蹭,倒头就睡,没一会工夫旁边就响起几人的打鼾声,守夜的几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无奈。   两条猎犬警惕地站在最前面戒备着,等到下半夜地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虎子将睡着的几人叫醒,“好了,时间到了,快起来。”   熬了这么久虎子和大壮也有些熬不住了,把人叫醒以后就准备睡觉。   顾庭风想趁现在回去看看夫郎睡着没有,又害怕他走了这里出事。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 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只能再等会看了,如果下半夜野猪还没下来,估计今晚都不会来了。   “庭风,你也去躺会吧,野猪来了我们叫你。”   “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上都有些冷了,清凌凌的月光逐渐西斜,突然对面林子里传来一阵响动,树木也开始摇晃起来。   扑风和来福悄无声息的警惕着,锐利的目光盯着林子里,身子微微前倾,前后腿同时发力,好似只要有个什么突发情况随时准备冲出去一样。   守夜的几人喉咙发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顾守礼手上的柴刀都握不稳了,他大哥赶紧将地上掉落的柴刀拾起来瞪了他一眼。   “快,快去叫庭风。”   还没等他叫,顾庭风早已经有所察觉,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沉着声音说了一句,“来了,不止一头。”   这下几人都不瞌睡了,浑身寒毛竖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林子。   刚刚还只是略微摇晃的树木现在剧烈抖动起来,没一会就从树林里钻出来几只黑黢黢地身影,那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就连牙齿都清晰可见,十分骇人。   “庭风,这…这该怎么办?”   “别急,我们离得远,只要不发出巨大响声,它们是不会发现我们的。”   顾庭风鹰隼般地眼眸紧盯着野猪下来的林子口,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动静,就表示野猪还没出来完。 第80章 设陷阱   扑风和来福没有得到顾庭风的指令是不会冒然行动的,机警的跟着众人一起死死盯着前面的树林,有它俩和顾庭风在,大家不至于恐慌到没了章法。   先下来的几只野猪率先冲到庄稼地里,对着里面的玉米地和红苕地就是一通乱拱,等把里面的玉米红苕拱出来以后就是一阵巨大的进食声。   紧接着林子里又陆陆续续的下来好几头,看样子都是壮硕的雄性野猪,一对儿钩子似的獠牙张牙舞爪的向上卷起,被月光一照森白森白的。   而且还比较警惕,先是仔细嗅了一下,才埋着头对着地里翻拱。幸好顾庭风他们离得比较远。   没多久地里的庄稼都被它们糟蹋完了,阵地又开始转向下一片。   虎子看着下面的庄稼全部都被糟蹋完了,捏着拳头恶狠狠的怒骂道:   “这几头畜生真是猖狂极了,等把它们抓到一定要把它们的皮全部剥下来。”   顾庭风数了一下,应该是一窝的野猪群全部出动了。   这一片林子最靠近玉米地,地势也相对低矮平坦,除了张大娘家的还有好几户人家的地都在这,所以都寻着味集中到这里来了。   这样一来今晚的计划是行不通了,空手还难敌四拳,更何况那么多野猪。看来还是得设陷阱,现在野猪都吃饱了,估计明天一早也不会下来。   顾庭风沉声说道:“走,我们今晚先回去,等明天早上叫上人来挖陷阱。”   “好好好,先回去,回去再说。”   几人都没见过这种仗势,看到那大黑猪上的大獠牙腿都吓软了。   现在顾庭风说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有扑风和来福不死心的又龇了一下尖牙。   几人蹑手蹑脚的顺着地梗滑下去,半点不敢惊动下面的野猪,悄摸顺着原路又返回去了,等到村口发现村长他们居然都等在那里。   顾庭风看到人群里身影单薄的夫郎,眉头皱起,大步走到他面前,“不是让你先睡觉吗?”   宴清霜瞥他一眼,支吾着开口,“我…我听见外面有动静,以为是你们回来了,所以出来瞧瞧。”   顾庭风看他一副心虚的样子也不忍再说他。   “庭风,情况怎么样了?”村长见人下来了,连忙走上前问。   顾庭风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守礼和另外两个汉子已经哆嗦着把情况说给村长听了。   众人一听心也沉了下去,这么多野猪可怎么得了啊!   “别泄气,大家都先回去休息一下,”   瞧见大家脸色都不好看,顾庭风继续对村长说道:“等明天早上村长你把村里所有的汉子都叫上。   野猪太多了,强猎的话只会激怒它们,到时候野猪暴动起来更容易出事情,所以明天我们就去林子口挖陷阱下套。”   “好好,明天我就叫上人去。现在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村长朝着后面喊了一声,大家都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顾庭风带着夫郎也走了,看着对方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顾庭风心里有些无奈。   “好了,低着头做什么,我又没说要怪你,我夫郎担心我安危还能怪他不成,快上床睡觉。”   “嗯嗯,好。”   宴清霜脱掉衣服先爬到床上去,等对方上床以后把自己抱在怀里才一起睡了过去。   野猪皮糙肉厚,外力难伤它半分,就连尖锐的利箭都只能勉强在它身上落下一点痕迹,不过它肚子下面的毛皮确是柔软的。   “坑一定要挖深一些,还有木头签子也一定要尖。”   “好。”   众人天不亮就来了,四周全是挖土刨坑,砍木头削签子的声音,只是大家的眼睛都会下意识的望向林子里。   等全部准备就绪后,顾庭风让人把削好的木头桩子密密麻麻的全部插在下方。   陷阱布置好以后又在四周都下了套,还把师傅给的两个大铁夹子都用上了。   本以为已经万事俱备,静等野猪落网了,可人算不如天算。夜晚野猪掉入陷阱以后顿时嘶吼哀嚎起来,有三头野猪发疯似的不顾一切冲了出来。   扑风和来福像只利箭一样,“咻”的从后面窜了出来,一左一右的立在前面蓄势待发。   几头暴躁的野猪逐渐被震慑住,缓慢停下了脚步。   可众人没有经验,被这一变故吓到,慌忙乱成一团,四处逃窜,原本准备撤退的野猪又开始行动起来。   眼见两头野猪已经撞过来了,躲避不及的几人被撞飞出去,接着挺起獠牙就要撕咬。   顾庭风搭起手中的弓箭对着正在撕咬的野猪眉额头上就是一箭,野猪被射中弱点,甩着身体怒嚎着准备冲上来挑他。   顾庭风又眼疾手快的补了一箭,大喊一声:“都愣着干嘛!快把人扶起来往后退。”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地上受伤的人扶起来。   那边野猪连着中了两箭皆在眉心,没一会摇摇晃晃的就要倒地,虎子几人拿着镰刀柴刀上去就去一顿乱砍。   后方的一只甩着头疯牛一样撞过来,瞅准顾庭风就准备扑上来把他挑起。顾庭风连忙侧身闪躲,拉弓射出一箭,只射到了野猪的眼睛。   被射中的野猪吼叫着抖落箭矢,又看向顾庭风红着眼再次冲了过来,他这后面还有一只,退无可退。幸好扑风从侧面冲了出来,极具咬合力的它一口撕咬在野猪的喉咙上面。   顾庭风又射出一箭,野猪刚被陷阱刺穿了肚子,现在又连着中了两箭,早就支撑不住了。   “好了扑风,快去帮来福。”   扑风听到后连忙撒口,来福有猎野猪的经验,知道它皮厚咬不动,和扑风逮到机会一起扑到它侧身,专门咬它肚子。   野猪腹部先前就被木头桩子刺穿了,这一咬上去顿时疼得哀嚎,掉转头就想跑。顾庭风趁机连发两箭,最后一头野猪才奄奄一息的躺地上不动了。   “干得好,扑风来福。”   顾庭风挨个拍了一下它们脑袋,要不是有它们震慑住,就刚刚乱成那样,不被野猪咬死也得被踩死。   扑风和来福依旧龇着利齿,随时战斗的样子,听到坑里的叫声又冲到陷阱旁边去了。   那边几人见野猪终于倒下去了,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里,周围全是野猪的嘶吼声,在夜晚听着尤为吓人。   顾庭风怕里面的野猪再次窜出来,连忙叫上几个人再去补上一顿,等彻底没声了才敢坐下来歇会。 第81章 分猪肉   这大晚上的大家早就精疲力竭了,此时都顾不得其他,伴随着浓烈的血腥味准备睡一会。   顾庭风见大家都准备躺下了,连忙说道:“现在还不行,都起来把野猪从坑里先拖出来,然后再把血迹用泥土掩埋起来,最好埋深些。   虽然这窝野猪都剿了,万一山上还有野猪或者其他大型野物,届时闻到血腥味下来就更糟了。”   大家一听心里又是一个哆嗦,慌忙爬起来将野猪拖出来。   每头野猪都是成年了的,体型硕大,尤其是雄性野猪,四五个汉子合力才把它们从坑里拖出来。   等把这里的战场清理完,天都已经亮了,有几人被野猪挑到还撕咬了几下,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   先让他们下山了,剩下的汉子抬着野猪也回到了村子里。   村长看着他们抬着野猪下来了,连忙叫人接过放在村口,“这下终于放心了,你们都没事吧!”   “幸好有庭风在,要不然大家都回不来了。”   想到刚刚的场面,大家仍然心有余悸,村长欣慰的看向顾庭风说:“庭风,这些野猪都是因为你才猎到的,你说怎么办?”   顾庭风摇摇头道:“村长处理就好,不用考虑我,而且这些都是因为大家的帮忙才猎到的。”   “那我待会叫人来把它们全杀了,都分给村上的人你看怎么样?”   顾庭风自然没意见,想到那一片的庄稼都被糟蹋完了,让村长多分些给那几户人家就准备回去了。   “好好好,那你们先回去歇着吧!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一晚上的估计都吓坏了。”   顾庭风回到家里的时候,宴清霜正在烧水,见他回来以后眼睛都亮了。   连忙准备提水倒进木桶让他洗澡,顾庭风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水,“野猪都猎到了,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嗯。”宴清霜高兴的直点头,然后进屋里找衣服来给他换,等他洗漱好又进灶房里忙着,像只小蜜蜂一样。   “快吃,吃完去睡觉。”   宴清霜将刚煮好的面端到他面前,面上放了鸡枞油,还拌了好多鸡枞,光是闻着就特别香。   “你也吃,”顾庭风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过来一起吃,宴清霜挪着自己的碗坐到他身边。   夫郎吃饭没有他快,顾庭风特意放慢速度等他。两人吃完饭宴清霜就催促他赶紧去歇息。   “一起去吧,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夫郎这两天在家里提心吊胆的,比他还需要歇息。   宴清霜摇摇头,“我不困,今天早上睡得很好。”   被顾庭风搂怀里睡了两个时辰,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现在还不困。   顾庭风也不勉强他,“那我先去睡一会,有事就叫我。”   “好。”   等顾庭风进屋里睡觉以后,宴清霜又接着给扑风和来福下了一锅面条,等它们吃完以后拿了一床旧被子铺在檐下,让它们挨着小黑小黄睡觉。   扑风和来福蹭了一下他的手掌,看起来温顺得不得了。哪还有刚刚林子里撕咬野猪的凶狠模样。   野猪被除了大家心里都高兴,等听说村口在杀猪分肉,大家心里更畅快了,连忙拿上篮子准备去拿肉。   “哟,承仁他娘,你抱着孩子还要上山啊!”   “上什么山!不是说野猪猎到了,村长在村口分野猪吗,我这是去拿肉谁说要上山了?”这人明知故问,陈秋菊不高兴的看着问话她。   陈秋菊自从上次被宴清霜放狗咬了一顿以后老实了很多,也没敢再腆着脸到人家家里要东西了。   只是这爱占便宜的性子怎么都改不了。   周围人听后都嗤笑一声,别人都是拿着篮子,只有她一个人背着个大竹筐去拿肉,这还真是不要脸。   大家都在心里啐了一口,跟在她后面,想看看今天这肉她到底能拿多少。   猎到一个野猪窝,就连对面村子都惊动了,大家纷纷来看丰梨村杀猪,村长还特意请了以前村里的屠户出来操刀。   “护心肉和猪颈肉,还有这块都留着。”   王屠户不解的看着村长,“不是说都分给大家吗?留着干嘛!”   “待会给庭风送过去啊!这么多野猪要是没有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让我全部处理了,但是这些总得给人家留着啊!”   王屠户一听是这个理,连忙把肉都割下来单独拿一个筐子装起来。   等野猪全部都宰杀完以后,村民们陆陆续续的提着篮子过来领肉。   众人见到陈秋菊那个大筐子,脸上都充满鄙夷,人群里不知道谁阴阳了一句:“呦,人家都拿篮子,你背个筐子过来,是要把整头猪背回去吗?”   “哼,关你什么事?”陈秋菊腆着脸回怼过去,“我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你管得着吗你?”   那嫂子也是个不甘示弱的,叉着腰骂道:“我是管不着,但也不像有些人脸皮那么厚,村里每家屋里的汉子都去挖陷阱了,就你家金贵,一个都没去,现在分肉了倒是跑第一了,也不怕吃了噎死。”   “你才噎死,你全家都噎死,还有我家怎么没去了,这野猪听说还是庭风猎的呢,现在分给你们都是便宜你们了,还管我拿多少。”   听到这话众人都笑开了,纷纷骂道:“是人家顾小子猎的,又不是你家顾承仁猎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里得意什么?”   陈秋菊底气不足的说道:“反正拿回去也是给他爹吃,多拿点怎么了。”   “真是没见过这么一家子都没脸没皮、不害臊的人,都断亲了还好意思占人家便宜,可真够不要脸的。”   “估计是家里没银钱,好久没吃荤腥,闻着肉味馋了呗。”   大家毫不留情的对着陈秋菊就是一顿嘲讽,气得陈秋菊放下筐子对着她们破口大骂。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村长吼了一声:“好了都闭嘴,这一天天的吵什么吵,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要吵回家里吵去,”   又看着陈秋菊那贪样,冷着脸说了一句:“每家六斤肉,多余的没有。”   这下大家都幸灾乐祸的望向陈秋菊,“呸,活该”   陈秋菊脸色也不好看,可看着村长站在旁边盯着她,她又不敢再闹。只得站在摊子前面挑肥拣瘦一番,村长被她选得没了耐心,直接扔了一块就把人赶走了。   陈秋菊不高兴的提着篮子回了家里,顾老三还在屋里睡大觉,顾承仁夫夫俩锁着房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将肉丢在灶房里,准备叫赵蓁起来烧饭,这都多少天没闻见荤腥了,确实如别人所说的一样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第82章 零嘴   走到顾承仁和赵蓁房门口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声*叫。   陈秋菊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丝毫不避讳的动静,心里怒骂:“呸,贱蹄子,青天白日的也勾着我儿子不放,不要脸的东西。”   随后伸手使劲拍打门板,给里面的顾承仁吓了一跳,赵蓁嗔怪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反正她又进不来。”   顾承仁探出半边身体,看了一下上着栓的房门,这才放下心来,被赵蓁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的又来了一回。   陈秋菊在外面等了好一会,见迟迟没有人来开门,退后两步插腰咒骂了一番,没把两人骂出来,反倒把顾老三吵醒了。   一见顾老三阴着脸,陈秋菊心里就惴惴不安。最近儿子和自己离了心,一心一意的扑在那个狐狸精身上,万不能再叫顾老三弃了。   连忙端起笑,“我刚去村口拿了些猪肉,现在就给你做。”说着就往灶房里去,也不准备叫人了。   顾庭风睡了一觉精神头也回来了,起床见夫郎在外面整理干菜,过去帮着一起装。   宴清霜扎紧布袋口说:“这些留着腊月吃,等过几天我再多晒一些,家里建房子也要吃。”   “好,我拿进屋里去。”   顾庭风笑着接过夫郎手里的布袋子放到柜子里。   等村里分完肉以后,村长把属于顾庭风家的那份拿来给他。顾庭风看着筐子里的肉没要,自己从上面提了一块出来,“我拿一块就行了,多的村长拿回去吧。”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你的,其他的我都已经分完了,现在拿回去也不知道要给谁,你自己收了吧!”   说完准备放下就走,顾庭风连忙拦住他,“拿去给张大娘和另外两家吧。”   这三家损失最重,不仅庄稼被糟蹋完了,现在人也还在医馆里没回来。村长想到那几人,也不免叹气,“那我再给他们拿些过去。”   只是又从筐子里提了两块递给顾庭风,这才转身回去了。顾庭风看着灶上的三块猪肉,准备等夫郎回来问问怎么处理。   晚上宴清霜摘了金刚藤回来,原本准备凉拌吃的,现在看见村长拿来野猪肉又分了一些出来炒了一盘子肉片。   野猪肉味道重,多放一天腥味就出来了,所以他没有像以前一样搓上盐风着吃。   厚五花全部拿来改刀切成墩子,下大料红烧好焖在罐子里小火煨软烂。   等吃的时候就舀一些出来,剩下的全部切成片煸炒出油脂后用油封起来,炒菜的时候再捞出来吃点荤腥。   野猪被剿了以后村子里又热闹起来了,这刚吃完饭外面就是一阵欢声笑语。   可能是憋了好几天了,就连婶子们的说话声都变得像是吵架一样。   顾庭风原先说第二日带夫郎去镇上买桂花糕,后面被野猪的事耽误了,今天就准备带着夫郎去镇上好好逛逛。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中秋了,街上比以往热闹很多,多是支起青布伞卖吃食的小摊贩。   还有沿街叫卖桂花的婆婆,以及出来吆喝的店伙计,声音此起彼伏,比赛似的看谁吆喝的声音大,听着莫名踏实喜庆。   宴清霜听着旁边孩子和他阿娘吵着要吃糖葫芦,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庞,因为他自己也像个小娃娃一样手里都拿满了零嘴。   糖葫芦、炒栗子、酥饼,他都不知道该吃哪个了。还有顾庭风手里的各种糕点,说着是来买桂花糕的,后面看见其他糕点又买了一些。   宴清霜将手里的糖葫芦凑到他嘴边,顾庭风张嘴吃了一个,外面很甜,里面又很酸,嚼一下酸酸甜甜的。   “味道怎么样?”   “还行,你尝尝看。”   宴清霜自己咬了一个,“嗯,好吃,甜甜的。”   “好吃的话待会回去的时候我们再买些。”   顾庭风看他吃得像个小松鼠一样,心里软软的,帮他把手上的炒栗子和酥饼接过来。   宴清霜嘴里含糊着,“一串就好了,吃多了倒牙。”   顾庭风想摸摸他脑袋,拉一下他的手,无奈两只手都被占满了,有些后悔今天没有背个背箩来,两人皆是空着手,赶着牛车就出门了。   等夫郎吃完糖葫芦以后,再把手上的酥饼递给他,“先吃酥饼缓一下,栗子待会吃。”   “嗯,好。”宴清霜酥饼接过来,用手小心的剥开纸袋,“相公,快尝一下,都酥掉渣了。”   他吃什么都习惯先分给顾庭风尝尝,若是发现是对方喜欢的就多喂几口,直到对方说不要了为止。   看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捏,顾庭风赶紧凑上去咬了一口,确实很酥,刚碰到酥脆的面皮就掉到纸袋里面去了。   等吃完酥饼以后栗子也吃不下去,顾庭风看夫郎难得俏皮的悄摸揉了一下肚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宴清霜抬起头也笑一下,“吃饱了,这些留着回家再吃。”   “好,我给你拿着回家再吃。”   两人慢悠悠的从巷子里出来,然后再从街头逛到街尾。   后面也没有再买其它的,就连中秋的月饼都没有买,想着等过节的时候再来。   回去的路上宴清霜就把栗子给剥了,剥一个就给顾庭风喂一个,然后自己再吃一个。   栗子香甜软糯,就是有些小不好剥,“等回去我给你剥。”顾庭风赶着牛车,转过头看夫郎剥得费劲。   “好。”   牛车驶到村口的时候大梨树下依旧坐了一些人,只是这次看着宴清霜手里的零嘴点心大家没有眼红了。   经过这次猎野猪的事才发现顾庭风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少数人看了有些羡慕但也没有说出来。   宴清霜看了一下在树下玩耍的小石头,连忙对顾庭风说:“相公,我能不能把豌豆黄给小石头,上次他帮我摘梨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他。”   顾庭风听到小石头帮夫郎摘过梨,自然没意见,停下牛车,看着夫郎把手里的点心递给小石头。   小石头活泼好动,也很有礼貌,知道糕点是要花钱买的,不敢接。   “别怕,奶奶不会骂你的,你就说是你帮宴哥哥摘了梨子,宴哥哥谢谢你的。”   “可是我帮宴哥哥摘梨子是自愿的,所以不能接宴哥哥东西。”   小石头一个劲的摇头,宴清霜无奈,最后还是顾庭风出马他才把点心手下了。   回到家顾庭风突然问:“你很喜欢那孩子?”   “嗯,那孩子聪明懂事,最重要的是知到感恩,就因为我拿了两条鱼给他,他就一直记着。”   只可惜小石头命也苦,小小年纪爹娘都没了,索性还有邵大叔邵大婶疼着,还养的这么懂事乖巧,惹人喜欢。   顾庭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没说话,拿过剩下的炒栗子坐在院子里给夫郎剥。 第83章 落霞村   宴清霜将装着干粮的布袋子递给他,笑着说道:“今天就不跟你上山了,我去找溪哥儿借两个鞋样子在家给你做几双鞋。”   顾庭风接过后捏了一下夫郎的手,“不用老给我做,给自己多做几身衣服,我衣服鞋子都够着呢。”   “好,我心里有数,快去吧!”   过几天忙起来哪还有时间啊!   趁现在时间宽裕些,先把过冬的衣物鞋子制齐了,等天一冷,不至于连件避寒的衣物都没有。   家里野物的毛皮多,卖一些,也留一些。正好今天一块做几件厚实点的棉衣。   见他拿着针线筛子过来了,溪哥儿招呼道:“快过来,给你搬了张小桌出来,鞋样子都给你放上面了。”   “好,”   宴清霜把带来的棉花、布料、皮革啥的全部都堆放在上面。   因着今天纳的鞋底较厚,还特意带了个锥子、顶针过来。   溪哥儿也在缝衣服,他家人多,制的衣物鞋子就比较多些。   而且吴阿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是冬天的衣物不厚实些很难捱过去。   因此半月前他就去镇上买了好几斤棉花,日日放在院子里晒着。   现在一丛丛蓬松柔软的棉花塞到里面衣服的夹层里,厚实又保暖。   两人就坐在院子里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话。   溪哥儿爹爹前几天过生,他和大壮都带着东西回去看望。   此时正眉飞色舞的说着回家遇见的趣事,逗得宴清霜忍不住笑出了泪花。   两人说笑了好一会,溪哥儿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院墙外,“还有那刘柳你还记得吗?”   这怎么会不记得?那事也刚过去不久,宴清霜有些疑惑的望向溪哥儿。   宴清霜猜测道:“是过得不好吗?”   他还记得溪哥儿说过的那老么会打人,而且妯娌间也不好处,容易找事。   溪哥儿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正好和你说的相反,到昨天为止,刘柳在那家里过得老滋润了。”   宴清霜有些讶异,随后道:“那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看来那家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溪哥儿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宴清霜被他笑得一头雾水。   “你怕是不知道她这好是怎么来的吧!”   溪哥儿拉着凳子凑近了一些,“起先她日子的确不好过,两个嫂嫂哥么都欺负她,就连婆婆也天天使唤着干重活。   后面那刘柳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搭上了他公公。”   “嘶。”宴清霜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手下大针一错,吓得把自己手指扎了了个血眼子。   皱眉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溪哥儿哼笑一声,“这还用听?这事在我们村子里都已是人尽皆知,况且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想到上次刘柳和赵家的事,宴清霜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溪哥儿说道:“不过她这次运气要说好也不好,”   宴清霜见他这会还有心思卖关子,忍不住催促道:“这话怎么说?”   “别急,”溪哥儿轻笑一声,接着道:“她现在的家里当家做主的是他公公,虽说也都不是什么好货,不过倒是比那赵显硬气多了。   瞧见刘柳有几分颜色,又整日里楚楚可怜的,对着她颇为照顾,连家里那老婆子都弃了,有他公公护着她倒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不过她这般不知检点,不止败坏家门,还辱没了村里风气,我们村里的族老可不会饶了她。   我今天早上去给爹爹送鞋子,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刘柳被人带到祠堂去了,具体怎么处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这刘柳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做起事来往往令人发指,这次可能是彻底不要脸面了。   堂而皇之的在外面和公公~丝毫不见避讳,就连丰梨村的人去对面买油都遇见到过好几次了。   正因为这样,估计落霞村也容不下她了,当初在丰梨村的时候村长就想把她赶出村子去的。   后面见她被打了个半死,本想容她养好伤再走的,哪知道刘家下手快,没几天就给她寻了一门亲事。   就这样将她嫁到了对面村子里,这样村长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这女人到了其他村子也不安分,这次直接惹了众怒,三番两次找死。   落霞村可不像丰梨村那么宽容,它某些方面比较严苛甚至不近人情。   ――就比如他们村子里全部都是黄姓,除了嫁娶,绝对不允许外姓人到他们村里安家落户。   而且一众族老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尤其看着村里名声。   刘柳这次无疑是自寻死路,被打一顿都是轻的了,甚至可能会直接要她命。   …………   顾庭风接过布巾帮夫郎把头发绞干见他一直紧锁眉头,忍不住道:“刚刚吃饭时候就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宴清霜这才回过神了,冲他笑了一下,没说为什么。   这事他和溪哥儿私下说说也就算了,怎好让一个汉子也知道。 第84章 秋收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不经意间田野里已然变成了一片金黄色。   为了这期待已久的秋收,村子里的家家户户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早早的就把自家院坝、粮仓这些清扫干净。   唯有顾庭风家田里还没有动静,两人都在家里忙着搭草棚子。   等收完庄稼就要接着建房子,到时候收来粮食没地方放,只能先建个草棚子里出来。   而且老房子拆了,两人也没地方睡,所以还要临时搭个茅草屋出来住人。   现在两人每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等屋子搭好以后,其他人家都已经热火朝天的顶着烈日割了好几天稻子了。   天刚拂晓,顾庭风就起床把镰刀磨好,吃过早饭以后准备下田割稻子,见宴清霜也拿了一把刀跟着,顾庭风无奈的看着他。   宴清霜弯起眉眼笑了一下,“两个人割得快。”   顾庭风不再说话,帮他仔细把斗笠戴好,带着他一起去了。   今年的秋收比往年更令人欣喜,几乎每家每户都是大丰收,那沉甸甸的稻穗握在手里就让人异常踏实。   此时湾子里尤为热闹与忙碌,天边还缀着几颗星宿,这田里却已经站满了人。   弯着腰,细长锋利的镰刀挥下去,带起一股青草和稻谷的味道,被风轻轻一吹,闻起来令人有些心旷神怡。   狭窄的田埂上都是往来挑稻的人,顾庭风拉着夫郎避了一下。   隔壁田里邵大婶家都来了有一会了,身后好几排绑好的稻把,整齐的搭在稻桩上晒着。   就连小石头小小年纪也跟着来帮忙,那镰刀割得还挺熟练。   见到顾庭风夫夫二人来了还有些不好意思,邵大婶看着小孙子这副样子直笑。   宴清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夸赞道:“小石头割得还真不错。”   “我是想着让他和其他孩子出去玩的,但是这孩子非要跟着割稻子。我就让他来试试了,没想到割得还行,就是捆的时候有些散。”   “小石头才多大啊!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是啊。”   邵大婶欣慰的看着自己小孙儿,她也不强求什么,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今天天气好,割下来的稻子也不急着挑回去,就这么一把把捆着搭在稻桩上暴晒。   顾庭风一抬头看见夫郎脸上全是汗,就连衣服都有些洇湿了,皱眉道:“你去喝口水歇会儿,这里交给我来就好。”   宴清霜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汗水,不在意的说:“没事,趁现在太阳还没那么辣,再割几排。”   说完手下的镰刀挥得又快又利索,割起一把以后大拇指压住,抽出一根稻草转几下就捆好了。   顾庭风一直都知道夫郎某些方面倔得很,也不多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了。   早上天气凉爽,谁也不会贪恋那点瞌睡,多是很早就来了,只有隔壁陈秋菊一家到这会才姗姗来迟。   宴清霜有些好奇,还特地多瞧了几眼。   今年陈秋菊家地里的土地没有及时打整,都荒废了。   后面村长实在看不下,居然有人拿田地这么糟践的!   就叫她家把田里的水稻赶紧补种上,还把自家多余的秧苗都分了出去,不过那一大家子都还挺不乐意的,拖拖拉拉的请了人插上秧苗。   后面也没人来管理,别说施肥除草,就是田水都很少来放过,到最后眼见着要枯死了才来蓄水。   那时正是稻子扬花抽穗的时节,就是放上水也晚了,别人家的穗头都是饱满结实,沉甸甸的一枝。   只有她家的稻子是干瘪的,就像是只有一把枯草一样,一点重量也没有。   顾老三掂着手里的稻子,轻飘飘的,知道里面没有什么大米,脸上臊得慌,特别是昔日和他分家的亲儿子就在隔壁。   人家种的稻子看着收成就很好,顾老三心里越来越后悔把顾庭风分出去,留下这么两个败家精。   赵蓁没干过什么粗活,此时拿着镰刀要死不活的,跟顾承仁抱怨稻穗划得他手疼。   顾承仁现在哪还有心情关心她疼不疼,自从腿瘸了之后他在村里就没先前那么猖狂了。   尤其对着顾庭风怕的要死,见他也在田里割稻子,心里就一阵阵发怵。   明明顾庭风也没做什么,除了在坝子上打过他一回,可他就是浑身都不自在。   偏偏赵蓁还一个劲的在他耳边“嗡嗡嗡”的说个不停,顾承仁不耐烦的吼了一声,惹得大家纷纷侧目。   这一家子老的少的都没个样子,陈秋菊见到儿夫郎吃瘪,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赵蓁被她笑得恼羞成怒,田里瞬间又是一片咒骂声……   对于这家人动不动就嚷嚷,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三天两头的都能听见她家屋里的吵闹声。   这割稻的时间长了,大家难免有些乏累,见他家田里的动静越闹越大,全都当看个乐子提提神。   顾庭风把水递给夫郎喝了一口,说道:“你上次不是说要打稻蝗吗?现在去打吧!”   “可是我忘记拿竹筒了,”   宴清霜有些沮丧,他刚割稻子的时候看见稻蝗在他面前跳来跳去,就手痒想捉来着。   顾庭风低声笑了一下,“我拿了,在筐子里面,去捉吧!”   宴清霜拿过竹筒有些犹豫。顾庭风将刚刚抓到的几只放进他的竹筒里。   “稻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割完的,我们慢慢来,不着急。再说了还有我呢,你先去打些稻蝗回去,晚上我们炸着吃。”   “嗯好,我这就去。”   宴清霜笑了起来,拿着竹筒走到自家稻田前面去。   可现在正是太阳最晒的时候,稻蝗跳得尤其很厉害,不好抓。费了老半天劲抓到几只,还没等放到竹筒里就跳走了。   宴清霜有些讪讪的看着自己的手。顾庭风见夫郎一脸不可置信的摸样忍不住发笑,也不管他,让他慢慢捉着玩。   倒是旁边的小石头看不下去了,帮着他一起捉,一大一小就在前面稻田里追赶着,旁边割稻子的人看见也会帮忙捉上几个。   邵大婶抬起头看着急的手忙脚乱的两人,对顾庭风说道:“他俩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顾庭风瞧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把稻蝗吓跑的夫郎,脸上露出笑意,随后摇摇头,“小霜估计捉不到,现在跳太厉害了。”   夫郎平日里看着机灵,但是这会估计头疼着呢。   ――这还没碰到就跑了!   宴清霜有些气急的侧过头,瞧见小石头一抓一个准,只有他像个手残一样,无奈跟在人家后面递竹筒。   两人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小石头被邵大婶喊回家吃饭。宴清霜拿着竹筒摇晃了一下,发现快满了这才松口气。   周围的人割了一上午,现在有些回家吃饭去了,还有些带了饭过来,直接就在田里吃了。 第85章 挑稻   周围的人割了一上午,现在有些回家吃饭去了,还有些带了饭过来,直接就在田里吃了。   顾庭风和夫郎也没回家吃饭,早上带了饼子过来,直接就在田里凑合了一顿晌午饭。   天气热,倒也不怕冷了。宴清霜拿出腌制好的黄瓜条夹在饼子里递给顾庭风,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朵乌云飘过来,众人短暂的乘了个凉,吃饱喝足以后就地躺会,休息一下。   隔壁顾老三家的刚来了没多久,见别人都在吃晌午饭了,朝陈秋菊嚷嚷着也要回家吃饭,于是一家人一方稻子都没割完就回去了。   大家看得直摇头,这一家子懒蛋,估计以后都得饿死!   晚上回家,竹筒里的稻蝗已经蔫了,倒在水里清洗也不见跳动。两人吃完饭宴清霜就把它们全炸了,撒上盐,整个放进嘴里,吃起来又香又脆的。   他家的稻子两人连续割了四五天才割完,割好以后还要挑回来脱谷、晾晒,最后还要舂米。   家里有牛车倒也方便,顾庭风套好车,挑着筐子准备去把田里割好的稻子都收回来。   余光见到夫郎准备关上堂屋的门还想跟着去,顾庭风这次沉下脸,坚决不给去了。   哪还能让他跟着挑担子啊!就是当初让他跟着去割稻子他心里就挺不乐意的了。   “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待在家里看家。”   宴清霜笑了一下,“家里有小黑小黄,不用我,我去帮着你一起收稻子到牛车上。”   “听话,这次就老实在家里待着,不用你,我赶着牛车没两天就拉完了。”   顾庭风没等他再说话,自己赶着牛车出去了。   宴清霜无奈只得留在家里做饭了,大家都在忙着秋收,邵大叔家的小磨坊也只卖一早上。   拿了些铜板赶着去买了几斤水豆腐回来,准备待会用小葱打个蘸水拌着吃。   他知道对方是不想让自己受累,只能在家里变着法的给顾庭风做些好吃的。   这几日天气都很好,割好的稻子全部都搭在稻桩上晒得干干的。等拉回家都不用再晒稻了,直接堆起来脱粒就成。   田埂上比较狭窄,赶着牛车过不去,顾庭风就把牛拴在河对面的小路上。   将田里的稻子全部都抱到牛车上装好,然后用绳子搭在上面避开稻穗捆紧,自己在肩膀上也挑了一些。   见他赶着牛车,还挑着满满的两筐子稻穗,宴清霜连忙想上去接,顾庭风径直走到院子里放下。   然后对夫郎笑笑,“不碍事,我心里有数。”   宴清霜抿着嘴,有些不赞成,那筐子都冒尖了,不像是有数的人,“赶着牛车就少挑些,不要累着自己。”   “好,知道了。”   田里的稻子顾庭风来回跑了快两天才收完,将最后一车稻子卸下来就直接堆在院子里,准备晚点脱粒。   宴清霜端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水,放在顾庭风面前,让他先洗把脸。   然后又将泡好的薄荷水递给他,“快,喝点水休息一下,马上就吃饭了。”   说完又急着进屋里摆饭,想着这两天相公一个人累坏了,一天三顿饭都做的扎实。   一盘子鸡枞油凉拌的猪耳朵、炖肉、酸豆角炒肉沫,还用酸笋煨了一罐老鸭汤。   “快,先喝点汤,我炖了一个上午了。”   看夫郎这架势,简直恨不得一口气把桌上的饭菜全部都塞到他嘴里才罢休。   顾庭风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心里热乎乎的,“好,我先尝尝。”   “嗯,”宴清霜点点头,接着又给他盛了一碗米饭在旁边放着。   他还炸了黄豆腐,又从园子里摘了些小白菜回来洗干净。   此时正好可以下在炖肉里煮,就像冬天吃锅子一样。   吃完饭两人把桌子收拾干净,抬到院子里,刚收回来的稻子晒得很好,直接在桌子上拍打脱粒。   院坝都是宴清霜仔细打扫干净的,脱落后的稻粒直接落到地上就行。   天边布满大片火烧云,霞光把院里照得红彤彤的,没了白日里的炎热,晚风一吹倒还有些凉快。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是拍打稻子的声音。   播种的时候累,收割的时候也累,手都快抬不起来了,不过心里都是高兴的,今年丰收啊!这饱满鼓胀的稻粒小山一样的堆在院子里。   去了壳,全都是白花花的大米,今年丰梨村的收成都不错,个个脸上都喜笑颜开的。   外面来往的人群,全是张罗着晒稻打稻的声音,还有些人家院坝小,家里晒不完,急着叫家中孩子去村里抢地盘的呼喊声。   顾庭风见夫郎一直挥着手,知道他手臂现在肯定很酸痛,忙道:“去旁边坐着,我给你揉一下。”   宴清霜没勉强,坐到了旁边,顾庭风去屋里倒了药酒过来,放在手心里搓热,然后覆在夫郎手臂上打着圈,缓慢揉着。   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宴清霜感觉手臂脖颈都轻松了许多,“感觉好多了,我也给你揉揉。”   “我手臂没事,我再给你揉揉,头低下去。”   顾庭风将他后衣领稍稍拉低一些,看着上面被稻草划出来的细细的红痕,心里有些难受。   这稻草锋利割人,扬起的时候不小心打到身上,或者吹在脸上都很扎人。   原本是想给他也揉一下脖颈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脖颈都被稻草扎着了,药酒揉上去会辣痛,我烧点水你去洗个澡,剩下的我来就行。”   相公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孩子了,打个稻子而已,哪有这么娇贵了,“晚上再洗,我也给你揉揉。”   宴清霜不由分说的把地上的药酒挪到自己身边,学着对方的样子把酒倒在手心搓热,然后再揉上去。   “怎么样?舒服吗?”   顾庭风点点头,有些享受的半闭着眼眸,夫郎力度合适,哪怕他身上没什么酸痛的地方都感觉特别舒爽。   宴清霜见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扬起,又给他按摩了一下肩背,这几天相公才是受累了,一个人担了这么多稻子。   “好了,夫郎辛苦了,”顾庭风突然睁开眼,握住他手心笑了起来,“再按下去,你手更酸了。”   宴清霜摇头,“我没事,手不酸,”   “那也不按了,你去把麻袋找出来,咱们今晚把稻子装袋就好了。”   “嗯,我去找。” 第86章 造房子   两人又花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才把稻子全部打完,然后装袋扎好口后堆放在草棚子里面。   脱好的稻粒不用急着脱壳,等吃的时候再舂米也来得及,那时候舂下来的米糠还可以留着喂养家禽。   草楼还没建好,稻草找不到堆放的地方,顾庭风就全部扎成草垛子,堆在院外的空地上。   这个稻草不能扔,留着冬天没草料的时候喂牛,还可以当火引子,来年的时候也可以用他和麦草来搓草绳。   只是堆在外面难免要受些风吹雨打了,但这也没办法,今年家里要修房子,等草楼建好以后再给它换地方。   稻子收完了,接下来就是地里的玉米瓜果豆子什么的,不过那些要赶后一段时间,估计要到中秋节过后,九月份去了。   所以顾庭风想了一下,还是觉着先让工匠师傅们过来建房子,如果到时候脱不开身,地里的活就请人来干。   只要把今年忙过去就好了,脑子里虽是这么想,但也不是真的准备明天就动土,等休息两天后再说。   灶上支了两口大锅,顾庭风把锅里的滚水舀出来,提着倒进木桶里面,又兑了冷水,试了一下水温后,才冲着房里喊了一声:“小霜,水好了。”   “来了,”   宴清霜从屋里把两人的衣物都找出来,放在床尾搭着。见水、布巾、皂角什么的都已经被对方放好了,眼里噙着一抹笑意。   顾庭风磨磨蹭蹭的说道:“我在门口,水凉了叫我。”   ――要不是夫郎脸皮薄,他倒是想待在里面不走的,还能给夫郎搭把手搓个背什么的。   “好,我知道了,快出去。”   宴清霜笑了一下,把想要耍赖的人推出去,关上门。   等夫郎洗完澡后,顾庭风直接把桶搬到院子里洗,反正他家院门是关着的,又看不见。   夜还未深两人就早早吹灭了油灯,上床歇着了。第二天就只是去山上捡些柴火,放会牛,顺便割把草什么的。   正经休息了两天后,带着夫郎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师傅家一趟。最近家里忙,哥么有孕了也一直没来看过。   顺便又去镇上告知工匠师傅们,明日就可以动土了。   宴清霜则留在家里收拾东西,床、柜子什么的这两天都已经请人来帮忙,搬到茅草屋里面去了。   实在很大件的,茅草屋里放不下,也都搬到溪哥儿家偏屋里先存放着,等房子完工后再搬回来。   洗干净的衣服全部都装到箱笼里,被褥枕头什么的也都搬出来。   一时间家里有些乱,就连灶房都要拆,里面的锅碗瓢盆、坛坛罐罐什么的都堆在茅草屋外面。   一一整理好后已经傍晚了,灶房里做了最后一顿饭就彻底熄火了。   入夜后两人躺在床上,顾庭风给夫郎掖了一下被子后才说道:“我请了王婶子过来帮你烧饭。”   建房子是需要供一顿晌午饭的,这样一来,二十多个人的饭菜都得夫郎来烧,一煮就是好几月,这样下来太辛苦了。   原本他是想着多花些银钱,奈何匠人全部都是其他村,要么就是镇上的,着实不方便自己开火。   闻言,宴清霜从他怀里仰起头,拧着眉不同意的说道:“做什么还要请人,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虽然人多了些,但也不过就是一顿饭的事,没必要再请人多花费银钱。   “我知道你忙得过来,只是不想你太辛苦,王婶子干活利索,村子里哪家有事都是她帮忙掌厨的,请了她后你也能松快些。”   他们家里没人帮衬,不是他做就是夫郎做,这么多人的饭菜,他忙起来也顾不上。   还有后院的家禽、掰回来的玉米这些暂时都得交给夫郎一个人打理。   这样一想,顾庭风心里就有些闷闷的难受,好像夫郎自从嫁给他就一直让他跟着受累。   好半晌才闷着嗓音道:“等建完房子就把你整日养在床上,最好多养出些肉来才好。”   宴清霜玩似的捶了他一下,嗔道:“说什么傻话,那成什么样子了。”   别说再养些肉了,宴清霜悄摸捏了一下自己的腰,这半年来他肉眼可见的胖了许多。   就连前段时间溪哥儿见了他,也说他比之前丰腴了不少,这要再养下去可不得成猪了吗?   顾庭风哼笑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就是要好生养着,给不给养?嗯?”   那手还不规矩的挠了一下自己,宴清霜被他弄得有些痒,更加往他怀里贴,含笑道:“养,养,给你养。”   “这还差不多,我今天去师傅家见琛哥在和嬷嬷学做菜,到时候我也去学一下,回来给你做。”   宴清霜目光依赖的望向他,“你不用学,我喜欢给你做。”   每次见相公大快朵颐的吃下自己做的饭食,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顾庭风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现在多学点,等夫郎日后有了身孕,不至于手忙脚乱。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怕给夫郎压力,只轻声道了一句:“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   ……   建房子得事先备好木材、砖瓦等,这些都是顾庭风提前去镇上预订好的,第二天工匠们直接运了过来。   一车又一车的青砖黑瓦全部从村口路过,运到顾庭风家里,田里割晚稻的人看了直咋舌。   纷纷议论着顾庭风家里要建新房子了。   “这顾小子是个有本事的,这还没一年的时间呢,家里就能建得起房子了!”   “可不是嘛,刚路过的时候,我往那车上瞧了一眼,都是些上好的木材砖瓦,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买的。”   “那可得花不少银钱了,我看镇上好多都是那样式的瓦片。”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顾庭风怕夫郎累着,专门请了王婶子去帮着做饭,这村上就没见过谁家相公对夫郎这么好的。”   但是也有人酸的,陈家嫂子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嗤笑道:“不过做个饭而已,还用得着请人?到底是比旁人金贵些。”   旁边刚嫁人的哥儿听了也跟着酸言酸语:“对呀,这村里谁家建房子烧个饭还请人帮忙的,真是有钱没地花了。” 第87章 中秋   这些人就是嫉妒人家霜哥儿命好,有相公疼,不像他们哪怕刚成亲也得跟着下地干活。   大热的天还得挑稻子,顾庭风别说让夫郎挑担子,就是煮个饭也得请人帮衬夫郎。   先是眼红人家挣了钱,现在又酸人家夫郎,真是不要脸。   王婶子在后面听着众人越来越难听的话,最后还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哐当”一声,将肩上的挑子扔在地上,吓得众人连忙回头。   看到绷着脸的王婶子,知道可能被她听见了,纷纷心虚的把头低了下去。   “呸,一群长舌妇,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就只会在背后嚼舌根,有本事当着人家面说去啊!”   王大婶叉着腰,撇着嘴看向先挑事的陈大家的,“我看上次陈大挨的那顿打,还是没能让你家长长记性,要不现在就去顾家一趟,一起再好好说道说道。”   这陈嫂子哪里敢啊!那次他当家的被顾庭风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才好。   后面别说再去找顾家的麻烦,就是在村里遇见了,也隔老远就躲开了,连她也只敢在背地里偷偷的过过嘴瘾。   现在听到王婶子这么一说,连忙夹着尾巴换到一边去割稻子,就连其他小哥儿都慌忙散开了。   王婶子见状讥笑一声后,把筐子捡起来递给儿子,自己去顾家帮忙去了。   这建房子都是卖力气的活,那么多人不吃点油水荤腥的怎么会有力气干活。   就是想要人家更好的为自家用心卖力气建房子,也得好吃好喝、大鱼大肉的伺候着。   除了一顿晌午饭,宴清霜还经常熬些解暑气的绿豆汤、糖水、凉茶什么的给师傅们喝。   因着顾庭风建房子,就连陆师傅都来帮忙了。陆师傅镇上的房子就是他自己亲自看着建的,经验老道。   此时就帮着在旁边盯梢,哪里需要搭把手就去哪里,因此顾庭风放心了许多。   自己赶着牛车去刘屠户那里,怕天气热放不住,就只拉了半头宰杀好的大猪回来。   工匠们动作很快,等他回来以前的老房子都已经全部拆了,屋顶上卸下来的瓦片整齐的堆在院门外。   拆下来的木头也不准备继续用,留着过段时间搭草楼或者劈来烧火也行。   中秋节那天房子已经初步有了样子,待工匠们都回去以后,顾庭风夫夫二人和陆师傅就在家里过节。   这几天实在是忙得分不开身,就连中秋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没时间去买。   晌午时候,宴清霜和王婶子烧完饭后,又赶着去村里买了一只七八斤重的大公鸡回来,留着晚上吃。   虽然今年月饼什么的都没买,但是宴清霜还是好好整治了一大桌饭菜。   毛色艳丽的大公鸡提着就很敦实,顾庭风见夫郎准备宰鸡,就抽空过来帮他把鸡先处理好了。   就算拔完毛还是很大只,宴清霜把它剁成两半,准备半只拿来炖汤,剩下的半只下辣椒重料,做成辣子鸡。   猪大肠好吃但是不好洗,不清理干净的话味很重,先放在水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还用了些面粉才洗干净。   洗净的大肠切成合适的小段,油热下葱姜蒜、青红辣椒爆香,然后再把大肠下进去。   炒到微微焦黄出油的时候倒点黄酒、酱油,最后撒上盐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炖好的猪头肉剔下来,装在大碗里,无论是直接吃,还是调上酱料蘸着吃,都很香。   猪耳朵切成细丝,等冷了以后和上次一样用鸡枞油凉拌,最后撒上些小葱、芫荽。   鲜美的肉汤倒进瓦罐里,下白菜和豆腐进去煮。   他还泡了海带和粉丝,去溪哥儿家要了些酸菜切细跟着又拌了一道冷盘。   全部放大碗里,撒上辣椒面、盐、小葱、芫荽、香油,最后倒一点点姜豆,淋上酱醋,搅拌均匀。   想到相公和师傅待会可能得喝点,又炸了些花生米,撒上盐,腌制的黄瓜条也都拿了出来。   等菜全部上桌以后才去院子里喊人,“师傅,相公,过来吃饭了。”   顾庭风和陆师傅正在顺砖块,搬木材,听见夫郎喊吃饭便扬声应着。   宴清霜见人过来后,把装着水的木盆端了过来,又找出两块干净的布巾给他们擦手洗脸。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陆师傅不由道:“今晚少不了又得喝几杯,小霜辛苦了!”   宴清霜笑笑:“不幸苦,师傅和相公才辛苦了,快坐下吃饭。”   “还有什么没做的吗?我来帮你。”   见都快吃饭了,夫郎还在灶房里忙活,顾庭风也跟着进来。   “我用黄豆煨了些猪脚,有些时间了,进来看看好了没有,相公快出去吃饭,我这里舀出来就好了。”   “给我吧!我来盛。”   顾庭风没有出去,接过他手里的大碗和勺子,将里面炖得软烂的猪脚盛了出来,最后又舀了两勺黄豆,淋上浓郁的汤汁。   今天中秋,天色还未黑全,月亮就升了起来,亮堂堂的,都不用点烛火,三人直接坐在院子里吃喝。   旁边青砖黑瓦的堆了一片,但是几人都没在意,就连派去守粮食的小黑小黄也都放了出来,一起在院子里过节。   顾庭风把吃完的骨头扔给它们,小黑小黄叼着肉骨头趴在砖头上啃。   陆师傅和顾庭风先喝了两杯,咂巴了一下嘴说道:“亏的你分到了这老房子,这儿地大,地段也好,既不过分吵嚷也不不冷清。”   记得村长以前也说过这话,顾庭风目光扫了一眼,还是很赞同的。   一顿饭吃到最后,陆师傅多喝了几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宴清霜把顾庭风干净的衣服找出来,说道:“相公,你先扶着师傅去溪哥儿家厢房里休息吧!”   两人搭茅屋的时候不知道陆师傅会过来,因此就只搭建了一间房子。   吴大叔家人不算多,就将自家空着的厢房腾了出来,给他们居住,都是收拾干净的。   这几天陆师傅也没回去,都是住在那里。   顾庭风接过衣服,看着眼神已经不甚清明的陆师傅有些无奈,“好,我先扶师傅去歇息。”   等回来夫郎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大锅,放在院子里晾干。 第88章 花灯   村里比之前热闹了些,都是刚刚从镇上看花灯回来的人群。   几个孩童提着漂亮的花灯跑在前面,互相打闹着想要看看对方的兔子灯。   小女孩怕他给自己弄坏了,躲在阿娘背后不给看。小男孩嬉笑着凑上去,最后顺着小路你追我赶的回家去了。   就连吴大叔一家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溪哥手里拿着一个荷花花灯,高兴的跑来和宴清霜一起看。   花灯做工精致,莲瓣娇妍清透,栩栩如生,特别是当点燃里面的烛火时,水红色的光照在地面上,看起来十分漂亮。   顾庭风从屋里出来,瞧见夫郎脸上雀跃的模样,忍不住心里一动。   转身拿上镰刀,去后山砍了些细竹子回来,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个,手艺不怎么熟练。   细竹用镰刀削成一根根细条,放火上粗略烤一下增强竹子韧性,再把烤过的竹枝交叉编织起来,扎个圆形的骨架。   面粉加水小火熬煮成一些糨糊,又去堂屋里翻出些红纸来,用茅草做了一把小刷子,将红纸仔细敷在上面。   等完工后顾庭风望着眼前这个格外素净,一点也不精致的小灯笼,有些不满意的皱起眉头。   正准备摸索一下,看能不能剪两个花样子贴在上面的时候,夫郎已经找过来了。   宴清霜看完花灯,送走溪哥儿后,才发现相公不知道去哪里了,这都快大半个时辰没见到人了。   连忙朝屋里喊了两声,等寻着声音过来后,发现相公正坐在砖瓦上。   手里还拿着一个圆圆的,红色的小灯笼,正笨拙的想要往上面再加点花样子。   宴清霜眼里一下就湿润起来,将小灯笼捧在手心里,声音有些哑的问:“你这是做给我的吗?”   “是,是给你的,”   顾庭风拿起两块青砖铺平,拉着夫郎坐在自己身边,手指抹掉他眼角的湿润。   “今年太忙了,明年我们也去看花灯,到时候给你买个更漂亮更精致的小兔子花灯,保证比他们的都好看。”   宴清霜摇摇头:“不,这个就很好,我喜欢这个。”   随后又轻轻的重复了一遍,“我就喜欢这个。”   顾庭风见夫郎抱着红灯笼不撒手,也就随他去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宴清霜将灯笼挂在床头,时不时的就要伸手摸一下。   第二天醒来见灯笼还好好的挂在那里,又上去仔细抚摸着。   明明就是那么一盏普通的灯笼,上面甚至连个穗子都没有,却叫他越看越喜欢。   转眼中秋过后,九月初的时候,村里人还没得歇上两天,又开始忙碌起来。   掰玉米比收稻子辛苦多了,不像稻田就在村口湾子里,这苞谷种的较远些,山路陡峭还不好走。   天还没亮,半山腰上的小路,全部都是背着大背箩拿着棍子打露水的人,就连孩子也跟着背个小竹筐上山掰玉米。   顾庭风一早就在村里请了几个人来帮自家抢收。因为是农忙时期,工钱就比平日多了十文,来的人倒是挺多的。   请的都是些老实能干的,偷奸耍滑的一开始他就没要,将人带到地里,交代清楚是哪几块地以后,顾庭风就准备离开了。   大家都知根知底,所以没什么不放心的。   宴清霜把牛牵到后面山上放养,又去割了些鸡草,还捡了一些柴火,准备待会煮完饭上来背。   院子里没地方,现在他家也要去村里占地方,收来的玉米就直接让人晒到外面场坝上。   吃完饭,背了柴火以后,宴清霜就守在玉米堆旁边,时不时的过去翻晒一下,等晒好后自己赶着牛车装着拉回去。   两日后,地上的玉米棒子越堆越多。旁边还有几户人家因着占位置这事吵了一整天了。   不过很快她们骂架的声音就停下来了,这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万里晴空的,现在乌云就黑沉沉的压了下来。   收庄稼的时候最怕刮风下雨,一下雨地里撕好的玉米还有村里场坝上面晒的,全部淋了个通透,这一整天就算白晒了。   幸好宴清霜动作快,见天气不对就赶紧收了起来。   等顾庭风抬完石头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全部搬到草棚子里去了。   怕夜里雨下大了,顾庭风又在上面铺了一层茅草,现在已经入了秋,白天气温干燥。   傍晚就开始刮大风呼啸起来,席卷着屋后的树木,听着呼呼作响,委实有些瘆人。   两人住在这茅草屋里,宴清霜总怕这屋顶被风掀走了,从傍晚开始就有些担忧起来。   砖瓦木头,还有收来的粮食都在外面,就算是有小黑和小黄守着,顾庭风夜里也很警醒。   见夫郎被外面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扰得睡不着,又将人往怀里搂紧了一些。   温声安慰着:“别怕,屋子我都固定好的,安心睡觉。”   宴清霜“嗯”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了一下,顾庭风轻笑一声,一同睡了过去。   等地里的玉米都掰完以后,房子也建得差不多了,顾庭风估摸着差不多再有一月多的时间就能完成。   其实村里人家建房子一般不会建这么久,多是一两月就造完了,但是顾庭风家房子建得比较敞亮。   除了堂屋以外,还有三间正屋,两间偏房,就连灶房都建得宽敞明亮。   昨日里陆师傅还亲自带了几人先把草楼建了,就建在后院原来关家禽的地方,以后上面用来堆草放玉米杆子,下面就用来关家禽牲畜。   院子里也全都铺上了青石板,原先用黄土夯实的围墙重新推了用石头重新垒起来。   所以耗费的时间就长了些,估计等真正建好应该是腊月前后了,得亏提前了些时日,要不然真得受些冻。   今年比往年还要更冷些,刚立冬村里人就穿上了棉衣,也不出来晃荡了,就窝在家里烤火。   到了夜里气温更是寒冷,加上这茅草屋既不能御寒,也不能挡风,晚上一觉醒来手脚都是冰的。   还没到立冬的时候,宴清霜就将床上的薄被褥都换了下来,全部铺上了厚棉被。   换下来的被褥拆洗干净,等日头好的时候再晒晒,装进柜子里,等天气热了以后换着盖。 第89章 上梁   顾庭风顺着被子探出手摸了一下夫郎的脚,发现还是冰冰凉凉的,忍不住直皱眉。   随后就将他双腿捞了起来,准备放到自己怀里捂着,宴清霜连忙把脚收了回来。   他身体较寒,就是平日里哪天天气稍微冷点,手脚就像铁一样冰得不象话。   更何况这种天气,要是放到相公怀里还不得给他冻着。   “我没事,待会就好了。”   顾庭风压住他挣扎的腿,不由分说的将他双脚放到自己怀里暖着。   他火气重,哪怕是到冬日里,身上也暖得像个火炉子一样,更何况夫郎还换了厚被子,到下半夜以后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宴清霜被他搂着格外舒服,就连身体也开始暖和起来。   他家的屋子足足造了好几月,等屋子正式上梁那天刚好是冬月十七,比原先估计的时间还提前了几天。   ――   霜降萝卜,立冬白菜。   溪哥儿昨天刚去地里拔了两大背箩的萝卜回来,现在直接给顾家送了一筐子过来,“你看看,够了吗?不够的话我再去拿。”   宴清霜看了一眼筐子里萝卜,一个个晶莹剔透、滚圆滚圆的,就连顶部都还缀着几片青绿青绿的叶子。   不过这也太多了吧!   溪哥儿搬来的这一大筐子,都够他和相公两人吃一个冬季了。   “够了够了,你拿这么多干嘛。”   溪哥儿捡了一些出来,准备清洗干净待会做菜用,脸上笑着说道:   “不多,我知道你家今年没种萝卜,你若什么时候想吃就自己去我家地里拔,你知道的,就村长家后面,山脚那块。   这霜降过后的萝卜少了一股辣味,格外甜,晚上也可以坐火边削了皮直接吃,吃起来水汪汪、脆生生的。”   “好,”   宴清霜都被他说得现在就想吃一块了,他家很少种萝卜,就连以前也没怎么种过,大多都是到村里人家去买的。   今天新屋子上梁,好歹得开几桌酒席庆祝一下,不巧王婶子的家里有事来不了,现在农忙忙完了,溪哥儿有空正好过来搭把手。   这冬天的萝卜赛人参,溪哥儿拿的多,两人就打算多做几道这个菜,凉的热的都来一些。   萝卜清洗干净不用去皮,切成小段放盐腌制一下把杀出来的水份倒掉。   正好溪哥儿那边的葱姜蒜料都切好了,每样都来上一点,最后再倒点酱油、醋、辣椒、花椒抓拌均匀就行。   溪哥儿见盆里全是装着的排骨,就问宴清霜,“你这些全部是拿来炖萝卜的吗?”   “对,全部一起炖了。”   本来是打算昨天晚上就把排骨先煨好的,但是相公非要拉着他闹,等下了床腿都软了,哪还有力气想这些。   切好的萝卜还有一些,见溪哥儿已经把排骨炖上了,就打算把剩下的做个肉丸子汤。   猪肉剁碎,放盐、酱油、葱花、姜末,最后再打个鸡蛋搅拌均匀腌制一下。   萝卜切成细丝,锅里油热以后下萝卜细丝翻炒一下,最后倒入开水,把刚腌制好的肉末搓成一个个肉丸子下入里面,等出锅的时候撒点花椒面就好了。   “小霜,你那里好了吗?”   “好了,你那里呢?”   溪哥儿揭开盖子看了一下,发现排骨还差点火候,便道:“再焖一会,不过可以先去叫人了,等他们落座以后也差不多了。”   “好,那我先去叫他们过来。”   外面看匠人上梁的很多,除了工匠师傅,还有村里的一些人都来看他家造的屋子,里里外外围了好些。   宴清霜从建好的厢房里穿过去,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才看见顾庭风。   顾庭风正在堂屋下面和师傅观望,忽然觉得自己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那张令他又爱又怜的脸,弯着眉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顾庭风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宴清霜凑过去,“饭做好了,来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顾庭风抬头看了一下,横梁已经吊上去了,说道:“快了,这边没有火,你先回去,待会我招呼他们过来。”   这天气虽然没见下雪,但是干冷干冷的。夫郎体质畏寒,多站一会脚底就冷冰冰的。   宴清霜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铜钱放了吗?”   “放了,昨天你串好的都放上去了。”   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闹了一下午,等将人都送走以后,看着自家宽敞亮堂的新屋子,实在是让人心生欢喜。   不过两人也没急着住进去,足足晾了三天后才正式搬进了新屋子,在溪哥儿家借放的家具也全都搬了回来。   粮食放到了其中一间偏房里,锅碗瓢盆这些都搬进了灶房,顾庭风和夫郎也还是睡在原来那间屋子的地方。   等东西全部整理好后花费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宴清霜看着规整好的新家。   内心的愉悦止不住的冒出来,时不时的到处看看走走。   就连小黑和小黄都有了一个小屋子,最下面全部用厚稻草铺着防寒,然后在上面又垫了一床小被子和一些旧衣物。   现在两只狗正趴在里面酣然入睡。   “好了,别看了,快进来烤火泡一下脚。”   顾庭风看着院子里四处溜达的夫郎,有些无奈,这都瞧了好几天了还看不够。   外面又没有屋子里暖和,冻着了怎么办,本来他身体就比较畏冷。   于是直接出去将人拉进屋子里。今天天气还算好,但是顾庭风还是在堂屋里烧了个火炉。   屋子里很暖和,两人围着炉子可以边吃饭边烤火,把堂屋的大门关上,只留一个缝隙出来透风。   “明天是先种麦子还是豆子?”   庄稼人就是这样,真正闲下来的时间就只有年节那几天,田地里更是一刻都荒不得。   虽然还未小雪,他家也算是晚了些日子了,幸好是种冬麦,不碍事。   顾庭风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先撒麦子吧!”   豆子的话就是种些豌豆蚕豆而已,很快的,麦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自家有了牛更是方便,顾庭风在前面把地耕好,宴清霜跟在后面播种就行。 第90章 腌酸菜   这撒冬麦没几天就弄完了,天气也变得更冷了些,晚上宴清霜拿着相公灌好热水的汤婆子放到被窝里面。   等床铺稍微热了以后才敢上去。   顾庭风说道:“把脚搭在我腿上,我看看还冰不冰?”   “不冰了,”宴清霜乖巧的将自己脚搭在相公脚背上,“比以前好多了。”   自从入秋后,相公知道他畏冷,就一直用自己身体给他暖着,后面还特意到镇上给他买了汤婆子回来。   现在他全身都是热热的,十分暖和。   顾庭风夹住他伸上来的双脚,细细感受了一下,发现确实是热乎乎的才放下心。   不过依然用自己的大腿将夫郎的腿暖着,没有放开的打算,两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寒冬腊月里,柴火是必不可少的,虽说平日里已经囤了些,但眼瞅着这几天天气好,顾庭风还是拿了柴刀到山上砍柴火。   宴清霜则留在家里腌酸菜,前段时间忙,村里腌酸菜的时间早就过了,别人家就连酸菜干都晒好了。   唯有他家今年什么都还没有准备,这时日酸菜干是晒不了了,就打算做点酸菜就行。   幸好还赶着时节把菜种下去了,过几天都能摘菜台了。   宴清霜背了个背箩,到园子里拔了满满一大筐子青菜回来。   小黑小黄这不到一年的的时间瞧着长了不少,原本肥嘟嘟胖乎乎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就抽条了。   他还以为是最近太忙了,把它俩给饿瘦了。   但是相公说它们本质上就是两条细狗,小时候看着比较像来福,也就是他们的阿娘。   个头圆润不大,四肢粗壮短小,加上被他喂养得滚圆滚圆的,看起来尤为惹人喜爱。   等稍大一些就能看出来和扑风一样了,身体和四肢都逐渐变得修长。   尤其是小黑,除了颜色和它爹爹不怎么像,其他都一模一样。   但是这捣乱的摸样可一点没变,这大冷天的,见宴清霜蹲在井边洗菜,它俩竟然还把头伸进去吐了个泡泡。   等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脑袋变得湿漉漉的,棕黄色的皮毛一绺一绺的贴在上面。   宴清霜瞧着都震惊了,连忙跑去屋里找了块布过来,又哄着给它俩把脑袋上的水擦干净。   但是小黑小黄好像都知道宴清霜脾气软,等他擦干后又把头伸了进去。   宴清霜都要被气笑了,有这两个调皮鬼在估计他这酸菜到晚上都腌不好了。   正巧顾庭风担着柴火回来,宴清霜立马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和他告状。   听着夫郎那委屈巴巴的声音,顾庭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柴火刚放下就走了过来,“别气,我马上就帮你收拾它们。”   这话还没说完,两只惯会看人脸色的小东西,撒丫子就准备开溜,最后还是被顾庭风抓着关到草楼里面去了,正好和里面的家禽牲口做个伴。   听着小黑小黄在后院声声叫唤,宴清霜也没管,没了调皮鬼在身边,他动作都快了很多。   等洗完这一大筐子青菜,手都冻木了,伸在灶膛前烤了一会才准备烫酸菜。   这青菜比较大颗,怕烫得不均匀捞慢了,所以一次就只放了几颗进去。   要想酸菜脆,烫的时间一定不能太久,打个滚就赶紧捞出来,放到洗干净的坛子里,而且还是没有沾过油水的坛子。   等全部烫完后把准备好的酸汤倒进去,封上坛口,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吃了。   溪哥儿提着个布袋过来的时候,宴清霜正打算继续做些盐菜,见他来了手下的东西暂时放下了。   “快先进屋里去,外面冷。”   宴清霜将小火炉往他脚边挪了一下,见溪哥儿手里还拎着个布袋,不禁好奇道:“你拿的什么?”   溪哥儿把袋子递给他,“我阿么做的萝卜干,给你家送些过来。”   宴清霜听到后顿时就馋了,连忙拿碗倒了些出来。   这萝卜干奶奶还在的时候也喜欢做,香辣脆爽,每次他都当零嘴一样,时不时都要放几根进嘴里当个嚼头,贪嘴吃多了还烧肚子。   溪哥儿问:“味道怎么样?”   “嗯嗯,好吃。”   宴清霜说话间又连吃了好几根,溪哥儿阿么的手艺不错,萝卜干软硬晒的刚好,表面一层鲜红的辣椒面,咸度也适中。   两人坐了一会,见宴清霜院子里还晒着青菜准备做盐菜,溪哥儿也没准备多留。   临走前说道:“我刚来的时候见外面日头有些白,好像要开雪眼的样子。   怕过几日下雪,路不好走,准备明天去镇上一趟,买些莲子花生回来做腊八粥,你要不要一起去?”   宴清霜道:“好,明早上我去叫你,咱俩早些去,在村口叫个牛车。”   ――   “好了,吃那么多待会肚子该受不了了。”   顾庭风有些无奈,自打他回来,就见夫郎手里抱着个碗,不停的吃着萝卜干。   宴清霜心虚的缩回手,眼睁睁的看着相公把他碗拿走了。   顾庭风起身拿了些糕点果子,支了一个长凳放在他身边,手一伸就能够着的地方,“吃这个,萝卜干改天再吃。”   “好,”   宴清霜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东西念久了就馋,一时没停住嘴。   想到晌午溪哥说的明天早上要去镇上,宴清霜就把这事和相公说了。   顾庭风点头道:“早些买回来也好,那我明天送你们俩去。”   宴清霜瞅着他笑了起来,“瞧你这记性,你忘了,早些时候你答应了邵大叔家,要去帮他杀猪,明天就是腊月初二了。”   临近年关,村里杀猪的人家逐渐多了起来,怕被别人请了去,都是事先说好的,早在他家还在建房子的时候邵大叔就说过了。   年底买豆腐的人多,邵大叔家磨坊生意红火,忙不过来,所以他家也是村里最早杀猪的人家。   早些时候就开始张罗了,到处请人。   顾庭风此时也有些怔愣,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若不是夫郎提醒,他确实把这事忘了。   只得叮嘱道:“那明天早上出去穿厚点,拿不了就少买些,反正之后也还要去的。”   “好,”   宴清霜点点头答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那我们家今年要杀猪吗?”   他家今年也算杀了两次猪了,成亲一次,建房子一次,如果要杀猪还得再去村里和别人卖一头。   顾庭风道:“要杀,前些日子我和王婶子家说好了,她家杀一头,留一头卖给我们,等年前我就去赶回来。”   今年是和夫郎第一次一起过年,说什么也得把年猪杀。 第91章 腊八   第二天一早,外面隐约起了薄雾,有些雾蒙蒙的,看不太真切。   毕竟是去给人家帮忙的,去晚了不好,顾庭风也没磨蹭,轻手轻脚的起床。   夫郎还在熟睡,他将床上的汤婆子重新灌了热水,轻放在对方脚边。   伸手摸了一下宴清霜脸蛋,还是热热的才放心的走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宴清霜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摸了一下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   冬日里最怕起床,到处都冷飕飕的,昨夜放的火炉子也熄了,手刚准备伸出来就感觉到一股寒意。   冻得他一哆嗦,连忙把手收了回来,被窝里还是暖呼呼的,尤其是自己脚边。   宴清霜知道是相公又给他添了热水,舍不得起床,赖了好一会,最后怕溪哥儿等还是起了。   临到年边谁都舍得花钱,就连平日里最抠搜的人家也会豪气一把,花几个钱坐牛车去镇上。   此时村口站满了人,一半是去买莲子蜜枣回来熬煮腊八粥的,另一半则是些比较急性子的人家,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就准备到镇上备年货了。   溪哥儿和宴清霜等了一会,才坐上了一辆牛车,不过冬日里坐牛车就有些遭罪了。   虽然速度不快,但是跑起来寒风还是不可避免的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到镇上以后全身都冻僵硬了。   溪哥儿跳下牛车,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先去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宴清霜同意道:“好。”   两人找了一家杂食摊子,要了一碗猪杂汤,里面还给了一点粉肠,吃起来软糯可口,就是有些费牙,应该是没煮透。   宴清霜在嘴里嚼了好一会才咽下去,用筷子把里面的猪杂捞着吃了,再一口喝下热乎乎的猪杂汤,没一会身体就暖和了起来。   喝完汤两人正准备去粮铺,溪哥儿就眼尖的瞧见赵蓁和他阿么也走了过去,连忙扯住宴清霜袖子示意他看。   宴清霜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溪哥儿朝着两人走过来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   这时宴清霜也知道他说什么了,有些好笑,这溪哥儿就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刚嫁到他们村里不到一年,这谁家里的事任何事,他摸的比村上村口的婶子们还要清楚。   好几次他和相公从村口路过,都能见到他坐在一群上了年纪的婶子、叔么里面听八卦。   然后再回去绘声绘色的说给他听,以至于村上的事宴清霜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这赵蓁家里的事,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些,此时见他这么激动宴清霜还有些疑惑,难道是又有什么事了?   溪哥儿见他不明所以的样子,撇嘴道:“都说了让你常出来走走,不要老是黏着你相公你还不信。”   闻言宴清霜有些脸红,他确实有些离不开顾庭风,过于黏人了。   溪哥儿说:“你还不知道吧!那赵蓁回么家去了。”   宴清霜确实不知道,忙问怎么回事。   “听说前段时间赵蓁和陈秋菊吵架了,还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一些,后面又不知道怎么惹恼了顾承仁,被他打了一顿。   那陈秋菊平日里就见不惯他,此时更是逮住机会,娘俩一起合伙把人打了一顿,那叫喊声整个村子都听见了,就你家听不见。”   宴清霜怕他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连忙转移话题,“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溪哥儿接着道:“还能怎么样,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赵家想找上门说理的,可后面连顾承仁的面都没见着,那陈秋菊直接把门关上了。   气的赵显家的直接把自家哥儿带回去了,到现在顾承仁都还没去接人,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什么的。”   早些时候村里人就知道,这两家凑在一起,绝对要闹不少么蛾子,果不其然,这还没多久就闹出了这么多动静。   说话间已经到了粮铺里,两人便止住了话题。   据说这腊八也叫腊日祭。   熬好的腊八粥先要用来祭灶神,保佑来年衣食有余,吃喝不愁;祭门神,驱鬼辟邪,迎财纳福;祭牲畜,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因此腊八也是腊月里最为重要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很重视,还意味着从这天开始,村里的人就要忙年了。   这腊八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喝腊八粥,腊八粥也被叫做福德粥,主要是用粳米、糯米、薏米、黄豆、赤豆来熬煮的。   后面有些人家发现,再在里面加些花生、莲子、红枣、桂圆、栗子、白果这些味道会更好,也更受孩子们喜欢,于是用的材料更加丰富起来,   宴清霜和溪哥儿也都不是小气吝啬的人,每样都买了些,付完钱从铺子里出来后,溪哥儿小声道:“早知道我们也种些花生了。”   这才两个小碗的花生就去了18文,都快赶上一斤肉的价格了。   就连宴清霜也有些咋舌,村里很少有人家种花生,他自己更是没种过。   前段时间还比较便宜,没想到临到过年了居然这么贵。   不过看溪哥儿气鼓鼓的样子,宴清霜还是宽慰道:“那明年我们也种些,今年就算了,先买些回去吃着。”   想到村里孩子多,宴清霜和溪哥儿还去买了些糕点、糖果什么的,就想着让孩子们也热闹热闹。   天气太冷,两人没怎么逛,买了东西就回去了。   顾庭风给邵大叔家杀完猪,匆忙吃了顿饭就回来了,原本想套车去接夫郎的,哪想到他已经回来了。   “外面冷,快过来烤火。”   宴清霜对着相公招了下手,这一路回来又顶着寒风吹了一路,他一回来就把火炉子烧上了。   看他烤着火还冻得直哆嗦,顾庭风脸色有些不好,“不是让你穿厚点再出去吗?”   明明昨天晚上还和他说过的。   “我已经穿很多了,你看。”   宴清霜讨好的冲相公笑笑,然后把自己穿的衣服一件件翻给他看。   顾庭风瞅了一眼没说话,转身去灶房里拿了个萝卜回来,用刀削下厚厚的一层皮,然后放火上烤热。   宴清霜见他削萝卜就知道他要干嘛了,麻溜的把自己鞋袜脱掉。   这是村里的土方子,以前村上的孩子们一到下雪天就喜欢满外面跑,有些还去山上扯冰钩。 第92章 腊八粥   然后再湿着鞋袜回来,手脚哪禁得起折腾,没几天就开始长冻疮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痒起来简直抓心挠肝,难受得不行,大人们就会用萝卜皮烧热贴在脚上,两三天就好了。   自从入了冬,顾庭风怕夫郎不抗冻,也像孩子们一样长冻疮,就一直给他用萝卜皮烧热烫脚,预防着。   此时见夫郎一脸乖巧上道的样子,顾庭风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宴清霜仰起头,再次讨好的冲他笑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腊八了,宴清霜头天晚上就开始忙活,各类米淘洗干净,然后泡水。   莲子、桂圆、蜜枣去核,他还准备加些干果进去,忙的时间就长了些。   第二天两人起来了个大早,把泡好的粳米、糯米、薏米、红豆、绿豆、莲子这些下锅里慢慢熬煮。   又从柜子里拿了好几块红糖出来,加水小火化开,留着备用,等腊八粥煮好以后再倒进去,这样熬出来的粥香甜软糯,还黏糊糊的。   等粥熬好,眼瞅着孩子们就快要上门来了,宴清霜连忙舀出来一碗,让相公端着先去祭祀。   自己则放了桌子,把准备好的糕点、果子、糖果这些全部拿出来摆上。   又一一把小碗整齐的摆放到桌子上,再把腊八粥盛到里面,怕放凉了,中途还换了好几次。   顾庭风从后院回来,见他一脸紧张,不由失笑,“孩子们该来的都会来,担心什么。”   宴清霜也笑,“你不懂。”   这腊八节既是大人的节日,更是小孩子的节日,每到这天,孩子们都会早早起床,挨家挨户的上门讨要腊八粥喝。   越是上门的孩子多,则表示这家人福气好、德行好,心地良善,受孩子们喜欢,因此腊八粥也叫福德粥。   相反的,若谁家院里空荡荡的,没个上门讨要腊八粥的,则表示这主人家不好客,没福气也没德行,孩子们都不愿来。   别看孩子们年纪小,谁家怎么样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   村里门婶子家就是个例子,据说每年她家熬煮的腊八粥,都是用几把粳米混着玉米面熬煮的杂粮粥,就连南瓜子都舍不得抓一把。   孩子们自从吃过一次,都再也不上门了,门婶子还怪人不知好歹,站在门口骂,说什么都让人白吃白喝了,还嫌这嫌那的。   后面孩子们的阿娘也听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对骂。   这本来就是村里风俗,从那老夯货的嘴里说出来,就感觉自家孩子是特地上门讨她吃的,大家又不是非缺她这口饭。   从那以后只要家里有孩子的,都会在这天事先叮嘱好自家孩子,一定不要去那老泼皮家讨粥喝。   孩子们记着大人的话,每每都避开了门婶子家,这又气得门婶子跳出来骂,往她家门口路过时还重重的啐了一口。   吓得几个孩子一见她就跑。   宴清霜今年也是第一次熬腊八粥,以前他家住得远,没谁会为口吃的在这大冷天爬到山腰去。   因此怕孩子们不喜欢,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的,十根手指头都绞紧了,怕最后还是没人来,让相公丢了面子。   顾庭风见夫郎好像真的很在意,正准备好好宽慰一下他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群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时。   宴清霜瞪圆了眼睛,连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张望,没多久就见到十来个孩子跑了进来。   领头的正好是小石头,见宴清霜和顾庭风已经在等着他们的时候,小石头带着小伙伴围上来,叽叽喳喳的向两人问好。   “好好好,快,快进屋里坐。”   宴清霜和顾庭风连忙把这群小客人带到堂屋里坐好,东西都摆上了,随他们吃喝。   两人就站在旁边,瞧见谁碗里空了就赶紧添上,本来是每家每户喝小半碗粥就走,去下一家的。   但是宴清霜准备的东西多,糖果、点心、果子都是孩子们最为喜欢的,而且他腊八粥也舍得放料。   除了镇上买的食材,后面他还加了干果这些,红糖也放得多,一大锅甜滋滋热乎乎的腊八粥喝起来还会拉丝,深受孩子们喜欢。   孩子们也不急着去下家了,在顾家吃了个够,等离开的时候个个打着饱嗝,挺个小肚子出门了。   到了下一家的时候,肚子里都装不下东西了,害的主人家还以为自家煮的腊八粥不好喝,不受孩子们喜欢,还都自责了好一阵。   今年雪来得晚了些,忙忙碌碌的腊八过后才落了雪,早上天还没亮,外面已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顾庭风垂眸见夫郎还窝在他臂弯里酣睡,就一直没动,外面寒风呼啸着,估计是灶房的门没关严实,被吹得“啪啪”作响。   不知道昨晚上会下雪,圈里的牲畜都没再加些稻草,怕给冻坏了,顾庭风还是打算先起床去看看。   轻轻把夫郎枕着的手臂抽了出来,宴清霜似有所觉,眉头皱着“嗯”了一声。   顾庭风连忙凑过去小声安抚着,直到夫郎又熟睡过去,自己才披上衣裳出了房门。   估计是半夜里就开始下了,院子里堆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鸡圈里的鸡全部都冻得缩成一团,全部挤在一起取暖,就连牛也在里面“哞哞”叫。   顾庭风连忙爬上草楼,扔了几捆干稻草到下面圈里,全部扯开厚厚的在圈里铺了一层,就连玉米杆子也都丢了些。   自打入冬以来,山上没了青草嫩叶,鸡、牛都是麦麸、米糠拌着干草煮,鸡倒是还好些,时不时还能吃些玉米谷子。   可牛是实打实的没吃过几次嫩叶了,好歹是家里的壮劳力,顾庭风自然不会怠慢它。   顶着风雪去园子里掐了些黄菜叶子回来,丢到槽里给它喂了顿饱,顺便给鸡圈里也扔了一些。   小黑小黄倒是早早就换了个地方,都搬到了柴房了,窝里的被子垫得厚,没冻着,一大早起来就活蹦乱跳的。   院里的白雪上全是它俩的脚印子,踩了还不算,一连在里面打了几个滚才了事。 第93章 吃锅子   小黑小黄时常在山里野惯了,皮糙肉厚的,耐造。   顾庭风也不管它们,随它们在院里翻滚打闹,抖落身上的雪花,回到屋里夫郎还在睡,冬日里没事做,大家都起得比平日里晚些。   顾庭风给他掖了一下被子,又伸手进去摸了一下,汤婆子还有点热呼气,刚准备拿出来换一下水的时候,宴清霜已经迷糊着醒了。   揉着眼睛坐起来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顾庭风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一下,周身裹着棉被,遮盖严实,才道:“还早,外面下雪了,有些冷,你多睡会。”   “下雪了?”   宴清霜一听下雪也不困了,连忙爬起来就想到外面看看。   见他这么火急火燎的爬下床,顾庭风赶紧拿起床尾的衣服给他穿上,难得有些不悦的责怪道:   “都说了外面冷,这么着急做什么,衣服不穿就忙着下床。”   宴清霜自知不对,又爬回了床上,见他依旧黑着脸,笑眯眯的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顾庭风瞬间消了气,点了一下他的脑袋,逗他,“都学会哄我了?”   宴清霜小声和他咬耳朵,“那你喜不喜欢?”   温软清甜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蛊惑,就像夜里的某些时候,叫人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顾庭风对着夫郎历来没有什么抵抗力,更何况这人还故意撩拨他。   眼眸黑沉沉的望着宴清霜道:“你确定要现在招惹我?”   宴清霜被他喑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瞬间怂了,心虚的退了回去,眼神飘忽着不看他。   “不…不招你,我要起床了。”   顾庭风哼笑一声,把他拉了过来,按在怀里重重的亲了一口才放开,随后起身走到箱笼旁边,拿出一件厚棉衣给他穿上。   穿好衣服后,两人又在屋里磨蹭了好一会才出了屋子。   宴清霜看着院坝里的雪,不仅被小黑小黄留下一个个黑脚印,还翻滚得乱七八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最后自己也跟着上去踩了一圈,小黑小黄见他出来了,连忙想往他身上扑。   宴清霜看了一眼它俩身上的雪,遇到热气被化开,皮毛都有些湿了,连忙朝旁边躲了一下。   小黑小黄不知道主人有点“嫌弃”它们,还以为是闹着玩,见他跑了也撒丫子追上去。   顾庭风坐在灶房里烧水,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心里给他估摸着时间,还没等宴清霜玩多久就把人叫了进来。   宴清霜站在院子里拍了一下身上的雪花,有些兴奋的说道:“今天吃锅子吧!”   下雪天最适合围着火炉吃锅子了,无论吃多久都是热乎乎的。   顾庭风欣然同意,“好,那我去院子里拔些菜回来。”   宴清霜翻了一下橱柜里,打算吃个芋头锅子,刚好芋头自从挖回来都还没吃过,现在吃正合适。   芋头洗干净先放锅里煮熟,等芋头煮的这段时间,又忙着把配菜备好,炕上烘好的猪肉拿下来,舀瓢热水兑着清洗干净,最后切片,稍微厚些。   等切好顾庭风也拿着菜回来了,还拔了些小葱芫荽,在院里把上面的雪抖干净才拿去洗。   洗好后用个小簸箕装着,小葱芫荽切碎,待会弄个调料一起吃。   顾庭风坐在灶膛后面烧火,见锅子里的水蒸气都冒出来了,便把木盖子揭开看了一下,说道:“芋头好像好了,”   “我瞧瞧。”   宴清霜拿了根筷子从芋头中间插了一下,发现还有些硬,没煮透的芋头不好剥皮。   又盖上盖子接着焖煮一会,第二次就差不多了,顾庭风把芋头捞出来放在簸箕里控干水分。   宴清霜则拿了个大碗出来,两人坐在火边一边剥芋头,一边说话。   顾庭风道:“等帮大壮家杀完猪,我就去王婶家把猪赶回来。”   这几天杀猪的人愈发多了,天还未亮,就听见村子里一阵又一阵的猪叫声。   有些人还一连帮跑好几家,就连顾庭风昨日都跟着跑了两家,听了一整天的嚎叫声。   宴清霜自然也同意早点把猪赶回来,问“那我们家什么时候杀年猪?”   过年了什么都得沾沾喜气,这杀猪自然也得瞧个好日子。   “我请村长看过了,腊月十七那天日子就很不错,我们早上吃完早饭就杀猪。”   他家早上吃完早饭就可以开始了,下午村长家也杀猪,还得去帮忙。   宴清霜心里算了一下,那时候离过年还有好几天,时间还算充裕,还能抽空把腊肉腊肠都熏出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芋头就已经剥好了,这种芋头个头不大,每一个用刀从中间划成两半就行。   宴清霜起身去把吃锅子的高汤加热,然后把猪肉下到锅里炒干炒香。   想到待会还有个蘸水就只加了几颗干辣椒,等肉炒好后再把熬好的高汤倒进去。   外面寒风呼啸,从背后山口席卷而来,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在院里。   两人没去堂屋,就在灶房里围着火炉,吃着暖呼呼的锅子别提多惬意了。   炉子下面还开了两道小门,就连脚都是热热的。   顾庭风从半开着的门缝里看了一眼,小黑小黄两个不知道冷的,还在外面玩,就把它们都叫了进来,趴在灶膛前把皮毛烤干了再说。   吃完饭两人也没动,收拾了碗筷就挨在火边取暖。   宴清霜把从南瓜里掏下来的南瓜子,放在灶台边沿炕熟,黄白色的围了大半圈。   这个不占肚子,哪怕刚吃了饭都能再吃一些,炕熟以后脆生生的,吃到嘴里越嚼越香。   “我改日多开些南瓜,把里面的籽都掏出来,用粗盐炒着吃,那样更香。”   “好。”   宴清霜突然扭过头,盯着顾庭风说道:“还有,溪哥儿家杀猪那天你不准再喝酒了。”   这几日帮别人家杀猪,酒水自然少不了,顾庭风每次回来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虽然他酒量好,从来没有喝醉过,但是喝多了伤身,顾庭风自然不会让夫郎担心,当即就保证不会再喝了。   “嗯,不要喝了。”宴清霜凑过去挨着他,轻声道:   “等开了春,天气好了,我再去山上给你摘糖罐子泡酒,我还跟哥么学了些,知道山上有些果子可以泡酒,到时候我都给你泡。” 第94章 抓猪   果酒偶尔喝些,不会对身体有害处,反倒能疏通经脉,养人,大有裨益。   顾庭风垂下眼眸,亲了一下他头发,温声道:“好。”   大壮家今年杀的年猪特别大,大概三百多斤近四百的样子了。   前来帮忙的人都站在猪圈门口观望着,寻思着待会该怎么赶出来,并且抬上杀猪桌上面。   顾庭风道:“怪不得你家要请这么多人,这猪太大了,不多几个待会真按不住。”   吴大壮见大家都在惊叹自家的年猪,高兴的嘿嘿直笑,“这都多亏了我夫郎,每天精心伺候着。”   吴大叔也高兴,去年给阿么看病,家里的年猪都卖了,没杀年猪,听着别人家院里杀猪时的叫声,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所幸今年自家也宰上了,而且这年猪的重量在村里应该也算头一份了。   过年杀这么大的年猪,脸上有光,这一大早上起来烧水,嘴角就不自觉的咧着。   进来一个就逮着人家到后院看他的年猪,早上宴清霜和顾庭风是最先来的,还没进屋里就被吴大叔带去看了。   宴清霜在灶房里对着溪哥儿道:“你瞧吴大叔,那笑容从进门就没断过,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啊!”   溪哥儿都不用特意看,公公那嗓门大的他估计在村口都能听见了,平日里严肃的脸上也乐呵得皱成一团。   溪哥儿笑着说道:“公公这些年辛苦了,难得见他这么高兴,就让他好好尽尽兴。”   两人说话间灶上的水都已经开了,宴清霜把水舀到桶里,溪哥儿出去和吴大壮说了一声。   不出大家所料,这大猪不好撵,躲在猪圈里不出来,几个汉子进去想强按,都被它横冲直撞的拱了一通。   最后都退了回来,吴大壮独自进去赶了一下,圈门口的人没拦住,被它一下子蹿了出来,这下更不好抓了。   大猪到了更宽敞的地方,满院子乱跑乱拱,胆小的哥儿嫂子们都被它吓了一跳,慌忙躲进堂屋里。   一群汉子忙不迭的上来抓猪,可它力气实在是大,大家在院子里追赶了好一阵,这天寒地冻的居然跑出了一身的汗。   这动静太大了,溪哥儿也带着宴清霜出来看热闹。   屋里的婶子们见猪虽然乱跑,但是不会上院坝里去,也就放了戒心,出来观望。   一群大老爷们儿平日里尽在外面吹牛,显得自己多能一样,现在抓个猪费了老半天劲都还没逮到。   嫂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站在旁边挤兑着。   等见到有几个汉子被大猪撞了个屁墩儿时,更是毫不留情的哄笑起来,臊得一群汉子涨红了脸。   他们杀了这么多年的猪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情况,这猪体格大也就算了,偏偏还很灵活,左右开路,谁都拦不住。   顾庭风抬眼看了一下围观的人群里,夫郎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薄唇紧抿了一下,自己拿了根粗麻绳上去了。   没了众人的哄赶,一个人反倒好行事,顾庭风趁猪停在角落里打盹的时候,动作轻巧的给它把绳套上了。   怕它反应过来挣脱了,又继续缠了好几圈,先把四肢捆住,最后再从肚子上穿过去。   等大猪反应过来,已经被缚了个结实,挣扎着想跑,众人连忙扑上去扯紧麻绳,合力把它摁在地上,等它没力气了这才抬到桌子上。   嫂子们纷纷摇头,追了一早上的猪,水都快冷了才按住,够这群汉子们臊好几天了。   晌午吃饭的人多,摆了两张桌子,虽说都是成了亲的哥儿嫂子,没什么可避讳的。   但都还是默契的分开坐,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院里突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妇人声音,这一下子就让宴清霜想起了门婶子,她在村口骂架也是这阵仗。   众人下意识的顺着门口望去,一位穿着鲜艳的妇人熟门熟路的进到屋里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牵着孩子的年轻女子,不似村里人的粗布短打,一身蓝花带刺绣的棉服裹身,斜式的领子缠了一圈小绒毛,看着就和这屋里不搭。   那妇人就更不用说了,大把年纪了还穿得轻狂,甚至比那年轻女子都还花枝招展。   一进来目光就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发现还是老样子,觉着没什么意思。   再看吴大叔,自打这妇人进来,脸上早已没了笑模样,此时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妇人听到吴大叔的声音,才收敛了打量的目光,径直朝着吴大叔走过去。   变脸似的,眼泪说来就来,用帕子压了一下眼角,难过的说道:“瞧大哥这话说的,这里好歹也是我家,难道我还来不得了吗?   一转眼咱们兄妹二人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了,着实让小妹我想念得紧啊!这些年你身体可还安好?家里怎么样?”   这番声泪俱下,委实听着情真意切,可惜吴大叔依旧不为所动,直接把手抽了出来。   妇人见他还是冷着个脸,有些讪讪,随后又对着后面女子赶紧招了招手,示意她把孩子抱过来让吴大叔瞧瞧。   “乖孙,快,快叫舅爷,这是你舅爷。”   妇人推搡着孩子,让他叫人,可那孩子一个劲的盯着桌子上的肉瞧着,眼都不眨一下,别说看一眼吴大叔了。   妇人见他这样子,脸色有些难看,悄悄用眼刀子剐了儿媳妇一眼:瞧你教的好儿子。   吴大叔对着孩子脸色缓和了些,哪怕他对着这个妹子再不满,也不至于给个孩子脸色看,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堂屋里一时有些静默,桌上的好酒好菜好半晌才有人稀稀拉拉的动筷子。   还有人招呼道:“吃啊!大家吃菜,都愣着干嘛。”   于是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那妇人,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吴大叔的小妹,不过脸上皆有些疑惑,这瞧着感情也不怎么样啊!   年纪大些的婶子们仔细瞧了一下,才发现确实是吴嬷嬷的小女儿吴金花回来了。   溪哥儿回过神来,一听是姑母来了,连忙放下碗筷就准备招呼人坐下。   吴金花也不客气,见溪哥儿起身后,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位置上,颐指气使的让溪哥儿去给她添碗饭加两双筷子上来。 第95章 吴金花   吴大壮见她这分不清主次的样子,心里有些恼,又念着她是自己长辈硬生生憋着火。   偏偏吴金花还不消停,坐下后撇着嘴,不住的抱怨着:   “这路都这么多年了还如一日,也没想着好好修葺一下,一路过来,差点没把我这把老骨头颠散架。   还有这村里也还是老样子,大瓦房都没得几家,也不知道怎么住人。   若不是因为年边了,回来看看,我才不想遭这么大的罪,跑到这穷乡僻野里来受苦。”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语气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好似她来这实在是难为她了一样。   大家听后纷纷嗤笑一声。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她们的印象本来就不好,现在更是如此,她也知道是年边了,甩着两只手就来了。   这里还是她家,这么多年没回来,连块糖都舍不得带,这叫来看人吗?   村里人朴实,平日里上门去谁家看望,都会在篮子里装几个鸡蛋瓜果啥的,这人倒好,两手看看,还腆着个脸。   就算是亲人也不应该这么没规没矩的,更何况一进来就嫌这嫌那,好像自己高人一等,很瞧不起别人的样子。   桌上的人都在望着她,她倒好,接过饭自己一个人大吃大造起来,那白肉一口一片,骨头上的肉没剔干净就丢了。   这一吃相和她之前进门嫌弃的嘴脸,以及矫揉造作的姿态可完全不同,反倒像是逃难过来,好几天没吃饭的模样。   还有她那孙子,看着有四五岁的样子了,吃饭也没个规矩,脚下不断的踢打着桌腿,桌上的汤被洒出来了。   闹了一会,筷子又不断的敲击着饭碗边沿,一个劲的嚷嚷着要吃肉。   吴金花连忙道:“好好好,宝儿乖,奶奶给乖孙夹肉吃。”   说罢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肉,那大海碗的里猪肉被她翻了个彻底,菜叶更是一点没碰,尽挑着好的来。   最后那孩子碗里都快冒尖了,她还嫌不够,直接把桌上盘子里的一个大猪肘子端起来,盖到他孙儿碗里去了。   那肘子软糯脱骨,桌上的人都还没吃两口,就被吴金花连端带拿的,还有桌上的菜统统被她搅和了一遍,最后全进了他孙子和自己碗里。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倒不是非要和一个孩子争口吃的,只是那么大一个肘子,那孩子没吃两口,就“啪”一下扔桌子底下了。   吴金花和她儿媳妇见到了也不管管。   在座的都是顶着烈日,土地里艰难刨食的,哪能见这两人这么糟践粮食啊!还有这么闹别人也不好吃饭。   王婶子就提了一嘴,笑着说道:“孩子,你这个肉要吃干净了,不能浪费食物,还有碗里的米饭也不能一直扒拉,都洒桌上了。”   吴金花听到这话不高兴的看着王婶子,她俩自然也是认识的,虽然二十多年没见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年轻的时候,因着王婶子做的一手好茶饭,村里的人每每见了都要夸一下,也有人拿她和王婶子作比较的。   所以吴金花单方面和她不怎么对付,也不待见王婶子,现在见她还教育起自己乖孙来了,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吴金花逮住机会,指桑骂槐的道:“宝儿,别听有些人胡说八道,这吃个肉还得抠抠搜搜的,瞧着就一股寒酸气,再说了,这也不是她家的啊,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婶子自问自家在村里还算富裕,家里人都勤劳能干,牲畜满圈,现在居然有人说她寒酸气。   当即就坐不住了,“砰”的一声把碗撂倒桌上,指着吴金花就是一顿臭骂:“你不寒酸?你不寒酸咋就空着手来了?你不寒酸怎么像八百年没吃过肉一样?   看这一大桌子菜,别人都还没怎么吃呢,就被你哐哐一顿造,就你这吃相,活像街边乞丐似的,大把年纪了,还穿得像老妖怪一样,也不知道兜里有没有两个铜板。   一进门就摆谱,你摆给谁看呢,还有,嫌路不好你来干嘛?镇上容不下你了还是怎么,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道。”   这王婶子本就不是个受气的性子,旁边的人拉了好一会都没拉住,愣是看她把吴金花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旁桌的汉子们心大,原本都已经大吃大喝起来了,那喝酒的声音一阵赛过一阵的,现在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吴大叔刚去屋里和阿么提了一嘴,顺便送些吃的。刚出来就听见两人吵起来了,连忙安抚着,转头对着吴金花怒道:“再不安分就给我滚出我家去。”   就连大哥也不向着她,吴金花老脸当即就挂不住了,桌上众人也都望着她,饶是她脸皮再厚也坐不住了,讪讪的说想要去看看阿么。   王婶子直接啐了她一口,“呸,都进门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见自己阿么,早干嘛去了,哦!”   王婶子故意看了一眼那堆尖的碗,说“急着吃肉去了?还瞧不起谁呢,我们就是再寒酸也不会这么吃啊!”   这可真是一点没给吴金花留面子啊!   大家听着都心里暗爽,纷纷感叹这王婶子不愧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子,恐怕若不是看在吴大叔的面上,估摸着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   吴金花被她挤兑得脸上涨红着,就连脚步都移不开,嘴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愣是被对方倒豆子似的堵了回来。   吴大叔怕再吵下去,今天这杀猪饭都得推了,连忙叫溪哥儿引着她去吴老嬷屋里。   王婶子出了口恶气,也没追着不放,还招呼道:“这真是年纪越大越受不住气,耽误大家吃饭了,快,快,都坐回去,咱们继续吃。”   大家摆着手,也没在意,又都坐了回去。   这好好的一顿杀猪饭,被这么一顿搅和,菜都要冷了,正准备好好吃饭的时候,忘了桌上还有个闹腾的孩子。   ——走了个老的,还有个小的,偏偏大的也是不管事的,吴金花的儿媳妇,自从上了桌就没见她把头抬起来过。   见那孩子筷子一直甩来甩去的,都快戳到宴清霜脸上去了,顾庭风眉头一直皱着,扯了一下夫郎的袖子。   “来我这,到这桌来吃。”   宴清霜转过头朝他笑了一下,“没事,我快吃好了。” 第96章 退婚   他们那桌上全是一群大老爷们,他一个哥儿坐过去也不合适,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菜就准备离桌了。   最后别说宴清霜没吃好,就是离吴金花三人远些的,也都没怎么好好吃。   还有些在吵起来的时候,就匆匆夹了些菜到灶房里吃去了,躲个清静。   等吃完饭,嫂子们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忍不住了,“那人是吴大叔的亲妹子吗?我都嫁到村子里好多年了,这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啊!”   王婶子早就被那不要脸的老泼皮气的不轻,也不管这还是在吴家家里,一股脑的全说了。   原来这吴金花确实是吴大叔的亲妹子。   二十多年前,吴大叔的阿爹上山砍柴火,回来的时候柴火挑得多,不小心踩空了,掉到山崖下面。   到了晚上吴阿爹还没回来,吴大叔和吴老嬷发发觉不对劲,连忙去村里请了人,帮忙上山找。   山上黑灯瞎火的,废了好些时间,等在山崖下找到人的时候,吴阿爹就已经快不行了。   结果还没等抬到家里人就去了,吴老嬷那时候还年轻,受不了这个打击,等把丈夫下葬了以后身体就垮了。   那时吴金花去镇上给阿么抓药,巧合之下认识了一户镇上的王姓人家。   那汉子见吴金花有几分颜色,便动了心思,正好吴金花因为阿么的病,去镇上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一来二去的,两人也都有了那方面的心思,可难就难在吴金花早已和别人有了婚约。   吴家早在一年前,就收了村尾周家的婚书和聘礼,这若是传出去了可怎么得了。   所以两人就私底下偷偷来往,吴金花去镇上去得也更勤了些。   村里人见她三天两头的往镇上跑,也没在意,都知道吴老嬷病到了,还以为是去镇上给他抓药的。   后面吴大叔觉得不对劲,这妹子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   终于又在一次晚归之后,吴大叔怕妹子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放下犁就往镇上的的路上去了。   那镇上的汉子每天和吴金花私会完,就把人送到半路上,等吴大叔找去正好撞见两人举止亲密。   吴大叔顿时怒火中烧,隔着老远吼了一嗓子,那汉子听到动静后撒腿就跑,可他哪里跑得过常年身强力壮的吴大叔。   没跑几步就被吴大叔按在地上打了一顿,吴金花瞧见突然冒出来的大哥,愣了一下,见相好的要被打死了,连忙扑上去拦着他大哥。   吴大叔气这汉子勾了自家妹子去,更气妹子不自爱,都有了亲事还干出这等丢人之事。   转头就给了吴金花几个巴掌,指着她破口大骂:   “爹爹走了还没有一月,你就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你让人怎么看我们吴家?   啊!还有你又怎么对得起周家?你不怕村里的唾沫星子把你淹死,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哪知道这吴金花非但不知悔改,居然当着吴大叔的面言之凿凿的说,她不喜欢周福,就喜欢那个一肚子花花肠子的镇上汉子。   吴大叔简直要被她气死,把人打了一顿后,当即就揪着人回去了,夜里吴大叔静下心来,苦口婆心的劝着。   虽然只是匆忙一眼,但是那汉子一看就不是个正派的,被自己撞破以后,丢下妹子就跑了,一点担当都没有。   可吴金花硬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还和大哥又吵了一架,后面被床上的阿么听了去。   自家女儿居然做出这等事,气得吴老嬷当即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去了。   他们吴家在村里是厚道人家,一辈子循规蹈矩,从来不曾做过任何昧良心的事,可偏偏这吴金花差点让他一家晚节不保。   若是吴阿爹知道了,怕是都得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可事已经发生了,加上吴金花铁了心的想要退婚,最后吴老嬷还是和儿子商量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请了周家过来,半点没藏着掖着,据实把这事都说了出来。   退了周家的婚书和二两银子,最后又拿出家里仅剩下的三两银子,多少算偿个心安。   周家也是仗义人家,吴阿爹去了的时候更是帮着忙前忙后,还想着早点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办了。   现在听到这事如何叫人家不动怒不气愤?看着吴金花都恨不得上去生吞活剥了她。   可吴家的为人他们到底都很清楚,瞧着这孤儿寡母的,家里吊命的银钱都拿出来了,他们也于心不忍。   周家两口子叹口气说道:“吴家嫂子,这钱你们拿回去罢,到底是两个孩子没缘分。   我看这亲事就算作废了,以后在村里正常往来,不值当坏了以往的情分,还有这事我们周家也不会说出去,对外也是这样说。”   吴老嬷知道这是周家为他吴家保全了脸面,更加羞愧得头都要低到地下去了。   后面吴金花如愿嫁给了那镇上的汉子,不过大家也不傻,两家好好的婚约说废就废了,这吴家的亲事也办得急。   婚礼当天吴老嬷和吴大壮更是没个笑脸,就连那新姑爷也是到成亲之日才见过。   叩拜之礼都没行,接了新娘子就走了,送客的时候吴老嬷铁青着脸,大家也多少猜到了一些端倪,不过碍于吴阿爹的头上大家才没有说出来而已。   后面吴金花嫁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哪怕就只是镇上的距离,都不见她回来瞧一眼。   因此这村上除了年纪大些的,小一辈几乎没人知道,大家也都没提起过。   就连此刻溪哥儿偷偷拉着吴大壮询问,吴大壮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他这个姑母从来没有回来过,就连吴老嬷病得最重的时候都没见她回来看一眼。   现在也不知道回来干嘛,里屋传来一阵阵哭泣声,大家听了一耳朵,帮忙收拾好灶房,洗了碗就准备回去了。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没谁愿意让自家屋里的糟心事被别人知道,哪怕平日里喜欢说嘴的嫂子们,也都是分人家来的。   像陈秋菊那样的人家,大家恨不得一天说个八百回,也就是近段时间天气冷,没到村口去了而已。   顾庭风进来叫夫郎,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好。”   虽然宴清霜心里有些担心溪哥儿,但眼瞅着吴大叔脸越来越黑,两人也没多留。 第97章 赶回去   回到家,顾庭风烧了水,准备给夫郎煮点面条,刚刚他都没怎么吃好。   面煮好以后,顾庭风朝着夫郎招手:“快过来吃,我去外面把残留的雪铲一下。”   这几日时不时的就飘点小雪,一个晚上下来院子里也堆了一些。   晌午温度高了,雪开始融化,这时候最容易摔跤,踩在上面也湿哒哒的不舒服。   宴清霜端着面碗出来,一边吃一边看相公清理院子。   下面吴家好像是吵起来了,隐约听到吴大叔的怒吼声。   扫完雪两人回屋里烤火,说了一会话以后,顾庭风准备去王婶子家把猪赶回来。   这后日就是腊月十七了,提前一天赶回来正好。   宴清霜问:“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顾庭风挑眉看他一眼,“不用,待会我叫上两个人帮着一起赶回来。”   宴清霜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回屋里拿了银钱出来,一共三两四钱,跟王婶子卖的这头年猪虽然比不上吴大叔家的。   但是也不算小了,村里买猪都是用估的,大概三百来斤的样子,他家就两个人,杀这头猪怎么都够吃明年一年了。   若是想吃点新鲜肉,到时候再去镇上赵屠户那里买就行。   宴清霜把银子递给顾庭风,叮嘱道:“其中有一钱是多给的猪钱。”   顾庭风接过银子,了然的点点头,他家之前盖房子不方便养猪,后面房子造好了也没时间去赶猪。   王大婶家帮着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都得念着人家的好才是。   顾庭风走后宴清霜也闲不住,他本就是个勤快爱干净的性子,平日这家里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想到后日要杀年猪,又拿了扫帚湿抹布,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仔细打扫了一番。   清扫完屋子以后见溪哥儿过来了,手上还端着个大碗,宴清霜有些讶异的望着他。   “快进来坐,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你姑母回去了?”   溪哥儿把碗放到灶台上,里面全是今天早上刚煮的白肉,都还是热乎的,闻着香气馥郁。   “今儿个招待不周,不止你没吃好,就连去帮忙的人也一样,想着给你们送些过来,留着晚上吃。”   本来今天家里高高兴兴的杀猪,还请了那么多人来帮忙,结果饭桌上闹了这么一通,都没让人家吃尽兴,溪哥儿心里都快怄死了。   而且宴清霜今天坐的位置刚好挨着那孩子,明里暗里的被他踢了好几下,最后还被闹得都没怎么吃,溪哥儿都是看在眼里的。   宴清霜不高兴的说道:“跟我还瞎客气什么?这也不是多大的事。”   溪哥儿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介意,反正我家今天刚杀了猪,要不是怕你多想,我都打算再拿些的。”   宴清霜无奈,问:“那你姑母回去了?”   说到那老泼皮,溪哥儿也没将她看作长辈了,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   冷声道:“可不是回去了嘛,还把我嬷嬷好生气了好一顿,早知道就不应该放她进去看望。”   宴清霜连忙问道:“怎么了?你嬷嬷没事吧?”   吴老嬷身体不好,要是真被气出个好歹来那还了得!   “没事,嬷嬷已经睡下了,”   溪哥儿接着道:“自从我嫁到吴家来,就没听嬷嬷或者公公说起过,这冷不防的找上门来了,我还当是谁呢!   也不知道谁给她的脸,嬷嬷病重的时候都不曾见她来瞧过一眼,现在家里遭了难,钱财败光了,又想着回来捞点油水。   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让我家里给她变卖些田地,接济一下,说什么等家里宽裕了再还,我呸。”   溪哥儿属实气狠了,想到那老不要脸的,居然还敢在自己家里骂他,就因为他不同意,就被那老东西指着骂。   说他没资格说话做不得主,溪哥儿当时就被吴金花气笑了,这里是他家,怎么就做不得主了?   要说做不得主的应该是她这个嫁出去的人才对。   宴清霜见他脸都憋红了,连忙给他拍了下背,顺顺气,心里也有些无语,这吴金花看着穿得这么体面,想不到竟是来讨要钱财的。   可就算这求人办事,还带顺便带点东西吧!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   那边吴金花没讨到好处,还被吴大叔一家赶了出来,心里自然也窝火。   掏出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在村口拦了个牛车,一路上骂骂咧咧的,骂完吴家再骂儿媳妇。   “你瞧你,杵在吴家院子里就跟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连话都不会说一句,白瞎我给你置办的这身行头了。”   “还有我来时怎么跟你说的?”   “我左一遍右一遍的叮嘱你,说我大哥这人心软,要你好好教教孩子,让他嘴甜些,保不齐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至于让我就这样空手而归,还白搭了几个铜板。”   一路上都计划得好好的,哪知道这孩子就跟她娘一样,饿死鬼投胎,见到肉就两眼放光,把之前的嘱咐都忘之脑后了。   张氏看了婆婆一眼,心里暗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见到肉就走不动道了,来之前还特意打听了一下,知道人家今天吃杀猪饭就屁颠屁颠的来了。”   不过她也就只敢在心里念一下而已,多年媳妇熬成婆。   自从家里老太走了以后,就属吴金花最大了,自打她进了门,天天跟她摆婆婆的臭架子。   巴掌大的宅子里,还没走出两步,就很不得日日过来给她请个安,听她训斥几句。   现在被自己娘家人,拿着扫把撵了出来,看她怎么还好意思猖狂。   吴金花见她闷不吭声,只知道装死,骂了一阵后感觉没甚意思,又在愁待会怎么跟当家的解释。   她年少时不知事,一时冲动毁了和周家的婚约,执意嫁到了镇上,起初的确是过了一段好日子,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乐不思蜀。   吴金花知道,丈夫一直恼恨大哥打了他,对她娘家不待见,她自己也怕丈夫生气,在家里失了他的庇佑,都没想着回来看过一眼。 第98章 酸菜馄饨   可越往后面吴金花越是发现,她决心要嫁的人根本就是个油嘴滑舌,不思进取的人。   若不是家里有公公婆婆撑着,这个家早就败落了,她刚嫁过去时,除了衣食无忧,没一样顺心的。   婆婆嫌弃自己是从穷乡僻野里出来的,帮衬不了她儿子,也不愿意把家交到她手里。   还整日里给她立规矩摆脸色,实在是苦不堪言,等婆婆终于去了,她本以为熬出头了。   不料她当家的就是个十足的草包,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逛暗巷,什么都不会,最后还把家产都败光了。   她年轻的时候也没学过管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就只能腆着脸回么家,来看看家里能不能帮把手。   到底是自己女儿,吴老嬷本也不想做得这么绝,可她一开口就要百两银子,没有的话还让卖田卖地。   这下吴老嬷可算是看清了,这女儿压根就是个没心肝的,完全不顾及家里的死活啊!   而且家里现在是溪哥儿当家,他若是真的给了,岂不是让溪哥儿心里生了刺,和自己起了嫌隙,于是当即就狠下心,叫儿子把她赶了出去。   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先是拖累了儿子,后又害得孙儿差点娶不上夫郎。   现在家里好了,只盼着自己走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至于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人了,怎么样他都管不着了。   ——   前几日两人还悠哉悠哉的,下雨了就在屋里说说话,烤烤火,再做些吃食什么的,自打顾庭风把猪赶了回来两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年节最重要的除了杀年猪,还要灌腊肠熏腊肉,还得做些血豆腐,明天他家也要杀年猪了。   顾庭风前几日就请了人,今天打算去山上砍些柏枝叶回来放着,到时候好熏腊肉。   宴清霜见他要上山便叮嘱道:“路上走慢点,有些滑。”   顾庭风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外面起风了,你快进去。”   他家这里的位置虽然不错,视野也开阔,夏日里山风吹过来更是凉爽,所以两人晚上都喜欢坐在院子里乘凉。   不过冬日里就有些遭罪了,那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加上外面本就冰冷,再一刮风就跟冻住了似的,受不住。   宴清霜等相公走远后也没回屋,赶着去了邵大叔家磨坊一趟,他家这大半月人多得不行,都是拿着碗过来买豆腐的。   冬日里除了吃些晒干的山货,就是青菜和豆腐,大冷天的都有人出来排队买回去炖肉吃。   宴清霜前几日也来排过好几次,买回去的新鲜豆腐放在外面冰冻一夜。   第二天上面就有了许多孔隙,拿去跟着吃锅子或者炖肉,吸满汤汁的豆腐,咬一口都能在嘴里爆出汤汁来,吃起来特别带劲。   现在排队的人更多了,不过宴清霜不打算买豆腐,也就没跟着排,站在旁边等。   等邵大叔邵大婶终于闲下来的时候,才上前说道:“叔,婶儿,麻烦明早给我留两板干豆腐,还有十五斤水豆腐。”   听他要这么多,邵大婶有些惊讶,问:“你要这么多干嘛?就算明天你家杀猪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宴清霜笑着说:“不全是杀猪吃的,干豆腐买回去做血豆腐。”   “那好,明早你也不用过来拿了,我直接给你送过去。”   邵大婶也要去他家帮忙的,顺便就带过去了,还省的他跑一趟。   宴清霜也没推拒,“那就麻烦婶子了。”   回去见相公还没有回来,宴清霜打算先包些小馄饨。   拿个小碗,擦干碗底的水渍,把面粉舀出来,加点盐进去,冷水边倒边不停的搅和,搅出面絮后再大力揉搓。   皮子一定要擀得薄些,包出来的馄饨才好吃,擀好以后再撒些干面粉在上面,防止粘连。   现在天气冷,鲜猪肉也不怕放坏,顾庭风一早就在外面安置了个木桶,吃不完的肉直接放里面冻上就行。   宴清霜出去拿了一块进来,放水里洗干净泡一下,先把小葱、生姜切好,上次做的酸菜也好了,脆黄酸爽。   捞一颗出来,切成那种薄薄的细丝,装碗里备用。   泡好的肉剁碎,放香油、花椒粉、盐、酱油、生抽、小葱、姜碎,搅拌均匀。   拌好的肉末放到皮子上,两边一拉,再用力捏一下,一个个肚儿圆滚滚的小馄饨就包好了。   他皮子擀得多,馅料也多,包好的馄饨整整放满了两个筛子,圆头圆脑的,看着可爱极了。   顾庭风还没回来,他也没急着下,灶台上的水咕噜噜的在冒,宴清霜舀了一些出来,然后又往里面添两瓢冷水。   怕下雪山路不好走,顾庭风柏枝叶砍得多,用麻绳全部捆着扛回来的,等他卸下后,宴清霜连忙把准备好的热水端给他洗手。   顾庭风洗完手,看着屋檐下的一双棉鞋,上面全是湿泥,便问:“你刚出去了?”   “嗯,怕明天豆腐卖完了,刚刚就去邵大叔家说了一声,快进去,我刚刚包了好多馄饨。”   宴清霜见他盯着自己换下来的鞋子,就知道他想什么了,邵大叔家外面的路走的人多,泥泞不堪,回来鞋子裤脚都湿透了。   不过怕相公又念自己,宴清霜连忙把他推了进去,刚好水也滚了,连忙走过去下馄饨。   宴清霜扭过头冲他笑,“快,快过来帮我看着火,别让他冒出来了。”   顾庭风抿着唇走过去,宴清霜则简单的调了个汤底,猪油、小葱、切好的酸菜细丝,最后再来一点辣椒面。   等馄饨煮好后舀点原汤到碗里,最后再把馄饨捞出来。   宴清霜把碗端到他面前,“快,尝尝。”   顾庭风无奈叹口气,夫郎每次心虚的时候都特别乖巧。   宴清霜的手艺自然是不用说的,馄饨皮薄馅厚,吃起来十分鲜美,就连汤底喝着都特别醇厚,酸辣开胃。   不过见他这么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时候,顾庭风难得起来坏心眼,故意不说话。   宴清霜见他吃得慢条斯理的,一点没有往日的大快朵颐,不禁疑惑道:“不好吃吗?”   说完自己也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不错啊!   顾庭风终于憋不住了,眼眸里露出点点笑意,“好吃,刚逗你的,谁让你不听话,早上我是不是有说过邵大叔那里我去的。”   宴清霜对着他脾气软和,自然不会生气,“我鞋子没怎么湿,里面还是干的,一回来就换了,没冻着。” 第99章 杀年猪   翌日,天还没亮两人就爬了起来,顾庭风到柴房里把柴火都抱进来,支了两口大锅,提水倒进去。   宴清霜忙着把待会杀猪要用的盆子、木桶、簸箕,还有家里的菜刀都翻找出来。   今天天气还行,没有昨日那么冷,辰时刚到帮忙的人就陆陆续续的到了。   王屠户杀了多年猪,经验老道,一到过年这段时间,就扛着他那张宰猪桌挨家挨户家的跑。   顾庭风见他到了,连忙把人招呼到堂屋里先坐着,里面都生了火,特别暖和。   见人都来得差不多后,灶房里帮忙的人开始分工明确的做早饭。   一大勺猪油、切好的小葱、姜、蒜、辣椒面,用煮面的面汤水直接倒进去把汤底调好。   红润油亮的肉臊是邵大婶炒的,里面还加了干笋细丁,生抽、酱油,下的都是重料,隔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吃的时候舀一勺浇到面条上,再配着一碗刚刚凉拌好的酸菜,一群人简直吃得头抬不起来,最少的也是两碗打底。   等吃完早饭就开始杀猪,幸好这次没怎么撵,猪就被抓到了,不像吴大叔家那次,众人费了老半天劲都没抓到,还落了面子。   宴清霜见猪已经被抬到桌上,连忙把准备好的木盆递给顾庭风,“相公,接猪血,别撒了。”   “好,你快进去。”   顾庭风接过盆子催促夫郎快回去,这猪不算小,万一一下子没按住,从桌上跑下来也是有可能的   王屠户倒了一桶水,把猪脖子清洗干净,然后动作熟练的给猪放血。   杀年猪的血一定不能浪费,待会桌上的两个大菜都得靠它。   顾庭风把接好的血端到屋里,“小霜,血接好了,我给你们放这。”   “好。”   灶房里忙碌,宴清霜把盆子挪了一些,往猪血里面撒了小半勺盐,让它更快的凝固。   等顾庭风出去后大家已经在烫猪了,他也过去帮着刮猪毛,等把猪处理好后王屠户开始分块。   里面的内脏全部剖下来,单独放到一个簸箕里面,因为内脏不多,有些就不用上桌,留给主人家自己吃。   灶房里也忙得不可开交,切肉的切肉,洗菜的洗菜,宴清霜还得抽空看着火。   这杀猪饭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大菜,一个猪血旺子烩青菜,一个炖白肉。   刚宰杀的猪肉还是热乎的,没有腥味,随便清洗一下切成方正的大块下锅焖煮。   等煮开后加盐、花椒、胡椒提味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放。   邵大婶冲着宴清霜喊了一声:“小霜,你去把猪血端过来吧,要开始煮旺子了。”   “好,我这就去拿。”   宴清霜把手里的锅铲交给溪哥儿,自己去了堂屋,猪血已经凝固好了,他用刀划下两块放到大碗里,余下的全部拿到灶房去。   炖好的肉汤下青菜,煮开以后把猪血拿在手里划进去,等变色后再轻微搅动。   一连忙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把杀猪菜做好,还是一样,吃饭的时候都分开坐。   这杀年猪也是个累人的活计,等把帮忙的人都招待好,送走以后,才有时间歇息一下。   顾庭风对着夫郎招手,“过来,让我抱抱。”   宴清霜瞪了他一眼,这帮忙的人才刚踏出院门,这人就开始不正经了。   可双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宴清霜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顾庭风如愿以偿的抱着夫郎坐了一会,说道:“要不要去床上歇会,这里我来处理就行。”   想着今天要杀猪,夫郎一晚上都没睡好,天还没亮就爬起来了。   宴清霜看着满簸箕的猪肉,摇了摇头,“不了,待会你还要去帮村长家杀猪,我先把血豆腐包了。”   顾庭风说:“那腊肠和腊肉等我回来一起做,你先不要动它,我回来搓盐喷酒,估计得两三天去了。”   这个喷酒的活计宴清霜做不来,答应道:“好,等你回来做。”   待顾庭风走后,宴清霜也没多坐,去院子里掐了一大抱青菜叶子回来,去掉最下面的杆子,清洗干净,放到簸箕里沥干水分。   然后把今天早上邵大婶拿来的干豆腐捏碎,越碎越好,最好一点颗粒都不要有,这样吃起来才更加细腻。   豆腐捏好以后,去堂屋里选一块肥肉居多的猪肉条,切成细丁,放到锅里翻炒一下,不用炒太久,等油稍微出来后就舀出来,连油带肉一起倒入豆腐里。   再把猪血也加进去,他早上留了两块,刚刚好,猪血不宜过多,多了容易发黑发硬,等到看上去比粉色深一些就行。   最后再加入胡椒粉、花椒粉和盐,盐一定要放够,不能过少,少了放不了多久就坏了。   全部都加好以后用手抓拌均匀,宴清霜搅拌好伸手捉了一点,放到嘴里尝了一下,发现味道刚好。   起身把洗干净的青菜叶子放到滚水里烫一下,等到叶子烫软以后捞出来,把血豆腐用手拍打紧实。   成一个椭圆形以后放到青菜叶上,四周全部包好,包仔细,不要有地方露出来。   他买的豆腐多,馅料什么的加进去都快满满一大盆了,这冬天天气冷,豆腐碰上去冰手,搬到火边煋着才好受些。   包好以后放到炕上通风的地方去,有太阳的时候拿出来晒就行,没有就用柴火煋着也一样。   刚把血豆腐包好,宴清霜就听见门“吱吖”一声,抬眼见是相公回来了,还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个时间应该才把猪杀好,还没吃饭吧!早上他和婶子还有溪哥儿几人,足足忙了两个时辰才把杀猪饭拾掇出来。   顾庭风过去接过他手上的簸箕,直接把人揽着从炕上抱了下来,“我和村长说过了,早上咱家也宰了猪,饭就不吃了,回来腌肉。”   随后又问道:“血豆腐你包了几个?”   “我还没数呢,忘记数了。”   宴清霜说完又想爬上去,这个竹子编织的炕挂得比较高,他在下面看不太清楚。   还没爬上去就听见相公轻笑一声,宴清霜疑惑的望向他,“怎么了?笑什么?”   顾庭风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没什么,不用上去了,我刚数了一下,有78个了。” 第100章 腊肉腊肠   “是么?”   宴清霜不疑有他,只是还是有些不解,好端端的笑什么,等过了好半晌,顾庭风都走出灶房里了,宴清霜看着这炕,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顾庭风把堆在簸箕里的肉全部分开,四只前后腿、几块双菜、猪头、内脏这些。   用不到的都先放在一边,然后拿刀把做腊肠的前夹肉和后腿肉割了一些下来。   宴清霜在他旁边,又重新找了个大簸箕递给他,“把猪小肠给我吧!我先拿去洗干净晒一下,然后给你炒香料。”   顾庭风翻了一下,把猪小肠找到递给他,嘱咐道:“灶房里我烧了一锅热水,你去里面洗。”   “好。”   两人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腊肠多做一下,剩下的肉要么熏成腊肉,要么做成坛子肉,都是味好且禁得住存放的。   所以顾庭风打算把后腿、五花肉、一条前腿,二刀双菜全部做成腊肉,剩下的都炼了。   村里的腊肉做法简单,先把猪肉拎到桌子上放好,用刀刮干净上面残留的猪毛,皮子也顺带刮一下。   刮好以后不用洗,用酒在每块猪肉上都均匀的涂抹,抹好酒以后等夫郎把盐炒好再来弄。   宴清霜在灶房里把小肠用酒和盐先浸泡着,然后开始炒腌制腊肉的香盐。   锅底擦干水分,微微烧热后把罐子里的盐全部倒进里面去,小火翻炒,炒到微微变黄的时候下香料。   把去皮的草果、八角、桂皮、香叶、花椒粒、干辣椒和盐一起翻炒,等到炒制变色,香气最浓郁的时候盛出来。   这味道重,顾庭风在外面就闻着香料的味了,进来把盐端出去,宴清霜跟在后面交代了一声。   ――要等盐放凉。   这天气盐很快就冷了,顾庭风把盐抓在手里,少量多次反复揉搓,涂抹,每一个地方都要抹到,且盐一定要抹足,要不然吃不到一年就变味了。   搓好盐以后再喷一次酒,让香料更好的融到里面去,还能去腥增香,加长储存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把猪肉放到大木桶里,皮朝下,腌制三天,期间还要常翻面,动一动,让肉腌制得更加均匀。   刚把猪肉腌制好,就见顾守礼大步走了进来,瞅着顾庭风调侃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跑这么快,饭也不吃,原来是急着回来帮夫郎干活啊!”   宴清霜在灶房里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看着相公抿嘴笑。   顾守礼继续说:“忙完了吗?我来叫你俩到我家吃饭去。”   宴清霜笑着拒绝:“我就不去了,让庭风和你去吧。”   转过头看向顾庭风,“相公,你和他去吧,这里我来弄就好了。”   这都亲自上门来请了,不去不合适,而且猪肉也都腌制好了,他做一下腊肠就行。   顾庭风也明白,只好同意:“那我吃了饭就回来,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顾守礼不怀好意的哼笑一声,“话说早了,你能回得来再说吧!”   宴清霜轻笑一声,了然道:“去吧,不用急着回来。”   好歹是一村之长,大家都很给面子,村里人几乎来了大半,堂屋里摆不下,还在院子里开了两桌,不像是吃杀猪饭,倒有些像小儿子的成亲喜宴。   得亏村长家因着人多,每年年猪杀的都是两头,要不然还不够来帮忙的人吃的。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而且还是在年边,不用担心地里的庄稼是否误了时节,坏了收成,怎么都要喝个尽兴才是。   顾庭风两人刚进到院子,就知道今天这顿酒少不了了。   宴清霜知道相公刚刚是想说腊肠他回来做,不过到底没等他,自己着手做了,   除了腊肉,腊肠也是村里每年都要做的,宴清霜打算做广味和麻辣两种口味的。   广味要油润软和一些,选前腿肉,三肥七瘦,肥而不腻。   麻辣味的则可以选后腿肉,二肥八瘦,就是不怎么好切,不过做出来的腊肠软硬适中,吃起来口感最好。   这几十斤的肉切下来,手都木了,宴清霜站起来,在院子里甩了一下手。   广味的相对要简单一些,他打算先做,肉选好以后切薄片,而且切的时候一定不能太小太厚,吃着会腻。   等肉片切好以后倒入白酒、糖、盐、生抽,一点点红曲米粉提色,这样做出来颜色红亮,不至于太过寡淡,调料都放好以后用手抓拌均匀,盖上筛子放到一边。   接着做麻辣的,麻辣味的腊肠比广味的料要多些,放盐、胡椒粉、花椒粉、细辣椒面、白酒、和少量糖。   家里的辣椒面磨得不够细,肉眼可见的还有些大的辣椒皮,宴清霜又倒出来磨了一遍。   然后用手揉搓一下,抓拌均匀和广味的盆子一起端到屋里去,腌制一个晚上,等明早再灌到肠衣里。   顾庭风这顿饭确实吃得长了些,几次三番的想走,愣是被顾守礼几人合力拦了下来,冬天天气短,回到家都黑了。   宴清霜原本是椅靠在床头上,想做些针线等他回来的,不知道怎么,一阵困意涌了上来,没坚持住就睡了过去,手里的衣服都还紧握着。   顾庭风见灶房里没亮光,进了里屋才发现他就这样睡着了,想到外面两大盆子的肉,夫郎定是累得够呛。   顾庭风将他手里攥着的衣服小心抽出来,再把人抱到被子里去,宴清霜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动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见是他,轻轻“唔”了一声,含糊说道,“你回来了?”   顾庭风俯下身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嗯,你乖乖睡觉,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今天喝得也不少,虽然没醉意,但身上酒气重,这一路过来都没散,怕熏着夫郎。   宴清霜实在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迷糊着交代了一句后又睡了过去。   顾庭风见他睡着了才去灶房里,灶上还有一锅热水,下面烧红的柴火星子还在轻微作响。   他也不怕冷,兑了一桶冷水以后直接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才回去抱着夫郎睡觉。 第101章 年画娃娃   今年天冷得早,早上起来屋檐上都挂了冰钩子,怕年初二大雪封了路,来不了,村子隔得远些的一大早就提着东西来走亲戚了,院门外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   听着外面的动静,宴清霜隐约也有些着急,虽然他家亲戚不多,就是到时候去师傅家走走,还有他相公分家,以及自己出嫁那日都是村长家帮的忙,于情于理都要去坐坐的。   前段时间去了镇上一趟,买了腊八粥的材料就回来了,年货什么的一样都没有买。   想着还要赶在大雪霜冻前,抓紧时间把送礼的布匹、酒、糖果、糕点什么的买回来。   还有大过年的也不能太寒酸了,年夜饭必备的鸡鸭鱼肉,平日里的零嘴,干果炒货、水果、蜜饯子等,怎么都得往桌子上堆些。   尤其是爆竹、春联、门神、红糕这些,更是万万不能少的。   宴清霜在心里一一盘点好,不过还是要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行,急不来。   腊肠腌制的时间没有腊肉长,得分开做,顾庭风去村里借了个打酒的木漏子过来,这是村里人常用来灌腊肠的。   等下面尖端套上肠衣,宴清霜把肉用筷子帮着压到里面去,这腊肠一定要灌紧实,否则吃的时候是松散的,味也不对。   灌好以后用细绳扎好,分成小节,再用针在上面扎些小孔,把里面的气和水分排出来。   这腊肠不像之前做的血豆腐,有太阳就拿出来晒晒,腊肠最好不要一直被照射到,会变味,发酸长霉,用绳子串起来,挂到阴凉通风的地方就行。   两日后,顾庭风在灶房旁边搭了个小棚子,把腌制好的猪肉从大桶里拎出来,在上面打个孔,用麻绳全部穿好挂到棚子里,还有腊肠也都取下来,挂在里面。   之前砍的柏枝叶,茶壳、松果一起丢到里面,慢慢熏上几日就可以了。   等把血豆腐、腊肉、腊肠做好,两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宴清霜,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顾庭风看着夫郎彷佛舒了口气一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走过去捏了一下他的手,“这几日辛苦了!”   “不辛苦,”宴清霜摇摇头,眼里很是明亮,小声道:“今年咱俩一起过年,就算是忙点累点我也是高兴的。”   “不止今年,以后的岁岁年年,咱俩都会在一起过。”   “嗯。”   村里没备年货的人家还是多,有牛车的就自家赶着去了,还能带上孩子们一起热闹热闹。   没牛车的就在村口等,也不碍事,坐车的人多,赶的也多,去镇上的路还不算烂,还有走着去的。   宴清霜见相公一早起来,忙着往牛车上面铺稻草,还拿了一床棉被放在上面,心里有些软,上次他和溪哥儿两人去镇上,回来给冻了个彻底。   “先这样,等到镇上再给你买个小手炉,以后在外面就抱着,不冷手。”   他上次去镇上买汤婆子的时候就想买一个了,可是店家说卖完了,后面他也一直没去过镇上,但心里总归记着。   宴清霜没说不用,因为他知道,只要是相公想要给他买的东西,怎么拦都没用,正如他也想对对方好一样。   这可能是年前最后一次来镇上了,街上人群涌动,摩肩擦踵的,买东西的人多,卖东西的也多,街边的青布伞支了一把又一把。   地上的红纸、春联、红灯笼,还有堆得高高的爆竹,花花绿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庭风没带着夫郎过去挤,两人先找了家摊子坐在边上,喝了碗热汤才去买年货。   过年最不可缺少的就是爆竹,大年夜那天从早放到晚,还有去上坟的时候也得放,因此两人就买得多些,还有香烛纸钱,也得备上。   门神和春联都是宴清霜亲自选的,选好以后也不见起身,目光一直盯着旁边的年画看,上面是两个胖娃娃。   一个是坐在大鲤鱼上,穿着小红肚兜,颈上带个小金锁,左手拿荷花,右手拎爆竹的小哥儿。   另一个则是个小子,扎两个圆圆的发髻,左手拿着莲藕,右手捧个金元宝咧嘴笑,看着就很敦实惹人喜爱。   察觉到相公略带深意的目光正看向自己,宴清霜慌忙别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了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看中了这俩孩子。   等付完钱,宴清霜把他们略略折了一下,小心的放入背箩里面,顾庭风瞧着夫郎这放孩子一样的动作。   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憋不住,凑过去在夫郎耳边说了句下/流话,惹得宴清霜在这大街上瞪了他一眼。   然后低着头快步走了,顾庭风眼里带着笑意,怕他撞到人,也大步跟了上去。   刚大庭广众之下,悄摸对着夫郎说了句床榻之间的话,现在又死皮赖脸的拉着人家不放手,绕是宴清霜脾气再软都想给他一下子了。   走亲戚的年礼备的是酒、糖、糕点,这要是在村里已经是重礼了,但是去师傅家这些两人都觉得不够,打算再去买两匹布。   铺子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来买新衣服过年的,宴清霜没有买成衣,他和相公过年的新衣服早就做好了。   仔细挑了两匹棉布就出来了,还有顾庭风一直记着暖手炉,也都去买了,两人这次买的东西多,幸好自己赶了牛车,要不然还真得有些头疼。   回去的路上也没怎么遭罪,宴清霜身下的稻草和棉被都很厚,怕酒坛子碎了,他伸出手来虚虚扶着。   刚到家没多久,外面就飘起了大雪,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庆幸今天把年货买回来了。   顾庭风对夫郎说:“你先进屋去,我去菜园子里拔些菜回来。”   这雪来得突然,看样子今晚都停不下来了,得先去找些菜回来放着,免得被大雪覆盖住了不好拔。   果然,这雪一下就是两日,本来天气就冷,再加上大雪下个不停,丰梨村的村民出行都不方便,索性闭门不出,扫完雪就窝在家里烤火。   村长这两天倒是格外忙碌,村头跑到村尾,挨家挨户的检视,他们村子里还有十来户人家住的是老房子。 第102章 剪窗花   甚至其中还有几户住的是茅屋,怕大雪压垮屋顶,伤了人,所幸的是走了一圈,检视下来情况都还好。   就是这种天气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最是煎熬遭罪。   身体较弱些的,很有可能熬不过去,所以家里得时时刻刻生着火,床上的被褥也得厚些。   村尾有位孤寡老人,70多岁了,一辈子无儿无女,前两年老伴也去了,就他一个人赤条条,无牵无挂的守着一间茅屋。   天气刚冷些的时候,村长就叫人给他送了棉衣和被褥过来,见他此时还裹着被子睡在床上,屋里一点热和气都没有。   村长顿时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暗骂自己居然如此忘事。   这冬天怎么能少的了柴火,屋里没燃个火盆,也没点个炉子,就是一个壮劳力也扛不住啊!更何况一个老人家,又赶忙折返回去。   这雪下得大,等地上堆了一些后,宴清霜穿着厚棉衣,带着小黑小黄在院里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场。   顾庭风见他玩得开心,这次就没拦着,把鸡圈整理好后,就坐在院坝里看夫郎玩耍。   宴清霜见他坐在那里不动,起了个坏心眼,揉了个雪团子,怕把人砸疼了,又扣掉一些。   后面还是觉着有点大,又弄小了一半,最后只剩个肉丸子那般大了,才满意的点点头。   夫郎背对着自己鬼鬼祟祟的,顾庭风早就注意到了,不过还是装着不知情的样子。   等对方把一丁点大的雪团子往自己身上砸,还露出得逞的笑容时,顾庭风终于忍不住了,两步追过去,把人牢牢箍在怀里亲吻一番。   顾庭风把头埋进他颈窝里,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你那点雪团子都还不够我挠痒痒的。”   灼热的呼吸喷在肌肤上,宴清霜被他弄得有些痒,含糊不清的说:“大了砸在身上会疼,我舍不得砸你。”   顾庭风听到后笑了起来,“那就砸小黑小黄吧!它俩皮糙肉厚的,不疼。”   “……好。”   毫不知情的两只小狗还在雪地里翻滚,半点不知道两个主人正商量着怎么砸它们,最后两人两犬在外面玩尽心了才准备进屋。   不过还没等坐下来就听见吴大壮来了,还拎一捆柴火,顾庭风有些奇怪,问:“你拿着柴火过来干嘛?”   吴大壮将柴火放到地上:“村长让拿的,说家里有多余柴火的,送些去给村尾赵大爷家。”   这寒冬腊月的,柴火就是村里人的命根子,哪怕家里有多的,也不愿意白白分给人啊!   就算是拿到镇上去卖,都能卖好几十文呢,所以当村长上门来问的时候,要么都说自家都不够,要么就是不愿意的。   这事哪怕是村长也没办法勉强人家,便回自己家里,看看能不能凑些出来。   无奈他家里人多,用的柴火也多,加上屋里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小孙儿,早晚都得生着火,再怎么省也只能凑出两捆来,多余的也拿不出来了。   吴大壮和溪哥儿刚从对面村子回来,刚好遇到村长,连忙说自家有多余的柴火。   他家里有个老嬷嬷,柴火备得足,就打算也送些过去,村长听后开心不已,让他也上顾家问问。   村长知道,如果顾庭风家里有多余柴火的话,一定不会推诿的。   于是当吴大壮说完以后,顾庭风当即就去了柴房里,宴清霜把准备好的麻绳递给他。   他直接挑了两捆和吴大壮一起送过去,等他俩到的时候赵家门外已经陆续来了一些人,都是拎着柴火过来的。   村长见顾庭风直接挑了一担过来,连忙叫人给他接着,这赵大爷家住的虽然是茅屋,但是屋顶都是加固过的,很结实。   担心他年纪大了,手上没力气,送过来的柴都是劈好的,虎子带着几个人,还拿了几把锄头过来,众人帮着把他门前的雪清理干净了才回家。   短短两天时间,丰梨村已然变成了一片白色,到处被大雪覆盖着,不远处的山上更是一片银装素裹。   几个孩子穿着棉服在雪地里打雪仗,滚雪球,还有些不怕冷的,直接钻到大人们扎的玉米秸秆里面,顶着满身的寒雪出来,被匆匆赶来的阿娘揪着耳朵回家了。   按照村里的风俗,正月初一到十五,家里不得动扫帚,怕丢财,因此今天就得开始扫屋。   前两日还算安静的村庄,彷佛一夜之间更加躁动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扫屋子、院落,烧水泼雪、除蛛网、掸埃尘。   顾庭风冒着风雪到后山剔了些青竹叶回来做扫帚。   他家是新屋子,加上宴清霜平日里打扫得勤,屋里都很干净,别说蛛网,连灰尘都没有一粒。   不过宴清霜还是拿了根长竹竿,给房梁和每个角落都打了一遍,再把所有窗户、柜子、坛子擦洗除尘。   最后床铺上的被褥重新拆下来清洗,今天家里的一切都要换上新的。   外面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刚滚水泼过的院落又堆了新雪,两人也没管,扫完尘以后宴清霜拉着相公坐在火边,把前几日买的红纸拿出来剪窗花。   他手巧,红纸裁剪出合适大小,手指翻折几下,剪刀灵活的穿梭其中,等拿掉碎纸屑,再小心的揭开,一个个漂亮的花样子和福字就出来了。   顾庭风手笨,拿着剪刀不知道如何下手,最后胡乱剪了个大洞出来,宴清霜“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红纸手把手教他。   剪窗花是一个细致活,只有心灵手巧的小哥儿才会,他一个糙汉子就是再学一百年也学不来,顾庭风垂眸望着夫郎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大手上,有些心不在焉。   宴清霜教了半晌,见相公只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手瞧,便把手收了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有些恼:“看你这样应该是会了,不用我教了是吧?”   顾庭风回过神来,一本正经的摇头,“不会,你再教教我说不定就会了。”   宴清霜才不会再上他当,自己继续剪窗花,顾庭风心里惋惜,主动凑了上去。   见他没有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宴清霜瞥他一眼就随他去了。 第103章 迎新年   夜里,顾庭风自行把床铺铺好,再把汤婆子灌上热水,掀开被子的一角,把它放到夫郎那头去。   屋里放上火盆子,再把窗户罅着一条缝隙。   做完这一切顾庭风率先躺到床上,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倚靠在床头,目光却定定的落在门口。   房屋的门被人从外面缓慢推开,宴清霜磨磨蹭蹭的走进来后,挑了一下油灯的棉线,看了一下装针线的筛子。   再翻翻箱笼,把干净的衣服放进去,低着头假装忙碌的样子,在屋里不停地走动,就是不上去。   顾庭风也不急,直起身子坐在床上,里衣的衣领敞开了一些,露出一部分古铜色的胸膛。   暗沉沉的眼神侵略性十足,好整以暇的看着床下惊慌失措的人,彷佛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宴清霜被他那野兽一般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慌,愈发不敢上去。   捏着衣角,缓慢挪到床边上,小声小气的和他商量,“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顾庭风直勾勾地盯住夫郎白皙美好的侧脸,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好似真的不在意,“我知道,除夕夜怎么了?”   见他这揣着明白装胡涂的样子,宴清霜气得爬上去咬了他一口。   可顾庭风常年劳作,山里奔跑着,身躯高大壮硕的好似镇上打铁的,全身邦硬。   别说咬个牙印,就宴清霜这点力气,跟个刚出生的奶娃娃似的,反倒加重了对方火气。   顾庭风翻身把人压在下面,低声道:“…………”   宴清霜羞赧又埋怨的瞅了他一眼,这人就是故意的。   ————   自从他买了两个年画娃娃回来,这人床榻间愈发卖力气。   前几日也就算了,可明天还要早起准备年夜饭,若现在……   估计明天连早饭都吃不上了。   宴清霜手指虚虚的攥着他里衣的衣襟,小声和他商量,“我…我改天再要,现在要睡觉了。”   这可怜兮兮的声音只会让对方更加不做人,顾庭风声音愈发低沉……   宴清霜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这人夜里说的话,他现在是一个字都不信,每次都这么说,却没有一次做到过。   顾庭风大掌牢牢固住夫郎腰肢,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宴清霜颈窝里。   宴清霜见他眼睛都红了,便知道这商量是行不通了,到底还是允了他。   ………   外面夜色深沉,原本还安安静静的村子,忽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迎新年的爆竹声由远及近,在村里倏然炸开。   熟睡的人家被惊醒,听到外面已经开始燃放爆竹了,连忙一个翻身爬起来,跟着将爆竹一起点燃。   顾庭风见夫郎没有被吵醒,给他掖好被角,披上外裳去堂屋里拿了一挂爆竹,特意走到院门外去放。   院里雪下得很深,山上无边的黑意,眼前倒是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还有些晃眼,小黑小黄警醒得很,早在放第一声爆竹的时候就醒了。   摇头晃脑的跟着顾庭风跑出去,下边刘家和吴大叔家,也都刚放了进去,顾庭风把爆竹挂在长竹竿上,点燃后立刻噼里啪啦的的炸了起来。   小黄见他吊一长串,好奇的紧,还想凑上去看个仔细的,没想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夹着尾巴跳开。   倒是小黑淡定的坐在旁边,等顾庭风放好以后才跟着进去。   宴清霜脸色红润的裹在被子里,睡得无比香甜,半点没被吵到。   顾庭风知道他是累坏了,也没闹他,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霜,新年快乐!”   次日,院里还残留着爆竹的味道,闻着就知道新年来了,宴清霜穿好衣服下床,腿有些发软,但还是想着去外面看看。   一想到昨夜居然没有起来迎新年,他就有些恼,不过一看到那张俊朗的脸庞,带着温柔笑意望着自己时,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外面孩子们也不赖床了,一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虎头帽,大清早就爬起来了,提着一个小罐子,里面燃着玉米红帽,兴高采烈地围着村子跑了好几圈。   两人洗漱好以后,原本是顾庭风出去贴对联、门神,宴清霜去灶房里准备年夜饭,请灶神的。   但是宴清霜念着那两个年画娃娃,支支吾吾的跟在顾庭风身边,说他也要跟着去。   顾庭风嘴角勾起,怕真把夫郎惹恼了,到底没再说什么下流话,带着他去贴春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他家院门,包括所有的门窗都是新的,不必像其他人家一样,还要把旧的春联揭下来,刷干净,才可以贴。   先从堂屋大门开始,顾庭风个子高,就是贴横联,也不用再搭个梯子,拿起小刷把轻轻沾了一点面粉熬制的浆糊,从上到下刷均匀,再把春联贴上去。   宴清霜就在旁边给他拿春联,接着就是窗户、厢房、灶房,最后后院的牲畜圈门上。   贴完里面后,顾庭风看向他,憋住笑意,“好了,去把年画娃娃挂着吧!”   宴清霜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嘴唇嗫嚅着,又无法反驳。   他私心里想要挂近些,就抱着两个胖娃娃来到房里,挂在床边墙壁上,这样一睁眼就可以看见。   顾庭风跟在后面,笑吟吟的望着他,还把昨天剪的窗花递给他,屋里贴完了就只剩下一个院门了。   溪哥儿家也在外面贴对联,跑上来看了一下,“小霜,你家今年的对联真好看,下面画了个抱着大鲤鱼的招财童子,就连字都撒了粉。”   宴清霜笑说着:“你家的也好看,还带了花。”   大红的春联在茫茫白雪中,一眼望去,尤为耀眼喜庆。 第104章 年夜饭   两人没说多久,对联贴完就回去忙了,今天不止要准备年夜饭,还要祭祖先、拜土地公公,忙得很。   田间地里的劳碌一年,每家每户对今天这顿团圆饭尤为重视,也最为期盼。   一早起来杀鸡宰鸭、刮鱼切肉,灶房里忙得转不开身,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热闹欢愉的吃上一晚。   顾庭风到后院抓了只老母鸡来杀,夫郎说这只母鸡已经养得很肥硕了,肚子里面全是黄油,天气才刚冷点就不下蛋。   买的十三只小鸡也长大了许多,估计年后开春就能下蛋了,所以现在宰吃了也不可惜,还有笼子里的老鸭,蹲在里面把头藏进羽毛里。   宴清霜见他准备杀鸡,连忙把桶里的鱼提出来,“相公,先把鱼刮了吧,我待会腌上拿去炸。”   顾庭风道:“好,那我先杀鱼。”   天气寒冷,灶上一直烧着热水,宴清霜怕他仗着自己血气旺,大冷天的也拿冷水洗,连忙舀了一桶热水出来,叮嘱道:“记得兑点热水。”   顾庭风抬起冲他笑了一下,“好。”   大菜、冷盘、炒菜、炸年糕,宴清霜今年也是第一次操持年夜饭,以往都是奶奶做的。   后面两位老人不在了,他一个人过年也没怎么重视,现在站在灶房里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准备先把黄豆腐炸了,这一年只奢侈这么一次,哪怕是村里最抠搜的人家,在今天也很舍得,家里有的全部翻出来,倒起油来也是大手大脚。   宴清霜倒了小半锅菜油,豆腐用刀划成方方正正的小块,油热下锅,小火慢炸,炸到里面过芯,外面金黄色的时候再捞出来。   等炸的工夫再把酥肉做了,黄豆腐和酥肉是村里人家,年节最必不可少的两道菜,通常刚出锅就被家里孩子吃完了。   平日里可能会捱骂,说嘴馋,不过这一天都是直接摆桌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没有谁家会在这一天打骂孩子。   面粉里面打入几颗鸡蛋,吃起来外表酥脆,里面软糯,葱叶,瘦肉、花椒粉、胡椒粉也必不可少。   调到微微有些粘稠的时候就好了,锅里的黄豆腐也在小声作响,宴清霜用笊篱翻了一下,用手掰开,看到里面也微黄了便捞出来,放到簸箕里。   接着再把调好的面糊,用木勺一点点舀着放到油锅里炸,全部炸过一遍后捞出来,再下锅再复炸一次,这样炸出来的酥肉才会更脆。   年糕稍微切厚些,炸到金黄色的时候捞出来,撒上黄豆粉,用个盘子装着。   宴清霜见顾庭风拿着鱼进来,连忙把盘子递过去给他:“相公,先趁热吃,刚炸出来的。”   “好,”顾庭风把鱼放到大碗里,直接用手拿起一个,笑着对夫郎说:“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宴清霜正忙着把鱼用姜片、葱杆、紫苏这些腌上,听到相公问,便随口道:“什么事?”   “堂屋里的猪头咱俩是不是忘了。”   “哐当”一声,吓得宴清霜差点碎碎平安,还好顾庭风手疾眼快,连忙接住放到桌子上。   宴清霜瞪大眼睛看着顾庭风,难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忘记了,这猪都杀了好几天了,愣是一点没想起来。   他居然把年夜饭最重要的大菜给忘记了!   顾庭风见他一脸呆住的样子,安慰道:“别急,我也是刚看见才想起来,我现在就去把它烧了刮干净,待会你炖上就行。”   宴清霜听到后微微松口气,酥肉也不让他吃了,催促道:“好好,你快去。”   ……   猪脑袋是整个留着的,还没破开,顾庭风将它拿到火上来,宴清霜站在旁边,往火里丢了一把玉米面,让火焰飘上来,把上面的猪毛烧掉。   然后再用烧红的火钳反复戳烫,直到猪脑袋的表皮变得焦黄,再拿到院子里洗干净,用砍刀从中间破开后下锅煮。   宴清霜把蒜苗洗干净,从中间打个结,绕一圈丢到里面一起煮,再把姜片、盐、花椒粒、几颗去皮草果、两片香叶放进去,盖上锅盖大火炖煮就行了。   见猪头肉终于炖上了,宴清霜放下心,居然会把最重要的菜忘了,他又小心的清点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的才继续做扣肉。   扣肉要繁琐一些,又炸又炒还要摸料,带皮五花肉冷水下锅,放葱姜大火烧开,煮好以后捞出来,用针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扎洞,然后放盐、醋、黄酒。   双手揉搓拍打紧实,冷油下锅炸,皮子朝下,等皮炸到起泡再大火复炸,接着再把另一面炸一下。   炸好以后捞出来,泡水切厚片放入扣肉汁腌制,炒好的梅干菜铺在上面。   腊肠和血豆腐前几日就做好了,虽然还有点软,但是也可以吃了。   温水清洗干净上面的烟尘,斜刀切片,血豆腐还要先把菜叶子揭下来,轻轻搓洗干净。   颜色红亮油润,还在微微冒油,还没蒸上锅蒸就香气馥郁,满满的腊香。   切好后用小碗分开装,和刚才的扣肉一起上锅蒸。   顾庭风那边的鸡鸭也砍好了,宴清霜接过来,打算先把老鸭和泡好的干笋子炖上。   轮到鸡肉的的时候,宴清霜看着这黄生生的鸡块,“我说怎么不下蛋了,这肚子里果真全是黄油,还有几颗小鸡蛋。”   “嗯,吃太胖了,下不出来。”   他俩平日里都不在家,这鸡都是关在圈里养的,很少出来走动过,肚子里面胖得全是油。   宴清霜想到后院里的那十几只鸡,还是觉得等天气暖和点放出来走走。   对相公说:“这肉肥,鸡也算大,我拿一半来炖汤好不好?”   顾庭风轻笑一声,“当然好,你怎么做都行。”   宴清霜也笑,他原本已经炖了老鸭汤了,但是看着这金黄油润的老母鸡,还是觉得炖汤会更香。   从早上贴完春联,到现在两人已经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宴清霜把烧好的菜,全部放在灶台上煋着。   村里对年夜饭烧几个菜没什么讲究,反正就是越多越好,今年做的多,往后便是年年有余,今年抠搜舍不得吃的,来年也是一样。   蒸笼里的腊肠、血豆腐、扣肉、红烧鱼,肉汤炖的黄豆腐、酥肉、四喜丸子,灶上还在炖的老鸭汤、鸡汤,还有早就拌好酸菜粉丝、木耳豆角。 第105章 红色小袄   还有锅里滋滋冒油的红烧鸡块、大锅里炖着的猪头肉。   等拜完土地公公回来,再把猪头肉撕下来,猪耳朵、猪舌凉拌。   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更要多做些,不能比别人家少了,也添个热闹喜庆。   外面不知道谁家动作这么快,爆竹都已经响起来了,宴清霜心里陡然一慌,下意识的看向顾庭风,“有人拜完土地公公了?”   顾庭风拍着夫郎的手,“别急,我们也快好了。”   说完揭开大锅的盖子,用筷子插了一下,猪头肉从早上炖到现在,好几个时辰早已经软糯了,便把火退了一些。   庄稼人地里刨食,对着掌管四方境地的土地公公更为敬重。   年夜饭做好,要带上饭食,香烛纸钱,先到后山的土地庙供拜,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猪头肉太大,一整个装不下,顾庭风就用手掰开,一半放到宴清霜准备好的篮子里。   再放上一碗米饭,香烛纸钱,祭拜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以后,顾庭风问夫郎:“想不想一起去看看?待会回来再供饭。”   宴清霜有些心动,村里拜土地公公很热闹的,但是灶上的饭食,还有长素菜都没煮。   只好摇摇头,“不去了,你拎着篮子小心些,后山雪可能被人踩烂了,容易打滑摔跤。”   顾庭风点点头,也没勉强他去,虽然热闹,但是外面也冷。   而且如夫郎说的一样,雪都被先来的人家踩过了,稀糟糟的一条泥巴小路,确实很容易摔跤。   忙得快的人家已经捧着猪头肉,拜完回来了,狭窄的山路上人来人往。   顾守礼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根粗木头,一路上扛着,四处招摇,本来路就窄,拖着还不走,生怕人家看不见,到处凑上去,皮实得很。   这捡柴寓意着招财,柴火扛得越大,明年的日子定会更加红火,不怪他这么嘚瑟,这冰天雪地的,能找到这么大的柴也不容易。   回到村里爆竹的味道更加浓重了,一阵接着一阵,不绝于耳,顾庭风大步跨进院门,将柴火放下去帮夫郎一起供饭。   堂屋的供桌上供奉着顾庭风阿娘和爷奶的牌位,以及宴清霜的爷爷嬷嬷,还有他从未见过的爹娘,马虎不得。   饭菜一一摆上桌,两人跪在桌前磕头作揖,起身后顾庭风点香,到外面烧钱纸,再拿上两挂爆竹到院子里放。   宴清霜昨夜没见到放爆竹,就跟着他去了,等爆竹响起的时候吓得慌忙捂住耳朵。   小黑小黄还是一样,哪里有热闹哪里凑,外面的爆竹夹杂着大鱼大肉的香味,可能是闻到味,去哪里浪一圈回来了,身上还沾着满身纸皮。   外面夜色渐晚,爆竹声喧,碎红满地,屋内灯烛一盏,满桌丰盛菜肴。   温暖明亮的炉火燃得正旺,宴清霜拿了个小壶给相公烫酒,然后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   这饭吃的时间长,两人围坐炉边也不怕冷了,吃完饭开始守岁,等新一年的爆竹声响起,顾庭风从怀里摸出一个压岁红封。   温声说道:“我的小霜又长了一岁,新的一年定要平安喜乐。”   夜里睡觉时,宴清霜把那压岁的红封,放在自己枕头底下一同入睡。   红丝带,碧玉簪,早起窗前坐,对镜浅梳妆。   一身红色小袄,裹住纤细腰肢,乌黑浓密的发丝,犹如上好的绸缎,径直垂到腰际,红色的丝带松垮束着。   顾庭风不知道夫郎什么时候起的,呆愣愣的坐在床上看他梳妆。   除了成亲那日,宴清霜从未如此盛装打扮过,含笑的眼眸轻飘飘的望过来,简直…简直要了命了。   顾庭风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翻身下床,定定的站在夫郎身边。   宴清霜有些羞怯,平日里要干活,没什么时间好好拾掇,今儿年初一,总得穿身新衣裳。   这身红色袄子还是顾庭风给他攒的,赤狐的皮毛,特意拿去镇上染过,颜色看起来愈发艳丽。   “好…好看吗?”   顾庭风哑着嗓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好看,很好看。”   宴清霜被他这赤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木梳,低着头站起身,“你的新衣服我给你放床边了,快过来换上。”   他的衣服是宴清霜一早就准备好的,不似平日里的短揭,靛蓝色的衣袍夹着厚实松软的棉花,交领处和袖口都仔细滚了花边。   一双厚厚的棉靴,鞋底是他用鹿皮打制的,结实又防水,就是在雪地里踩上一整天都不湿脚,内里还塞了棉,也不会冻脚。   还特意给他做了一顶黑色貂帽,保暖厚实,摸着细腻滑爽,及有弹性。   这种天气戴简直最合适不过了,宴清霜帮忙给他换上,束上腰带以后他才明白相公刚刚为什么那么看自己。   就像当初溪哥儿说的一样,灶房里面掌厨的娘子们都来看顾庭风。   ——着实很俊朗。   他一直都知道相公生得好看,此时比起成亲那日也不遑多让,宴清霜埋着头帮他整理衣服,红着脸小声夸了一句。   他这就像刚回到成亲那段日子一样,含羞带怯的偷看自己一眼后,又慌忙把头低下去。   顾庭风忍不住大笑,在屋里磨蹭半天后,俩人终于收拾好,准备去镇上逛春市,还有花灯,中秋没看到,今天正好可以带夫郎去看看。   除了除夕夜,村口一直有牛车,所以顾庭风这次没自己赶车,把要跟着的小黑小黄关在院里,自己和夫郎出去玩了。   宴清霜在村口遇见了同样要去镇上的溪哥儿,这下可把两人高兴坏了,当即就上了同一辆牛车。   顾庭风望着刚出门就弃了自己的夫郎,有些无奈的和吴大壮跟在后面。   等牛车缓慢跑起来的时候,溪哥儿凑到宴清霜身边,赞叹道:“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身耀眼红色,喜庆又热闹,加上宴清霜人长得好看,穿着更是清丽无双,乍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宴清霜看着他精致的衣袍,同他说:“你的也好看,这身衣服是自已绣的的,还是……”   他有些不确定,溪哥儿的绣活他是见过的,这应该不是出自他的手。   特别是滚边上的针脚虽密实,但几乎看不出来,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第106章 戏台子   还有左边衣襟上栩栩如生的花绣,一看就是小哥儿喜欢的,溪哥儿性子急,应该不会绣那么仔细。   “我阿么给我绣的,双面夹棉,特别暖和。”   溪哥儿咧着嘴,抚弄着被牛车压皱的衣角,这都是用上好的细棉缝制的,为了这身衣服,娘家嫂子都对他颇有微词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集市上了,年三十闭市一天,正月初一到十五都可以逛灯会。   因此镇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到处张灯结彩,满目琳琅的花灯挂了一盏又一盏。   不远处还有耍龙灯的,铜锣一响,人群马上聚集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溪哥儿和宴清霜兴奋的对视一眼,也跟着过去看。   宴清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相公还在他身后便安心看龙灯了。   这天气虽然冷,但这街上闹得欢快,人群涌动,大家也都穿得厚,玩乐的兴致特别高。   除了支着青布伞的摊贩,还多了许多挑着担子卖东西的货郎。   扁担上插满了孩童的各类玩具,还有妇人哥儿喜欢的螺钿漆盒、香袋挂饰,一应俱全。   只见其中一个货郎挑着担子,走到人多的地方,大力吆喝一声,旁边的孩童也不看灯了,连忙央求着阿娘给自己买小鼓。   其他货郎见生意来了,也忙跟着一起喊。   宴清霜两人看了一会,听见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里面退出来,走到货郎的担子前面去。   簪花、珠翠,手钏、长命锁,还有绣着福字的福袋,周身红通通的,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肚子胀鼓鼓的。   被编织精致的穗子扎着口,旁边还绣了一个福娃娃,宴清霜盯着瞧了半晌,发现和自己买的那个年画娃娃很像。   最后越看越喜欢,立即就准备掏出钱袋子来买,可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穿的小袄子放不了钱袋。   转过身眼巴巴的瞅着后面的相公,顾庭风早在他盯着那那个胖娃娃看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年画娃娃、福娃娃,顾庭风走过去付了钱,目光戏谑的看着夫郎,到底是自己不够努力,让夫郎在集市上随便瞧见个娃娃就走不动道了。   宴清霜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拿着福袋,拉着溪哥儿到别处去了。   几人在镇上逛到了傍晚,见灯都点燃了才回家,哪知道回到村里也是热闹的不行,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现在居然多了个戏台子。   顾守礼眼尖,一眼就看到刚从镇上回来的顾庭风几人,连忙下去把人拉到台子上帮忙。   顾庭风都还来不及和夫郎交代两句就被他拉走了,宴清霜站在下面看他。   几个穿着长袖戏袍,画着花脸,看不清模样的人站在一旁准备登台唱戏。   这都是丰梨村的传统了,村长虽然看着沉稳严肃,但是那性子还是挺要强的,最先兴起来的是对面的落霞村,每年过年都要在村里热闹热闹。   村长自然不肯服输,第二年就请了个说书的过来,什么《张癞子夜里偷油》《土地飞升》《愚公移山》《五谷丰登》《年》的都来一遍。   说书先生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台下众人听得拍手叫好,从那以后村长每年都会请人到村上来,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一连好多年了,今年又请了个戏班子过来,虽然看着简陋,但那是村长的一片心意。   所以村长在村里很受村民敬重,不止平日里对村里的大小事尽职尽责,还有拿着微薄俸禄也想着让村里人在年节这天闹腾一下。   下雪就这点好处,无论多晚,到处都是明晃晃的,观看的村民还挺多,听到响声后,陆陆续续的都出来了。   包括一些上了年纪的,听说今年是请了戏班子过来,也被自己儿媳妇扶着到村口来,脸上都兴高采烈的。   还有人带了些炒货过来,这戏还没开始,倒先在下面吃上了。   “小霜,过来。”   溪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家,拿了根长凳过来,正站在前面冲他招手大喊。   宴清霜怕他挡住后面的人,连忙过去和他一起坐下,一着急都没看清旁边的人是谁。   陈秋菊看着那身红色小袄,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和她坐在同一根凳子上的赵蓁也是如此,这人刚从外面回来他就瞧见了。   两人难得一条心,一唱一和的想要编排宴清霜,宴清霜又不傻,自己这刚坐下,就听这婆夫郎开始指桑骂槐。   正想怼回去,溪哥儿突然和他换了个位置,骂道:“杀猪的时候你家院里也没听见个响,这猪都杀完了倒开始叫唤起来了?”   宴清霜在旁边听着差点笑出声来,这摆明了是说陈秋菊家今年宰不起年猪,还好意思在这叫嚷。   陈秋菊和赵蓁脸色也不好看,可偏偏这人说的又是实话,不止年猪没杀,就连过年的新衣裳也没得一件。   所以看见宴清霜穿新袄子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见两人被溪哥儿堵得说不出话来,宴清霜才把目光放到台上,“咿咿呀呀”“蹬蹬蹬”的,他也听不太懂,倒是周围婶子们听看得津津有味的。   顾庭风在上面把台子支好以后就下来,见夫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前面去了,抱着个福袋,竖起耳朵听得认真,就是不知道听懂没有。   一台戏大概一个时辰左右,等上半场结束的时候,顾庭风就过去叫人,“该回家了,一会脚受不住。”   “好,”宴清霜偏头见他过来了,弯起眉眼干脆的答应了。   他听了小半个时辰确实没听懂唱的是啥。   “溪哥儿,我要回家了,你要走吗?”   溪哥儿摇摇头,“不走,你先回去吧,我再听会。”   外面燃放了一整天的爆竹,小黑小黄心都听花了,若不是院门被关着,早就到外面玩去了。   两人一开门就摇着尾巴跑了上来,顾庭风到灶房里烧水,宴清霜留在外面和它们玩了一会就进去了。   “饿不饿?我把饭菜给你热一下,你先吃饭。”   “还不饿,”顾庭风把热水舀进盆里,“你先过来泡一下脚,待会我把饭菜放灶上蒸一下,咱俩一起吃些。” 第107章 初春三月   年初一过了就是年初二走亲戚,想到年夜饭那老母鸡炖出来的鸡汤,黄生生的,还没煮开就香气扑鼻。   于是宴清霜让顾庭风把剩下的那只一起带上了,给哥么一家补补身体。   *   原本他是觉着不妥的,自家也是从村里搬到镇上来的,怎么都是个庄稼人,不必学镇上那副做派,开两桌酒席,请亲戚来吃个饭,庆祝一下就行。   可架不住公公高兴,要不是他和相公拦着,他还想大摆一场呢。   宴清霜也笑,“师傅高兴就行。”   一段时间不见,刚进门就瞧见师傅更加精神了,想必是期盼已久了。   今天的饭是琛哥做的,宴清霜想起相公以前说的话,说琛哥特地找镇上的婶子嬷嬷们学了一手,现在一尝,这味道果然不错。   陆师傅喝了一杯,说:“今儿晚上小霜和庭风就不回去了,留在这过初二,屋子我都收拾好了。”   宴清霜抬眼望向顾庭风,他们来的时候家里没交代妥当,牲畜都没人管,还有小黑小黄也没人照料,恐怕是不能留在这的。   顾庭风了然,赶在夫郎开口前说:“师傅,这今年就算了,估计晚点我和小霜就得回去了。   出来的时候家里没安置好,后院的牲畜也没人喂,还有小黑小黄,饿了估计得叫唤。”   陆师傅听后不高兴的看着顾庭风,瞪眼道:“饿一两顿怎么了?还怕饿死了不成?   你看看你们琛哥,小时候我到山上打猎去了,还不是给他饿着,现在不照样又高又壮的吗?”   陆琛抬眼,幽幽的说:“都给我饿的啃甑子了,后面还是到隔壁婶子家要了些吃的,还敢说我又高又壮。”   他那时候年纪小,不会做饭,陆师傅一个大老爷们儿糙惯了,带孩子也没那么细心,早上吃完早饭就上山去了。   也没想到给孩子留些吃的,陆琛硬是被他饿了好几顿,等长大后会做饭了才好些。   陆师傅有些讪讪,底气不怎么足的反驳道:“反正现在不照样好好的吗,看着壮实就成。”   大家在饭桌上听着两人的谈话,差点笑出来,最后还是宴清霜说了一句:   “五月我们再来,到时候把家里托付好,就在这里住几天。”   陆师傅妥协道:“那也行,到时候我叫个人去村里喊你们。”   初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淅淅沥沥的落了几场春雨,含苞欲放的梨树上吐着露珠,摇摇欲坠。   热闹的年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家家户户忙着把农具拾掇出来,准备开始新一年的耕耘。   今年家里有了耕牛,田地里的活忙起来就快了许多,顾庭风赶着牛没几天就把地里都犁完了。   回来的时候还早,夫郎没在灶房里,但锅里给他留了饭,顾庭风想着定是又到山上去了,这天一暖和点净往上面跑。   往年的野菜都是自己一个人打,今年多了个伴,宴清霜和溪哥儿背着竹筐,整整爬了两个山头才到地方。   听村里婶子们说,这片地方的地木耳和春芽都是最多最嫩的,就是路不太好走。   两人顺着小路一路爬上来,途中还看见一个大山洞。   洞口被许多藤蔓覆盖住,但还是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寒气,站在边上都感觉到寒冷,偏头瞧了一眼,里面黑黢黢的,一丝光亮也无。   溪哥儿站在上面,往里面扔了几块石头下去,听见清脆的“咚咚”声,吓得两人连忙背起竹筐走了。   等到地方两人坐下来,拿出竹筒喝了口水,顺便歇会儿。   溪哥儿想起刚才那个洞,便说:“以前我听村里的人说的,说是七月半的时候。   村里有户人家家里忘记给某位老人烧包了,夜里他托梦过来,问为什么不给他烧包。   还说他在下面没银钱花,让家里后辈赶紧把包添上,再放几个金银元宝。   但是这都往上走十几代了,后辈哪还记得祖辈上有这么一位老人的,添包的时候包单上面也没名字。   就有些不当回事没在意,可后面那家人就接连出了事,先是家里小孩出去玩,摔断了腿回来。   说是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所以他才摔跤的,后面大人带着孩子挨个去问,那群小伙伴纷纷摇头,都说自己没推。   大人们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好以大欺小,就算了。   可后面又出了事,家里的汉子上山干活,天色晚了都不见归家,家里人等得焦急,连忙请了人上山帮忙找,可怎么都没找到。   还以为是路上遭遇不测,被豺狼拖了去,家里人哭了一场后都准备设灵堂了。   可那汉子突然又回来了,任凭大家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   去镇上买了包袱,回来就忙着花钱纸添包,等把包烧了后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一样。”   宴清霜连忙搓了一下自己手臂,他被溪哥儿说的这个故事,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就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溪哥儿见他脸色发白,连忙问:“你害怕吗?那我不说了,不过这都是村里的老辈人说的,当不得真。”   宴清霜缓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这青天白日的,发现自己属实有些胆小了,而且这种事听一半才最让人害怕。   于是他鼓起勇气问:“后面呢?后面那大叔有说怎么回事吗?”   溪哥儿瞧他脸色好些了才继续说:“那大叔过了大半年才说的,说是他回来的路上隐约瞧见了一个人。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天上只有稀疏的几颗星宿,在夜里本就看不真切。   他还以为是同样在山上干活的人,晚了时辰,就想着过去搭个话,一起下山也好有个伴。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喊了两声,那人还都没应他,也不说话,就引着他往一处走。   他腿脚像是不听使唤一样,迷迷糊糊的跟着那人到了一个洞里面。   那里一片漆黑寒冷,闻着还有烧过纸钱,点过香的味道。 第108章 撞鬼   那大叔顿时反应过来,想着应该是撞见鬼了,正逢月半过去不久。   他心里一紧,赶忙就想出去,可就像遇见鬼打墙一样,怎么都转悠回来。   他放声大喊也没人应,那人早就不在了,就这样,等到夜深的时候烧钱纸的味道越发愈发浓重,好像墙壁上还透了火光出来。   他这才惊觉,不久前有人托梦过来,叫他烧包,可他没当回事,当即就对着洞里大喊说,回去就给他把包袱烧到地府去。   那味道才散了些,后面他不知道在洞里待了多久,等出去就吓得把包烧了。   还有从那以后大叔看见洞口就怕,可这些山头上,多少都有些洞穴,只能尽量避开了”   这下宴清霜是真害怕了,连忙背着竹筐站起身,结巴道:“我、我们快走吧,待…待会…天晚了。”   瞧他吓得脸色发白,溪哥儿连忙拉住他手安抚着:“小霜,别怕,我说着玩的,那都好多年了,也许是人家故意说出来吓人的也说不定。”   宴清霜强装镇定:“我不怕,不怕,没事,就是刚看见那个洞有些吓着了而已。”   两人到底没多待,甚至野菜都还没摘就下山了。   下山的路上溪哥儿瞧着他脸色好些了才放下心,暗骂自己憋不住事,明知道对方胆子小还吓他。   ——   晚上自己走到哪夫郎都要跟着,顾庭风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夫郎又开始黏他了,就没当回事。   可后面自己去个茅房,对方也要叫上小黑小黄在外面等着。   尤其是睡觉的时候,一上床就躲在自己怀里不出来,颤着身子一个劲的往里钻,他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顾庭风顺势把人搂紧,柔声询问:“这是怎么了,今晚这么黏人?”   旋即脸色微沉:“是山上遇见什么了?还是摔了?”   说着就要把人抱出来仔细检视一番,宴清霜双手抱紧他健腰摇头,闷声道:“没摔。”   “那是遇见什么了?”   顾庭风拧紧眉头,夫郎常年在山上行走,就算遇见什么也不至于如此。   而且那片山头还是很安全的,要不然自己也不放心让他上去,早就去接人了。   宴清霜有些羞耻,他也不知道自己胆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小,被这么个没根没据的故事吓到了。   可他心里确实有些害怕,以前刮大风,后山的竹林哗哗响动他都会害怕。   顾庭风把人翻了个面,直接抱到身上来,宴清霜还是死死抓着他后腰上的衣服,贴着他。   “别怕,我在你身边呢,那山上有些声音听着怪,其实就是一些斑鸠夜猫子之类的,改日我给你猎只肥斑鸠回来,咱们把它烤着吃了。”   见夫郎一直不说话,他都开始胡乱猜测了。   宴清霜把脸埋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感受到那颗强有力的心跳,突然感觉确实没什么好怕的,相公就在他身边,他的确什么都不用怕。   就吞吞吐吐的把溪哥儿说的故事又复述了一遍。   顾庭风听着原来是这么回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到底是心疼夫郎的。   “怕啥,那都是唬人的,以前爷爷也和我说过好几个类似的故事,都是村里老人说出来骗小孩子的,当不得真。”   顾庭风把他拉出来亲了一口,接着调侃道:“让我看看今天是哪个小娃娃吓到了,抱抱就没事了。”   宴清霜羞耻得脸都红了,嘴唇嘟囔了好几下,到底不知道怎么反驳,一头扎进他怀里,“睡觉吧,我困了!”   顾庭风低沉的嗓音在夜里笑得开怀,“好好好,睡觉。”   话是这么说,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一晚上都注意着,发现夫郎睡得好好的,也没做噩梦才彻底放下心来。   溪哥儿回去后还是有些担心,他还记得小的时候,村里有个嬷嬷来家里说话。   就喜欢讲些村里人家的屋里事,或者再说些鬼灵精怪的故事,他那时也被吓着了,而且还吓得不轻。   晚上起夜都不敢,央着阿么要和他们一起睡,后面阿么和那婶子说了之后,那婶子就收敛了些,也不当他面说了。   不过他还是记得很多,长大以后就不怎么怕了,反而还挺感兴趣的,每次都盼着那婶子来家里多说些。   可他不知道宴清霜没听过这些,怕得很,所以次日一大早就来找宴清霜,发现他是真的没事了才松口气。   日子忙忙碌碌,后院的牲畜关了整整一个冬天了。   宴清霜把圈门开启,让它们出来在院里走走,交代小黑小黄把鸡看好后,自己牵着牛到田里吃草去了。   这田里一到冬天雪水融化,加上旁边的沟渠,容易渗水,怕把麦子泡烂了。   所以这一片稻田自从收了稻子以后大多都是空着的,就少数人家种了些油菜和蚕豆,   初春刚长出来的小草碧绿脆嫩,宴清霜把牛牵到中间让它自己吃草。   今天顾庭风和村里人去打理鱼塘了,他站在田埂上望了一下,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楚,只看到坝子上人来人往。   他也想上去看看,可是这牛还在田里,怕它过去把人家蚕豆和油菜花吃了。   就在旁边守着,河边有婶子过来放鸭子,好不容易开春了,鸭子终于能出来赶水,欢快得不行,不停地扑腾着翅膀,“嘎嘎嘎”的叫着。   一下到水里就迫不及待的把头扎了进去,屁股高高撅起,等再出水面时,扁扁的鸭嘴还衔着几根水草。   宴清霜没有养过鸭子,觉着很有趣,一边伸长脖子看它们划水,一边瞥着牛,等它要到别人田里去了再牵回来,不给去。   当初坝子挖的深,鱼塘也开得大,水沟里刚结冰的时候天天过来放水,保证鱼塘里的水足够深,好保暖,这鱼才安然的度过了一个冬天,一条没折。   现在水渐渐回暖了,也都开始出来活动了,村里汉子们一早过来开启沟渠注入新水,又把岸上的草木割了扔进去。   顾守礼趴在坝子上瞅着,“诶,你们说这鱼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咱们每天这么精心的伺候着,天天过来给它们割草,现在还来给换水打理鱼塘,要不我捞一条大的上来看看?” 第109章 生气   这么一大群鱼游来游去,他早就心痒痒了,恨不得现在就抓上来看看,虎子见他来真的,连忙过去拦住他。   “村长昨天才说过,谁都不能碰,等今年田地里大丰收,那时再开鱼塘,一起庆祝。”   一听这是自己阿爹说的,顾守礼也不敢碰了,老老实实的站起来干活。   虎子见他老实了,转身回去,犹豫了一下,又走到顾庭风面前,“庭风,我想跟你借你家牛犁两天地,你看成不?”   村里有耕牛的不多,去年庄稼丰收,大家手里有了些余钱,都去买了头小牛犊子回来,他家去晚了就没买到,所以今年还得借上一季。   “可以,我家地也犁完了,”顾庭风说,“不过你什么时候要?明天大壮家要用。”   虎子笑着说:“那我后日再用好了。”   “行。”顾庭风直起身朝湾子里看了一下,夫郎今天说要把牛牵出来吃草,也不知道来了没有。   这片田里软烂,又没有种庄稼,不远处有人在提着篮子捡慈菇。   宴清霜也跟着下去,打算捡些回去炒着吃,跟芋头一样,粉粉的。   这才刚开春不久,田里浸着冬日融化的雪水,特别扎脚。   可他又怕湿了鞋子,就把鞋子脱了再下去,刚下去就给他冻得打了个寒战,嘴里不住的吸气,缓了好一会才觉着好受些。   现在早已过了慈菇的季节,可就是有很多秧苗里留下的,在泥土里悄摸过了一个冬季,春天刚一暖和些就迎风长。   应该不怎么大,禾苗还很细,藏在水草里不怎么好分辨。   宴清霜弯下身仔细把它拔了起来,下面还带着稀泥,放水里洗涮一下,圆圆小小的,带着长芽的慈菇就露了出来。   顾庭风整理好鱼塘下来,一眼就瞧见在水田里摸索的人,田埂上还整齐的摆着一双鞋,气的他当即就想把人拉上来打一顿。   这天气乍暖还寒,雪水刚化不久,就是刚刚一群大老爷们打鱼塘都不敢下水,他夫郎倒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你在干什么?”   宴清霜找得正起劲,忽然听见相公的声音,连忙抬起头。   还来不及露出一个笑脸来,就被他黑沉沉的脸硬生生吓了回去。   低头瞧着自己光溜溜的腿,顿时有些心虚的退了几步。   顾庭风愈发憋不住怒火,大步走过去,“还不上来?”   “来…来了,”宴清霜提着篮子连忙爬上去,坐在田埂上准备穿鞋,可脚上全是黑色的稀泥,更加心虚的往后缩了一下。   顾庭风冷着脸蹲下身子,撩起衣襬给他擦干净,穿上鞋后一把将人攥了起来,动作有些重,一点没有平日里的温柔小心。   宴清霜心里愈发忐忑,手指紧紧的捏住篮子把手,除了他找鸡枞摔伤那次,这还是相公第二次对他沉下脸,连眉眼都不自觉的冷硬狠厉了些,看着有些吓人。   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宴清霜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抚平相公怒火,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做错事,卖乖的亲对方一口,他就不生气了。   于是他这次也一样,凑过去“吧唧”的亲了对方一口,可顾庭风只斜他一眼,没理会,依旧冷着个脸,牵了牛就准备回去。   宴清霜无措,提着篮子里少得可怜的几个慈菇跟在他后面,回到家顾庭风还是一言不发,径直去了灶房烧水。   宴清霜寸步不离的跟在他旁边,小声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下次不脱鞋了。”说着就去拉他手,拢在自己手心里握着不放。   两人成亲快一年了,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就连拌嘴都不曾有一句,现在这样他心里难受。   顾庭风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和缓了点,只是语气还是有些严肃,“真的记住了?下次可还敢脱鞋下去?”   宴清霜连忙保证道:“我记住了,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下去了。”   别说生气,就是平日里对他说句重话,顾庭风都舍不得,真就拿这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若这次不吓吓夫郎,让他长长记性,他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   便恐吓他:“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   宴清霜有些疑惑看着他,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   顾庭风淡淡的说道:“你可知哥儿体弱,若是受了寒,尤其是寒冬腊月,春水冰冷的时候,寒气最容易进到身体里,会导致哥儿不能有孩子?”   宴清霜身体微颤,脸色发白的看向顾庭风,“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庭风垂下眼眸,“是真的,以前其他村子里有怀不上孩子的哥儿,特意过来找爷爷瞧过,说是身体弱加上平日里不注意,受了寒气导致的。”   这话倒不是他故意吓夫郎的,确有其事,真的有成亲好几年,怀不上孩子的人来找爷爷看诊过。   哥儿不比汉子,身体娇弱,村里心疼哥儿的人家不在少数,打小就当女儿养着。   多是在灶房里帮帮忙,操持一下家务事,绣些香囊帕子什么的到镇上卖,或者等农忙时再去地里送送饭,重活更是半点不让做。   可自己夫郎不一样,从小没人帮衬着,做的糙活重活不比汉子少,他打第一眼见到他起就心疼他。   就想什么都不让他做,好生养着,冬日里更是半点不想让他冻着。   可对方倒好,春寒料峭的,这人居然敢脱了鞋子就下水,他是当真有些恼了。   但这是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夫郎,就是气急了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更别说真的打他一顿,只能给他摆个脸子吓唬一下罢了。   可这事要这么轻易的过去了,压根不会让他长记性。   知道他在乎孩子,特意说得重了点,让他以后做事总得好好思量些。   可哪知道他吓过头了,一抬眼夫郎眼里已经蓄起了泪水,薄红的眼眶承受不住的掉落下来。   顾庭风心头一慌,又赶忙安慰道:“我刚刚话说得唬人了些,当不得真,你只要以后注意些,我们定会有孩子的。”   他说什么宴清霜都信,眼泪憋回去了些,又问了一遍,“真的?” 第110章 拆洗被褥   顾庭风叹口气,把烧好的热水舀出来,“是真的,先过来泡脚,祛除寒气。”   “好好。”   宴清霜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脱掉鞋子,将裤管挽到膝盖上,把脚伸进去泡着。   刚哭了鼻子,圆润小巧的鼻头泛着淡红色,鸦黑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安安静静的坐在小凳子上,没忍住还又抽泣了一下。   顾庭风瞧着好些好笑,伸手摸了一下他脑袋,“说两句就哭了?嗯?”   宴清霜仰起头看他,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没有哭,还凑过去亲了一下他嘴角。   这次顾庭风可没有不理,手掌扶着夫郎后脑勺,探下身子亲了回去。   不似往日里的珍重,带了些惩罚与掠夺的意味,没一会屋子里就发出些暧昧至极的声响。   宴清霜有些/坐在小凳子上,矮了点。   被顾庭风揽着后腰,整个人提起来,那扑面而来的侵略感让他有些心慌。   小黑不知道何时进来的,尾巴扫在宴清霜腿上,虽然它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但是宴清霜还是觉着有些臊,手下的推拒加重了些,“别…别,小黑进来了。”   顾庭风充耳不闻,手下愈发放肆。   最后宴清霜浑身发软,眼瞅着就要滑进水里去,顾庭风手臂穿过他腿下,把人抱起来换了个地方……   大白天的胡闹了一场,宴清霜臊得将被子拉高遮住脸,手掌在肚子上悄悄抚摸了一下。   晌午时分天空飘起了细雨,不远处的山上被薄雾笼罩着,顾庭风站在檐下看了一会,发现这雨估计得到晚上去了。   家里的腊肉腊肠多,天气忽冷忽热的最容易坏,顾庭风全部换了个地方,挂到了炕上挨着火气。   上去检视了一下,每块都还好好的,没坏,便到柴房里劈了些柴火把大灶点上了。   宴清霜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把散乱的头发束好,出来看见顾庭风正在灶台前检查腊肉,脸上刚下去的热意又升了起来。   顾庭风压下嘴角的笑意等他过来,“先到堂屋里坐着,这边烟有点大。”   既如此,宴清霜也没进去,把侧门开着扭过头问他,“腊肉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你想吃我取一块下来,咱们晚上炒着吃。”   宴清霜起身进去检视了一下,发现还有些软,说:“等再过段时间吧,外面落了雨,竹笋也快出来了,到时候我去山上挖些笋子回来一起炒。”   去年家里没腊肉,就只晒了些笋干,蒸了两笼鲜肉笋包,今年挖些竹笋回来好好炒一顿,还可以用腊肉一起煨汤,汤白味浓,吃着尤其鲜美。   “听你的,”顾庭风下来把冬日里烤火的炉子又翻了出来,从大灶上夹了几根烧着的柴火放进去,提到堂屋里两人坐下来烤火。   顾庭风看着他脖颈上的红痕,以及温软清香的身体就挨坐在自己身边,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他精力旺盛,平日里也要得多些,加上最近要做的活计没多少,这一闲下来就有些忍不住,就想重重抱他。   ――当然忙的时候也想抱他。   可才要了几回,要是再来夫郎真该恼了,只得老实下来,“腰还酸吗?我给你捏一下。”   宴清霜见他手又揉上来了,连忙拉下来,“不酸,好着呢。”   顾庭风见他这防备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见自己最近太荒唐没节制,都吓到夫郎了。   诱哄道:“我不干什么,就给你捏一下,这样舒服些。”   宴清霜盯着他瞧了半晌,发现他确实没有不老实的动作也就随他去了。   顾庭风见他同意了,手掌轻轻揉了上去,他知道自己手劲大,每次揉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怕把夫郎弄疼了,所以这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   可夫郎身体还是瑟缩了一下,顾庭风手上动作顿住,有些恼自己,“是不是又青紫了?”   宴清霜面板白,哪怕常年在外面晒着也没怎么黑,尤其是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夜里看着都白得晃眼,又嫩,摸上去滑腻软凉,简直叫他爱不释手。   只是手上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痕迹,他有时候兴头上管不住自己,莽撞起来伤了夫郎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看,对方腰侧上一片青紫,还有他鲜明的粗大手指印,显然是被他握得狠了。   宴清霜瞧他自责的模样,宽慰他,“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顾庭风看着他没说话,他知道夫郎在床榻上很是迁就他,哪怕受不住也很少叫停。   只是手指攥紧他衣襟,小声啜泣着任他索取,犹如刚出生的幼猫一样,软的叫他愈发想大力折腾他。   顾庭风凑过去碰了一下他嘴唇,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   “那明天我去把水田理出来,你在家里休息,我答应了大壮和虎子,若是他们谁过来牵牛,你就让他们牵回去,虎子你也是见过的。”   宴清霜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可惜第二天谁都没能出门,春雨连下了好几天,刚开始霏霏细雨,落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后面愈下愈大,这也不好出门。   两人又在家里闲了两三天,等天开始晴朗顾庭风就抗着钉耙去田里干活了。   宴清霜则留在家里,把冬日的厚被褥全部拆下来清洗,他怕冷,被褥盖了两床,常常把相公夜里热出一身汗,早就想换了。   但是顾庭风怕他冻着不让换,热的时候就自己钻出来凉快凉快。   今天太阳大,还起了风,宴清霜把以前的薄被拿出来晾在院子里,晒一下,晚上睡觉的时候蓬松又暖和。   拆下来的被褥又大又厚,家里盆子小洗不干净,宴清霜就先放在一边,等待会拿到河里去洗。   怕回来又被相公说,灶上还特意烧了些热水,准备待会带着去,兑着冷水洗,这样暖和些。   现在他可不敢大意了,就怕真的如相公说的那样。   ――   最近衣服被褥都比较厚,皂角用得快,家里没剩多少了,就想等树上结皂荚的时候多去摘些回来放着。   顾庭风早在开春时候就把棉衣换了,那时候天气冷,就堆放在屋里,今天一块全部洗了。 第111章 河边   院坝宽敞,宴清霜直接在院里拉了根麻绳,又架几根竹竿,洗好的衣服被褥全部晾在上面。   洗到一半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他记着相公说的话,说会有人来牵牛,忙去把门开启。   虎子站在院门外,对着来开门的宴清霜笑着说:“我和庭风说过的,来借你家牛耕两天地。”   宴清霜点头道:“我知道的,先进来吧,我去把牛给你牵出来。”   “好。”   顾庭风毕竟没在家里,虎子也没多留,牵了牛就离开了,宴清霜继续回去洗衣服。   轻薄小件的衣物洗完晾晒好,又把刚才放着的大件装到盆子里,准备拿到河里去洗。   捂了一个冬天了,难得今天天气好,河边人还挺多的,多是来洗冬天的厚褥子的人群,还有把家里的大锅和桌椅都搬到河里来洗的。   宴清霜到上面找了个地方,把装有热水的木桶放在一边,蹲下身把被褥拿出来,打湿水用棒槌敲打一阵后,放到盆子里仔细搓洗。   旁边洗衣服的夫郎嫂子也多,瞧见桶里冒着热气的水,那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纷纷撇着嘴,心里暗自想着,这到底是比别家夫郎金贵些,这洗个衣服还烧了热水过来,是怕冷着还是冻着?   还有那全身收拾捯饬的就是亮眼,头上的簪子一根接一根。   在村子里遇见好几回了,每回都不一样,还有那身细棉布,瞧着就是比别人打眼些。   众人心里愤愤不平,但是这人吶,哪禁得起攀比哦!越攀比越气。   不仅气自己,回去还要和自家相公闹,骂他没本事,挣不来银钱买簪子,就连成色好些的布料都没见过。   这谁家相公愿意听这些啊!这不是摆明了说自己窝囊没本事吗?   脾气好些的,耐着性子听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不好的直接上手揍了,还当真反了天不成。   宴清霜知道他们在看自己,但是也没说什么,除了溪哥儿,他和其他同龄的哥儿都不怎么说得上话。   就埋头洗被褥,河面宽,水深也合适。   换做以前,此刻他肯定是脱了鞋又下去了,站在河中央,把被褥放到水里漂一下,再拎起来甩甩拧干,几下就干净了。   现在不敢了,皂角搓洗好就老老实实蹲在边上,清洗干净上面的白沫。   洗完后抬着盆子,拎着空桶就回去了,院里的衣服滴了些水,打湿了地面,小黑小黄地上滚了一圈,皮毛都湿了,还在下面跑来跑去的。   怕它们把竹竿弄倒了,就给叫到后院关了起来,衣服洗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宴清霜去了灶房,烟囱里飘出炊烟,过年大鱼大肉了好几日,出了年可就不兴这么奢侈了。   春天落了雨,马上又到了吃野菜捡菌子的时候,宴清霜淘米下锅,想着今年要多捡些。   去年实在是忙,家里又赶着建房子,整个秋天都没进过山,板栗榛子野果这些都没去摘。   村里好多人家都去了,用竹筐捡了满满一筐又一筐的回来,回去全部下锅煮,还撒了粗盐,等晚上过中秋节时一家人在院里剥板栗吃,又粉又糯。   今年他也得去捡些回来,好好过个中秋节。   饭做好以后顾庭风还没回来,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说过可能会晚点回家,所以宴清霜也不急,把饭菜放在灶台上,用簸箕盖上。   顾庭风倒不是因为田里活计多耽搁了,而是回来的路上听了一耳朵,那门婶子一段时间不见,竟还有些神神叨叨了。   在村口拉着人说话,说什么她晚上起来上茅房的时候,见到个黑影在她家堂屋门口,等她再看的时候,那黑影“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可把她吓坏了,连忙到屋里叫醒门大叔,让他出去检视,可什么都没发现,咬口说是门婶子自己看花眼了。   可门婶子很确定自己没花眼,以为是撞见什么脏东西了,整日里疑神疑鬼,这不,实在是憋不住了,拉着个人就在路上说了起来。   可门婶子一家在村上的名声不好,多是听听就过去了,不当回事。   顾庭风瞧着她连比带划,神情怯怯的,不似作假,应该是有几分真,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听了一耳朵就回去了。   到家他也没和夫郎说,本来对方胆子就小,溪哥儿随口说个故事都能给他吓到,这要是听见门婶子的话估计更不得了了。   吃完饭顾庭风打算去镇上一趟,夫郎说趁现在还有时间,给哥么未出生的孩子做几件小衣服。   准备去镇上给他买些布料回来,还有天气逐渐热起来了,想到夫郎也需要做几身薄衣,赶着牛车就出去了。   宴清霜在家闲不住,洗刷好碗筷大锅,就想着把柴房收拾出来。   冬天柴火堆得多,留下一堆的碎木头屑在地上,还好家里有两只狗,不仅能帮着赶猎还能捉耗子。   仓里的粮食也都好好的,连颗耗子屎都没有,他把柴火都先抱出来,全部堆在外面。   柴火也没多少了,估计过两天就要到山上砍些回来,还有火引子,松枝就剩小半筐了。   小黑小黄没在家,估计是跑到后面山上去了,最近大了些就喜欢往外面跑,一不留神就出去了。   它俩比村里其它狗子看着凶些,过了一个年还又长高不少,小孩遇见有些害怕,就被顾庭风拘着不给到村里去了。   不过小黑小黄到底性子野,喜欢到后山竹林里抓竹鼠。   回来摇尾巴让顾庭风给他烤,宴清霜看着那肥硕的大竹鼠,被它咬得鲜血淋漓的,简直头皮发麻。   这不,等他扫完柴房就见它俩回来了,嘴里不知道从哪里抓的麻雀,都被咬死了还叼着,玩了一会又扔在院子里。   身上还有两个被利齿咬出来的血洞,地上染了些血迹,宴清霜忙呵斥一声,让小黑叼到外面去。   小黑见他生气了,也不磨蹭,叼着就跑外面去了,宴清霜拿起扫帚走过去,把地上掉落的羽毛打扫干净,又舀了一瓢水冲掉血迹。   那边顾庭风到了镇上也没买其他的,家里什么都不缺,就径直去了布庄。   他原来也不太懂这些花花绿绿的布料有什么不同,刚开始给夫郎买布做衣服的时候都是看别人,或者问掌柜的。 第112章 做衣服   过后自己再用手摸一下,发现摸着是软的就买了,现在看得多了,多少也能分辨一二了。   夏季天气闷热,棉布吸汗但是不透气,这次就选些轻薄滑凉的缎子,穿在身上应该会舒服些。   宴清霜身形清隽修长,穿什么都好看,但是他还是给夫郎买了一匹淡青色的布料。   这个颜色素雅很衬他,穿上就像后山落过雨的竹子,碧绿生青,特别好看。   买完夫郎的又看了一下小孩子的,这个他倒是不知道怎么选,便想问一下掌柜的。   掌柜的也是个人精,顾庭风他是认识的,来店里买过好几次了。   还没等他开口问,就帮着选了一匹绯红色的料子,说小孩子穿着喜庆,料子也软和。   顾庭风接过摸了一下,发现确实挺软的就买了,“总共多少钱?”   掌柜的见他都买了,面上欣喜,“这两匹布料都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穿着舒适透气,手感也很好,摸上去凉凉的,这价钱也贵些,总共二两三钱。”   都快抵上一头年猪的价格了,不过顾庭风眼都没眨一下就把钱递过去了。   掌柜的面上更加欢喜,他的布料自然是好的,只是因为有些贵。   除了镇上的夫郎会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几乎很少会有汉子过来买,还是给家里人买的。   他自然也不会乱叫价,要不然人家下次就不来了,得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镇上大大小小好几家布庄呢,这等赶客的生意没人会愿意做,最后还给抹了零算的。   钱货两清后,掌柜的跟在后面喊了一声,“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顾庭风略一点头,抱着布匹出去了,外面太阳有些大,两匹布抱着没多重,就是怕弄脏了,也没逗留直接就回去了。   宴清霜也才刚打扫完柴房不久,染了一身的灰尘,烧了热水正准备洗个澡,就见顾庭风已经买回来了   走上去看了一下,颜色都很漂亮,绯红色的看着喜庆也不抢眼,小孩子穿正好,等看见还有一匹青色的布料时,宴清霜抬眼看过去。   顾庭风笑着说:“青色的是给你买的,料子薄,摸着也凉凉的,夏季穿正好。”   宴清霜摸着布料问,“这花了多少银子啊?”   顾庭风知道他担心什么,自从家里盖了房子以后,罐子里的钱骤然少了大半,可把夫郎心疼坏了,就想着省些,若非必要,连镇上都不去了。   “别担心,银子没了再赚就行,而且咱家房子也盖了,以后没什么大的花销,不用省。”   宴清霜还是有些心疼,相公辛苦大半年打猎赚的银子,都拿造房子了,而且他衣服还有,去年做的两件都还是新的。   村里人吃喝不怎么花钱,菜都是自己种,鸡鸭牲畜圈里也养着。   省下来的就一笔一笔攒起来,以后都是家底,所以平日里能省就多省些,只有手里有钱了心里才不会慌。   不过这买也买了,他自然不会说什么退回去之类的,只说道:“那只许买这次了啊。”   顾庭风笑着没说话,转移话题,“你不是要洗澡吗?还不去待会水冷了。”   宴清霜咬唇看着他,到底先洗澡去了。   ――   这孩子的衣服他不知道怎么做,什么样式?多大的?他一概不清楚。   怕自己做得不好,就想着找个时间去村长家,问问顾守礼的大哥么,他家去年刚添了孩子,该是清楚怎么做的。   于是这日吃过晌午饭,顾庭风上山砍柴,顺带把牛牵去放一下,宴清霜把裁好的布料装进篮子里,拿着去村长家。   “小霜,我在这,拿到这里来做。”   还没进去,就听见顾守礼大哥么,正坐在村口大梨树下叫他,宴清霜抬眼望去,发现周围还有好几个婶子叔么。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跟着坐下了。   顾守礼大哥么拿起布瞧了一下,笑着说:“你这料子都是上好的细棉,最适合做孩子的衣物和贴身的小肚兜了,不过你这个裁的这个可能大了些,虽然孩子长得快,但是太大了穿着也不舒服,不贴身,要从这里再缝一下……”   宴清霜听得认真,对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婶子们也在旁边时不时的指点一下。   原本他还因为这里有这么多人,感觉不自在,现在却有些庆幸,婶子们都是喂养过孩子的,经验丰富,还能跟着讨教些。   就在他专心致志做衣服的时候,一嫂子突然喊了一声:“哟,门婶,你这又是上哪去弄了只鸡回来啊?”   “怕不是哪家的鸡,又进到你家院里了吧!”   门婶子拎着个篮子,还揪着一只大公鸡站在不远处,听见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什么叫弄了只鸡回来,这就是我自己家养的鸡,可不是什么别人家的。”   大家嗤笑一声,“这可说不准,毕竟别人家的你又不是没拿过。”   门婶子有些心虚,随后又想到这的确是自己家的鸡,底气又足了起来,“说了这是我家的鸡,我准备拿到后山祭拜的。”   说完还把篮子掀开给大家看,宴清霜也跟着瞟了一眼,确实是些香烛纸钱,还有张黄色的纸,上面写了大红字,他有些好奇,便多看了一下。   张大婶看着那道符纸,脸色有些怪异的看着她,“你还真要去拜啊!”   门婶子整理好篮子,瘪着嘴道:“那是当然,不去拜一下,我这心里老觉着有人在看我,夜里也睡不踏实。”   “我看你就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可别再搭上你这只鸡了。”   那门婶子耷拉着眉眼,不听张大婶劝,提着鸡就往后山去了,不止宴清霜,就连不知道内情的也忙问张大婶:   “她这是去干嘛?她说去后山拜,拜什么?”   张婶子脸色鄙夷的道:“还能拜什么,估计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心虚了。”   “说什么她起夜的时候,看见有个黑影在她家门口,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看她就是自己吓自己,果然这人还是不能做坏事,心里容易虚,要遭报应的。”   自从张婶子的儿子被野猪咬伤之后,她整个人就变得收敛了很多。   为人也不像以前那样狭隘了,就是这喜欢说嘴的毛病改不了,不过也无伤大雅,村里谁不说上两句。 第113章 打豌豆   大家都一脸诧异的盯着张大婶,“还有这事?”   “谁知道她的,这人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等过来一会,先前喊门婶子的那人突然道:“不过我瞧着门婶子这次倒不像说谎,应该是真的。”   ――确实有点不像,这门婶子可是村上出了名的抠搜,就是孩子去她家讨碗腊八粥喝,都能被她骂,若她说的是假的,又怎会舍得赔上一只大公鸡,还特意去求了符纸过来。   这样一想,一时间大家神色都有些莫明,随后就不说话了。   宴清霜听后更是静不下心来,突然想起溪哥儿和他说的,那个七月半烧包的事。   衣服缝好就匆匆回家了,顾庭风砍柴也回来了,正在后院关牛,宴清霜赶紧喊了他一声。   顾庭风在后面听到他有些急切的声音,心里一紧,连忙跑出来看,发现没什么事才问:“怎么了?”   宴清霜把刚刚听到的事告诉他,顾庭风心里无奈,自己瞒着没告诉夫郎,但他还是听到了,还白着一张脸回来。   “怕什么,那门婶子年纪大了,夜里看花眼了很正常,估计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心里虚呢。”   张婶子也是这么说的,估计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宴清霜抿着唇,不好意思的看着顾庭风,怕他觉得自己总是想些有的没的。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胆子小了点,没用啊!我以前没听过这些,觉得有点怕。”   顾庭风看着他笑,“我胆子大就行了,有我护着你呢。”   宴清霜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拿着衣物从他身边绕过去了。   ——   天气忽冷忽热了大半月有余,天空也一直雾蒙蒙的,早起去地里,路边上的草木都还带着露水,常常打湿了裤腿回来。   这两日天气终于放晴了,地里忙碌的人多了起来,年前撒了冬麦,麦穗黄了些,瞧着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收了。   还有种的豌豆蚕豆,前两月结豆荚的时候摘了些回来清炒,还有炖排骨,现在老了变黄了。   村里人家都忙着把它收回来,好将地里先空着,然后找时间打理好,等春耕的时候再换着种上玉米。   他家也种了,但是比别人家晚了些,今日才打算去收,顾庭风拿了张油布裹起,准备到地里去打豆子。   宴清霜背了个竹筐跟着,小黑小黄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堵在前面摇尾摆耳“汪汪”的叫着,一看就是要跟着去。   不说家里的牲畜,还有家里那么多腊肉挂着,它俩就去不得,又被顾庭风撵了回去。   雨后的天空一片湛蓝,半山下是无垠的麦田,微风拂过旷野,掀起大片金黄色的麦浪,叫人无端生出一种豁达,看着连心胸都开阔了些。   两人站在上面瞧了会,才往自家地里去,瞧着门婶子也在里面打豌豆,宴清霜有些不自在。   不仅是因为对方偷过自家毛豆,还因为她前段时间神神叨叨的,害他也跟着胡思乱想,这要是在别人家里,估计就要被人嫌弃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一天天疑神疑鬼,大惊小怪的,胆子还没针眼大,可不得被人嫌弃?   顾庭风也瞧出他不自在,带着他径直往地里去了。   这豌豆叶子过了那几天,黄起来就快,现在看着都枯了,两人把东西都放下,挨着拔了起来。   趁现在太阳大,拔好就直接放在地里晒着,等晒脆了以后好打。   他俩干活利索,加之这片豌豆地不大,没多时就拔完了,只是还得晒一下,里面有水分不好打,豆子也打不干净。   宴清霜拿过竹筐,对顾庭风说:“我想去上面看看,近日野菜都出来了,摘些回去晚上吃。”   顾庭风想都没想,“我和你去。”   宴清霜看着自家地里的豆子,有些犹豫,那门婶子还在下面,他怕她摸上来把自家豆子抱走了。   顾庭风知道他在想什么,率先把竹筐背上,“放心吧,她不敢。”   她地里的豆子还在呢,反正若是待会回来,自己地里的豌豆少了一颗,那他就到她家地里去拔,谁都跑不了。   两人没往下面走,就顺着缓坡爬上去,上次和溪哥儿到东坡上打春芽,结果因为他胆子小,野菜没摘到,春芽也没打到。   这次就想着多打些,他还记得相公喜欢吃这个,就一路留意着,可都快到地方了也没瞧见春芽树。   这边没种庄稼,就在半坡上,看着比其它地方绿意更浓,野草也深。   每次路过这种地方他心里都有些惴惴的,生怕在里面踩到什么东西。   顾庭风先上去伸出手拉他,“慢点,这边有点陡峭。”   “好。”等上去后宴清霜看着满地的野葱和滚地菜,眉眼带笑的说:“先在这里挖吧!”   顾庭风瞧他神色就知道他中意这个野菜,便放下竹筐,从里面拿出镰刀来撬野葱。   镰刀只带了一把,见顾庭风已经开始挖野葱了,他自己蹲下身子来掐滚地菜。   这种野菜和地皮菜一样,贴着地面生长,小小的一朵,长大以后会开白色的小花,只能掐一点尖尖,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气,拿回去加两颗鸡蛋打汤,味道非常鲜美。   里面还混了些荠菜,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多带一把镰刀过来了,这荠菜用手扣有些费劲。   顾庭风抬眼见他直接用手刨,拧眉道:“做什么用手,你先掐滚地菜,不远处我刚刚瞧着还有些马齿苋,你一道摘了,这个我来就好。”   “好。”   宴清霜也没勉强,先掐滚地菜,这东西虽然多,但是就只能要一点嫩芽,好一会才掐了一小把。   怕待会弄混了不好找出来,就找了根软草,把它捆着放进竹筐里。   那边顾庭风蹲在地梗下挖野葱,野葱身体细长,要连土里的白色蕌头一起挖出来,再整理一下,拿回去炒腊肉或者拌小菜都特别好吃。   余光见宴清霜准备去摘马齿苋,便提醒道:“不要走远了,小心草丛里。”   “好,我知道了。”宴清霜应了一声。   这冬天过了,蛇的冬眠也结束了,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草丛里,若是碰见有毒的,不小心被它咬上一口,估计还有生命危险。 第114章 王麻子   以前顾庭风捕猎带了几条蛇回来取胆,他不知道宴清霜怕这个,就随意把篓子放在了院子里,等宴清霜见到吓得脸色惨白。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把那东西带回来过,去山上也时刻提醒着。   两人没挖多久,野葱、滚地菜、马齿苋,还有一些荠菜,见差不多了就准备下去打豌豆。   等到了自家地里的时候,宴清霜看见还有个人也在,他没怎么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倒是顾庭风走上前去,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你来我家地里做什么?”   门二一时不察,人回来了都没发现,有些讪讪的搓着手,赔着笑,“没…没干嘛!我过来看看,随便看看。”   说完就想走,顾庭风拦住他,“等等,你随便看看,就看到我家地里来了?”   “那…那我下次走远些,不…来了。”   门二显然非常惧怕顾庭风,见他拦住自己,愣在原地不敢动,舌头紧张得都快打结了,“可…可以走了吗?”   顾庭风过去看了一下油布,发现还在,估计是他们回来的及时,才没被这人拿了去,一时找不到发作的由头便让他离开了。   宴清霜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有些好奇的问:“这人是谁啊?”   顾庭风讥讽道:“门二,门婶子的二儿子,这人有贼心没贼胆,不像他娘还有大哥,但是平日里也喜欢干些小偷小摸的事。”   想到夫郎以前没怎么接触村里的人,嫁给自己以后也很少在村里逛,便特意交代了一下。   “以后见到门家的人离远些,尤其是门家老大,还有一个王麻子,一个字都别和他们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村子里也一样,有好人就有坏人,这两人可算得上村里最坏的了,一个专门偷鸡摸狗,嗜赌成性。   另一个更是泼皮无赖,地痞流氓,村上的二流子,癞皮狗,和当初的顾承仁一样,喜欢花街柳巷,有了钱就到娼门里喝花酒。   不过自从顾承仁在围殴中被打断了腿,狂不起来了,加上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窝里横的性子,现在每天不情不愿的待在家里干活,没见出来过。   可这王麻子就不一样了,从小就浑,家中老爹老娘年纪大了,管不住,亦不敢打骂。   他没钱了就伸手要,要不到就翻箱倒柜的找,找不到气急了还要给老爹老娘一个大嘴巴子,逼迫他们把钱拿出来,最后就连两老的棺材钱都给偷走了。   那王大娘悔啊!气啊!可是也没人愿意管他们家的事,就连村长也不太愿意管。   当初村长见王麻子如此忤逆不孝,就带着人想将他绑到祠堂里,准备好好跪上几晚。   可王麻子老娘却拦着不给绑,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怕出了好歹,最后还把人都轰了出去。   这老东西就是自作自受,村长当即就撒手不管了,叫上人又回去,以后他家的事谁都不管。   于是那王麻子愈发变本加厉,和那门家老大搅混在一起,在村上干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勾当。   特别是他左邻右舍的,着实恨得牙痒痒,只能关紧院门,拿他没办法,这人除了门老大,还结交了一帮酒肉朋友,时不时的就来村里逛一圈。   一群人懒散晃荡,看着就不是好的,可碍于人多谁也不敢吱声。   最近这王麻子手里没银钱了,楼里不让进,酒也喝不起了,反倒又在村上放肆起来,居然还敢调戏村里的嫂子夫郎,偷偷欺负人家。   路上碰见都要说上几句荤话,过过嘴瘾,不止如此,这村上还有好多嫂子哥儿都被他摸过手,调戏过。   有些被他欺负了也不敢回去和家里人说,怕遭嫌弃,被婆婆瞧不起,自家相公心里也会起芥蒂。   甚至有些平日里就不怎么维护自家媳妇儿、夫郎的,回到家更是不敢说,只能暗自里叫苦,走路上遇见都赶紧躲开。   这人居然这么坏,宴清霜听着也是来气,见相公神色认真看着他,连忙保证道:“我一定不说,看见就走远些。”   “嗯。”   顾庭风摸了一下他的脸,有心想说被欺负了也要回来找自己,可转念一想,自己怎么会让他受欺负呢?   这豌豆被大太阳晒了好几个时辰,叶子都晒脆了,碰上去都能听见噼啪的炸开声,顾庭风把油布铺在地里,再把豌豆抱到上面。   宴清霜就拿了根粗木棍,坐在地上轻轻敲打一下,那里面的豌豆就掉出来了。   没有带簸箕来,里面的碎杂草屑筛不出来,就大致的颠了几下,装进麻袋里,顾庭风扛在肩膀就回家了。   打完豆子身上都沾了草屑灰尘,回到家就烧了两锅水,两人都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顺带把头发也洗了,趁现在还有一点落日余晖,顾庭风和宴清霜就在院子里把头发用布巾擦了一下,然后晒干。   宴清霜拿了根簪子把头发挽起,准备到灶房里做晚饭,忙活了一整天,肚子早就饿了。   顾庭风本想把两人的衣服拿去洗了,宴清霜拦住不给去,“放着我明天洗,你进来帮我烧火。”   院子里的活计宴清霜舍不得让他再插手,而且洗衣服本来就不是汉子的活计,他明早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洗了。   灶房里也一样,不忙的时候,最多让他帮着烧火也就算了。   顾庭风不想在这种事上和夫郎闹别扭,便放下衣服帮他烧火去了。   今天摘得野菜多,趁新鲜准备都做点,野葱辛辣还有些呛,用来炒腊肉最好不过了,就是不怎么好清洗。   荠菜原本准备打个汤,可滚地菜打汤更鲜美些,就留着明早上包荠菜包子吃。   家里就两人,从下面割一块双菜腊肉就够了,温水搓洗干净后下锅煮一下,捞出来切成片。   今年的腊肉腌得好,熏的时间也长。切出来味道咸香醇厚,颜色鲜红发亮。   这个可以生吃的,宴清霜从这中间切了一块,凑到顾庭风嘴边,“闻着味很香,尝一块。”   顾庭风凑过去吃了,确实很不错,宴清霜见他吃完,弯着眉眼又回去继续炒菜。   野葱炒熟了很好吃,他就多下了一些一起炒,马齿苋焯水切小段,留着待会凉拌。 第115章 吴嬷嬷   等腊肉出锅以后再打个汤,水开后放点猪油,把洗好的滚地菜放进去,打两个鸡蛋进去搅散,最后撒点盐就好了。   饭做好以后,傍晚的天气也不算热,两人就没去院子里吃,菜就摆在灶台上,拿了根凳子坐在边上吃。   “我去拿两个小碗,喝点汤。”   顾庭风拦住他,“我去吧,你继续吃。”   见他只拿了一个碗过来,宴清霜看着他,“你不喝点吗?这个汤很鲜的,我还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咱俩一个碗就行了,省得你待会还要多洗一个。”   宴清霜怀疑的看着他,多洗个碗有什么费事的?顾庭风坦然自若的继续吃饭,还盛了碗汤摆在两人面前。   吃完饭顾庭风到后院喂牛,多给抱了些青草,这牛这段时间也受累了,得好生伺候着。   他就蹲在院子里洗碗,还把大锅搬出来一起洗,锅底也擦得锃亮。   “看我捡到了什么?”   顾庭风把手掌凑到他面前,上面是三个鸡蛋,尖尖小小的,还带着血丝。   宴清霜面上欣喜,忙擦干净手站起来,“鸡下蛋了?”   “嗯,下了三个,我刚从窝里拿出来的。”   顾庭风把鸡蛋放到他手里,接过大锅倒扣在院子里,“拿去屋里放好吧。”   “好好。”   宴清霜看着这几个鸡蛋,喜不胜收,去年家里能下蛋的鸡都宰吃了,想吃个鸡蛋都得到村上买。   现在自家鸡也开始下蛋了,估计再过不久,另外五只母鸡也快了。   到时候自家吃不完的就拿去卖,宴清霜越想越高兴,弯腰把装鸡蛋的罐子翻了出来。   还是以前的那个土罐子,里面装了些麦麸,他就直接放进去了。   外面小黑小黄突然“汪汪”的叫了两声,吴大壮和溪哥儿推门进来,喊了一声:“庭风,你在家吗?”   “在家,”顾庭风从屋里走出来,见他俩一起来了,便问:“怎么了?”   吴大壮脸色有些急,快速说道:“我想麻烦你赶着牛车,和我去一趟镇上,嬷嬷的病又重了,家里备的药都吃完了,想去给他抓些回来。”   这天都晚了,村口没有牛车,嬷嬷的药耽误不得。   人命关天的事,顾庭风心里一紧,一边把牛牵出来套车,一边对夫郎匆匆交代道:   “我和大壮去镇上一趟,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把院门关好。”   “好好,你俩快去。”   这再晚些估计镇上的医馆都要关门了。   等顾庭风和吴大壮出去后,宴清霜也没进屋,陪着溪哥儿一道去看吴嬷嬷。   吴嬷嬷的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以前偶尔还能下床,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什么的。   今年完全下不来床了,饭也吃不进去,只能喝些汤水,最多再卧个鸡蛋。   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的颧骨更是高高凸起,薄薄的缀着一层枯皮,看着令人好生心酸。   “别费心了。”   吴嬷嬷艰难的抬起手,安慰似的拍了一下吴大叔,声音虚弱的说道:   “阿么都这把年纪了,早就该去见你们阿爹的,活了那么多年,也算是够了。”   吴大叔摇着头,哽咽道:“阿么又说胡话了,你定会好起来的,你都还没见过小曾孙呢,怎么舍得离开我们。”   吴嬷嬷听到小曾孙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灭了去,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话别一般交代着:   “阿么怕是等不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过日子,等有小曾孙的时候,清明时节,就给阿么烧张纸……”   吴嬷嬷话还没说完又昏睡过去,这几句话都说不完,可见真的已经是油尽灯枯,只能拖时日了。   吴大叔红着眼眶坐在吴嬷嬷床前,最后还是没忍住,闷声哭了起来。   溪哥儿也蹲在院子里放声大哭,两人悲悸的声音接连响起,宴清霜心里难受,可又做不了什么,就陪在他身边,让他哭出来才好。   顾庭风牛车赶得急,还好赶在医馆关门前把药买了,又匆忙赶了回来。   宴清霜一直没离开,就在吴家,等他俩买了药回来,帮着煎了药,给吴嬷嬷服下以后两人才准备离开。   吴大壮出来送他们,“庭风,霜哥儿,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顾庭风摆摆手,“别见外,快回去吧!”   回到家宴清霜一直闷闷不乐的,顾庭风知道,是看见吴嬷嬷那样心里难受了,可生老病死,是谁都挡不住,总有那么一遭的。   只能安慰他,“别难过,就是去了,对吴嬷嬷也是解脱。”   吴嬷嬷这身子拖了很多年了,原来还能干些轻巧活计,帮着喂喂鸡鸭牲畜,剥点豆子什么的。   这几年别说干活,就是连走路说话都费劲,为了给他看病抓药,更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   吴嬷嬷自觉拖累了孩子们,早就想去了,若不是溪哥儿嫁过来,心里有了盼头,估计人早就去了。   吴大叔阿爹去得早,更是舍不得阿么也离开他,就时常花大钱拿药材吊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人还在,有得喊,于他而言就是好的。   最近吴家院子里安静沉闷得紧,就连溪哥儿也没见出来过。   宴清霜去看过几次,吴嬷嬷就像已经去了一般,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心里有些慌,以前他也是看着自己爷爷奶奶走的,知道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而且其中痛苦滋味,他早已尝过,不自觉就跟着难受。   他难受顾庭风也跟着不好过,去地里干活都想着,每每日头还高高挂起就回来了。   夜里宴清霜点了油灯回屋,正准备铺床睡觉的时候,吴大壮突然在外面拍门,焦急的大声呼喊顾庭风。   宴清霜心里一惊,连忙跑出去,顾庭风见他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连忙跑去后院牵牛,刚把车套上就听见溪哥儿哭喊着来叫吴大壮。   “嬷嬷不行了,你快去回去,快点,快!”   吴大壮心里一沉,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了,飞快的折返回去,连带顾庭风二人也跟着到了吴家院子里。   里面已经围了些人,多是听见动静就赶来的,见吴大壮回来了连忙把路让出来。   吴嬷嬷已经是最后一口气了,见到儿子、孙子、孙夫郎都已经到了,颤颤巍巍的想把手抬起来,可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嘴唇哆嗦着: 第116章 去世   “正儿,阿么……阿么命到了,要、要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别…别忘了……给阿么报个信。”   吴大叔哽咽着听阿么断断续续的的把话说完,握住他手。   “阿么放心,我们会把日子过好的,有了小曾孙也会立刻向您老人家报信……”   话未说完,吴大叔早已泣不成声,缓了好一阵,见阿么还在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狠心道:   “你…你安心去,家里都会好好的,不要再为我们挂心,安心去吧!”   听到这话吴嬷嬷终于合上了眼,安心去了,吴大叔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屋里顿时一片哭喊声,众人听着都忍不住难受起来。   宴清霜在外面听着,心里一颤,趴在顾庭风肩膀上,哑声道:“吴嬷嬷去了。”   吴大叔喊了一嗓子以后,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耷拉着肩膀,呆呆的望着已经去了的阿么,又喊了一声:“阿么?”再无人应。   外面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帮忙把灯点了起来,屋里的众人望着沉浸在痛苦中,放声大哭的吴家三人,心里堵得难受。   屋里人来人往,伴随着吴家悲悸的哭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屋后的夜猫子也一声接一声的唤着   灶房里烧了水,村上的嬷嬷们在里面,帮忙送吴嬷嬷最后一程,擦拭好遗体后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寿衣。   吴大叔其实早有预感,这寿衣和棺材都是他早已经备好的。   今晚月亮也没有出来,零星的几颗星宿挂在上面,夜里黑沉沉的。   院子里堆砌了个简灶,汉子们把火燃了起来,等到鸡鸣时分大家便先回去了,明儿一早再来帮忙布置灵堂。   宴清霜不放心溪哥儿,就和他守在吴嬷嬷遗体前,可家里还有这么多事,吴家总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趁现在有时间得先睡个囫囵觉,明早还要去给吴嬷嬷以及吴家的亲戚报丧、请先生,这些都得他们来。   溪哥儿红肿着眼皮,去喊吴大叔休息,吴大叔没抬头,声音嘶哑的说:   “天亮还要忙,你和大壮先去休息一下,我留在这里,再送你们嬷嬷一程。”   溪哥儿看了一眼床上的吴嬷嬷,差点又掉下泪来,忙转过身对宴清霜道:“小霜,你也先回去休息吧!现在太晚了。”   宴清霜犹豫着,“那你也先去睡会,我明早再过来。”   两人出去的匆忙,院门都没关,小黑小黄就趴在门口,刚才吴大叔家人多,两只狗着实吠了好一阵,现在终于趴下了。   村里的红白事自有一套章程,一般都是停灵七天,第一天给逝者敛容换衣,要让他体体面面的去。   第二天通知亲戚前来哭丧吊唁,等布置好灵堂后正式入棺,还要请先生过来,为逝者超度诵经,整七天。   ——也有停放三天,或者家里有银钱,想要大操大办,请先生夜夜来超度的也不是没有。   第三天扬钱幡、谢幡,晚辈披麻戴孝,还有村里的壮劳力都要前来帮忙,准备挖坟,夫郎嫂子们也要到灶房里帮忙。   接着吃丧宴豆腐汤,晚上绕棺,最后一日清早就得把老人送上山,让他入土为安。   生老病死,或许做不到坦然,但是大家都心存敬畏,因此比起红事,白事大家更为慎重,半点不能有差错。   第二日一早不用谁去请,陆陆续续的都来了,也不知道吴大壮何时去报的丧,所有亲戚和岳家都已经到了。   “孩子,别难过了,嬷嬷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你们呢!”   黄阿么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副憔悴不堪,眼皮耷拉红肿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要不要先去歇会,外面阿么帮你招呼着。”   溪哥儿摇头,哑声道:“我自己可以。”   现在最难受的估计就是大壮和爹爹了,他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把嬷嬷的丧事办了,让他体面的走。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没了白日里的嘈杂,晚上安静了一些。   大家干完地里的活计,都会过来坐坐,围在院子里,喝喝茶水说说话什么的,这时候只要有人来了,主人家都是高兴的。   先生在里面诵经,吴家亲戚也在里面守灵,有些忙完活计的就围在外面看。   这几日气氛总算没有那么沉闷了,就连吴大叔也看开了一些,去村里谢幡回来还能和大家聊上几句。   今儿村里的汉子到山上挖坟,现在全部坐在院子里休息,这日头太大,大家往返好几次,累的不成样子。   溪哥儿连忙卧了些糖水荷包蛋过来,里面红糖放得多,闻着就觉得甜腻,顾庭风不怎么喜欢甜的。   就去灶房里找夫郎,宴清霜正在里面切菜,见他来了眉眼立刻活泛起来,“你回来了,明天还去吗?”   “去,挖坟费时间,今天一直等先生看风水选地方,没干多久就回来了,就是有些热。”   宴清霜也知道这是个累人活计,忙说:“那你先出去坐着,休息一下,吃饭还早呢,我给你们先煮锅面条垫下肚子。”   “好。”顾庭风等他说完,把手里的糖水鸡蛋递过去,“有些甜了,你吃吧。”   旁边婶子见了纷纷转过身笑了起来,就连宴清霜也有些不好意思,见他一直举着碗,便凑过去喝了一口糖水。   “你把鸡蛋吃了吧,我这边腾不开手。”   顾庭风见他手上沾了油水,空不开手,而且这里人多,也不能像家里一样,可以动手喂他,那样会招人闲话,就拿着碗出去了。   宴清霜停下手里切菜的活计,先给挖坟的汉子们煮锅面条。   掌厨的还是王婶子,几乎是哪家有事,请帮忙的都是她,见他准备下面,便帮忙备了小料,炒了肉臊。   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哪怕只是垫一下肚子,这面也不能下少了,而且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得多备些。   看了一眼,外面大概有七八个帮忙挖的,宴清霜便估摸着下了。   等面煮好以后,他和王婶子的孙夫郎一起端了出去,放在外面的桌子上,碗筷也都摆在上面。   宴清霜见顾庭风拿起碗,准备夹面条,就把碗拿了过来,小声道:“我给你拌。”   顾守礼鼓起腮帮子,“霜哥儿手艺好,顺便帮我也拌一碗吧。” 第117章 割麦   顾庭风淡淡看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自己没长手?要吃自己拌。”   顾守礼嚷道:“那你不也长了吗?霜哥儿为什么还要给你拌?”   “我夫郎愿意给我拌,你管得着吗?”   见两人开始拌嘴,宴清霜有些无奈,这也不费事,又拿了一个碗,给他也做了一碗。   顾守礼挑眉看向顾庭风,接过面条到旁边吃去了。   宴清霜笑笑,亲自把面条递到顾庭风手里,“这个是你的,快过去吃。”   “好。”顾庭风捏了一下他的手就坐过去了。   面条、肉臊和佐料都在桌子上,他们吃完会自己过来添,灶房里离不开人,宴清霜也就没守着,回去了帮忙了。   明天开的是素席,主菜就是豆腐,差不多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坐席,邵大叔家也忙不过来,就只定了二十斤豆腐,剩下的都要自己做。   豆子是昨晚上泡好的,早上刚借邵大叔家磨盘磨好,现在得再用细筛子过滤一遍才能上锅煮。   王婶子把磨好的豆浆舀进锅里,朝竹板前的宴清霜喊了一声:“小霜,待会要点卤水了,你带着春禾去掐些青菜回来一起点。”   “好。”宴清霜放下手里的东西菜刀,带着春禾出去了。   春禾是王婶子的孙夫郎,刚成亲不久,看着有点怯怯的,一出来就把头低着,话也不多,但是做事麻利认真。   王婶子有意带他出来认认人,锻炼一下胆量,这话都不敢说可不成。   溪哥儿家菜园子远了些,走到村口,村长家后面有一条小路,要从那里穿上去。   就在宴清霜要爬上去的时候,春禾突然拉住他衣角,嘴唇动了一下,“我们走另一条路吧!”   “怎么了?”   宴清霜有些疑惑,王婶子还在等着青菜回去,这条小路要近些。   春禾绞紧手指,抿着嘴,凑过去小声道:“王…王麻子家就在上面。”   哪怕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春禾还是不太敢大声说话,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他刚嫁过来不久,加上平日里本就胆小,前几日傍晚他去河边赶鸭子,不小心撞见了王麻子,对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瞅见自己就扑了上来,想要抱他。   吓得他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又不敢大声喊,哪怕王麻子再不是东西,但这种事指责的多是哥儿。   他害怕被别人看见了会说他不检点,勾引汉子,还会让自家相公没了脸面。   幸好那王麻子应该是喝多了回来,脚下不稳,还没扑到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这才趁机跑了。   回到家王婶子问他鸭子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加上刚刚受了惊吓,眼泪一直憋在眼眶里打转,等王婶子拧着眉头再问,他这才垂下头谎称自己不舒服。   王婶子见他白着脸,确实一副不舒服的样子,连忙让他先去歇息了。   后面他不是没想过,要把这事告诉自家相公,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尽量少出门,就是路上遇见也会远远的躲开。   宴清霜见他这样,就知道那王麻子肯定欺负过春禾。   还有相公告诫过自己的,心里暗骂那王麻子不是东西。   不过他俩到底是哥儿,要是真遇见了,少不了要吃亏的,便往大路去了,绕开王麻子家。   等回去王婶子的两口大锅早已架好,豆腐都舀上半锅了,两人忙去洗了青菜过来,切好放进里面,等卤水点好,这豆腐也算是做完了。   豆腐一做好,灶房里的活就少了一半,几人终于能坐下来歇歇了,剩下的明天再做也来得及。   顾庭风把挖坟的锄头铁锨拿给顾守礼,让他一同带回去,自己抽空回了家一趟,把后院的牲畜喂了。   还有最近下蛋的母鸡多了起来,想到夫郎看重这些鸡蛋,又去砍了些毛竹回来,搭了两个窝,里面铺上稻草,好让它们在里面下蛋。   他家院墙垒得高,也不怕鸡飞出去,顺便都放了出来,在院里走走。   墙根脚没有石板,就是两块空着的土地,准备留出来栽种蒜苗、撒点芫荽什么的。   不过里面还没撒种,也不怕鸡掏出来,就把鸡赶了进去,放到里面刨刨地龙,啄啄杂草什么的。   宴清霜见他回来了,问:“你回过家了?家里怎么样?”   “一切安好,”今天帮忙的人多,不方便做些亲密动作,就带着他往旁边走了些,说说话。   “我把鸡都放了出来,还捡了四个鸡蛋,其中两个比前段时间大了许多,估计再过两天就好了。”   听到鸡又下蛋了,宴清霜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准备找时间赶到园子里让它们饱食一顿。   反正菜园子马上就要整理了,把那些下面的、老的菜叶全部掐了,留着嫩菜台吃素菜就行。   还没到正式坐席那天,来帮忙的人不是很多,多是晚上从地里回来,再过来坐坐,听先生念念经文什么的。   晌午后,顾庭风见事都忙得差不多了,便带着夫郎先回去,一连出了几天的大太阳,这麦子早就可以收割了。   两人都是每天抽点时间去割几陇,然后再回吴家帮忙,现在还没到傍晚,拿上镰刀准备再去割些。   这麦子的麦芒比稻穗还要扎人,通常扎在身上还得用手拔下来,割的时候也要小心,划在脸上就得见血。   天气好,大家也不急着收,就放在里面晒着,前面田里还有几个在捡麦穗的孩子。   这粮食都是金贵之物,家里田地少的,再卖了些换银钱,家里就不怎么够吃了。   等人家收割完,田地里空了出来,就会有妇孺拿着麻袋到里面低着头,捡些别人不小心掉的麦穗,回去好歹也等磨顿白面吃吃。   这麦田里还长了芹菜,和那种长在沟河边的水芹不同,这种没那么脆嫩碧绿。   但是芹菜味更香更浓,小小的一颗,挖回去放点猪油炒,或者腌酸菜都特别好吃,宴清霜哪能放过啊!当即就用镰刀撬了一些。   割了小半天麦子,身上多少沾了些麦芒,顾庭风到灶房里烧了锅热水。   自己从井里打了桶冷水上来,脱掉衣服,露出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拎着就往身上倒。 第118章 打麦   宴清霜从屋里出来,刚好看见他裸着上半身,提桶就往身上倒,连忙过去把桶拿下来,瞪着他,责怪道:   “这太阳都落山了,也不怕着凉!还有是谁前不久还训我来着,现在自己又是在干嘛?”   顾庭风垂下眼眸看了一下他露出来的手腕,以及那截细腰,心想这能一样吗?   都不够他一把握的!   他自己身强体壮,这大热天的洗个冷水澡也没什么。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夫郎眼睛都瞪圆了,只能张开胳膊任由他把自己身上的水擦干。   “好了,快进屋把衣服穿上。”   这院门都没关,吴家下面全是人,若是不小心上来个哥儿妇人什么的,还不得唐突了人家。   顾庭风见他一直盯着门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勾起笑了一下,随后不正经的说道:“放心,不给他们看,只给你看。”   宴清霜被道破了心思,红着脸,抬手捶了他一下,不过顾庭风身上硬邦邦的,他也没落到好就是了。   顾庭风把他手握住揉了一会,笑着说,“我先去灶房给你提水,等晚上再给你打。”   下面人确实多,人声嘈杂,小黄时不时的就要过去吠两声,小黑倒是躺在檐下没动弹,但是眼睛也直溜溜的盯着。   次日一早,外面路上人来人往,今儿就是吴嬷嬷的丧宴,村里大多数人都得来。   除了本村的,还有吴家的亲戚、岳家,全部带着白幡、花圈、纸马、公鸡、长纸的过来吊唁,摆满了院门口的小路。   等吃完素宴,傍晚时分堂屋里擦锣打鼓,跪拜的孝子开始绕棺。   这是和吴嬷嬷最后的告别,等过了今晚,明日就要送上山了,吴家刚歇了两日的哭声又响了起来。   吴家亲戚以及吴大叔围在棺材上哭灵,悲得说不出话来。   溪哥儿也在旁边抹眼泪,他是孙辈,不能披麻戴孝,只能在外面送吴嬷嬷最后一程。   宴清霜过去陪着他,溪哥儿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宴清霜摸着他头发,轻声安慰他:“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等绕完棺,外面观看的小孩子围上去抢供品,他们还小,不懂死亡的意义,只知道有好吃的,而且还是大人准许的。   这是村里的习俗,吃了供品以后逝者能保佑他们平安、健康,家里子孙兴旺。   没有谁会拦着,甚至大人都可以去抢一两个糕点、果子吃吃。   晚上吴家彻夜不眠,堂屋内烛火不断,都围在里面守灵。   第二日天还未亮,村里的汉子就将吴嬷嬷抬上了山,葬入东山坡的半腰上,和吴阿爹的坟茔离得不远,也算是做了伴了。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日子还得往前走。   一年四季,一季有一季的农活要忙,今年还要更忙碌些,等把麦子收了就要接着种苞谷,就连水田再过段时日也要育秧苗了。   麦子断断续续的割了好几天,今天两人去把最后的一点割了,回来拿上油布准备在地里把麦子打了。   顾庭风蹲在河边洗了把脸,抬头望了一下,这太阳光芒炙热得让人睁不开眼,烤在身上火辣辣的。   天气实在太热了,这才开春不久,还没正式入夏,就比去年热了很多,等到了三伏天又该是怎么个热法。   浅水处的水湾里还有几个孩子在里面洗澡,狗刨似的游来游去,两条腿不断踢打着,溅起一片水花。   宴清霜过来送饭,没看见人,找了一圈才在河边找到顾庭风。   “现在太热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等傍晚凉快些再打。”   “好,”顾庭风接过饭碗,见他头上没带斗笠就来了,问他,“你斗笠呢?”   宴清霜摸了一下头上,笑着道:“忘记了。”   他出来的匆忙,而且这也不远,他走得快,没多久就到了。   顾庭风眉头微皱,“那你先回去吧,等晚上我再把篮子拎回去。”   这棵树不够大,待会就遮不到了,回去身上都晒脱皮了。   宴清霜装作没听见,重新拿了个干净的小碗,低着头给他把镇好的绿豆汤倒出来。   顾庭风见状心里好笑,夫郎这装聋作哑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就是故意的,这天气热,加上这麦子不多,而且麦芒也扎人,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烧着疼。   早上顾庭风借口撵他回去做饭,现在饭做好了,他不想回去,想和他一起把麦子收了。   “你先吃饭,我去河里给你拧条湿布巾回来擦擦脸。”   顾庭风见他拿上帕子就跑了,有些无奈的端着碗继续吃饭,等休息完以后那人已经摸到油布旁边去了。   赶不走也舍不得骂他,就只能在河边折了些牛筋枝条,给他编了个草帽,“先戴上,下次记得戴好斗笠出来。”   地里的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不怕晒,顶着烈日都还打着赤膊,肩背上都被晒得褪了层皮,等回去再拿些凉油抹抹就完事了。   可小哥儿皮嫩,禁不住晒,没一会露出来的脖颈、脸上就鲜红起来,汗水再一流更是火辣灼热,等回去就是抹再多的凉油也于事无补,只能忍着疼了。   “嗯,好。”宴清霜弯着眉眼接过草帽戴好,两人一起把麦子打了,幸好油布铺得大,要不然还不敢使力气,怕麦粒飞了出去。   这田里一片打麦子的声音,草屑灰尘的扬起来,又热又难受,尤其是呛进嘴巴鼻子里,黑漆漆的。   他来的时候就想到了,准备了两条布巾带过来,两人就拿布巾打湿了绑在头上,捂住口鼻,这样才好受了些。   麦子不多,就几亩田地,费不了两日功夫就打完了,麦秸留在里面焚烧了肥田肥地,只要把麦粒拉回去就行。   趁着天气好,拉回去的麦粒铺在院里再晒两日,晒得干干的再用麻袋装着堆放到偏屋的粮仓里。   下面刘家又去河里赶了鸭子回来,嘎嘎嘎的一群,宴清霜听着有些钦羡,他家就一头牛,十三只鸡,其它的家禽牲畜都没有。   而且家里新收了麦子,等把麦子用磨盘碾碎有了麦麸,加上去年的谷糠,山上的猪草再打勤快些,这都够养两头两大猪了。   想到去年家里的年猪都是买的,今年无论如何都得把小猪仔抱回来养着。 第119章 抱猪仔   次日一早,宴清霜就央着顾庭风赶紧去看看,晚了怕被别人家抱完了。   顾庭风听他念了一晚上了,自然不敢耽误,径直朝王婶子家去了。   这村里就属王婶子家牲畜最多,尤其养了两头老母猪,每年下一堆的猪仔,村里人不想跑远,大多都会到她家买,反正价格都差不多。   顾庭风过去的时候正好撞见王家院子里有些吵嚷声,走近些还依稀听见有小哥儿在哭,他站在门外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院里的声音越嚷越大,最后王顺在里面喊了一嗓子,“不行,老子实在忍不了这口气,这狗娘养的,我现在就去弄死他。”   说完抄起柴刀就要往外走,王婶子和王大叔急忙拉住他胳膊,“你这混小子,一天天喊打喊杀的,迟早要吃大亏,那王麻子多少酒肉朋友,你这样过去,万一刚好撞见了怎么办?”   王顺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样便宜他了?”   想到那杂碎居然敢调戏春禾,王顺心里阵阵怒火翻涌,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王麻子家里弄死那狗娘养的。   王婶子用力拍了一下孙子的脊背,将他扯了回去,又夺过他手里的柴刀。   “谁说要算了,那王麻子居然敢欺负到我们家人头上来了,自然是要讨个说法的。”   “只是你势单力薄,冒然逞强是要吃大亏的!而且那王麻子也是个狠的,你在他手里讨不了好。”   “不如等你大哥和阿爹回来,再一起打上门去,这次定要给他个教训。”   王婶子咬牙切齿,那王麻子在村上坏事做尽,就连她家放到河里的鸭子,都被他顺过好几只,每次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这次简直是欺人太甚,不给他点教训还真以为她王家没人了?   闻言王顺握紧拳头捶了一下门板,看着还在哭的夫郎,心里愈发气愤,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踹飞出去。   顾庭风在外面听了个大概,也猜到了其中缘由,这关乎哥儿家的名声,自然是不想被外人知晓的,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正准备抬脚回去,明日再来的时候,王婶子出来关院门,瞧见他站在门口,顿了一下才说:“庭风来这是有事吗?”   冒然打了个照面,顾庭风也有些尴尬,只好道:“我来是想跟婶子家抱个猪仔回去喂的,不知道还有没有?”   王婶子见他脸色不自在,便知刚刚的事他肯定是听到了,不过她也没在意。   顾庭风不是那种喜欢说嘴的汉子,自然不会到处乱说的,笑着道:“还有,今年还没人来抱呢,你进来挑吧。”   院子里王顺夫郎早就进屋去了,只有他一个人气呼呼的坐在那里干瞪眼,王婶子也不理他,让自家老头带着顾庭风到后院去挑猪仔。   王婶子家养的家禽牲畜多,后院围得也大,刚进来就瞧见一大群的鸡鸭鹅,正在土里刨食,还有圈里哼哼唧唧的几头大猪。   王大叔带着他来到猪圈门口停下,指着里面说道:“母猪都在里面了,今年刚下了十二头猪仔,前段时间也请了劁猪匠过来劁过,你看挑中哪只,我给你进去抓。”   顾庭风听到都劁过了更觉得合心意,这没有去过势的猪不长膘,性情还暴躁,一到春日里就发情,这下省得他再去请人过来劁了。   十二头猪仔在圈里拱稻草,顾庭风在外面观望了一下,最后选了靠角落里的那头。   那猪仔瞧着比较精神,躯干宽深平直,尾巴根也粗壮,就连哼唧声都比其它猪仔大些,是个结实的。   王大叔杀了一辈子的猪,看猪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此时见顾庭风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的那头,笑着赞赏道:   “不错,有眼光,一看就是会挑的,这头猪仔比起其它的,体质确实更为结实,不容易生病,平日里吃食都是抢着来的,现在买回去,等养到过年估计也四百来斤了。”   顾庭风也笑着看向那头小猪仔,等王大叔进去抓出来,他拎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大概三十斤不到,不过四肢蹬着就很有劲,怕半路跑了,王大叔进屋里找了根麻绳过来捆着脚。   顾庭风把猪放到院子里,想到刚进来的时候见到有鸭子,便问了一嘴有没有鸭蛋。   王婶子出来听见他问,便接话道:“有啊,开春后下了不少蛋呢,鸡鸭鹅蛋都有。”   顾庭风说:“有的话给我拿二十个鸭蛋吧,和猪仔一起算账,其他的就不用了。”   家里都不怎么吃鹅蛋,鸡蛋的话自家鸡也下,就买些鸭蛋回去给夫郎腌咸鸭蛋就行。   王大婶回屋里给他拿了二十个鸭蛋出来,用个小篮子装着,顾庭风从怀里拿了钱袋子出来,把猪钱和鸭蛋的钱一块给他。   猪仔都差不多大,而且今年的猪肉都不贵,猪仔也便宜,加上鸭蛋也才两钱多些。   “那待会我再把篮子送回来。”   “不急。”王婶子过去给他把院门开启。   想到待会家里就要多头小猪仔了,宴清霜连忙把猪圈收拾出来,里面都丢了干稻草,猪槽里添了水,怕它跑出来,还特意把圈门的板子加高了。   顾庭风拎着猪仔回来,见他已经在后院等着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相公手里的猪仔胖嘟嘟的,还在大声哼唧,宴清霜心里欢喜,凑过去摸了一下,身上软软热热的,起伏得厉害。   急忙催促道:“快放进去让它休息会。”   顾庭风解开绳子,把它放到猪圈里,刚落地就四处闻闻拱拱,精神得很,两人看了一会,发现它适应得很好就走了。   见他还带回来一篮子鸭蛋,宴清霜拎起来看了一下,个头都很大,而且还是青壳的,这种做出来的鸭蛋最香了,油汪汪的。   天气热,怕放坏了,准备现在就把它做了,顾庭风拿起锄头到后山挖泥土。   宴清霜则把鸭蛋先洗干净晾晒着,翻到草楼上面拿了把稻草下来,放到院里烧成草木灰。   又把相公喝的烧刀子拿出来放着,这种酒味最烈,浓度最高,用来腌制咸鸭蛋再好不过了。   等顾庭风泥土挖回来以后,就用细筛子把细泥筛出来,和草木灰一起放到盆子里。   倒入烧刀子和粗盐,还有水,用手调成糊糊状,再把洗好的鸭蛋放进去均匀的滚上泥巴,装进坛子里面腌制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第120章 山土瓜   日子过得虽平淡却又忙碌,刚打晒了麦子,装了仓没几天,转眼又是一年的春耕时节,后山的布谷鸟从早到晚的叫着,催促着人们赶紧栽种,不见停歇。   想到去年这时候,两人还未成亲,自己总想着找借口去竹屋那边看看,就算干不了什么也想见见他。   后面假意去那边砍柴火,所幸见到了,还留他吃了饭,可饭后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想留在那里,或者把人带回来,最好是夜里也要挨着,把人抱在怀里,可那时就只能想想而已。   现在好了,一抬眼就能见到人,白日里挨在一起,晚上更是~   宴清霜把木盆里泡过的玉米种子装进布袋里,待会背上山去栽,转过身就瞧见相公目光痴痴的望着自己。   还带着他熟悉的浓重的占有欲,他没有感到害怕,反倒有些羞怯起来,抬手挽了一下发丝,不好意思的问他:“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顾庭风走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就是突然想起我们俩还未成亲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想这样看着你,可又怕吓到你,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自然要多看看。”   听他半点不掩饰的说起以前,宴清霜更不好意思了,脸上泛起薄红,就连眼尾都艳丽起来。   顾庭风……   两人站在院里温存了一会,只是再这样下去估计就上不了山了,宴清霜连忙推开他,气息还未喘匀,“要…要栽玉米去了。”   顾庭风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欲/望与掠夺,忍了半晌,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沉声道:“那晚上回来继续。”   他们村的水田大多比较集中,多是在河对面的湾子里,那里全是上好的良田,多由官府丈量,统一规划后分的,田契也都捏在自家手里,别人谁也占不得。   可旱地不同,只有熟地才有地契,荒地要开垦的话只需要报备上去就行。   以前闹过饥荒,周边村子死了很多人,所以土地就是庄稼人的命,半点浪费不得。   除了祖辈耕种过的熟地,每座山头的荒土也都开垦了一些,零零散散的。   因此农人最是辛苦,崎岖山路,一天走两三个时辰的都有,回来天都黑了。   掰玉米的时候更是累人,炎炎烈日,飘摇风雨,背着重物爬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就算家里人多也得收个十天半个月的。   他家还算好些,没那么零散,就在屋后的山头上,离家也不算远。   都是经过祖辈耕种过的熟地,肥沃得很,这片的土地多,也很集中,算是祖辈最先开垦的地方了。   两人在家里耽误了会,到地里的时候,周边人家差不多都来了。   麦子收完后又落了两场雨,土里渗进雨水,挖坑打窝的时候很松软不费劲。   去年年边的花生卖得贵,今年他家也打算种些。   除了花生,顾庭风还带了一种暗红色的种子过来栽,是陆琛跑商时换回来的种子,给他拿了一些,叫什么山土瓜。   说是种出来可以生吃,跟果子一样,吃起来水汪汪甜滋滋的,宴清霜光是听着就好奇得紧。   等玉米种得差不多了,就忙着把山土瓜的种子拿出来,被他用小布袋装着,暗红的颜色看着有些奇怪。   但既然是陆琛给的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两人划出一块地来,顾庭风在前面挖坑,他就跟在后面把种子扔进去。   隔壁地里的婶子见这个种子的颜色有些奇怪,还以为是在种豆子,等再看才发现没有豆子大,扁扁的,还有点尖,像三角粑一样,便扔下锄头过来仔细端详。   婶子抓起来看了一下,问他:“霜哥儿,你家这个种的是什么种子?”   村里种的农作物都差不多,基本不会有没见过的,但是这个她确实没见过。   宴清霜笑着道:“这个是我家相公到镇上寻来的,叫山土瓜,听说跟果子一样,可以生吃的,就想着拿来种种看。”   大家听说跟果子一样,便都围过来看,只见他每个坑里放了两三颗种子,然后再盖上粪埋上土,跟点豆子差不多。   尽管大家好奇得紧,也没开口要,都是有分寸的。   平日里谁家菜种、豆种,或者玉米种的带少了,招呼一声,若是人家有多余的自然就给了,反正是自家留的种,不花钱,又要不了多少。   但是这种子一看就是稀罕物,得花钱买,而且人家刚也说了,是到镇上寻来的,估摸着就是有钱也买不来的种子。   自然没人好意思开这个口,就围在边上看,倒是宴清霜见婶子们也好奇得紧,说道:   “我家现在也只有这么点种子,等秋收的时候看看,若是真能种出来,结出种子,便给大家都分些,都拿回去种,咱们村里也多种作物。”   闻言大家面上欣喜起来,纷纷帮着打窝埋土,没一会山土瓜就给种完了。   门婶子一家也在下面听了一耳朵,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顾庭风瞧她脖子伸得老长,凉凉一眼看过去,顿时把她那心思消了七七八八。   但这老东西一看就不死心,等种出来定是要摸上来看看,顺便再挖点回去的。   门婶子确实好奇心痒得紧,被顾庭风看了一眼后才讪笑着收回目光,只是心里依旧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给他刨了。   顾庭风见这老东西一点也不收敛,心里恼怒,便提高音量道:   “我瞧着门婶也好奇得紧,在下面看不清楚,不妨现在也上来看看,帮着掌掌眼。”   “可不能等我们回去了,再一个人悄摸着上来,顺便再给我刨出来可就不好了,倒不如现在一起凑个热闹?”   大家一听这话,连忙看向门婶子家地里头,见那老货一对招子里满是贪婪垂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人家霜哥儿还说了,等种出来就把种子分给大家,所以这可不是顾家一家的种子了,以后这东西自家也是有份的,若是现在就被那老东西刨了,那以后还种什么? 第121章 兔子   因此大家同仇敌忾的挤兑回去,把她这些年干的偷鸡摸狗的事,毫不留情的抖了出来。   包括她前段时间,半夜三更的跑到山上来偷粪的事也给说了。   饶是门婶子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唾沫星子啊!连忙低着头埋土去了。   顾庭风心里冷笑一声,她若真敢来刨,自己便真要拿门老大来开开刀了。   他家这片地也是挨着的,保不齐真的动了心思,哪天又偷到自家头上来。   下面门老大今天也来了,见顾庭风一直盯着他,心里惴惴不安,生怕他现在就跳下来给自己打一顿。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招惹过顾庭风,也没偷过他家东西,他凭什么要打自己?   宴清霜这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门婶子一家,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家子都贼得很。   门婶子是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纪大,脸皮够厚,人也赖,每次摸黑去地里偷完人家瓜菜,第二天还能起早背到镇上去卖。   那门老大瞧着倒有些狠劲,脸庞端正额头宽阔,个子也高,身材还算魁梧,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   可就是这么个大男人,居然也会偷东西,还是夜里摸进人家院里捉鸡,被人家逮到了还振振有词的动手打人,真是白瞎了那身皮囊了。   春耕整整忙了小半个月,期间还把秧苗给育好了,这下总算是了了一桩大事,回去也能松快两天。   早些时候见几个妇人结伴到山上挖笋回来,今天收尾后时间还早,宴清霜也想去林子里摘些野菜,顺便挖点竹笋回来。   顾庭风将自己的锄头埋在地里,拿起地上的柴刀别在腰后,说道:“一起去吧,我去山上砍些柴火回来。”   最近忙着耕种,家里的柴火都没时间砍,冬日里囤的也快见底了,正好砍些回去。   晌午过后就没那么热了,甚至山口的晚风吹来还挺凉爽,地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蛐蛐声,宴清霜寻着声音找了一阵没找到。   顾庭风在后面轻笑,“它都在土里打洞呢,特意去找它就不叫了。”   小时候他也玩过蛐蛐,用竹筒捉回去,藏到床底下,叫了整整一个晚上,后面就给它放走了,因为实在是太吵了。   两人顺着小路走了一阵,顾庭风砍柴还得往上走,下面全是枝繁叶茂的大树,不能砍。   便把宴清霜的小锄头递给他,交代了几句,“你就在这里挖吧,前面竹林有些密,不要太进到里面去,有事就大声叫我,我在上面听得见。”   宴清霜笑着应他,“好,你上去也要小心些,我在下面等你回来。”   “嗯。”   待顾庭风上去后,宴清霜打量着这片竹林,发现确实有些茂密,春雨一落,许多人都喜欢到里面来挖春笋,早上那几个妇人也是在这里挖的。   竹林也很高,和他以前屋后的毛竹一样,不过外面都被人挖完了,只留下小半截流淌着清液埋在土里。   他背着竹筐又往里走了一段才开始挖,春笋个头比起细长的水竹笋要大很多,腰部圆润,只有尖尖才会稍微细些,挖起来清脆也不费事。   味道也鲜嫩质朴,虽有些青涩味,但是拿回去焯下水,泡一泡,无论是炒还是炖,亦或是凉拌都好吃。   今年从开春就落了好几场春雨,雨水充足,春笋最喜落雨,见点雨水没两天又冒出来了,所以不用担心挖完。   宴清霜挖了整整大半筐才停下,见地上还有些去年褪掉的老竹壳,就捡了一些,用绳子捆起来,拿回去引火或者捂豌豆芽吃。   出来后相公还没从山上下来,他就在四周随便摘点野菜等他。   直到山上一道担着柴火的身影下来,手里还拎着两只大肥兔子。   宴清霜有些讶异的看着他手里的白兔,其中一只肚子鼓鼓的,明显是怀崽了。   顾庭风笑着说:“顺手捉的,我在旁边砍柴呢,自己就撞上来了,一只肚子里还怀了崽,等生了小兔子以后给你养着玩,若是不想养了咱就吃了它。”   这林间野兔最是泛滥,满山头都多的是,而且它繁殖能力极强,一年四季都在发情,一两月就能下一窝崽,一窝最少都是好几只。   不像其它野物,麂子、野鹿、羚羊、狐狸这些,繁殖能力低,怀崽的不能猎。   还得给它们时间,让它们休养生息多交配,要不然,过不了几年这山上就没得猎了。   听到顾庭风的话,宴清霜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的看着他。   “那不如你以后多抓些,等它们配种以后,我就在家养兔子,等大了就拿去卖。”   顾庭风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兔子虽然繁殖能力强,但是喂养也是需要花时间和精力的,而且价格也不高,他进山打猎都是先考虑其它野物,实在没有才猎这个。   顾庭风摇头道:“算了,养那么多忙不过来,你若实在想喂的话,日后我再捉几只回来,你养个十来只就行,到时候咱留着自己吃也成。”   宴清霜想想也是,家里还养了其它的家禽,他还打算再买些鸭子回来养着,割草都忙不过来了,还有地里的庄稼,家里就两人,实在有些分不开身便算了。   回到家顾庭风给这两只兔子关到笼子里,丢了些青草在里面。   小黑围在笼子外面,瞧见这熟悉的野物,习惯性的龇着牙,扑上去准备撕咬,顾庭风呵斥一声它这才退了回去。   宴清霜拿了两根凳子出来,坐在院子里和溪哥儿说说话,顺便把刚挖的春笋给处理了。   自从吴嬷嬷去世以后,溪哥儿除了到地里干活,就很少出来走动了。   宴清霜仔细瞧了一下他脸色,发现比前几天好了些,也就没再提。   有些事情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就算忘不了,怎么都没有最初痛。   顾庭风从后院出来,见他俩在说话,也没过去打搅,一段时间没碰弓箭了,手总觉得有些痒痒,准备到后山看看能不能猎些山鸡公羊回来。   小黑一见到他拿上弓箭,也不管刚刚的兔子了,尾巴摇得飞快,一路吠着要和他出门。   小黄和他打猎的时日少,要懒散些,趴在宴清霜腿边没去,时不时的蹭蹭他。 第122章 雨声   溪哥儿好久没见到小黄了,就把它挪到自己身边来。   宴清霜见了后笑着说:“它和小黑最近都长大了许多,抱不动了。”   溪哥儿试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虽然没有以前圆润了,但是这身上的肉倒是更加紧实了,四肢也细长,看着高了一大截。   “那以后可不能叫小黄了,要叫大黄。”说完又摸着它脑袋叫了一声:“大黄,叫大黄好不好?”   小黄听见后冲他吠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晚上顾庭风猎了几只兔子和山鸡回来,因着没带弹弓去,带回来的猎物要么都伤了腿,要么都死了。   颜色艳丽的山鸡腹部,也被小黑咬了一嘴羽毛,秃了一块,不过还能养养,过段时间吃。   今晚就吃兔子,天气热兔子宰杀多了放不住,不新鲜,就把伤了腿的敷上草药和山鸡一起养着。   一段时间没吃过夫郎做的麻辣兔丁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顾庭风蹲在院子里剥皮,小黑闻着血腥味凑上来围在他身边,就连小黄也从屋檐下过来了。   他便把里面的脏腑掏出来,留下心肝,其余的全部扔给它俩吃了。   剥下来的兔皮还带着血肉,先舀水冲洗了一番丢在簸箕里,把水分沥干后处理。   去年家里还存了十来张兔皮子,一直没拿去卖,等今年再多存些,和狐皮子一块拿去卖了。   晚上吃的就是辣炒兔肉,切的小块,花椒辣子放得多,味道重,炒得更加入味,吃起来麻辣鲜香。   还清炒了一碗嫩笋片,原本打算和腊肉一起炒的,但是已经有一个荤菜了就打算吃素点。   入夜,宴清霜先洗完澡,点了一盏灯火进屋里铺床,前几日他用顾庭风买的缎子做了一个被面,又缝了一床薄被,晚上睡觉倒是挺凉快的,甚至下半夜还觉着有些冷。   顾庭风在林子里跑了一整天,出了一身汗,便把大锅、陶罐都翻了出来,全部烧上水倒进木桶里。   从头到尾把自己好好清理了一遍,洗完澡后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头发随意用布巾擦了几下,就推开房门进去了。   宴清霜听见门“吱吖”一声,房门被人推开,转过身就瞧见相公又不穿/衣服,浑厚宽阔的臂膀上还在淌着水珠,就连头发也还是湿淋淋的。   他心里有些羞恼,近日天气渐热,这人把院门一关,就打个赤膊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夜里睡觉更是如此,自己不穿就算了,还不让他穿,专横霸道得很。   顾庭风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甚至还有些不怀好意。   宴清霜脸色发烫,明知道该把目光移开的,可这人一笑,星眸里漾着别样的温柔,俊朗的脸庞总叫他移不开眼。   “我…我给你拿块布巾,你把身上还有头发擦一下,免得待会睡觉着凉了。”宴清霜见他过来,忙结结巴巴的开口。   可双脚还没移动半步,便被顾庭风抄着腿弯搂抱起来,“不用费事,待会出点力气就干了。”   身子突然腾空,宴清霜吓得小声惊拨出来,连忙揽住他脖子,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终是忍不住拧了他后颈一下。   顾庭风不痛不痒,轻笑一声,把人送到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好在他知道自己重,怕夫郎承受不住,就虚虚压着,双臂捆住他,把人笼罩在方寸之间,退无可退。   两人成亲之时,顾庭风不过十八岁,现在也还未到弱冠之年,可那高大结实的身躯却不是一般的庄稼汉子所能比的。   哪怕是虚伏在自己身上,都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雄性力量,犹如山里的猛兽一般。   到了床榻上更是一只手就能随意摆弄他,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   外面屋檐下的小黑听见动静,爬起来“汪汪汪”吠了几声,又朝着窗户下抓了几下。   宴清霜心里愈发羞耻,只有顾庭风依旧不管不顾,甚至还喜欢看他慌乱的模样,真真喜欢得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柜子上的油灯早已经灭了,院里渐渐落了雨,不多时雨声就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上。   借着这阵雨声,顾庭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次日,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劈好的柴火忘记搬进屋里,浸了水,湿答答的堆在地上。   小黑小黄一早起来趴在窗户下边,小声的嗷嗷叫唤,顾庭风睁开眼,先看了一下臂弯里的人。   宴清霜还在睡,眉头微微拧着,睫毛也时不时的轻颤一下,唇瓣红肿,一看就是被他欺负惨了。   顾庭风心里难得有了一丝愧疚,想着下次再不可莽撞了。   两只狗还在外面叫唤,怕它们愈发来劲,给人吵醒了,顾庭风连忙披上衣服出去。   才发现是瓦檐上漏了雨水,刚好滴在它俩的狗窝里,里面淹了水,窝里的被子衣服,还有稻草,湿漉漉的绞在一起,估计是折腾了有一会了。   他过去把窝挪了一下,拿了梯子出来,上去给漏水的地方加了两块瓦片,小黄小黑摇着尾巴在下面看他。   顾庭风板着脸低声训斥:“好了,下次再瞎叫唤,给你俩关后院去!”   他早就想行动了,尤其是某些时候,夫郎胆子极小,听到一点点动静就吓得不行,软着嗓子一声又一声地求他,简直要他命了。   偏偏这俩狗崽子会挑地方,一眼就相中屋檐下,其它地方都不乐意睡。   小黑小黄缩了一下脑袋,随后凑上去讨好的舔了一下他的手,顾庭风不为所动,去院里把打湿的柴火收了起来。   昨晚上瞧着还有几颗星宿,以为不会下雨,院里的东西都没收,就连簸箕里晒的豌豆都被打湿了,幸好不算多,等天气晴朗了再晒晒就行。   收拾好院子,准备回房里看看,推开门发现夫郎已经醒了,正坐在窗户边梳头发,听见顾庭风进来也没好意思抬眼看一下。   顾庭风自觉昨晚把人弄哭了,也没像往日一样凑上去黏糊,就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看着。 第123章 王家兄弟   只在宴清霜拿起布带,准备绑头发的时候才出声:“戴簪子吧,外面还在下雨,干不了活计。”   宴清霜手顿了一下,随后把布带放回去,开启妆匣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几根簪子。   都是相公给他买的,镇上的银楼布庄,他一个汉子比人家哥儿妇人跑得都勤,每当看见合心意的,总要给他买些带回来。   还有两根桃木簪子,也是他亲手削的,不俗不雅的刻了朵桃花在上面,花瓣错落有致,边角圆润,打磨得很好,就连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伸手拿了出来,想起粗糙惯了的汉子第一次做种精细活计,薄唇抿着,眉头也凝重得彷佛在做什么大事,后面削坏了好几根桃木枝才做出来。   宴清霜眼里有些暖,又有些无奈,以前觉得太张扬,在村里也不好意思戴,后面觉着簪子一直藏在盒子里,岂不是糟蹋了相公的一片心意?   因此除了去地里干活,会拿布带束好头发,回来就会换上簪子,后面连去村里走动也会戴着了。   他拿起一根桃木簪子,把头发挽好后看向顾庭风。   顾庭风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眼尾,很轻,低语道:“好看。”   等出了房门,外面雨已经止住了,顾庭风把猪草剁碎,拌了谷糠一起煮,准备先把后院哼哼唧唧的猪仔先喂了。   多煮些,连牛和鸡一起吃,早上就不用费事了。   宴清霜走到堂屋里,把打湿的豌豆扒开看了一下,皮都皱巴了,就把它们倒进盆子里,舀上两瓢清水在里面泡着。   前几天他就想捂豌豆芽来着,一直没时间,正好现在淋湿了,不如早点把它捂了吃。   豌豆先在水里浸泡一个晚上,等明早再捞出来,放进簸箕里,用竹壳盖上,洒水捂三四天,等长出长芽来才可以吃。   顾庭风草料煮好,把大锅端了下来,用大瓢舀进桶里,又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火,才提着到后院喂牲畜。   宴清霜见火空出来了,着手做早饭,前段时间腌了咸鸭蛋,到今天差不多可以吃了,早上就打算熬点白粥配咸鸭蛋吃。   年前刚舂的新米,闻着一股清香味,舀了满满一碗出来淘洗一下,下进锅里。   家里就算卖了一些稻米,也留够了自家吃的,不缺粮食所以他下得足,熬出来的米粥也是十分粘稠的,不是那种清汤寡水,几粒大米沉在锅底那种稀粥。   等相公从后院回来,宴清霜让他看着火,自己去罐子里把腌好的咸鸭蛋拿了三个出来,掰掉上面裹的泥土,舀水洗干净装进碗里。   想到相公饭量大,白粥毕竟没什么油水,不饱肚子,又烙了两张葱油饼一起。   顾庭风搅拌了一下锅里的粥,等煮好后,便把火退了一些,起身放桌子盛粥吃早饭。   鸭蛋刚剥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咸香,咬一口里面的红油立即流淌出来,宴清霜赶紧接到粥碗里,要不然得流到桌上去了。   咸鸭蛋的蛋黄尤其好吃,绵密沙香,本来还以为会有些咸,没想到就连鸭蛋白的味道都刚刚好。   顾庭风见夫郎吃得欢,便把自己的蛋黄用筷子夹出来,放到他碗里,宴清霜抬起头对他笑。   “我还有呢,你自己也吃,我还给你拿了两个,不够我再去洗,不用留,这腌制的时间刚刚好,过段时间就咸了。”   “好。”顾庭风见他喜欢吃,说道:“那我过两天再去买些鸭蛋回来,咱们再做些。”   宴清霜摇头:“我想自己买小鸭子回来养。”   长大后不仅能下蛋,还能吃鸭肉,就连鸭蛋卖得也比鸡蛋贵了一文钱,还是自己养比较划算。   “也行。”   顾庭风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反正猪仔都买了,再养几只鸭子也没所谓。   宴清霜顿时开心起来,他就怕相公觉着他照看牲畜累,不给买,现在听到他说行,顿时就连养几只都想好了。   顾庭风见他眉眼都是带笑的,心里也高兴,村里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家畜兴旺,自然是什么都要养些最好,只是家里的牲畜越多,以后他去打猎,夫郎就不能和他上山了。   吃完早饭,宴清霜洗刷了锅碗,迫不及待的说道:“现在就去吧,看看王婶子家孵小鸭没有,没孵的话再去其他人家问。”   顾庭风见他这么心急,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等我去后院给牛扔把草就去。”笼子里还有两只兔子,顺便也给丢了些,关上院门带着他去了。   可两人还没走到王家,就见王家大哥王元,还有王顺,一人拎着一根粗木棍,气势汹汹的从他俩面前过去了。   宴清霜拉住他衣角,“相公。”   “别怕,我们也过去看看。”   想到上次去王婶子家买猪,他在外面听到的话,顾庭风心里大概知道是为啥。   这兄弟俩准是要找人算账去了,他也拉着夫郎跟了上去。   王家兄弟俩走得很快,到了村口直接抄小路上去了,惹得院子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   宴清霜见相公拉着自己一直跟在后面,心里有些奇怪,平日里村子里打架,或是邻里之间发生了矛盾,相公绝对不会带着他去的,怎么现在这么上赶着了?   顾庭风不知道夫郎所想,前面有道土坎,他直接箍住对方腰肢把人带了上去。   才走到山脚下,还没到王麻子家,顾庭风便听到前面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妇孺的惊慌尖叫。   王顺早就憋了多日的窝囊气,现在终于等到大哥和阿爹回来了,下手也不拖沓,一脚把王麻子家院门踹开,抡起棍子就是一通乱砸乱砍。   兄弟俩在院子里闹了一阵,那鳖孙一直不见出来,王顺拎着棍子直接在外面破口大骂:   “王麻子,你他娘的赶紧给老子滚出来!我知道你在家,躲在屋里算什么本事?”   旁边的几户人家早在这兄弟俩踹门砸东西的时候,就吓得关紧院门,躲进屋子去了。   此时听见王家兄弟的喊打喊骂声,有人壮着胆子,爬上墙头看了一眼。 第124章 王麻子爹娘   屋里有几个孩子也想出来看,都被大人拘着,这汉子打架可不是什么热闹,下手没轻重,逮到什么都往身上砸,打急眼了被误伤的都有。   那边王麻子确实躲在屋里,昨日他手里有了钱,又去花楼里叫了两个姑娘,多喝了几杯。   回到家醉醺醺的躺在床上,刚醒不久,听到门外的叫骂声,知道是王家兄弟寻仇报复来了。   要是往日的话他也不怂,可最近手里没钱了,撑腰的酒肉兄弟散了大半。   加上酒到现在还没醒,脚下走路都还在打飘,这底气自然就没那么足了,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可王家兄弟没那么多耐心,在外面喊了一阵不见人出来,当即就往厢房的门上踹了几脚,老旧的门板被踹得摇摇欲坠。   王麻子心里一颤,知道今儿躲不过去了,便准备出来说两句好话,服个软,看在都同村同姓的份上,饶他这次。   ――至于以后嘛,这丢掉的面子他自会找回来的。   可惜王家兄弟今日就没打算给他以后,刚探出个脑袋,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直接被王元揪住,从里面拖了出来,往院子里一扔,拳头棍棒的立即往他身上招呼。   王麻子被打得抱头逃窜,嘴里不住求饶,可怒头上的王顺哪里听得进去,举起棍子就想往他头上砸去。   这一棍子打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王麻子心里发了狠,挣开两人,抄起屋檐下的铁锨就打了回去。   那铁锨锋利,分量也不轻,王顺不慎被他拍了两下,手臂也被铁锨头砍到了,鲜血顺着破烂的袖子流下来。   后面赶来的王家人见到王顺受伤了,连忙扑上去帮忙,王婶子年纪大,就在外面骂:   “好你个王麻子,平日里在村上作威作福,干了那么多丧天良的事不算,昨夜还跑到我家后院偷鸡,今儿我王家就要为村上除害,打!给我往死里打!”   顾庭风护着夫郎站在院门口,听到王婶子的骂声,知道她是故意的,毕竟如实说的话,岂不是自己坏了自家孙夫郎以及孙子的名声嘛。   不过两边院里的妇人夫郎,倒是隐约听出那么一点苗头,她们也被这王麻子占过嘴上便宜,自然希望王家父子能为村上除害。   院里王麻子被三人一起殴打,早就支撑不住了,手里唯一的武器也被夺了去,被按在地上劈头盖脸砸出一脸血。   街坊邻居见王麻子被制住了,这才放心的出来看热闹,脸上全是大快人心的笑容。   不想那王麻子也是个能的,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挣脱三人就往门口跑,王家父子三人一个不察,被他跑了出去。   院门口围着的人多,见王麻子跑了出来,都慌忙往旁边躲,顾庭风趁乱扯住他背上的衣服,把人丢回屋里,正好王顺赶到拳头又招呼了上去。   王元把棍子递过去,准备照着他腿再狠狠甩上一棍子的时候,王麻子老爹老娘尖叫着扒开人群,闯了进来,肩膀上还扛着锄头,明显刚从地里干完活计回来。   见儿子被人按在地上,身上没一块好肉,他俩脸上惊惧交加,知道定是儿子又在外面惹了祸端,扑通一声,连忙跪在王家父子面前,求他们饶了儿子一命。   王麻子爹娘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一身的粗布麻衣,上面不知道缝补了多少次,干枯削瘦的身体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不说王家父子,就是街坊邻居看了都有些心软,可到底是他俩把孩子纵成这样,早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   王家兄弟看向阿爹,王老爹也是也是一脸为难,他们今天本就是铁了心想要王麻子的命,省的他再祸祸村里。   可现在这王麻子的爹娘这么苦苦哀求,又是一个村的,心里难免有些不落忍。   伸手想把他俩拉起来,可王麻子娘就是跪在地上,死死抱住王元大腿不住哀求。   一旁的王婶子也心软了,脸上犹豫了一瞬,凑过去想要说什么,顾庭风拉着夫郎先一步进去,沉声喊道:“王元!”   “庭风?”王元转过身来,他刚看的很清楚,是顾庭风帮着把人拦住的。   顾庭风目光定定的看着他,随后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王元脸上顿时有些挣扎,纠结半晌,转头瞧见王麻子爹娘苍老的脸,以及枯瘦皲裂的双手,到底还是松口饶了王麻子一回。   王麻子爹娘听到后,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谢,随后搀扶起地上半死不活的儿子回屋里去了。   顾庭风在心里叹口气,摇摇头,带着夫郎出去了。   等下了小路,宴清霜有些疑惑的问他,“相公,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一直跟在顾庭风身边,对方的一切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而且相公不是心狠之人,可对于王麻子爹娘他明显不为所动。   顾庭风看着夫郎懵懂的眼神,心里有些软,揉了一下他脑袋,解释道:   “那王麻子心胸狭窄,吃不了一点点亏,背地里更是没少干些损阴德的事,今日王家饶了他一命,他非但不会感激,日后肯定还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去。”   这王家等于是给自己留了祸端,还有那王麻子的爹娘,性格软弱迂腐,被王麻子一次又一次的打骂,都还能处处维护着。   觉着他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老了还是要依靠儿子,指望他给自己侍奉养老的。   殊不知他家的这一切都是王麻子造成的,就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指望他养老,简直是可笑至极。   听相公这么一说,宴清霜也不由担心起王婶子一家来,忙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顾庭风微微摇头,刚就提醒过王元了,可他到底还是把人放了。   现在他也没法子,更没立场,那王麻子又没犯他手上,他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上去给人弄死,或者废了吧!   虽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不把人打死,也得把他两条腿卸了,让他在村里再也不能作恶,夫郎在村里行走他也放心些。   哪知道这王家兄弟最后居然心软了,他到底不好说什么。   不过见夫郎眉头还皱着,顾庭风笑了一下,“以后的事以后说,咱们先回家。” 第125章 进山   最近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河里的水涨了一些,岸边的紫木槿盈着水珠,看起来娇艳欲滴。   天色逐渐有些阴沉,蛙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不远处还绕了浓雾,看着要飘过来似的。   不久后天上落了小雨,雨水打在田里,在脚边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宴清霜戴着斗笠,将手里的秧苗在水里左右荡了一下。   今年还是一样,和溪哥儿家搭着来,前两日刚把自家的秧苗插种下去,今儿轮到溪哥儿家了。   只是天气不怎么好,身上的蓑衣斗笠有些笨重,就连挑秧苗的汉子都不好使力气。   四人忙活了一上午,等到晌午时分回去吃饭,饭菜是吴大叔做的,自打吴嬷嬷去了以后,吴大叔精神有些萎靡,本就不苟言笑的他愈发沉默,溪哥儿和吴大壮不放心,就没让他插手田里的活计。   少了吴大叔,他家的秧苗比往年多花费了一天才插完,田间地里忙活完,这春耕算是彻底过了。   顾庭风头天晚上就把进山的家伙事儿准备好,箭矢也重新打磨了一下,铮亮尖锐,全部装进箭筒里。   家里的牲畜多,除了猪仔、牛、十三只鸡,后面又买了七只小鸭子回来,还有笼子里的兔子也生了一窝崽,加上两只大兔子,总共十只。   这么多家禽在后院等着割草喂养,宴清霜脱不开身,准备今天先去把小屋收拾出来,让相公有个歇脚的地方,以后他就先在家里照看了。   一早起来忙着给相公做早饭,备进山的干粮,白面团子反复揉搓摔打。   面剂子用擀面杖层层迭迭的扯薄擀开,刷上香油,铺上葱花碎和肉末,放到锅里摊开,小火慢烙。   再分出几个面团子,蒸上一锅白面馒头,从罐子里摸出两个咸鸭蛋出来洗干净,给相公进山的时候配着馒头吃。   葱花肉饼烙好,白面馒头蒸好,放到桌上晾一下,装进干净的布袋搭子里,竹筒灌满水,汗巾手帕也都带着,还有避雨遮阳的斗笠。   宴清霜忽然停下动作,看着灶台想了一下,就算相公在小屋里不开火,但是难免有肚子饿的时候。   觉着还是得备些粮食,饿的时候丢把米进陶罐里,加点水焖煮一下,好歹可以填填肚子,不用饿着到家才能吃饭。   又把家里的米面以及腊肉、腊肠、豆子,还有佐料都装了一些,以后缺什么自己再山上给补上。   宴清霜一一检查好后放进驮筐里,叮嘱相公,饿的时候可以切两根腊肠,和米一起放进罐子里煨,再从山里摘些野菜煮一下,吃着解腻。   顾庭风听后哭笑不得,自己这是上山打猎,不是到那边过日子去了,而且早上有他给自己备好干粮,晚上回来就吃饭了,能饿得到哪去。   宴清霜见他不当回事,娇嗔道:“我是说万一,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先随便回小屋吃点,不要饿着自己。”   这打猎不仅是个辛苦活,更是个体力活,深林里东奔西跑,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再饿着肚子怎么成。   顾庭风瞧他气鼓鼓的模样,伸手捏了一下他软嫩的脸颊。   宴清霜给他拉下来,瞪着他:“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顾庭风连忙讨饶,保证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饿着自己。”   这还差不多。   两人吃完早饭就出门了,清晨露水还没干,山上的绿意比山脚更浓,草木也愈深,幽静的林子里全是蝉鸣鸟叫的声音。   顾庭风从石缝里摸出钥匙,开启小屋的院门,把牛身上的驮筐卸下来,对着夫郎嘱咐了几句,也没多留,带着小黑走了。   宴清霜把带来的东西堆放在方石上,到处看了看,然后拿上桶到外面打了水回来,开始洒扫院落屋子,一段时间没住人,屋里屋外都不可避免的落了些灰尘树叶。   院坝里是打制的熟土,没铺青石板,野草又长了出来,他拿了铁掀挨着铲除,又拿大扫把拢做一堆,全部丢到后面草棚子里面去喂牛。   山里潮湿,就连床沿和草席都泛了霉色,幸好走之前把被褥带了回去,否则又要糟蹋了。   他将草席撤下来,用丝瓜瓤把床沿、床档擦干净,又拿抹布从头到尾抹了一遍,直到老旧的木床被擦到发白才停手。   草席、桌椅、灶台上的炊具也都搬到外面的小溪里清洗。   小黄今儿留在家里看家,没了它捣乱,宴清霜动作很快,趁着太阳刚出来,洗干净的家当,一排排整齐的晾晒在河边的石头上。   到了晌午,顾庭风是带了干粮去的,不回来吃,他就只做了自己的,舀了小半碗米出来把饭煮上。   趁煮饭的功夫把牛牵到院墙外的树下拴着,绳子放长些,让它自己吃草。   饭煮好后把甑子抬下来,又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火,舀干净锅里蒸饭剩下的滚水,放了猪油炒了一盘子刚刚摘的细芽菜。   还切了两片腊肉一起炒,嫩绿的野菜裹了腊肉的咸香,吃起来油润下饭。   吃过晌午饭饭他也不打算回去,想等顾庭风回来一起回家。   就背了竹筐提上篮子,关好院门,打算去捡些地皮菜、菌子。   顺便再打些野椿头,上次的山头上没有,就没摘到,这边有椿头树,待会多摘些。   正好家里八只母鸡都下蛋了,罐子里攒了二十来个鸡蛋,回去炒鸡蛋,摊椿头鸡蛋饼吃。   小满时节雨水多,地上的菌子冒得遍地都是,他还没怎么找,篮子就快装满了。   后面还有几个婶子,带着孩子来捡菌子,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那孩子的欢声笑语。   宴清霜听着也笑了一下,顺着林子往里面走了,还摘了一些黑萢吃。   这种黑萢树的枝条低矮,长长的一条铺在地上,尖刺儿多,但是汁水多,特别甜,每年插秧的季节就熟透了。   他蹲在地上摘了一些,用大叶子包着,边走边吃。   今年的地皮菜也多,密密麻麻的铺在地上,宴清霜把篮子和竹筐都放下来捡,青黑色的地皮菜还沾着水珠,看着鲜嫩饱满。   地皮菜和菌子都是轻巧货,稍微压一下就软烂成一团,只能分开装。   捡了一阵后太阳越来越大,地皮菜都蔫了,他就没捡了。   不知不觉都走到林子深处来了,宴清霜不敢再往前走,立即背着竹筐拎着篮子折返回去。 第126章 梅花鹿   地皮菜水分多,才小半筐子背着都很有份量,等出了林子以后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休息了一下。   拿出竹筒喝了口水,刚太阳太大,这会儿水都晒热了,喝进嘴里觉着有些烫嘴,就把竹筐篮子放在原地。   自己拿着竹筒顺着山谷下去,那里有一条从山顶上流下来的溪水。   他来的时候就听见哗哗的响声了,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才看见那条白色溪谷,先掬一捧水洗了脸,再把竹筒里的水倒掉,重新装上一筒清凉的回去。   等上来时太阳都快西斜了,宴清霜连忙背起竹筐去打春芽,回到小屋正好遇见出来寻他的顾庭风。   顾庭风接过他背上的竹筐,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下山谷里找了会水,还摘了大半筐的椿芽,等回去给你炒一盘子鸡蛋吃,明儿再给你烙两张鸡蛋椿芽饼子当干粮。”   “好。”顾庭风把竹筐放到院子里,拉着他去了后面的草棚子,“猜我今天猎到了什么?”   “什么呀?”   “去了就知道了。”   宴清霜见他一脸笑容,心里也不禁期待起来,等到了后面棚子,那里关着一只狍子还有两只山鸡。   但是他一眼先看到的是木桩上拴着的栗红色斑点小鹿,宴清霜立刻转过头,欣喜的看着顾庭风,“梅花鹿!”   顾庭风点头道:“嗯,今日也是在山谷深处的大阴坡上遇见的。”   春日里浆果嫩叶多,许多鹿群都出来觅食了。   唯独这梅花鹿性情机警、胆子更是比针眼小,听到一点点动静,猎户还没到跟前呢,瞬间就跑没踪影了,不好抓。   他原本也没指望能猎到它,只想着能追到几头矮鹿、麂子啥的就不错了。   没想到带小黑去坡下喝水,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这头雄鹿在半坡上找浆果吃。   他当时离了一些距离,弓箭都已经拉开了,可它还是机警的跑了,后面多亏了小黑追上去,要不然这梅花鹿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宴清霜也觉得相公今日运气极好,猎到矮鹿山鸡就算了,还带回来一头梅花鹿,对于这梅花鹿,他也是听师傅和相公在喝酒的时候说过的。   说是梅鹿全身上下都是宝物,得值不少银子,而且相公猎到的这头还是雄鹿,就连头上的鹿角也才刚长出来不久,还没骨化,恐怕光鹿茸都能卖不少银子了。   对于第一天就猎到了梅花鹿,两人都很高兴,不过天色也晚了,收拾了一下,把猎物牵上回去了。   次日一早,顾庭风就把昨日猎到的猎物都绑了放到牛车上,还有那头梅花鹿,一并赶着去镇上了。   昨儿夜里他就打算好了,如果价格不合适的话,他不打算整头卖,得分开。   都知道这鹿茸值钱,包括夫郎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对于镇上几户富裕人家来说,最值钱的莫过于鹿血和鹿鞭。   富人家里的公子哥不到年岁就有了通房丫鬟,再大一点娶了媳妇儿还不够,隔三差五的就要到烟花柳巷尝尝鲜,叫上几个水灵姑娘快活一夜。   日子久了,本就养尊处优的身体更是被彻底掏空,房事上就有些力不从心了,没有哪个汉子能接受这种事。   各种炖补药材、药酒的搜刮张罗着,尤其是这鹿血和鹿鞭,就是那方面最好的补药,多是争抢着要的。   一头雌梅鹿大概能卖五六十两,雄鹿的话会更贵些,而且这头梅花鹿的鹿茸还是两道的,上好的,就是单独割下来卖到医馆里,也能值个三四十两。   除去鹿血、鹿鞭和鹿茸,还有那鹿肉上了年纪的都喜欢吃,温和又滋补,听医馆大夫说,还能延年益寿,要不说这鹿肉浑身都是宝呢。   不过到底能卖个什么价格,还得待会到镇上看,顾庭风收了心思,加快牛车的速度赶着去了镇上。   ――   昨日他跟着上山收拾屋子去了,回来后猪圈里的猪仔饿得哼哼直叫,满猪圈暴躁的胡乱拱着,连带着旁边的鸡鸭也不得安宁。   今儿一早起来相公就到镇上卖猎物去了,他就在家里看顾着家禽牲畜,活也不少。   这猪属实一顿都饿不得,晚了一会就叫唤,先忙着剁了猪草把猪仔喂了,又给鸡放了出来,赶到菜园子里去。   这青菜都是年前种的,吃了这么久,叶子都老了黄了,菜花也长得高高的。   人是吃不成了,只能平日里割回去喂牲畜,过两日再把菜园子翻土整理一下,重新种上瓜菜。   周围的篱笆围得高,也不怕它们跑出去,宴清霜站边上看了一会,摘了一把菜心回去喂兔子。   等这都忙完还得把鸭子赶去游水,难怪相公会说养多了忙不过来,这才多大一会,后院又嘎嘎嘎的叫了起来。   他先去灶房里把柴火退了些,留点火星子在里面,锅里舀上几瓢冷水烧着,待会回来好做饭。   村口的大梨树前段时间落了花,枝头挂满了一颗颗绿色的小果,清冽的阳光从中间穿过,金灿灿的。   有皮实的孩子想要爬到树上去摘小梨子,被树下的大人呵斥了几句,随后瘪着嘴领着小伙伴到别处玩去了。   宴清霜赶着鸭子下来,见到顾守礼大哥么也在,正拉着孩子在树下踉踉跄跄的学走路。   孩子还小,难免被毛茸茸的小鸭子吸引,此刻听到嘎嘎嘎的叫声也不迈开小短腿了,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来看小鸭子。   他还不太会说话,一脸的兴奋,嘴里咿咿呀呀的,想要伸手去逮小鸭子,结果没站稳,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阿么也笑了起来,问宴清霜:“霜哥儿这是要去河边放鸭子?”   “嗯,让它们去河里赶赶水。”   宴清霜蹲下身捉了一只小鸭子,凑到小阿泽面前,吓得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他阿么有些无奈,这孩子胆子小,家里的小鸡,小鸭都不敢碰,偏又好奇得紧。   在村口说了会话,小鸭子都耐不住性子了,听到沟渠里的水声扑腾着稚嫩的翅膀就要赶过去。   宴清霜连忙拦回来,赶着朝河边方向去了,总共七只小鸭子,比他手大些,毛茸茸的,嘴角都还是嫩黄色。   没个定性,怕它们跑进秧田里,把人家秧苗嚯嚯了,一路他都小心提防着。 第127章 赶鸭子   丰梨村门前的这条河流蜿蜒曲折,流经好几个村子,不知道润泽了多少辈人,就连大旱的时候也会有细细的活水流下来。   河床低的地段水流就湍急些,稍高些的就缓,慢慢的聚在一个又一个的湾子里,形成一个小池塘的样子,四周的水草丰茂,村里的鸭子都是放在湾子里的。   只是他家的小鸭子还是第一次赶水,全部聚在岸边不敢下去,宴清霜有些担心,也不敢冒然把它们放到水里,怕它们游到什么地方找不回来了,又或者被东西叼了去。   直到对面春禾也赶着鸭子过来,宴清霜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有了母鸭带着就好办多了,况且这群小鸭子还是领头的母鸭孵的。   有它带着,自家的小鸭子就不怕走丢了,和春禾商量了一下,对方笑着答应了。   小鸭子听见母鸭的声音,也不在边上转了,嘎嘎嘎的叫着捱过去,母鸭围在它们身边转了两圈后领着下水了。   春禾见他一直盯着,细声安慰道:“别担心,傍晚母鸭会把它们领回来的,你只要来这守着就好了。”   “嗯好。”   宴清霜见小鸭子跟着母鸭游远了,转而打量起春禾来,他瞧着比往日还要怯懦些,站在这里也神情拘谨。   “你相公没跟着来吗?”   “来了。”春禾朝秧田里看了一下,王顺正在里面除草,脸上不由泛起细微的笑容。   宴清霜也跟着看过去,心里松了口气,想到相公说的王麻子会报复王家,他心里也替春禾捏把汗。   罪不及家人,祸不及妻儿,哪怕是肚里没半点墨水的泥腿子都懂得这个道理。   可王麻子是个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的人,惹到他,可不管你什么老弱妇孺的。   有次他和村里的汉子结了怨,转头就找人家屋里人撒气,将那家孩子哄骗出来推进河里,若非发现得及时,恐怕那孩子早就被淹死了。   前段时间才在王家兄弟手上吃了这么大亏,要了他半条命,床上足足躺了快一个月。   心里自然是憋着坏呢,前两日才有人见过他,脸色枯槁,走路一瘸一拐的,在村子里转悠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那人怕他是来找事的,急忙去通知王家,等出来的时候人早已经不见了。   王家刚开始还没当回事,那王麻子本就喜欢在村里晃悠,可后面一连好几日,他都在自家屋后徘徊,等打了个照面又匆匆逃走了。   王元眉头夹得死紧,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听顾庭风的,不该那么轻易就把人放了。   怕他拿家里人开刀,尤其是弟夫郎春禾,这事本就是因他而起的,现在他出门身边都得有人陪着才行。   回到家相公还没回来,宴清霜先把饭做了等着,锅里的水还是热的,只是火已经熄灭了。   拿出火引子重新把灶烧上,昨日他吃了一碗细芽菜,感觉鲜嫩爽口,想着给相公也尝尝鲜,又摘了一些回来。   细芽菜在村里也叫枝上鲜,和椿头一样,长在高枝上,只有顶端最嫩的那部分才可以吃。   叶子细长,过油以后更显翠绿,这次他切的腊肉多,又是后腿上的连筋肉,和细芽菜一起炒滋味好极了。   最后再炒个茄子干,去年晒的干菜还有一些,茄子抓出来用热水泡软,攥干水分,下辣椒和蒜末一起爆,茄子的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等饭菜都做好,相公还是没回来,宴清霜觉着有些奇怪,难道是猎物不好卖?洗干净手到门口望了一下。   小黑小黄瞧见他出来,立刻支楞着结实有力的后腿朝他身上扑过来,小声的哼唧着用脑袋蹭他手臂,最后像圈里的猪仔一样,在他怀里左右拱拱闻闻。   加起来好几十斤的狗子了,宴清霜哪里招架得住它俩一起扑过来啊!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装作训斥道:“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你俩长大了,重!知道吗?”   小黑小黄依旧摇头晃脑的,就连尾巴都摆得飞快。宴清霜瞧着好笑,这狗再灵性它也不会说话啊!这话算是白说了。   领着它俩在院里玩了一会,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全是灰扑扑的梅花印,肯定是又到后院溜达去了。   最近天热,后院收拾得勤快,牲畜的粪便全部铲了出来,味重,烧了草木灰盖着,小黑小黄时不时的就要上去踩一圈回来。   身上也滚得灰扑扑的,回来就要挨着他和相公蹭蹭,把两人也弄得脏兮兮的,宴清霜拍了两下,拍不干净,只得换下来洗了。   直到傍晚太阳都落山了,宴清霜才听到外面牛车的动静,忙出来看,顾庭风从牛车上下来搂住他腰,“等急了吧?”   “还好,怎么去了这么久?猎物不好卖吗?”   “好卖,这鹿多的是人要,就连狍子和山鸡也卖了个好价钱。”   顾庭风说着把装有银两的钱袋子递给他,鼓鼓囊囊的,肉眼可见的白花花的银锭子都从里面挤出来了。   宴清霜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两头鹿应该会卖个好价钱,只是没想到这么多!   顾庭风笑着对夫郎解释道:“原本是打算分开买的,借了刘屠户的刀准备割鹿茸,恰好周府管家出来采买,当即就想要整头的买回去。”   以往和周府管家合作过好几次,他家老爷就喜欢这些新鲜滋补的野味,三伏羚羊秋冬鹿,一年四季,总想要饱饱口腹之欲。   顾庭风每次猎到新猎物,周府管家都会过来瞧瞧,现在见到了滋补壮~阳的梅鹿更是不能放过。   两人以往的买卖双方也都挺满意的,只是生意归生意,这梅花鹿顾庭风还是想要宰杀了卖,鹿茸、鹿鞭、鹿血包括鹿肉,都分开,这样能多买些银钱。   周府管家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不傻,偌大的府邸里多得是想要将他拉下来的,老爷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的了,这日后自然是要指望少爷的。   可这大户人家的院里总有些腌臜事,周少爷贪恋美色,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还不够他瞧的,这花街柳巷更是常去。 第128章 文哥儿   那方面自然禁不起折腾,还不到而立之年,身子就肉眼可见的虚了去。   房事上也是有心无力,周府管家就指望着这梅鹿回去讨少爷欢心呢,哪里肯放过。   “所以你就卖给周府的管事了?”   顾庭风摇摇头,将他拉进屋里才说:“自然不是,这鹿要的人本就多,虽然那周府管家人也厚道,只是这采买总是要捞点油水的。”   “后面又陆续围了些出来采买的管事,都想要,可梅鹿只有一头,这价格自然就抬高了。”   顾庭风说着把钱袋子开启,“那鹿茸原本是想卖到医馆里的,后面被另一个管事的拿走了,给了四十两银子。   鹿血和鹿鞭,还有鹿肉总是要现宰现吃才好,最后还是被周管家叫人抬走了,少了鹿茸就给了八十两银子,还送了一只山鸡给他。”   自打野物被各府的管事截胡后,那酒楼里他就很少去了,迫不得已掌柜的只能亲自出来采买了。   见到还有一只狍子和山鸡,当即就要了去,所以他收获颇丰,整整赚了一百六十两,并几个碎银子。   今日卖了这么多银钱,宴清霜也高兴,将银两收起来,仔细放好,又有些不解的看向相公,既然卖这么好,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   提到这个顾庭风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琛哥要做阿爹了!卖完猎物以后我顺道过去看了一下,正好赶上师傅家添了个大胖小子。”   宴清霜怔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笑容绽开,“不是说还要过几日吗?”   他一直算着时日呢,给孩子做的衣物鞋子还有襁褓,他都准备好了,就盼着师傅把孩子抱回来。   顾庭风也有些意外,“可能是那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出来看看了,提前了几日,稳婆说不碍事,孩子也很壮实,师傅找了杆秤过来称了一下,足足七斤八两,可把琛哥和师傅高兴坏了。”   “那明儿一早咱就过去。”   宴清霜搓着手,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看看,眼睛亮晶晶的,显得特别高兴,忙准备把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找出来,装进包袱里。   他俩还给那孩子打了对银镯子,都一并带着,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相公还没吃饭,又先停了下来,去到灶房里。   晌午见相公一直没回来,他一个人吃的饭,饭菜都还有,只是天气热,没有刚出锅的味了,又重新炒了一盘新鲜的。   饭菜做好后,两人坐下来吃饭,顾庭风给他夹了一块带筋肉,吃着扣弹不塞牙,问他今天是不是到河里放鸭子去了。   宴清霜轻咬了一下筷子,点头道:“嗯,去了,小鸭子一直在圈里叫个不停,关不住,趁现在水草丰茂,鱼虾也肥,让他们多出去游游水,长得快。”   还顺嘴说起了遇见春禾的事,顾庭风抬起头,见他脸上无异,还是宽慰道:“不用担心,王家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王家在村里虽然算不上家族兴旺,但也比王麻子家强多了,只要对方不在背地里耍手段,应该会安然无恙的。   “嗯。”   两人吃完饭,顾庭风出去把牛车卸了,刚忙着和夫郎说话,牛车都还停在院里。   卸下板车后赶着牛到后院,牛圈里光溜溜的,以前怕它们冷,稻草铺得厚。   现在天气热,稻草就不铺了,隔两日进去铲一下粪便就行,所以里面很干净。   他直接往地上丢了一捆青草,出来把院里的东西都收了。   宴清霜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把水烧上,回房继续刚才没收拾完的衣物。   当初不知道抱回来的是小哥儿还是小汉子,是以衣物都各做了两身。   包括虎头帽,还有虎头鞋,不过孩子还小,穿着也不怎么计较,都一起收进包袱里带过去。   顾庭风把东西都搬进柴房里后,进灶房没看见人,只有陶罐里的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拿下来倒进木盆里,兑好冷水以后进屋叫夫郎出来洗脚,今晚两人得早点歇着,明儿还要早起。   ——   以前没发现,还觉得镇上没村里那么热闹,家家户户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但是陆师傅在这条巷子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这才刚孙子刚抱回来,家里来祝贺的人一波接一波。   等顾庭风二人到的时候,陆师傅已经和众人喝了好一会了,脸色涨红着,见到顾庭风来了,立即大着舌头叫他过去一起喝。   顾庭风见状有些无奈,这才大早上的就喝上了,可见师傅真是高兴过头了,还没缓过神来。   宴清霜拍了拍相公胳膊,接过他手里的包袱,“去吧,陪师傅他们说说话,酒就算了,大清早的喝酒伤身,家里客人多,待会喝醉了也不好看。”   顾庭风看着夫郎,星眸里漾着温柔笑意,“放心,不喝,那我就在外边,你若有事就出来叫我。”   哥么刚染了风寒,不宜受凉,他一个汉子也不好进去,本就打算把夫郎送到门口离开的。   “好。”   宴清霜推门进去,发现屋里除了哥么,还坐着两人。   文哥儿听见推门声,偏头瞧见是他来了,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小霜,你来了。”   “嗯,别动。”   宴清霜见他坐了起来,连忙制止他,“你身体不舒服,别动。”   “快过来坐。”   文哥儿弯起眉眼,朝他招手,随后又对着身边的妇人介绍道:   “小霜,这是我娘,那边那位是我二嫂,大嫂今儿也来了,正在灶房里给孩子热羊奶呢,都是一家人,待会指给你认认。”   宴清霜笑着点头,随后对二人打招呼,“婶婶好,二嫂好。”   文哥儿的阿娘是个眉目慈祥的妇人,待人接物自是温和有礼,知道宴清霜是顾庭风夫郎后,连忙把人拉到身边瞧了瞧,三人一起坐在床上说话。   惟独文哥儿的二嫂不甚热情,自打宴清霜进来以后头都没抬起来过,这会等人坐下了,倒是细细打量起来。   瞧见宴清霜头上的玉簪子,质地细腻,颜色剔透,一看就得好几两银子,还有身上衣物,料子也都是上好的丝绸。 第129章 二嫂   没想到一个村里农家夫郎居然也穿得起缎子,戴得起玉簪!   倒是她看走眼了,脸上热情起来,忙凑过去,“这是二弟夫郎吧,庭风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宴清霜心思细腻,他刚向这人问好的时候,对方也没吱个声,这会突然热情起来了。   他心里有些不解,不过面上如常的说道:“我相公也来了,这会正在外面和师傅他们说话呢。”   二嫂还想问什么来着,正好文哥儿大嫂抱着孩子进来,宴清霜眼睛都亮了,连忙撇下她,走过去看孩子。   刚出生的孩子大多都一个样,浑身通红,面板小脸也皱巴在一起,小拳头紧紧握着,这会刚喝完羊奶又睡着了。   宴清霜不敢吵醒他,轻手轻脚的站在边上,弯着腰低下去看。   文哥儿大嫂瞧他喜欢得紧,将孩子递给他,“你来抱抱看。”   宴清霜呼吸一缓,连忙摆手,“我不会。”   这小小的一团孩子,稚嫩无比,怕下手重了把孩子弄哭,而且他以前也没抱过孩子,哭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大嫂瞧见他这紧张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打趣道:“没事,现在先学一下,等以后自己有娃了才知道要怎么抱。”   就连文哥儿和他阿娘也在边上笑着附和。   宴清霜脸有些热,到底心动了,凑过去小心的接过孩子,大嫂在旁边指导他,该放哪里,怎么抱。   “欸,对了,就是这样,一只手要托着头,孩子才睡得舒服。”   孩子骤然被换了位置,皱了一下小眉头,小嘴也跟着瘪了一下。   宴清霜心里一紧,幸好没哭出来,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直到他眉间松开了才放下心,小声问文哥儿这孩子叫什么?   虽然昨儿个就知道师傅把孩子抱回来了,但是相公没告诉他叫什么名字。   文哥儿凑过去掖了一下襁褓,笑着道:“陆源,他爷爷给取的名字。”   宴清霜听后弯了一下眉眼,对着宝宝小声喊了一句:“源源。”   小源源也不知道梦见什么好吃的了,吧唧了两下嘴巴,几人瞧着他这动作,心都要软化了。   唯有二嫂暗地里撇了一下嘴,一想到婆婆居然大手笔,给这孩子打了一对银手钏和如意平安锁,还都是实心的,她这心里就不得劲。   这都嫁出去的哥儿了,自然是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捡了个小子又能怎样?外甥再好他还能好得过自己亲孙子去?   文哥儿阿娘瞥见二儿媳眉间郁色,心里也有些恼。   自从她给自家哥儿打了一对银镯子,以及平安锁,这眼皮子浅的成天就摆个脸子。   就连今天到陆家来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她也不想想陆家这些年帮衬了他们多少。   再说了,这银镯子和如意平安锁本就该由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准备。   就这么十两银子的东西,就叫她心里起了芥蒂,那以后这家里的财产是不是都得分给她二房,大房最好一分都不要才如了她的意。   自己和当家的还没死呢,花点银子就还得看她一个小辈的脸色了不成?   想到日后这家里还有得闹的,文哥儿阿娘这心里就有些烦乱。   大儿媳虽然是从村里出来的,但是为人处世街坊邻居都称赞有加,对着她和相公更是孝顺敬重。   二儿媳虽然是镇上的,但是家里也好不到哪去,阿爹就是一挑夫走卒,阿娘在家绣些帕子香囊拿去卖,偏生把女儿养得娇纵,眼皮子也浅。   若非当初自己儿子非要娶她,也不至于现在这样,闹到家里不和睦。   当初二儿媳生了两个孩子,娘家人别说平安锁,就是手钏也没见一只,都是她这个当祖母的给准备的。   合着是自己当初做错了,现在让她眼红起自家哥儿来了?   文哥儿阿娘越想越气,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文哥儿见阿娘脸色不好,心里叹口气,二嫂这些年心是越来越贪了,什么都想捞到手里才算。   爹娘还在呢,就惦记起家里的财产来了。   不过他都嫁出来了,也不好对着嫂子说什么,只能安慰似的拍了一下阿娘的手,劝她放宽心。   宴清霜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倒没察觉出三人有什么不对。   看到孩子身上的小衣服,想到他也给源源做了。   让文哥儿把包袱开启,看看他给孩子准备的衣物合不合身。   “好好,阿娘,快过来瞅瞅,小霜的绣活尤其好,上次你不是说我帕子上的花样子好看吗,那也是他绣的。”   “是吗。”文哥儿阿娘也来了兴趣,跟着凑过去一块瞧。   手里的料子细腻棉软,一看就是上好的,很适合刚出生的孩子穿。   衣服做的对襟和交襟,绣了一对儿圆头圆脑的小老虎,配上这绯红的颜色,瞧着愈发逼真,像是要从上面跃出来似的。   小帽子和虎头鞋也都制齐了,各做了两身,可能是拿不准是哥儿还是小子。   不过都可以穿,等瞧见下面还有对银镯子的时候,文哥儿和他阿娘都愣住了,就连大嫂二嫂也转过头看着那对银镯子。   文哥儿阿娘拿起来看了一下,银白的镯子上面扭了花纹,不是很粗,但是很有分量,感觉比自己打的那对还要重些,做工也更为精致,可能是拿到镇上最大的银楼里打的。   文哥儿回过神来,嗔怪道:“你瞧你,干嘛这么破费啊!又是做衣物,又是打手镯的。”   宴清霜笑笑说:“给源源做的,说什么破费不破费,我也是第一次给孩子制衣物,手生,等日后再给我们源源做身小袄子,冬日穿,暖和。”   一家人,文哥儿也不再说什么客气话,只说道:“我们源源是个有福气的,有叔么疼着,还要有小袄穿,到显得我这个阿么没什么用了。”   几人听后笑了起来。   二嫂接过镯子,发现比婆婆打的那对还重,暗忖道,这顾家果然是发达了,这随手一送就是一对儿实心扭花银手镯。   文哥儿见二嫂一直拿在手里掂量着,心里有些不痛快,假意咳嗽一声,想把镯子拿过来。   二嫂歪着头瞥他一眼,哪会不知道他想要镯子,当即把它往床上一扔,弹了一下,差点掉到地上去,文哥儿连忙接住,脸色也沉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二嫂到底不想撕破脸,讪笑一声,找借口离开屋里了。   待她走后,文哥儿嘴角紧抿着,还是大嫂出来打圆场,一场小风波才化解了。 第130章 说嘴   文哥儿阿娘叹口气:“算了,暂时随她去吧!到底给你二哥生了两个孩子,正是需要阿娘的年纪。”   这话乍一听似有深意,大嫂和文哥儿同时抬眼看了一下她,最后还是没说话。   转头对宴清霜说道:“手酸了吧,给阿娘或者大嫂换你抱一下,这孩子虽说没多重,但是抱久了也受不了。”   “就是,我来抱吧!都还没好好看过我的小外孙呢。”文哥儿阿娘看向熟睡的源源,脸上欢喜得很。   虽然宴清霜觉得自己手臂没什么大碍,但既然婶婶想要抱,他自然是要给的,就把孩子递了过去。   今日并非孩子的满月酒,只是昨儿个陆家送了红鸡蛋过去,知道陆老头抱孙子了,都赶着过来祝贺一番。   一起在院里喝了几杯,等到快午时就准备告辞了,纷纷表示满月酒的时候再来,陆师傅也不勉强,等孙儿满月那天再好好摆酒席招待就是。   陆家也是两个大老爷们儿,没有女眷,都是请了婶子过来照顾的。   这会正在灶房里忙活呢,等饭菜一一出锅后,就朝院里喊了一声。   陆琛起身招呼大家先去吃饭,这里都是自家人,倒也随意,哥儿汉子妇人也不用多讲究,满满围了个大桌,都坐一起吃。   自打夫郎从屋里出来后,满眼的温柔笑意,顾庭风凑过去,小声问他:“这么开心啊!刚在里面做什么了?”   宴清霜眼睛乐得都眯成一个月牙了,就连声音也带着笑意,“我刚抱孩子了,那么小的一团。”   说着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软软的,身上还一股奶香味,睡着了还会流口水,估计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顾庭风垂眸看着夫郎生动的眉眼,难怪他会这么开心,原来是抱到孩子了,连脸颊都兴奋得泛起绯色。   每次在村里遇见小孩子,夫郎都下意识的看过去,遑论今天还抱到了。   不过为了夫郎不再眼馋人家小孩子,看来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庭风,想什么呢你,这么严肃。”   陆琛坐在顾庭风斜对面,不经意间见到他一脸严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大家都动筷子了,也不见他端碗。听到琛哥的话,就连宴清霜都看向他,“相公,吃饭了。”   “好。”顾庭风回过神来,见到夫郎乌黑清澈的眼睛正疑惑的望着自己,心下又是一软,恨不得凑过去亲亲他才好。   大家都在桌上吃饭,刚陆师傅没喝过瘾,感觉还差了点,又拉着文哥儿娘家的几位哥哥一起划拳喝酒,没怎么注意饭桌上。   倒是文哥儿几位娘家嫂子,哥儿弟弟听到这边的动静后,抬眼看了过去。   顾庭风她们自是认识的,那般俊朗的好相貌,别说村里,就是镇上都没有几个,高大修长的身躯往人堆里一站,最打眼不过了。   自打他夫郎从屋里出来,那目光就没移开过,饭桌上也照顾周全,时不时的给他夹两筷子菜,两人坐在一起小声咬耳朵,不知道他夫郎说了什么,听到后眼里全是笑意。   众人心里有些艳羡,别说在外头,就是在家里,又有几个汉子会对着夫郎这么温柔小意,处处照顾着,还不是吆五喝六的。   文哥儿二嫂突然笑了起来,朝大家似真似假的说道:“我当初就觉着庭风是个有本事的,还想把我娘家侄女介绍给他来着。”   这话一出大家眉头都皱了起来,人家都已经成亲有夫郎了,还说这话,不是明摆着惹人嫌吗。   偏偏二嫂像是看不懂别人脸色一样,自顾自的接着说:“那孩子你们也见过,乖巧听话,持家贤惠。”   “最重要的是这女子她好生养,不似哥儿这般,成亲四五载,肚子也没个动静的比比皆是。”   “这不,我那侄女去年也嫁人了,刚成亲不到半年,就为夫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夫家都欢喜得很呢,听说庭风也成亲一年了,这……”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庭风淬着寒意的眸子吓了咽了回去,“我成亲多久关你何事?别说你那侄女,就连嫂子你,若不是刚听了一耳朵,我瞧着都面生,还以为是打哪来的碎嘴妇人呢。”   他这话是半点没给她留面子,二嫂臊得面红耳赤,心里更是羞恼,这顾庭风竟这么不给她面子,刚想发作,就瞧见宴清霜淡淡朝她看过来。   “听说二嫂家里也有个哥儿,有这闲心还不如多操心一下自个吧!都有这遭的,别总盯着别人家里的事。”   “再者,你那侄女都成亲生子了,你还这般口无遮拦,就不怕坏了她名声?”   “我相公一个大老爷们儿,倒是不在意这些,可你侄女就不一样了。”   “若是不小心传到她夫家耳朵里,害的人家夫妻不合,岂不是二嫂你的罪过?”   文哥儿二嫂脸色发白,这哥儿瞧着温温柔柔,没想到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这让她到嘴的话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众人见她吃了个哑巴亏,心里快意,就连文哥儿阿娘也暗道一声该。   谁家都是有哥儿的,刚二儿媳那话不止膈应了顾庭风夫夫俩,更是指桑骂槐,说她家哥儿呢。   谁不知道她家文哥儿和女婿成亲好几年了,一直没动静。   为此背地里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幸好哥儿命好,嫁了个好夫家,女婿和亲家都从未给过脸子,说过半句不是。   今年终于捡了个大胖小子,这二儿媳狭隘的,心里泛酸,含沙射影的想要中伤她文哥儿,反倒被人家夫夫俩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看她日后还有何脸面拿这说嘴。   吃完饭文哥儿娘家人就先回去了,反正都在镇上,离得不远,可以随时过来看望。   顾庭风二人没有立即离开,宴清霜想再抱抱孩子,就进屋里陪着文哥儿去了。   外面陆琛瞧着醉醺醺的阿爹,和顾庭风对视一眼,兄弟两一起把人送回屋里歇着。   等把人安置好,陆琛突然开口道:“庭风,和我出去一趟呗。”   顾庭风不解,“去干嘛?” 第131章 四方酒楼   “以前跑商的兄弟,这不,好久没见过了,听到文哥儿生了个小子,就想趁此机会约着一起聚聚,喝一杯,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不如一起去。”   自打文哥儿有孕,陆琛这一年才跑了两趟商,而且还都是在附近的城镇,跑的短途,加起来去了半年不到。   以前一起跑商的兄弟想着许久未见了,正好昨儿个路过镇上歇脚,早些时候就叫人过来带话了。   都是一群糙汉子,一开口声如洪钟,怕吵到文哥儿和孩子休息,不愿意到家里来,就约在了镇上的酒楼里。   顾庭风想了一下,同意了,在门口和夫郎说了一声,然后和陆琛一起出门了。   陆家住的这条巷子叫清平巷,因为离主街较远,房屋租赁的银两也不贵。   所以居住的多是些商贩走卒,在镇上做些营生买卖,烟火气息倒是挺浓重的,平日里买东西也方便。   一出门口,左边是一家吴记醋铺,右边则是家早点铺子,刚出锅的包子馒头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的香味和醋的酸味交织在一起,闻着倒挺有食欲的。   哪怕已经过了午时,铺子里的食客依旧不少,都坐在道路边上的凉棚里歇着。   没过多久,缀着葱花的馄饨、面条被伙计摆放在托盘上端着,送到长木桌上的食客面前。   巷口还开了两家香油铺子,估计是做生意发生了口角,各家的夫郎娘子站在道路中间,叉着腰在跳脚对骂。   就连后头的汉子也蠢蠢欲动,待稍有不对的苗头就要扑上去干一架才算完事。   顾庭风和陆琛没看这热闹,两人径直绕过围观的人群,出了清平巷,又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到主街上。   主街上就更热闹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种营生买卖的铺子、茶棚,也比清平巷里大了不止一倍,还有伙计出来挥舞着巾帕招呼客人的。   陆琛和跑商的弟兄约在四方酒楼,那里顾庭风还算熟悉,以前去卖过几回猎物。   后面碍于它位置有些上不了台面,就没再去过了。   这四方酒楼虽是正儿八经吃饭的地方,但是它处在后街上,因着偏僻,除了歇脚的客栈外,镇上的青楼暗巷大多也都在里面。   一到晚上,绚丽的灯火亮堂起来,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脂粉气息。   销魂楼里一片欢声笑语,穿着绮丽薄衣的姑娘站在外面倚门而笑,迎来送往。   就连现在,申时刚过,楼里的姑娘就开始出来揽客了,艳丽的面容上娇俏一笑,香气弥漫的手绢捏在纤细白嫩的手指间,轻轻挥舞。   陆琛面上有些尴尬,他那帮兄弟有些还未成亲,又都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外面奔波劳累几月,总要找找乐子。   每次来到这都会在后街上的客栈歇脚,顺便放松一下,这喝酒吃饭的酒楼自然也捱得近了些。   顾庭风面色淡然,别人他也管不着,只是目光紧紧落在前面几人身上。   陆琛见他一直盯着青楼门口,跟着看过去,那里有几个弱柳扶风的姑娘,正笑意盈盈的对他们招手。   陆琛心里顿时一紧,暗忖道:这小子该不会是起了什么心思吧?   这弟夫郎还在家里等着呢,人也是他带出来的,真要起了什么心思的话,他回去后还有何脸面去见弟夫郎。   陆琛沉声道:“顾庭风!你在看什么?”   “看见两个熟人,”顾庭风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先去找你那帮弟兄。”   陆琛狐疑的看他一眼,跟在他身后,又往青楼方向瞥了一眼,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这男人的劣根性与生俱来。   就拿他那帮弟兄来说,一个个慷慨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可外面找的乐子却是一个不少,温柔乡里逛一夜,出来又是衣冠齐整的汉子。   庭风再怎么沉稳,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而已,怕他经受不住外面的诱惑,做了什么对不起弟夫郎的事……   陆琛目光紧紧盯着顾庭风,正色道:“庭风,小霜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对你掏心掏肺,你可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这外面的姑娘再好,看看就行了,可别真动什么歪心思啊!咱陆家的男人可不是那种三心二意,见异思迁的人,而且小霜还在家里等你呢。”   顾庭风倏的停下脚步,额角跳了几下,拧紧眉头看向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琛见他满面怒容,讪讪一笑,“这、这,我刚瞧你一直盯着那青楼门口看,还以为你……”   顾庭风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表情不善的看着陆琛。   “我就是隐约瞧见了同村的两个熟人,多看了两眼,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回去也别对小霜乱说话。”   顾庭风真是有些动气了,他夫郎的好自是不用别人说,也不需要和谁比较,就连陆琛在这种腌臜之地提起,他都觉得是对夫郎的不尊重。   “哈哈,原…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陆琛心虚一笑,脸上更尴尬了,当即梗着脖子大步往前走。   这下轮到顾庭风疑心陆琛了,约了朋友在这种地方不算,那心里的弯弯绕绕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先入为主了。   看了是该要找个时间,和师傅好好说道说道了。   陆琛走在前面,突然感到脊背发凉,愈发觉得自己刚才像个傻子。   ………   两人到了四方酒楼,陆琛那帮弟兄早已在那等着了,都是一群走南闯北的汉子,为人豪爽,不拘小节,除去某些方面不提,的确是值得深交的人。   顾庭风和陆琛刚吃了午饭不久,还不算饿,跟着动了一下筷子。   主要是酒喝得多,十斤一坛的清酒连叫了好几次,陆琛酒量又不行,不敢多喝,全靠顾庭风撑着。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抹了一下嘴巴,瞧见小口抿酒的陆琛,调侃道:   “我说阿琛,这一年多没见,你这酒量还是老样子,半点没见长啊!得亏你叫了个兄弟过来,要不然和你喝酒还真是喝不尽兴啊!” 第132章 熟人   “我这酒量估计就到这了,长不到哪里去了,让他陪你们喝吧。”   陆琛指着顾庭风,“不过都别喝太多啊!我弟夫郎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呢。”   “放心吧,我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吃菜吧,吃菜就行,这家店的熏鸭和水晶蹄膀还不错,都尝尝。”   大家心里也是有数的,而且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到府城去买卖货物,喝多了耽误事。   就都歇了酒碗,各自一边吃菜,一边聊着跑商路上的所见所闻。   顾庭风听着倒是觉得有趣。   这跑商的队伍多是天南地北的跑,路过州城小镇就下去交换货物。   然后再到府城、都城进行买卖,去的地方多了,见识自然也就广了。   虽听着有趣,实际上这口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有时候路过偏僻、荒无人烟的地,风餐露宿不说,一路上更是十分险峻。   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他们也遇见过,只得乖乖交了货物保命要紧,过得也不是什么安生日子。   都打算再跑两年,手里头攒些积蓄,回家娶亲生子,或者守着家人过日子才是正途。   就连陆琛也都是这样想的,以前在附近城镇跑商,文哥儿也是跟着他去的。   吃苦受累不说,路上的确也危险,遇见难缠的刁民,费番口舌还算好的,急眼了动手的情况都有。   加上现在有了孩子,定然是不能再冒险了,他俩手里也算有了点积蓄,就打算在镇上做些小买卖,过安稳日子。   众人吃吃喝喝,聊完跑商,话题又转到了其它上面。   葛大海是跑商队伍中的一员,满脸风霜显得有些老态,实际上他三十岁还不到。   早几年也娶过两个妻子,后面因为常年在外面跑商,第一任媳妇儿耐不住,跟着走街串巷的货郎跑了。   这第二任倒是没跑,不过也没好到哪去,那淫*妇趁他外出的时候,和村里的鳏夫好上了。   家里老娘病歪歪的,门都很少出,也不知道儿媳妇背地里都干了什么。   就这样葛大海被两人蒙在鼓里两年,外面挣的银钱全部被那淫*妇用来养汉子了。   最后还是隔壁邻居看不过眼,悄悄同他说了他那婆娘干的丑事。   葛大海听后顿时暴怒,拎着柴刀冲到那人家里,把人砍了半条命。   从那以后葛大海心灰意冷,再也不提娶妻的事,留在家里伺候老娘,等老娘去了以后又出来跑商讨口饭吃。   昨夜就是他去的青楼,也宿在了那里,倒叫他无意中听见了一件密事,想说出来让大家跟着听一耳。   陆琛刚因为青楼的事闹了个乌龙,现在想起来还有些臊,见葛大海又提,连忙想要阻止他,被络腮胡子打断了。   “害,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出来当逗个乐子了,这小子时常往楼里跑,见的趣事定然也不少。”   络腮胡子催促葛大海:“快,说来让大家伙一起听听。”   葛大海咧嘴笑了一下,“这可不是什么趣事,是件想要谋害别人性命的事。”   “昨夜我都准备歇下了,听着有人在隔壁叫嚷,说什么要报仇,还叫那什么虎哥的,帮忙找几个弟兄跟着,等把人哄骗出来后就动手。”   “那虎哥骂他出息,这么一家人都搞不定,以后还怎么混?”   “那人赔笑,说是那家有兄弟两人,老爹早年也是杀猪的,身上有把子力气。”   “后面我听他那语气,应该是在那家人身上吃过亏了,忍不下这口气,才找到什么虎哥的帮忙出手,至于要怎么收拾,我也不清楚了。”   顾庭风突然出声问道:“那人有听见叫什么吗?”   冷不防听见他开口,大家都愣了一下,葛大海反应过来后摇摇头。   “那人没说,只听见他喊虎哥,那虎哥的话,估计是哪里领头的地痞流氓,手下有几个使唤小弟。”   陆琛见他一脸的凝重,凑过去,“怎么,你认识那人?”   “不确定是不是他,”顾庭风看向葛大海,继续问,“那海哥有看见那人长什么样吗?”   “夜里没看见,当时我听了一嘴后乏了,后面就睡了过去,不过我早上出来倒是留意了一下。”   “那人也正好起床,瞧着身材精瘦,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眼神有些阴狠,哦,对了,那人嘴边还有一颗黑痣,还挺明显的。”   ——王麻子!   顾庭风剑眉紧皱,难怪早上会看见他,还有顾承仁,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陆琛见顾庭风神色不对,小声问他:“这不会就是你早上说的,那啥村里的熟人吧!”   顾庭风点头道:“嗯。”   至于其他的事,顾庭风没有多言,只是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那虎哥会怎样来帮着王麻子对付王家。   明着来倒是不用担心,村里那么多人,还怕几个小混混不成,就是怕他耍阴招而已。   一行人吃完饭,葛大海他们还要回落脚处打整货物,倒也没有多留,一行人就在酒楼门口散了。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顾庭风和陆琛回到家,院里只有帮忙的婶子在,见他俩回来,便说陆师傅到隔壁巷子串门去了。   屋里宴清霜刚给源源热了羊奶,喂他喝下后放在他阿么身边睡了,听见外面相公的声音,脸上一喜,忙开门走出去。   顾庭风拉过他手轻轻揉了一下,温声说道:“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好。”   ………   顾庭风第二日就把王麻子伙同的事告知了王家,想让他们多少有个防备,还特意嘱咐他们警觉些,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王家众人听后聚在院子里,脸上一致的愤怒。特别是王元,脖子上的粗筋都爆了起来,怒骂道:   “都怪我一时心软,当日就该打死那畜生,现在也不至于被他搅了安生日子。”   说罢重新抄起家伙,又向着王麻子家里去,不是要找人来报复自家吗?   不如他们先下手,打死那个龟孙,看他还能喊谁来给他报仇。   可惜等他们赶到王麻子家的时候,王麻子正好出去了,没在家,只有他那对老爹老娘在。   见王家父子又来了,二老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找不到王麻子,又不好拿老的撒气,王家众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在院里站了一会后,无劳而返。 第133章 中暑   夜里王麻子回到家,见老爹老娘坐在堂屋里,也没点个灯,黑漆漆的,顿时把他吓一跳,怒骂道:“老不死的,坐在这招鬼啊!”   王麻子爹娘被儿子这样骂也不敢还口,嘴皮子动了两下,犹犹豫豫的问道:   “你…你是不是上村子里闯祸去了?今儿个王家又来了,你是不是又去招惹人家了?”   王麻子正想接着骂两句,忽然听到说王家又来了,心里又惊又惧,忙问:“他、他们来做什么?有说什么话吗?”   王老爹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定是不甘心,在外面做了什么,惹得王家再次找上门来了。   “说话啊!都他娘的哑巴了?”王麻子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那王家到底来干什么了?”   王麻子爹娘身体哆嗦了一下,“他们说、说当日就不该轻饶了你,得把你腿打…打断,现在倒让你有命去镇上找帮手了。”   王麻子青白交错的脸隐没在夜里,随后顺着门框滑下去,瘫坐在门坎上。   要说刚才他还在心存侥幸,赌王家不知道,现在一切都完了。   他确实到镇上找人去了,这王家害得他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此仇不报,他心里不痛快。   但是虎哥那人也不是轻易请得动的,这手里没点银子孝敬着,请他帮个忙都推三阻四的。   他老爹老娘见他在想事情,也不敢吵他,怕招他打骂,叹了口气,悄摸着回房歇息了。   留下王麻子隐没在黑夜里,半晌后,他脸上一抹狠厉浮现,讥讽的笑了起来,就算王家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多的是手段报复回去。   原本他的确是想请虎哥帮忙,取了王家兄弟性命,那王家每天早晨都会到镇上卖小鸡小鸭,傍晚才回来,那时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可虎哥那里,摆明了就是有钱才好办事,他手里哪还有什么银钱啊。   就连昨日喝花酒的银钱,都是他哄着顾承仁那草包给的,看来虎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想到他前段时间踩好的点,只能便宜他王家了。   还有这家里暂时也不能留了,怕王家再耍个回马枪,现在的他还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到时可就真的没命了。   思及此,王麻子推开房门,从床上扯了个破烂包袱出来,匆忙收拾了几件行李,搜刮出家里所有的铜板,连夜走了。   ——   五黄六月,三伏暑天,炎日炙烤着地面,蒸腾出阵阵热气。   今年比去年可热了不止一点,春耕时节就有些受不住了,更别提这三伏暑天。   河里的水位也骤然下降了一大截,除了河床较低的地方还蓄着水,浅水的地方已然露出了沙石、淤泥,以及干枯的水草,凌乱的暴晒在河床上,一片滚烫。   孩子们纷纷脱掉衣服,争先恐后的下河摸鱼,本就较浅的河水瞬间被搅得一片浑浊。   但他们谁也不在意,弯着腰紧盯着鱼虾跳动的地方,再迅速伸出手捞起一条白条鱼,咧着嘴向同伴炫耀。   孩子们一片欢声笑语,大人们望着这火辣辣的大太阳就有些发愁了。   这种天气,别说下地干活,就是在太阳底下站一会,立马给你晒得昏昏欲睡,全身提不起劲来。   顾庭风进山打猎更是遭罪,林子密集不透风,里面闷热不堪,奔波一天下来,全身热汗淋漓,衣服没一处是干的。   宴清霜瞧的心都揪了起来,连忙找了干净薄衣,打了井水倒入木桶里。   怕一冷一热激着,又烧了一点热水兑在里面后,催促他赶紧脱衣服进去泡着,降降暑气。   自己则到堂屋拿了杵臼进来,蹲在木桶边上,把皂角丢进去捣碎。   热了一天,此刻终于凉快下来,顾庭风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宴清霜仰头提醒他轻点,他脸上都被晒伤了,动作大了搓着疼。   顾庭风不在意的甩了头,趴在木桶边上看他捣皂角,想到他说过家里皂角没多少了,便问了一嘴。   宴清霜把溢位来的白泡沫拢下去,点头应道:“是不多了,不过后山的皂荚我看都结出来了,过几天我去摘些回来。”   皂角捣碎后宴清霜拿了个小木瓢,蹲在后面帮他洗头发。   温水缓缓淋在头皮上,柔软的双手穿过发丝,力度适中的按摩着,顾庭风大刀阔斧的坐在木桶里,手臂搭在木桶边沿上,舒服得眯起双眼,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宴清霜见他这样子,心里更疼了,嘴上忍不住数落道:   “都跟你说了,天热天热,叫你先不要进山,等过段时间,天气凉快下来再去,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差点中暑了!”   说到中暑,以前村里有户人家,顶着炎炎烈日还在地里干活,结果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那家人吓坏了,匆忙将其背起,想要送到镇上医馆去,结果人还没送到,半路上就不行了,后面也没救过来。   从那以后村里的人都会避着这暑天,就算地里的活计再紧、再忙,也不敢争抢这点时间。   只有相公不听劝,宴清霜心里涌上一阵后怕,眼眶都红了。   顾庭风正享受着夫郎的按摩,听到他数落也只是笑笑。   结果头上迟迟没动静,睁开眼瞧见夫郎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坐直身体转过去,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掉眼泪。   “这、这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手酸了?相公给你捏捏。”说罢拉过他腕子轻轻揉着。   宴清霜把手抽回来,嘴硬道:“我没哭,就是皂角进眼睛里了。”   顾庭风捧着他脸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实是哭了啊!   等再瞧见他眼里明明白白的埋怨与控诉,才后知后觉,是因为自己早上执意要进山的事,惹得夫郎不高兴了。   他认真起来,只差没拍胸膛保证了,“我不去了,最近都不去了,等天气降下来再去,别哭了,好不好。”   宴清霜没说话,只是继续给他洗头发、搓背,顾庭风不放心,又抬头看了一眼,被他强硬的转了过去。   等洗完澡,顾庭风拿起夫郎准备好的衣服穿上,宴清霜拿上锄头篮子,准备到园子里挖些苦藤回来。   得亏前段时间把菜园子打理过了,那时候天还没这么热,老到发黄开花的青菜全部割回去喂猪喂牛。 第134章 刮胡子   整片地都被重新翻了一遍,浇上水,种上新的菜,撒了点白菜秧、小青菜。   还种了些黄瓜、丝瓜,菘菜和茄豆,去年长豆角种得多,结得也多,酸豆角和干豆角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今年就种得少了些,只在边上点了几窝四季豆就算了。   他还记得里面有几棵苦藤草,当初翻地的时候特意留的,没想到现在倒真派上用场了。   弯腰找了一阵,才在蔫巴巴的青菜中找到,这太阳太晒,不止苦藤草,就连刚长出来的菜秧也一样,原本水灵灵的嫩叶全部被晒得枯败,蔫蔫的垂了下去。   苦藤草挖好后清洗干净,捣出里面的汁液,倒入几滴凉油掺着,敷在晒伤的地方,过一个晚上就不疼了。   宴清霜让他坐在凳子上,把脸扬起来,方便他擦药汁,顾庭风瞅着小碗里的绿色黏液,脸上的表情都在充满抗拒。   “一点点小伤,明儿一早起来就好了,用不着擦。”   “不行,”宴清霜蹙着眉拒绝,纤细的手指抬起他下巴,一手放进碗里,蘸上一点苦藤汁液往他脸上涂抹。   “要擦,擦上好得快,这苦藤汁液敷在脸上清凉,我还加了点凉油在里面,降降温,待会就不疼了。”   因为擦药的关系,两人离得很近,顾庭风坐在矮凳上仰起头,看着夫郎近在咫尺的脸,温热清甜的呼吸缓缓拨出,似有若无的萦绕在自己鼻翼间。   顾庭风心里一动,大手不由自主的环上他柔韧的腰肢,稍一用力,往前一带,把人勾到自己怀里来。   宴清霜正聚精会神的给对方敷药汁,猝不及防的被他按住腰往前一勾,吓得手中的药碗差点掉在地上,人也结结实实的坐到了他腿上。   宴清霜稳住身体,又羞又恼的瞪了他一眼,“别闹,我在给你擦药呢。”   顾庭风戏谑的笑笑,“待会再擦,先给我亲一下。”说完就凑了过去,含住他唇瓣轻轻咬了一口。   这段时间天热,他身上火气旺盛,遭到夫郎嫌弃,晚上睡觉也不给抱了,就缩着身子转过去,自己睡自己的。   他都是趁人睡着才又给揽到怀里来,早上起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身下的竹席也湿漉漉的。   宴清霜拿他没法子,把竹席撤下来,到外面院里擦洗干净,晚上睡觉前自觉缩到他怀里给他抱了。   想到软绵乖巧的夫郎,顾庭风也不好过分欺负他,稍稍退开一些。   宴清霜靠在他怀里,双手抚摸着他下巴,上面有些青胡茬,提醒道:“该刮胡子了,扎得我有些疼。”   “刮,马上就刮。”   顾庭风大白天的偷了个香,心情很好,愈发觉得怀里的人实在娇软得不行,忍不住在他修长白腻的脖颈上拱了一下,才起身刮胡子去了。   今年他不止身量又高了些,原本干净清爽的面颊上也长了一些青胡茬,不多,但是每天早上也得刮刮才行,要不然把夫郎扎疼了不给亲。   宴清霜给他打了水,拿了剃刀和刚刚捣碎的皂角,打出泡沫放在他前面。   哥儿是不会长胡子的,只有汉子才会,不过他每次都挺喜欢看相公刮胡子的。   起先还动手给他刮过,怎料相公每次都藉此机会动手动脚的,惹得他手下一抖,差点给他脸上划一道血口子。   现在任凭对方怎么说,他都不给刮了,只待在旁边看他。   一刻钟后,顾庭风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转过头看向夫郎,“好了,摸摸看,还扎手不?”   宴清霜斜睨他一眼,那张俊脸上明显不怀好意,吃一堑长一智,他才不会老是上当,转身到灶房里做饭去了。   顾庭风看着他背影,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夫郎可真是学聪明了。   傍晚天气凉快了一些,没晌午那么热了,小黑小黄也懒洋洋的从柴房里跑了出来,站在院里抖了一下身子,开始撒欢。   顾庭风拿上铁掀到后院清理家禽的粪便。鸡、鸭、兔子,还有猪仔和牛犊,这么多牲畜家禽不好好打理的话很容易生瘟病的。   园子里夫郎种了菜,不敢把鸡放出来逛了,怕稍不留神,蹿到里面把菜啄吃了。   就连院子里也不给来了,十多只鸡一道放出来,味道重不说,留下一地的粪便,不好打扫清理。   顾庭风想了一下,用竹片做几道篱桩,把后院到前院的通道隔开。   这样的话鸡鸭就不能进到前面院子里去,还能放在后院散养,刨些虫子吃。   鸭子也可以放出来,就像王婶子家一样,喂在后院,到天黑再一起赶到圈里歇息。   宴清霜出来寻他,见他在忙,就在边上问他晚饭吃面可行不。   顾庭风自然没意见,天气热,夫郎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现在他想吃面自然依着他。   宴清霜得到答复后回到灶房里,等灶上的水烧开。   去年他在山上发现了鸡枞群,一直想着再次去那里看看。   顾庭风对他摔着的事还心有余悸,没给他去,次日自己起了个大早背上竹筐去了,一到地方发现还真有。   那地儿本就偏僻,又接近大风岭的林子口,自然没什么人敢去。   鸡枞从土里冒出来后,还好生生的在那放着,没开,全是骨朵,这样的味道更香更浓郁。   他带了短刀过去,没一会功夫就把鸡枞撬完了,因为没开鸡枞花,看着比去年夫郎挖的少些,不过也大半筐了,回来后依旧炸成鸡枞油。   天气热,宴清霜就喜欢用来拌些青瓜冷盘,待会面条煮好过道冷水,用鸡枞油一浇,清凉又开胃,他也是无意中试出来的。   早上泡了些绿豆,煨了有些时候了,宴清霜揭开陶罐盖子看了一下,豆子开始软烂后,就把黄糖放了进去,用勺子细细搅动着,让它化开融到绿豆汤里。   后院顾庭风把篱桩围好后,进圈里把鸡鸭赶出去,用铁掀将粪便都铲到一起堆着,上面撒上石灰粉。   抱了些艾草和苦蒿,每个圈门口都熏了一遍才算了事。   晚饭没有摆在院里吃,傍晚虽说凉快点了,但是时不时的狂风呼啸,扬起满院的尘土草屑。 第135章 吃饭   晚饭没有摆在院里吃,虽说外面比较凉快,但是时不时的狂风呼啸,扬起满院的尘土与草屑。   顾庭风把桌子放到了堂屋里,宴清霜盛了饭菜过来,两人坐在一根长凳上吃饭。   小黑小黄闻到味跟着跑进去,规规矩矩的蹲坐在地上,没有扒拉着上去抢,只用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尾巴小幅度的扫在地上。   宴清霜自然不会忘记它俩,灶上重新给它们煮了一锅面条,放了一段时间了,刚煮好的时候他往院里叫了两声,没见小黑小黄进来,估摸着是跑到外面玩去了。   现在见它们回来了,起身拿过它俩吃饭的食盆,把灶上的面条端下来,倒进去。   自打过了年开始,小黑小黄一直和他们吃的一样,有时候不想留的剩饭剩菜,都一并热热,倒给它俩吃了。   这事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了,指不定要到处编排说嘴,毕竟村里有些人家还在吃野菜馍馍和杂粮饭,煮粥也舍不得放多少米,掺两瓢水进去,清汤寡水的煮上一大锅都够一大家子吃了,只是不顶饱,撒泡尿就没了。   这白面白面人都吃不起,还喂给两个畜牲吃,岂不是白白糟蹋了?   虽说如此,但宴清霜还是不忍心,小黑小黄除了看家外,还要跟着相公进山打猎,逮兔子,咬山鸡,帮着追赶猎物。   一天下来累得成不成样子,回到家就气喘吁吁的趴在屋檐下吐舌头。   晚上还要到后院守着家禽,怕黄鼠狼把鸡叼走了,所以伙食上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顾庭风瞧见也不会说他什么,甚至下手比他还舍得,吃饭的时候丢肉丢骨头。   还时不时的剁上两只兔子,撒点盐煮上一锅倒进食盆里给它们吃。   去年一整年的獾子炼了油,肉都是喂给小黑小黄吃的。   所以它俩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就长这么大,还养得油光水滑的,跟平日里的好伙食分不开关系。   两只狗一左一右,埋头吃得欢实,尾巴都不自觉的摇了起来。   倒是宴清霜胃口不佳,面条只撒了盐和葱花,滴了几滴鸡枞油,拌得清淡也吃不了多少。   顾庭风瞧见他碗里还没两筷子的面条,面色不悦,拿起自己的碗给他拨了一半过去。   他的面条是宴清霜单独做的,还给炒了肉,鸡枞和油放得也足,闻起来香气扑鼻。   此刻闻到味,宴清霜怔愣了一瞬,有些心虚的笑了起来。   这天热到院里都在发白,他实在是没胃口,若不是怕相公生气,他连碗里这点都吃不下去。   顾庭风想到什么,沉声问道:“你早上吃了吗?”   今日他想趁着太阳没出来,着急进山,自己就先吃了,也没怎么留意,不知道他后面吃了没有。   宴清霜听后愈发心虚,低着头吃面,看这样子就是没吃了。   顾庭风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可看到他的确吃不下去,那面条也没多少送进嘴里,叹了口气,起身把井里湃着的绿豆汤提前吊了上了。   拿个小碗盛了一些,放到他面前,“吃这个吧。”   “好。”宴清霜弯起眉眼,把面碗先放到一边,喝了两口清甜解暑的绿豆汤,香甜软糯的绿豆鼓动腮帮子嚼了两下就咽下去了。   顾庭风瞧他的确喜欢得紧,饭食吃不了多少,这解暑气的绿豆汤没一会就见底了,便说道:“我明早去镇上把今天的猎物卖了,顺便给你带几筒凉浆回来。”   宴清霜抬起头看他,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村里夏日能喝上一碗清凉解暑的绿豆汤都算是极好的了。   凉浆那是镇上的富户才能喝的,短短一竹筒都要二十文,还没喝上两口就完了。   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听相公这么一说就特别想喝,脸上的雀跃藏都藏不住,“那好,给我带一筒酸梅凉浆就成,用不着买这么多,尝尝味就行。”   顾庭风笑了起来,若不是天色快晚了,恨不得现在就赶着牛车给他买回来。   饭后,顾庭风担了几桶水,准备把菜园子里的瓜菜豆苗浇一下,都打蔫了。   宴清霜收拾好桌子后,蹲在院子里洗涮碗筷,顺便给小黑小黄的食盆里添了两瓢水。   “嘎吱”一声,院门被人推开,溪哥儿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笑着问他:“吃完饭了吗?要走了。”   宴清霜点头应道:“吃过了,等我把碗放进去。”   溪哥儿是来叫他到村口大梨树下纳凉的,那里绿叶成荫,河风吹过两岸的旷野,带起阵阵稻花的清香,坐在那里纳凉吹风,还能听村里婶子闲话家常,属实最惬意不过了。   这不,刚吃完饭,村里的人就忙着去占位置了。溪哥儿也急,刚吃完收拾好就来叫他了,生怕去晚了没位置。   宴清霜把碗筷沥干水分,放到碗柜里,手放在衣襬上擦干净,见顾庭风挑着空桶回来了,就上去和他说了一声。   回来瞧见溪哥儿在这,顾庭风就知道他是来叫夫郎到村口乘凉的,点头道:“一起出门吧,我到河边看看秧苗。”   三人一起出了门,等他们到村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坐满了人,全是些夫郎和妇人。   趁太阳还没落山,有缝补衣服的、纳鞋底的、捡豆子的,还有拿着稻草搓草绳的。   顾庭风扫了一眼,和夫郎说了两句话,没多留,径直往河边去了。   田埂上看秧苗的汉子也很多,皆是守在沟渠旁边放水的。   现在这田里一天不放水,次日就干涸开裂,怕坏了庄稼没收成,所以大家都跑得很勤。   但也因为天气干旱,眼瞅着河里的水一天比一天少。   若不是因为上坝子水蓄得深,村民们恐怕早就因为水的问题闹起来了。   不过目前也好不到哪里去,总归水源没去年那么充足了。   自三伏暑天以来,每日都有人因为这事吵嚷,今天也不例外,前面又有两户人家因为放水的事情闹了矛盾。   年纪稍长些的阿叔神情激动,拿起锄头就下去把水阻断,围到自家秧田里。 第136章 睡觉   另一个年轻汉子自然也不服气,挥了两下锄头将他阻断的水挖开,让它顺着沟渠淌下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重复着,谁也不让谁,旁边围观的人看不下去了,上前好言相劝了一番,最后一家田里分一股水。   顾庭风走到自家田埂上看了一眼,里面水还是满的。   他家秧田就在边上,放水很方便,其他人放水也得经过他家稻田,倒是不需要他怎么劳心。   不过也有心眼不好的,他家有块田是挨着陈秋菊家的,旁边只有一条沟渠。   每每那家人来晚了,不想等,就从他家田里偷水过去。   上次宴清霜来河边收鸭子,正好撞见她偷水。被发现后那不要脸的老东西手忙脚乱的把洞堵上。   不过他家田里的水也快被放完了,宴清霜心里自然不舒坦,又把洞口开启,给水流过来。   那脸皮厚的,还反倒过来诬陷宴清霜偷她家水,大声在湾子里叫嚷。   被赶来的顾庭风听到了,直接拿起锄头把她家田埂都挖了,里面的水全部流了出来,顺着沟渠淌下去。   后面若不是村长过来拦住了,估计连陈秋菊都得挨顿打……   宴清霜还是第一次坐在村口纳凉,以往他都是和相公铺了竹席在院里,两人拿着蒲扇躺在上面,还能看星子和月亮。   再熏上一点艾草驱蚊虫,山口的风吹下来也很凉爽,不过没有这里热闹。   从坐下来开始,嫂子们的嘴就没停下来过,连溪哥儿也跟着说得唾沫横飞的,他插不上嘴,就安安静静的听着。   这里的确舒服,晚霞染红了地面,把众人的脸也映得通红。   沟渠里的水哗哗响动,还有小青蛙在边上呱呱呱的叫着。   惟独梨树上的知了响声太大,不停的滋滋聒噪,听着心里有些烦闷。   旁边有个叔么在打络子,等最后一丝落日余晖彻底消失后,叔么把打好的络子收进针线篮子里。   接着从里面摸出一个果子,看着还有些青涩,他咬了一口,眉头和脸顿时皱巴起来,估计是被酸到了,立刻把嘴里的吐了出来。   宴清霜却不由自主的跟着咽了一下口水,随后直溜溜的盯着他手里的果子。   那叔么察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他笑了一下,翻了一下篮子,给他也递了一个,提醒道:“还没熟透,有些酸。”   宴清霜脸臊得慌,但还是道了谢接过来,放在嘴巴里咬了一口。   汁水不算丰盈,但也不像叔么说的那般酸涩,反倒有股淡淡的甜香味,吃着就像绿豆汤一样,清凉解暑。   没多久就被他啃完了,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宴清霜收回目光,有些唾弃自己,怎么还像孩子似的贪吃,嘴越来越馋了,吃了一个不够还惦记着第二个。   自觉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和溪哥儿说了一声后,就先回家了。   顾庭风还没回来,可能是看完秧苗后顺便走到坝子上去了。   院门他就虚虚掩着,没关实,小黑小黄听到动静,摇着尾巴跑到他面前,小声的汪汪了两声。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星宿也布满整个夜幕,一闪一闪的,天刚擦黑就把院里照得清楚明亮。   宴清霜见它俩扬着脑袋看向自己,尾巴摇得飞快,就连屁股和身体都兴奋得扭动起来,一跳一跳的。   他都准备好给它俩扑上了了,小黑小黄却只是站在原地没动,呜呜叫着,轻轻凑过来舔舐自己手背,就像是跟他撒娇一样。   宴清霜嘴角勾了起来,蹲下身挨个摸了一下,又陪着玩了一会才回屋把灯盏点上。   灶上的大锅里还温着水,宴清霜往灶膛里加了两根柴火进去,等火重新燃起来后,把锅里的热水舀出来,添了两瓢冷水到锅里烧着。   端着油灯回到堂屋里,坐了还没一会儿,就感觉有些困了,打了热水擦手洗脸,最后还泡了个脚解解乏。   炎炎夏日最容易使人无精打采、疲倦困乏,明明他这一天都没做什么,可就是想睡觉。   今早上挣扎着爬起来给相公做了上山的干粮,等相公走后他眼睛都困的睁不开了,一个劲的打着哈欠。   最后撑不住又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把后院的家禽牲畜饿得嗷嗷叫,等醒来后猪仔都快把圈门拱开了。   他连忙爬起来,剁了猪草牛草去喂食,拿升子装了玉米,顺带着啐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愈发懒惰了。   谁家夫郎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把家畜都给饿到了?   这要是放到其他人家家里,指不定要怎么说呢,还会被搓脊梁骨,连带着娘家人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说没教养好。   想到早上的事情,宴清霜打算今晚早点睡,明儿可万不能再偷懒了,得早点起床,把鸭子赶到河里去。   现在水浅了,里面的鱼虾在岸上都能瞧见,正好放出去让它们吃个饱,快快长大,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了。   泡完脚出去倒了水,院门口依旧没个响动,不知道相公干嘛去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他没继续站在院里等,转身回屋歇下了,原本还留了一耳朵听着,可脑袋刚沾到竹枕上就睡了过去。   最近天气炎热,鱼塘里的水三天两头的更换,就连坝子口也一直没堵。   顾庭风上去的时候正好遇见顾守礼在那里丢草,鱼群全部躲在下面乘凉,时不时的把头冒出来换气。   他也跟着割了一些,把鱼塘铺满了才回来。等到家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以为夫郎还在外面没回来。   准备去前面溪哥儿家接人时,瞥见厢房窗户那隐约有烛光透出来,推门进去,油盏里的灯捻还在点着,宴清霜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顾庭风眼里不由露出笑意,走过去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   现在还没到平日里歇息的时间,夫郎就已经睡着了,估计是这段时间乏累了,他也没闹他,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起身把人往床里面抱了一下,拿了件外衣给他盖上后转身出去了。 第137章 夜娃子   月亮隐进云层,院里黑了下来,屋后的大楸树被风刮得呜呜作响,夜娃子躲在暗处凄声叫啼叫。   小黑小黄立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然后仰着头嗷叫,没一会功夫,好几只夜娃子骤然腾空飞起,张开鸦色的翅膀,盘旋在村子上方。   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大家神色慌张地跑出来检视,有经验的老人心里一沉。   听老一辈的人说过,这种鸟接连啼叫,不是报丧就是有祸事发生。   顾庭风正在灶房里擦洗身体,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又出了一身的汗,不擦一下黏糊糊的不舒服。   听到外面夜娃子的声音,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拿起凳子上的衣服穿好,走到外面。   吴大叔一家,以及刘家也都在外面,纷纷仰着头看那黑色的大鸟在空中转圈,一个个神色都十分凝重。   一刻钟后,乌云散去,月亮重新从云层背后出来,地面恢复了明亮,盘旋的夜娃子也随之没了踪影。   大家提着的心逐渐落回实处,原地站了一会后也回去睡觉了。   顾庭风关好院门,回到屋里,待脱掉衣服后轻手轻脚的躺到床上,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打量着熟睡的夫郎。   宴清霜乌黑如绸缎般的头发散乱地铺在竹席上,鬓角出了些薄汗,就连莹白的脸颊也染了红色。   顾庭风探过身子把旁边的蒲扇拿了出来,轻轻摇动着扇子给他扇风,   随后思绪有些放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打猎的关系,在某些方面他异常的警觉敏锐,自打刚才开始,他心里就隐隐不安,总感觉像是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可又找不到头绪,倒叫他无端生了烦躁,直到外面夜色深沉,后院的家畜都打起了鼾声。   顾庭风索性不想了,把夫郎抱到自己身上来,用了些力道搂着,低头吻了一下他头发。   反正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在怀里,没什么担忧的,闭上眼,渐渐熟睡过去。   万籁俱寂之时,突然一阵铜锣声惊响黑夜!   小黑小黄迅速从后院飞奔出来,对着外面一通狂躁,随后小黑大声嗷叫着往厢房方向跑,身子不停的撞击着房门。   顾庭风猛然睁开双眼,听到外面慌张杂乱的声响,倏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开启房门出去。   外面早已火光冲天,把整个村子照得如同白昼,赤色明亮的火焰升腾在半空中,数不尽的火星子和灰烬飘落在院子里。   顾庭风心里一沉,飞快折返回屋里,看着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吵醒的夫郎,连忙把人扶起来,上手摇晃,声音焦急地喊道:“小霜,快点醒醒,外面着火了,醒醒。”   宴清霜听到他急促地喊声,从睡梦中惊醒,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何事,顾庭风一边穿衣服,一边又快速重复了一遍:   “外面着火了,火势很大,估计整个村子都有危险,快起床。”   宴清霜心里大惊,半点不敢耽误,拿起床头搭着的衣服迅速穿上,跑到外面一看,这熊熊大火都快把村子连成一片了。   顾庭风面上从未有过的急色,跑到灶房里拿了铁掀和木桶出来,对着夫郎严厉交代道:“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来,若是火势控制不住你就绕道往河边跑!”   起火的地点是在村子中心,自家离那里隔了小半个村庄,就算大火扑灭不了,一时半会也烧不过来,夫郎待在这里最安全不过了。   宴清霜知道自己力弱,去了只会是他的累赘,帮不上什么忙,紧紧抓住他手臂,白着脸,声音颤抖,“我不跑,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就在家里等你来接。”   ——若是、若是顾庭风没有来接他,那他也绝对不会离开。   顾庭风见他这样心疼得不行,明知道这时候不该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让他担惊受怕,可那里太过危险,跟在他身边也好不到哪去。   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顾庭风大掌抵在他后脑勺上,快速凑过去亲了一口,“乖一点,不要乱跑,等我回来接你。”   “好。”宴清霜噙着泪,看着他转身离去,心里顿时揪了起来,双腿一软,瘫坐在火光照射的地面上。   小黑小黄没有跟着去,嗷嗷叫唤着过来蹭他,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护着,宴清霜伸手摸了一下它俩,稍微镇安下心来。   一路上都是惊慌失措的村民,以及扯着嗓子哭泣的孩童,害怕得站在院子里喊叫,可家里乱作一团,暂时没人顾得上他们。   汉子们拿了木桶焦急忙慌的往外赶,妇人夫郎们站在院里,看着冲天的火光,纷纷捂着胸口失声喊叫。   离得近的几户人家更是慌乱不已,眼瞅着大火就要烧到自家了,忙不迭地跑回屋里收拾细软,搬家底。   衣服、被褥全部塞到箱笼里,轻巧的红木柜子、家具,锅瓢碗盏,一股脑的往外拾掇出来,堆放在院子里,准备待会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顾庭风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大半村子的人,村长指挥着大家打水救火,所有的绳索、木桶湿漉漉地摆放在井边。   附近几口水井都用上了,可到底还是太慢了,远跟不上大火燃烧的速度。   这里到河边还有一段距离,好在旁边有一道沟渠,顾庭风丢掉木桶,拿上锄头铁掀,招呼着几个汉子一起帮忙把下方堵上,将水蓄在中段。   村长见状,敲响铜锣吼了一声,吩咐每家每户,把家里所有盛水的木桶、大瓮、水缸、木盆、陶罐这些,全部都搬出来,放在外面装水。   虎子和吴大壮两人臂力壮硕,留在水沟下方打水,其余人全部在上面接着,倒入大缸里,这样可以疏散一部人到这里来打水。   一村子的人奔波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水接连往上面浇,可火势非但没小,还愈来愈旺盛。   王顺和王元提着木桶,一脸漆黑地从里面跑出来,王婶子站在旁边捶足顿胸,嚎啕大哭。   “都完了呀,完了,我王家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是哪个丧天良烂心肝的想要我全家去死啊!下这么黑的手,我家后院那么多的家禽牲畜都没了啊!” 第138章 救火   王婶子大儿媳妇望着这撑天的火舌,也凄厉的扯着嗓子喊道:“这睡觉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烧起来了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放的火,存心不想让我们一家子活了啊!”   今晚是她家后院先起的火,从草楼烧起来的,若不是王大叔起来上茅房,听到后面噼里啪啦的声音,连忙过去瞧了后回去喊大家起床,估计她家一家子今晚都要被烧死在里面。   后面人是跑出来了,可圈里已经烧起来了,加上火势太大,她王家全部的家当都是那些家禽牲畜,现在被活活烧死了,可不是全完了吗。   怕王婶子和儿媳妇两个想不开,做了傻事,村长叫了人把她们扶到旁边休息,寸步不离的守着。   唯有春禾双手捏得死紧,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里涌上无边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骂道:“定是那个畜生!”   短短几息的功夫,王家后院瞬间坍塌下来,砸起无数猩红的火星子,周围挨着的人家也不可避免的遭了殃。   大火迅速蔓延过去,不巧下半夜又刮起了大风,炽热的火焰被热气蒸腾而上,随着狂风飞舞,四处飘散。   家家户户都堆有柴火、稻草、玉米秸秆,还有前不久收割回来的麦秸,这些最容易被点燃,飞火落在上面,瞬间就能起火。   这样下去整个村子迟早得完蛋,众人心里一沉,可又无能为力,这火势太大太猛了,好几个救火的人都被烧伤了,就连王元想要进去把圈门开启,都差点被上面的木头掉下来砸到,村长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让大家全部退了出来。   现在他们隔了老远,站在外面都还能感受得到那炽热滚烫的高温,更别提再走到面前扑火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房屋被大火迅速吞没。   就在众人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的时候,村口突然一阵响动,嘈杂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赶来。   原来是落霞村看到对面火光冲天,黄村长连忙召集了人群赶过来,就连隔壁两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纷纷嚷着赶紧帮忙救火,几个汉子率先提着水冲了上去,其余的拿着铁锨在边上铲土帮忙掩埋。   大家看到了希望,振奋起来,一部分人撤走草楼上的秸秆、稻草、柴火,另一部的人打水灭火,跟着往上面丢石埋土。   煎熬又漫长的一夜过去,天边逐渐泛起一抹白色,日头隐在其中,逐渐升了起来。   熊熊烈火退去,滚滚浓烟升腾,留下满地漆黑的残垣断壁,以及一众家禽牲畜的尸体。   近上百只的鸡、鸭、鹅、一头正是壮劳力的耕牛、三头大猪,其中两头还是刚下崽的老母猪,加上没有卖出去的十来只猪仔,全部被烧得焦黑,皮开肉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这幅画面过于惨烈,任谁看了心里都发怵,可累了一夜的汉子顾不了那么多,精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有些甚至挨着躺下了。   王家众人麻木的站在边上,王婶子更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嘴里不住骂老天爷不公,不开眼。   村长于心不忍,想过去安慰他们,劝想开点,虽然损失惨重,但好歹没有出人命,可还没等他开口,隔壁陈秋菊伙同几户人家哭天抢地跑了进来,拉扯着王家众人给她们个说法,赔偿自家的损失。   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着火的首先是他王家,其次都知道他家和王麻子结了仇,那王麻子心狠手辣,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他报复王家纵的火。   自打王麻子被王家打了一顿以后,见天的围在附近转,王家因为要养众多家畜,后院建得很大,晚上也没有人守着。   那王麻子肯定早就盯上了,边上邻居也遇见过好几次,暗地里都悄摸跟王家说了,可他们不当回事。   现在连累自家也跟着遭了殃,虽然没他王家那么惨,但是也把自家草楼、牲畜都烧了,若是大火再烧一阵子,估计也得跟王家一样,前院也没了。   王家本就有苦难言,现在又被讨要说法,一个个脸色青紫,差点没昏死过去。   村长见状赶紧把人拉开,其他人也于心不忍,只有陈秋菊依旧不依不饶。   她家去年都没宰年猪了,今年好不容易买了一头猪仔,这还没热乎几天呢,就这么没了,还有两只老母鸡。   接着又要王家给她赔草楼,村长听后顿时一个瞪眼骂了过去,这讹钱也不看看时候,她家哪有什么草楼,猪仔都是搭草棚子喂的,那两只鸡也是,拿个竹笼子关着,还动不动就放出去啄人家瓜菜,现在居然还想一并赖到人家头上。   陈秋菊讪笑一声,随后又嚷着要赔猪仔,还有两只老母鸡,总之刚灭了火里面又吵得不可开交。   宴清霜在家里等了一宿,见火都扑灭了相公还没回去,怕出了什么事,连忙赶了过来。   不曾想刚到这,就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伴随着浓重的烟灰木头,强烈的充斥在他鼻翼间,宴清霜胃里忽然一阵翻涌,像是有只手在狠狠搅弄一样,直犯恶心。   火已经灭了,村长还有其他人都在这,就算有什么未燃完的余烬,也能够轻松应对。   顾庭风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脏污,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抬眼就看到夫郎脸色惨白,扶着倾塌的院墙,身子摇摇晃晃的正往这边走过来。   顾庭风顿时脸色巨变,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去,焦急的喊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宴清霜还来不及说话,那股恶心又冒了出来,他怎么都压制不住,推开顾庭风跑到墙角干呕起来。   顾庭风跟在他面,不停的给他顺背,见他呕了一阵什么都没吐出来,整个人虚弱得像是生了什么重病一样。   明明是大热的天,就连烈火焚烧后的余温都还在,顾庭风却像是置身于冰窖中一样,浑身寒冷,眼里不可遏制的泛起一抹慌乱与害怕。   等反应过后立刻把人打横抱起,在村口找了个牛车匆忙往镇上赶去。 第139章 生病……   牛车赶得急,到镇上时间还尚早,青石板上全是刚出摊的货郎和摊贩,刚在边上把棚子搭好,三张方桌,几条长凳,擦拭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四周。   旁边青竹长竿上高高撑起一面黄黑色幌子,旗帘迎风飘卷,中间赫然写着三个朱红大字——香饮子。   顾庭风瞧着眼眶酸涩,他答应过夫郎,今天要来镇上给他买凉浆,可现在对方却病殃殃的躺在自己怀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庭风垂下眼眸,看着宴清霜泛白的唇瓣,收紧手臂,喃喃道:“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可能就是夜里没盖被子,不小心着了凉,待会给看过大夫就好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不知道是对宴清霜,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总之等车夫在医馆门口停下后,顾庭风着急忙慌的抱着人闯进来,焦急地大喊:“大夫,快,快帮我看看我夫郎怎么了。”   医馆里看诊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大概六七十岁,不过瞧着眼清目明、精神抖擞。   见顾庭风急匆匆地抱了人进来,还以为是患了什么急病,连忙叫他把人放到里屋的竹榻上。   待仔细打量了一番后,老大夫脸色不易察觉的放松下来,慢腾腾的坐在边上,让宴清霜把手伸出来。   顾庭风见这老大夫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有些急躁,没忍住开口问道:“大夫,我夫郎到底是怎么了?可有什么大碍?”   宴清霜也是一样,牛车晃荡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到不适,颠簸到胃里直泛酸水。   可当看见相公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的时候,又强压了下去,不敢再叫他担心。   两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大夫,尤其是顾庭风,身体已经紧绷到极致。   直到老大夫收回手,捻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别担心,你夫郎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感染风寒…………”   听到夫郎没什么大碍,顾庭风身体逐渐放松,稍微舒了口气,随后又拧紧眉头看向老大夫,“什么感染风寒……?”   老大夫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后摸着银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顾庭风霎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大夫,“你、你是说,我夫郎他、他……”   这后生太傻了,老大夫没眼看,再次点点头。   顾庭风心里狂跳不止,面上也有些怔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先前夫郎出事,他虽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到底心都沉了下去,没想到竟是这般“虚惊一场”。   此时各种复杂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饶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顾庭风蹲下身拉着宴清霜,声音有些哽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   …………   老大夫明白他俩的心情,也不想打扰他们,只是提了一嘴,“不过你夫郎除了感染风寒,还受了点惊吓,身体有些虚弱,待会我再开上两副药,你拿回去给他煎煮服下就没事了。”   “好好好,多谢大夫了!”   顾庭风俯身对着老大夫郑重揖了一礼,老大夫摆摆手,掀起竹帘乐呵呵地出去了。   宴清霜高兴之余,看着汗流浃背、眼眶通红的相公,心里有些难受,从怀里掏出手帕把他脸上的黑色灰烬擦干净,“让你担心了。”   顾庭风摇摇头,捉住他手握在掌心里亲了一口,问道:“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宴清霜面色犹豫,知道是“感染风寒”,顿时觉着有些饿了,可一想到王婶子家院里牲畜烧焦的味道,胃里又开始翻涌起来。   “没事没事,”顾庭风见夫郎眉头再次蹙了起来,连忙把他扶起来,轻轻拍着他薄瘦的脊背。   “等我先去问问大夫怎么回事,一并拿了药回来后,咱就到街上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就买,早上来的时候我还看到路边有卖凉浆的,正好待会先喝些。”   “好。”想到清凉爽口的浆水,宴清霜刚泛上来的恶心都压下去不少,嘴里不由分泌出津液,显然是很想吃了。   顾庭风有些自责,他原以为夫是因为前段时间天气炎热,所以夫郎胃口才不好,没想到竟是“生病了”,现在他自然什么都想给他补上。   还是他早上看见的那家汤饮,摊主正在里面卖力吆喝。   外面三三两两的围了几个提着篮子的夫郎和妇人,见到青竹筒上面还沁了水珠出来,就知道那是刚从井里吊上来的,周身还冒着凉气,喝起来定是极为舒爽凉快,便一人要了一筒。   “没事,一起过去吧,人不多。”   宴清霜见相公面色纠结,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没事。   自打从医馆里出来,这人就一直护着他,生怕他不小心被别人撞到了,哪用得着这么小心啊!他没这么脆弱。   旋即他眉眼又忍不住弯了起来,顾庭风也跟着笑,他确实有些紧张了。   两人一起来到摊子前,前面的几人正好拔开竹塞,拿起竹筒喝了一口,宴清霜忍不住跟着吞咽了一下。   顾庭风瞧他这样,心里愈发自责,夫郎“受了凉”,自己都没发现,现在竟叫他望着一筒汤饮馋了起来。   摊主见他二人过来,拿着打汤饮冷圆的竹提子,笑容和气的招呼道:“客官想喝点什么尽管看看,我这都有,早上刚从井里拿出来的。”   宴清霜笑笑,凑过去细看起来,倒真如摊主所说的一般,汤饮、凉浆、冷圆子,应有尽有,还有些梅子酒,待会相公可以喝这个,一并尝尝味。   刚前面客人买饮子的时候,他在后边也听见了,饮子要比凉浆贵些,因为它里面加了蜂蜜。   宴清霜开口道:“给我来两筒青梅浆和梅子酒。”   他倒不是因为凉浆便宜,只是的确想喝这个。 第140章 青梅浆   凉浆不算稀罕,以前村里也有人做过,是用大米在石磨上兑水,磨出米浆,装进大瓮里。   密封好盖上盖子,让它像做甜酒一样发酵几天,只是无需加酒药,也不需火烤或者棉被裹着加温。   待米浆发酵完,用细筛子或者纱布过滤,去掉残渣,留下香甜的汁水,盛进罐子里烧煮沸腾,吊在井水里浸一个晚上,次日拿出来就可以喝了。   有些讲究的人家还会熬上一锅黄糖水和浆果一并倒进去,他小时候见别人喝过,还是在井水浸过的,冒着寒气,哪怕是没喝到他嘴里他也觉得凉快下来。   后面和嬷嬷到镇上卖篮子,收摊后嬷嬷说今儿多卖了几个,赚钱了,要给他买一筒,让他也尝尝。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眼睛都亮了,可惜最后还是没买成。   因为买凉浆的钱都够买一吊猪肉了,回去还能和爷爷奶奶一起吃顿荤腥。   前几日胃口不好的时候,他不知怎么了,又想起当年那筒冒着寒气,未曾吃到嘴里的凉浆,是以现在就想喝这个。   “好勒。”摊主笑呵呵的应着,手脚麻利的拎起提子给他打凉浆和梅子酒,等打满塞上竹塞后才递给他。   宴清霜接过后,握在手里细细感受了一下,特别凉快,手一下就泛起红色。   顾庭风站在他旁边,刚一直没说话,见夫郎捧着竹筒才开口道:“再带一些吧,这个放得住,回去吊在自家井里,什么时候你想喝了就拿上来。”   宴清霜垂眸想了一下,自己现在“生病了”,胃口不好,饭食吃不了多少,倒是会突然想吃一些东西。   比如前几天村口叔么吃个果子他都能跟着馋,便点头答应了。   顾庭风星眸里带了笑意,转过身对着摊主又要了一些,除了凉浆,还买了几筒桂花、杏酥饮。   见他一次要这么多,摊子怔愣片刻,随即又乐呵起来,于他而言,这可是笔大生意了,就是镇上那些穿着富裕的夫郎妇人过来买,一次也要不了这么多。   摊主再次利索的给竹筒打满,贴心的用草绳挨个串起来,方便他们携带。   等接过银钱后,他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了,喊了一嗓子,“客官拿好,慢走,下次再来啊!”   宴清霜听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等走出几步远以后,迫不及待的开启竹塞喝了一口,随即满足的眯起眼睛,喟叹一声。   青梅浆水冰冰凉凉,喝起来特别解暑,比村里做的还要繁琐些。   米浆磨得细腻粘稠,糖水也熬得足,加上青梅汁喝着酸酸甜甜的,光是闻一下竹筒里的清香,胃里的不舒服就都没了。   不过现在他“染了风寒”,也不敢贪嘴,喝两口就把竹筒盖上了。   最后两人没在街上逛多久,毕竟宴清霜……,吃完饭眼瞅着就快到晌午了,待会晒起来受不住,两人便打算回去了。   顾庭风到镇口叫了辆牛车,这次他可不敢再让车夫快点了,怕颠着夫郎,还多给了几文钱,让牛车赶慢点。   边上竹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哪怕天气炎热,知了聒噪,宴清霜靠在相公肩膀上,一路听着倒也很快过去了。   等到了村口,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聚在这里,手里握着粗木棍子,没有棍子的也是一脸不善,尤其是王元两兄弟,想吃人的心都有了。   顾庭风率先跳下牛车,将宴清霜从上面抱下来。   村长走过来说他们要去抓王麻子,问顾庭风要不要一块去。   顾庭风往后面瞥了一眼,这么多人不怕抓不回一个王麻子,就拒绝了。   “我就不去了,小霜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带他回去歇着。”   村长见他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包药,也不勉强,招呼着身后的汉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王麻子家去了。   顾庭风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换到一只手上,拉着夫郎也回家了。   那边陈秋菊见村长走后,瞅准时机又冒了出来,早上她没等到王家给个说法,就被村长给赶了回去。   现在见村长和王家汉子都走了,连忙拦住王婶子和她儿夫郎春禾,还是先前那副说辞,让王婶子一家赔她家猪仔、老母鸡,以及烧坏的草棚子。   王婶子自然不肯,她家才是遭了大难,那么多家禽牲畜被烧死不算,就连家也没了,晚上歇哪儿也还不知道。   这些都够糟心了,还被陈秋菊时时伙同几家过来要银钱,难道真当他王家经历了这场大火后,就在村里立不起来了吗?   王婶子心里憋火,还没等撒出来,就听见春禾一改往日的怯懦,平静道:   “这火是王麻子放的,你不去找他,反倒来找我家要赔偿,这是何道理?”   陈秋菊也不是好对付的,冷笑一声,叉着腰,一脸的咄咄逼人:“我呸,若不是因为你家和王麻子结了怨,他会来放火?还连累了周围这么多人家,这钱你家不出,谁出?”   还有,谁不知道那王麻子家穷得野菜糊糊都吃不起,找他家要赔偿,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所以她今天定要咬死王婶子一家,虽然她家让大火给烧了,但是大家伙也都看见了,那屋里值钱的细软,以及家具柜子都抢救了大半出来,搬到村长家去了,不信里面会没有银钱。   两家吵嚷了一阵,王婶子愈发不耐,她还要忙着回去把烧毁的废墟打理干净,再去请些人过来帮忙建房子,自然不想和她在这耍嘴皮子,浪费时间。   春禾自然也是一样,推开陈秋菊,护着婆婆就往家里走。   陈秋菊不给走,上去拉扯着,两人就这么在路上打了起来,就连顾老三和赵蓁也赶过来了。   赵蓁跟婆婆难得一条心,若换做平日,见她被别人打,不偷着笑都是好的了,不过此时是关乎家里银钱的事。   前不久他想掌家,不曾想陈秋菊这老货倒很干脆的让他管了。   后面他才知道陈秋菊为什么那么干脆,因为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还以为是陈秋菊故意藏起来了,可他里里外外翻了一通,才发现是真没有。   自从接了这个烂摊子,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指望着自己,就连桌上没个荤菜,公公也得摔筷子。   若王家赔了银钱,那自然是要捏在他手里的,所以赵蓁也不含糊,上去合力把春禾压在下面。 第141章 顾老三家   王婶子见这一个两个的,都趁着他儿子和孙子不在,就这么欺辱自己和孙夫郎,本就不平顺的心里,现在更甚。   当即发了狠,扑过去揪住赵蓁的头发,把他从孙夫郎身上扯下来,照着脸上甩了几个大嘴巴子,登时把赵蓁打的嘴角溢血,眼冒金星。   赵蓁懵了一瞬,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才反应过来,立刻尖声叫了起来,迎着王婶子就要打回去。   下方的春禾见到后,挣扎着推开陈秋菊,上去拦住了他。   四人再次扭打起来,有围观的人想去拉架,可顾老三,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顾承仁,都正在边上虎视眈眈的盯着。   特别是顾承仁,就算瘸了一条腿,可本性一直是个坏的,刚春禾想要起身,都是被他扯了回去,好让赵蓁和陈秋菊打。   老弱妇孺,还有哥儿打架,这汉子居然也好意思插手,可见是个没品的。   但是也都不敢上去劝架了,怕这爷俩转头把火撒在自己身上,也够好受的了。   就这样,旁边的人生了怯意,不敢上去,直到看见对面小路折返回来的汉子,脸上才放松下来。   王顺远远的就看见村口围了一群人,但是不知道是在干什么,等走近些才发现是自己夫郎和阿奶,正被人摁在地上打。   当即吼了一声冲了过来,挥着手里的棍子直接往赵蓁和陈秋菊身上砸下去。   那二人打得正起劲呢,骤然被砸了一下,疼得连声哀嚎想要躲开,可王顺此时正怒火中烧,理智全无,棍子拳头直接往他俩身上招呼。   后面慢一步的王元也跟着过来,拦住想要趁机逃跑的顾老三和顾承仁。   就这样,王家和顾老三家,结结实实的在村口打了一场,顾老三一家自然不是王家的对手,没多久就被打得倒地不起。   若不是村长赶后过来拦住了,恐怕顾老三一家都得废。   王顺见阿奶和夫郎浑身狼狈,脸上一片青紫,心里的怒火又升了起来,拎着棍子还想招呼,被村长叫人拦住了。   “好了王二,你再招呼几下,这两人就没命了!”   可不是要没命了吗,这赵蓁和陈秋菊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脸高高肿起,这两人平日里名声就不好,自然也没什么人上去扶起来。   王婶子撑起身体,视线转了一圈,没看见人,急道:“王麻子那个丧天良的畜牲呢,不是去抓了吗,怎么没看见?”   比起顾老三一家,王婶子更想要这个畜生的命,王麻子多活一天,她心里就憋气,就不舒坦。   见两儿子皆是闷不吭声,王婶子扒开人群找了一圈,半点没见那东西的身影。   这不止王家一家,就连大伙心里也憋屈,这王麻子差点害得整个村子都烧了,自然想把他抓回来问罪。   可那鳖孙滑头得紧,做了丧天良的事就跑得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躲哪去了,一群人在他家里里外外搜寻了好几遍,影都没找到。   村长沉声保证道:“放心吧,会找到他给你家,以及大家伙一个交代的。”   村子里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作为村长他自然是有责任的,当初他就不应该心软,留下这么个祸害。   可那头王麻子的问题还未解决,这糟心的事又接踵而来。   丰梨村久旱无雨,都连续干了大半个月,天上还是晴空万里,半滴雨也无。   田里还好些,坝上一直有水,每天早晚都会把坝口开启,让它顺着沟渠流淌,所以秧苗暂时没什么损害。   可地里的情况就要糟些,原本苍翠嫩绿的玉米杆子已经开始泛起黄色。   一到晌午就蔫头巴脑的,叶子皆垮了下去,可谁也无能为力,种地本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   往年这时候还担心雷雨打坏庄稼,今年倒盼着它赶紧来了,众人站在地埂上,仰头望着那炙热的烈日,微微叹口气,随后都回家去了。   宴清霜拢着一身薄衣倚靠在床头,他刚小憩了一觉,此时醒来还有些昏昏欲睡。   手里轻摇着蒲扇扇风,听着外面夏蝉的欢鸣,以及知了滋儿滋儿的噪声。   思绪也迷糊混沌,像是没睡醒一样,自从他“染了风寒,身体不甚舒服”,整日被顾庭风精心照顾着。   还记得对方以前曾说过,要将自己养在床上,最好什么都不用干,养出一身肉来才好。   当时他还笑来着,那不是养猪吗,现在倒也觉得没说错,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不就是如养猪一般?   大夫说他受了惊吓,身体有些虚弱,原本也没多大事,喝两天药就好了,就连胃口也逐渐好了起来。   可顾庭风硬是闷不吭声的把他拘在床上,让他好生养着,好几日了,他连院门都不曾踏出去过。   若非溪哥儿每日来找他说说话,他都觉得自己要憋出病来了。   顾庭风端了碗进来,见他已经醒了,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什么时候醒的?”   宴清霜坐直身体,说道:“有一会了,窗户没关,刮风拍响了。”   顾庭风看了一眼开启的窗户,面上有些懊恼,是他疏忽了。   早上开启想给夫郎透透气,就忘记关了,心里默记着下次夫郎午睡的时候,得过来拿棍子撑着。   “先吃点东西,待会若是困的话再接着睡。”   顾庭风坐在床沿上,没有把勺子给他,而是直接喂了。   宴清霜无奈,他又不是小孩子,不过还是凑过去吃了,鸡蛋蒸得鲜嫩爽滑,淋上了香油,没什么腥味,他还挺喜欢的。   等夫郎吃完,顾庭风瞧他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连忙把空碗搁在小方桌上,有些着急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宴清霜抬起头,那双平日里彷佛会说话的水眸,此时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顾庭风顿了一下,明白过来,最后心软妥协,“那我扶你到堂屋里坐坐,外面还很晒,晚点我再带你到村口走走。”   “好。”   宴清霜顿时开心起来,翻身坐到床边上,趿拉着鞋子就准备出去。   顾庭风拉住他手腕,把他重新带回床边坐好。   宴清霜咬着唇瓣看向他,相公该不会是反悔了,不让他出去了吧! 第142章 打扫圈舍   “乱想什么呢?”顾庭风只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蹲下身,握住他脚踝,温声责怪:“鞋子都还没穿好,你就急着出去了。”   宴清霜弯起眼睛轻笑,等顾庭风给他提上鞋子后,晃了晃腿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这几天整日躺在床上,他骨头都快酥了,现在脚踩在地上都感觉轻飘飘的,无着无落一样。   外面还是一样,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又刺眼,还有大风刮得呼呼的,就是不见半点乌云。   小黑和小黄难得犯了懒,也不到外面去玩了,无精打采的趴在门坎下睡觉。   见到他出来,立刻摇着尾巴爬起来,围在他身边又跑又跳的,整个身体都高兴得摆动起来,但就是不会碰着他。   都说狗护主,还通人性,他家的更是如此,自从上个月开始,就不见小黑小黄往他身上扑了,起初他还疑惑来着。   不曾想这灵性的小东西,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不往他身上扑了。   宴清霜看着这俩摇头晃脑的小东西,心里愈发喜欢,蹲下身揉搓了一阵。   小黑小黄皮毛厚实,就是春日里也很少掉毛发,前不久怕它俩太热受不住,被相公拿剪刀给剪了些。   不曾想下手重了点,剪得不甚均匀,看着有点像村里患了病的癞皮狗,摸着也扎手,没有以前那么顺滑了。   偏小黑小黄不知道,顺势倒在地上,摊开肚子要他揉,待宴清霜手摸上去后,四肢就欢快的蹬着,嘴巴也咧了起来,看着真就像两个小孩子一样。   顾庭风见他在堂屋里和狗崽玩闹,没出去,放下心来,到井边吊了桶清水。   这炎日下,要说最凉快的莫过于这方水井了,天越热,它越凉,摸起来寒冷刺骨。   堂屋角落里都摆了盆子,他把打上来的井水倒进去,这样可以降降暑气,人待着凉快一些。   自入夏以来,他们屋里也放了,所以宴清霜待在房里倒也没感到多热,就是有些无聊,人都疲懒了许多。   本想做做针线活计打发时间,可布料都给源源做衣服了,那日去镇上也没记起来,白白浪费了几日光阴,这下又起了心思,想去看看。   和小黑小黄玩了好一会,见它俩还扒拉着自己手不放,就从旁边桌上拿了两个青果下来,塞到它们嘴里才得以脱身。   回屋里拿出针线筛子翻了一下,发现绣棚子许久没用,周围都松了,还有彩线也没几支了。   小衣裳做不了,就打算用剩下的线,把相公划破的衣服找出来缝补一下。   顾庭风打猎不仅费鞋子,也费衣服,好好的衣服没两天就被树枝划破了,不过村里人节俭惯了,衣服就是坏了也不能扔,缝缝补补也还能穿。   他把衣服放到膝盖上,坐在堂屋里缝补,这里敞亮,还能看见相公在院子里干活。   顾庭风戴上斗笠,拿了扫帚和铁掀,准备把后院牲畜的圈舍,里里外外清理一遍。   前几日宴清霜身体不舒服,闻不了重味,尤其是后院的鸡鸭猪粪,哪怕是离前院有些距离,还裹上了石灰,他都能闻得到那股蝇虫萦绕的臭味。   所以顾庭风不敢把粪便堆放在后院了,全部挑到菜园子旁边,等什么时候下了雨,还要背到田地里上肥料。   今年的庄稼若不再追一次肥料的话,估计收成还得往下降。   还有兔棚子也得打扫干净,看着这满地的粪便,顾庭风有些无奈。   他本意是想养几只给夫郎玩就成,这小东西白白软软,毛茸茸的,不止小孩子,就连小哥儿也喜欢摸一下。   可谁知道夫郎照顾得太好了,整日里青菜嫩草的喂养着,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家里就多了几十只兔子,整日里连吃带卖,也还剩这么多。   兔笼子装不下,他才又给搭了一个棚子出来养,这兔子的粪便最臭,隔三差五就要清理一遍才行。   听到后院铁掀划拉石板的声音,宴清霜知道相公又在清扫家禽牲畜的圈舍了,咬断线头,把缝好的衣服折好放进箱笼以后,往灶房去了。   这段时间饭菜都是相公做的,他都许久没进来过了,此时瞧着这熟悉的灶台以及锅瓢碗盏,一时没回过神来。   宴清霜眉眼柔和,走到灶膛后面先把火生起来,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准备做饭。   前段时间他害口严重,吃得也比较清淡,刚坐在堂屋里,见到屋檐下挂着的干红辣子,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莫名想吃点重辣的饭食。   看着挂在大灶上的腊肉腊肠,他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此时正是腊肉味道最好的时候,尤其是后腿还没动过,里面的咸香味火一烧都溢位来了。   他本想爬上去,把后腿整块取下来,可想到今时不同往日,这腊肉又挂得结实颇高,就没自己上去,到后院叫相公。   顾庭风听到后愣了一下,连忙放下铁掀和粪箕过来,眉头微微皱起,“饿了怎么不跟我说?”   宴清霜拿起葫芦瓢,给他舀水洗手,笑眯眯的说道:“现在晌午还不到,又吃了鸡蛋羹不久,怎么会饿,就是有些馋了,想吃点肉。”   “那我来吧,”顾庭风听他想吃肉,心里欢喜,甩了两下手,到堂屋里拿了根凳子出来,“你在这坐着。”   宴清霜失笑,…………。   何况他只是做个饭而已,前不久他“感染风寒”,闻不了腥味,也就没逞强,半步都没进过灶房,现在他好了,自然是要把做饭的活计接过来。   趁这个机会也和相公好好说说,省得对方老是什么都不让做,连饭都得给喂到嘴里。   顾庭风瞧见他眼里的认真,拧着眉头思索半晌才说道:“那你干活慢点,有什么重活就喊我,我来给你弄。”   “好。”宴清霜笑了起来,“那你现在去把后腿取下来,再拿斧头把腊猪脚砍了,咱们今晚煨猪脚吃。” 第143章 摘花椒   顾庭风不用爬上去,他个高,站在灶台下方就能把整块肉取下来。   还分神想了一下,夫郎说要吃肉,证明他现在身体好了,胃口自然也好了。   明儿他就到镇上买些新鲜猪肉,再去山上猎些滋补野物回来,他问过大夫,适当吃点野物也无事。   都说三伏天吃羊,该是自有其道理,若是能猎到羚羊就再好不过了。   公羊宰杀了吃,母羊的话,还能关在后院养着。   待腊肉取下来后,放到外面桌上去,顾庭风没有拿斧头,他直接割了一块金钱下来,刚一割开,里面的肉质颜色晶莹剔透,鲜红生香,老远就能闻见味了。   就连后院逮鸭子玩的小黑小黄,也撒丫子跑了回来。宴清霜闻着这股浓郁香味,脚步不由往前走了两步。   顾庭风余光瞥见他动作,嘴角缓慢勾起,对着中间割了一块颜色最好的下来递给他。   宴清霜看着他手里的腊肉,不好意思的接过去。   小黑小黄目光一直黏在腊肉上,此时也跟着转了个方向,乌黑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宴清霜刚要吃到嘴里的肉顿住,瞧着它俩垂涎欲滴的表情,难得有些护食。   “别管它们,自己吃。”   顾庭风把两个小东西唤了过去,从边上划拉两块下来丢给它们。   待猪脚烧好洗好,宴清霜就把它接了过去,开口撵他:“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就好,顺便把小黑小黄也叫出去。”   这俩鼻子灵的,闻到味就不走了,跟在灶房来回转悠,属实有点绊手绊脚了。   “好。”顾庭风见灶房里没啥费力气的活计,带上小黑小黄出去了,他后院的活计还没做完。   宴清霜把猪脚先放到锅里,转身开启木柜,摸了一下布袋,发现豆角没剩多少了,就一并倒了出来,放在滚水里泡发,留着待会一起炖猪脚,   豆角没有提前泡,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他先去院子里拔些蒜苗,青苗红头是村里人家最喜欢栽种的,比起白蒜,这种蒜香味更浓,蒜叶也最香,最适合用来炒肉或者炖汤。   他种得多,院墙下的这两块地,一半用来种分葱芫荽,另一块则全部用来栽蒜苗,挨水井也近,每天早晚方便浇水,所以这两块地长得郁郁葱葱的,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来。   边上还撒了菜种,白菜秧子也水灵的不行,他一并拔了些,待会下辣子炒个小白菜。   回到灶房里干豆角也泡得差不多了,捞出来清洗几遍,攥干水分。   和猪脚一道放进锅里,舀上小半锅清水,再丢些野枸杞、蒜苗、花椒嫩叶进去,盖上木锅盖,又往灶膛里架了两根柴火。   他偏头看了一下外面院坝,太阳还未照到台阶上,估摸着炖到晌午也差不多了。   剩下的一个菜不急,洗干净放到簸箕里沥着,刚看到花椒叶子,便想到今年的花椒都红了,他还未去摘过,思量了一瞬,擦干净手,便去后院和顾庭风说一声。   “就在村口,不远,我在树下慢慢摘。”   宴清霜现在见他眉头一拧,就知道他要么不同意,要么自己也跟着去。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相公就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了。   宴清霜赶紧拦住他说:“我自己去就行,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灶上煨了腊猪脚,你在家注意看着火。”   说完不等他开口就走了,顾庭风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轻叹一声,这几日把夫郎拘太紧了,让他逮住机会就想出去。   便唤了还在刨土的小黑跟着去,宴清霜回屋里拿上篮子,顺便把斗笠戴上,见小黑跟来,也没赶它回去。   自打王麻子放了一把火,把王婶子家烧了以后,村里多是议论这个事,他一路听着过来。   村口大梨树下的婶子、阿叔,以及扛着锄头回来的人,听见便要跟着说上两嘴,咬牙切齿的怒骂王麻子不是个好的。   ——心狠手辣,差点烧死全村人。   ——说他不得好死,阎王爷要早日把他收了去。   皆是些翻来覆去的咒骂。   随后又感叹这狡猾东西藏得紧,镇上大家翻来覆去的找过好几遍,半点踪影也无。   昨日倒是有人说在镇口见过,可当大家匆忙赶去,又怎么都找不到了。   一来二去的,大家心里的这股窝囊气越积越深,恨不得马上把人带回来讨个说法。   尤其是王家两兄弟,白日忙着建房子,傍晚还要赶着去镇上打听讯息。   宴清霜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也盼着早点把王麻子抓回来。   这人在外面迟早是个祸害,若是哪天手又痒了,再回来放一把火怎么办,谁也不敢赌,那畜生就是个烂心肝的。   “小黑,走了。”宴清霜忙着摘花椒没多留,叫上小黑走了。   村里土地肥沃,尤其是靠近河边湾子的水田,以及出村口那大片黑土。   栽种了许多花椒树,以前有人家移了些花椒树苗回去栽,是以村口的花椒反倒没多少人稀罕了。   此时正是花椒成熟的时候,像山里的枸杞子一样,红艳艳的,一朵一朵的挂在枝头上,散发着浓郁的麻香味。   花椒树上有硬硬的尖刺,摘的时候要小心,不过它枝条低矮,倒是不需要爬上去,宴清霜把篮子放下后就在下面摘。   周围也有几个妇人,背着竹筐过来摘花椒,还带了两个小孩过来,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想要过来摸摸小黑。   他阿娘见到后,一把拽住那孩子手臂,将其扯了回去,嘴里骂道:“手贱得慌,你瞧那畜牲长得结结实实的,等下扑上来咬死你个讨债的。”   宴清霜听到那妇人的咒骂,微微皱眉,小黑是比村子里的狗都壮实,瞧着也凶狠了些,但是它不会乱咬人,很乖。   只要不是看见猎物,或者别人主动攻击挑衅它,它都不会咬人。   现在小黑也一样,安安静静的蹲坐在自己身边,守着篮子,怎么会像她说的那般扑上去咬人。   就算那孩子来摸小黑,小黑不高兴,顶多也只是叫唤两声,就走到其它地方去了,不会咬他。 第144章 午睡   不过他也没过去与那妇人说理,外人看见小黑和小黄,难免会心生恐惧,他理解。   只是她说话不好听,自己的孩子都能这样骂,他若上去说理,少不得要和她纠缠一番。   便叫上小黑往前面走了些,换棵树摘,离她们远些就行,等过来后小黑垂着脑袋,恹恹地趴在地上。   宴清霜有些心疼,知道小黑听得懂别人是在骂它,便蹲下去用手腕揉了一下它脑袋,哄它。   “家里炖了肉,回去给你啃大骨头,等你吃完再给小黄吃。”   “汪汪。”   小黑立即抬起头看着他,卖乖的蹭了一下他手,宴清霜不由失笑,怎么感觉小黑就是惦记着家里的肉呢。   太阳逐渐升高后,宴清霜看了一下篮子,满满的,快冒尖了,便叫上小黑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顾庭风已经把后院打扫完了,还洗了个澡,头发湿漉漉的,发梢都还在滴水。   见宴清霜回来了,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篮子,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宴清霜含笑道:“我瞧着今年的花椒又红又大,比去年的还好些,就多摘了些,还掐了几把嫩叶子回来炖汤、炒肉。”   顾庭风点点头,这花椒耐寒喜干,今年旱了这么久,自然会长得好些,他提着篮子准备找个簸箕出来晒花椒。   宴清霜拦住他,“我来吧,这花椒味重,你刚洗了手,别沾了,进屋找块布巾把头发擦干。”   说完到屋里拿了个簸箕出来,把花椒倒在里面,均匀的铺开。   趁现在太阳大,花椒容易炸开,把里面的黑籽掉出来,这样捣花椒粉的时候就不用一颗颗挑了。   顾庭风先打了水,倒进盆里,还贴心的放了皂角给他洗手,再回屋找了块布巾,随意擦了两下头发便不管了,反正天热,走一下就干了。   这摘了花椒,手指头都是黑的,宴清霜用皂角搓了好几遍才洗干净。   回到灶房,猪脚已经煨好了,揭开盖子香气更甚,晶莹的肉块软烂脱骨,顾庭风拿了碗筷去放桌子吃饭,宴清霜趁机把小白菜炒了。   吃饭时,顾庭风瞧着夫郎夹起两块骨头,仔细比对了一番,最后给小黑的要大些,还悄悄扔了块肉。   平日里他都一碗水端平,怎么今日偏心了,有些好奇的问他:“怎么今日小黑的骨头要大些?”   宴清霜便把刚才的事和他说了,“小黑今日受了委屈,得安慰它一下。”   顾庭风听后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也默默给它丢了块肉,小黄偏着脑袋看过来,他又快速收回手。   宴清霜瞧着相公悄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埋头吃饭。   猪脚虽然脱了骨,但是还是很大块,两人都是上手啃的,里面的猪蹄筋口弹不塞牙,加上炖煮的时间长,吃起来又软又糯,肥而不腻。   一顿晌午饭两人都吃得特别满足,尤其是宴清霜,他今日胃口甚好,连汤都喝了两碗。   饭后他把手放到肚子上,悄悄摸了一下,小声嘀咕着。   顾庭风刚把碗筷收拾了,出来听到他这话俊脸都憋红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大声笑了出来,直把宴清霜笑得恼羞成怒,过去捶了他一顿才罢休。   顾庭风还是第一次听到夫郎说这么稚气的话,脸上的笑意一时半会收不住,可又怕他气坏身子,连忙握住他手腕认错。   宴清霜埋在他怀里,委屈道:“你还笑我。”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夫郎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回可好?”   宴清霜见他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庭风也跟着傻笑,凑过去轻轻抚摸着他肚子。   那里还和以前一样,平坦到没有一丝赘肉,就连那截柔韧的腰肢,看着都比以前更细了些。   摸了一会儿,顾庭风眉头就紧跟着皱起,起身把人抱在怀里掂了一下,不满道:   “怎么养了这么久,抱着反倒比以前轻了,还有你这,”他手掌环了上去,“握着比以前更细了,你是不是清减了?。”   宴清霜陡然被他抱起,慌了下神,等听见他这话,忙按住他手,嗔了一眼,这人刚还笑话他来着,怎么这会自己反到说起傻话来了。   前段时间他“染了点风寒,身体不舒服”,闻着味就想吐,吃进嘴里的自然没多少,比以前瘦也不奇怪。   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顾庭风还是觉得不满意,夫郎原本就瘦,好不容易胖了些,现在又瘦了回去,惹他心疼。   两人说闹了一阵,外面正值晌午,太阳愈发大,院里都被晒得发白。   小黑小黄吃完饭,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宴清霜也觉着有些疲倦,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顾庭风见他眼角都沁了泪花,知道他这是困了,“带你去睡觉。”   “好。”宴清霜点点头,最近天气炎热,他嗜睡,没坐多久便困了,晚上更是如此,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顾庭风把他送到床上也没离开,虽说天热,但是屋里也不敢放太多盆子,怕着凉,就坐在边上给他扇扇子。   “你也上来,这天气干不了活计,一块睡。”宴清霜往里面挪了一下,拍着边上的位置。   顾庭风眼里染上笑意,跟着躺上去。   竹席凉快是凉快,就是睡上去有些硌,若不是因为天炎热,宴清霜还是觉得躺被褥上舒服,待相公上来后朝他挪过去,顾庭风顺势搂住他。   晌午能睡上一觉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炎炎夏日,听着外面蝉鸣鸟叫,还没闭眼便已然进入了黑甜乡。   只是温香软玉抱满怀,顾庭风难免有些心猿意马,算起来他和夫郎也快两月没亲。热过了。   如今夫郎身体不舒服,他自是不能伤了他,只得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见夫郎呼吸绵长,凑过去浅浅亲了一口,权当解馋了,没多久倒也逐渐染了困意,一同睡了过去。 第145章 大雨   “轰隆”   “轰隆隆”   顷刻间,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整个村庄,划破午后的宁静,天上乌云密集,黑沉沉地朝着地面压过来。   顾庭风早在外面大风呼啸,打第一声炸雷的时候就醒了,赶忙爬起来收院里的东西,将后院的家禽赶回圈里。   忙完没多久,瓢泼大雨就哗哗地来了,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上,院子里很快积了水,小溪一样顺着排水沟流淌下去。   小黑小黄聪明,不用顾庭风叫它们,自己就钻进了柴房里,顺带把门关上。   外头疾风骤雨,宴清霜也怕雨水飘进屋子,匆忙把所有门窗关上,天色本就昏暗阴沉,门窗一关,屋里顿时黑了下来。   顾庭风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回来把烛火点上,这天气别说干活,就连房门也不敢踏出去,两人干坐了一会,又回床上躺着了。   想到夫郎平日里睡醒得吃点东西,可外面风急雨大,灶房那边一时半会也过不去,就下床把家里给夫郎备的零嘴拿了出来。   “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院里积了水,待雨小些再过去。”   “好。”宴清霜弯了一下漂亮的眉眼,这屋里就他和相公两人,也不需要多讲究。   挪坐到床沿上,看着碗碟里的糯米凉糕和白玉霜方糕,纠结了一下,还是先拿了一片白玉霜方糕,这个吃着要清甜些,还有股花草香,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味道甚好。   吃了一阵,宴清霜突然想到什么,偏过头问相公最喜欢…………。   无论是镇上还是他们村,都讲究人丁兴旺,?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大多数都还是喜欢男丁,盼将来能顶门户,所以他心里难免担心。   顾庭风给他拿着糕点碟子,听到这话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认真且笃定:“我最喜欢你。”   宴清霜吃点心的手骤然愣住,脸上腾的烧红起来,随即眼神飘忽,不好意思看他,害羞的小声说:   “我是问你……,没…没得叫你说这个。”   顾庭风却一反常态,漆黑的眸子执拗地看着宴清霜,再次说了一遍。   这话两人在夜里欢好时,他在他耳边说过无数次,刚听到夫郎问他最喜欢?他第一反应也还是这个。   在他心里谁都比不上宴清霜,这个年少时嫁给自己,对他嘘寒问暖,为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的哥儿。   不久后还要为他生死关头走一遭,光是想想就叫他心如绞痛,恨不能以身替他。   宴清霜眼眶湿润,放下手里吃剩的小半块点心,依偎进他怀里。   他也喜欢顾庭风,喜欢的不得了,只要这人在他身边,他就感到说不出的安心与可靠。   外面风雨交加,小黑还顶着轰鸣雷声叫唤了两声。   屋内两人靠在一起说着贴己话。   “若明日雨停了,你去镇上买些布料回来,过段时间天气渐凉,你也得制两身秋衣了,再给带几支绣线,我的绣棚子也坏了。”   宴清霜絮叨着,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怎么也得等明年开春去了。   那时候天气不算冷,可也得防着些,还得再称点棉花回来。   家里没有长辈帮衬着,凡事他得自己多想想,一切都先准备着,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顾庭风低下头,在他发上亲了一下,答应着:“好,我明早就去。”   他本就打算明天去趟镇上的,买些新鲜的猪肉棒骨,再买几条鱼回来养着。   这样可以每天给夫郎炖鱼汤喝,等坝子里开鱼塘,村里分鱼后,就接上那边的。   还有蜜饯果脯果干之类,也得多买些,前段时间夫郎最喜欢那种,撒了糖霜的酸梅蜜饯,盐渍的也能吃下一些,一并都买点。   两人心里各有打算,可第二天顾庭风到底没去成,外面大雨一直下个不停,甚至比第一天更加急促。   不过谁都没有抱怨,对于庄稼人来说,这场雨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心里头自是高兴喜悦。   还以为今年得一直旱下去,没想到这雨说来就来了,这下田间地里的庄稼总算是得救了。   一场大雨接连下了三天,枯竭的河床雨水骤然暴涨,干旱开裂的土地得到浇灌,湿润松软,原本蔫黄枯败的玉米、瓜苗、豆苗一夜之间变得葱郁苍翠。   第四天清晨,雨停风止,天空澄澈湛蓝,屋后的树梢上还在吐露着水珠,浑身褐色的鸟妈妈探出头看了一眼,随后扑腾着翅膀飞下来。   绿豆大的眼睛在地面上转了一圈,嫩黄的嘴角叼起钻出来的地龙,飞快的折返回去,窝里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稚鸟。   顾庭风先是到后院把牲畜喂了,然后执起大扫帚清扫院子,大雨过后,地面上不可避免的堆积了一层落叶,还有墙角被冲刷出来的泥沙。   落叶打扫干净拢到粪箕里,倒入菜园子里肥地,青石板上还有些脏污,又到井里打了水上来,仔仔细细冲洗了一遍才算完事。   宴清霜做好早饭,偏头朝窗外喊他,顾庭风扬声应了一句,把大扫帚放回屋檐下,洗干净手回去吃早饭了。   “待会吃完饭我就去镇上,还有哥么说给你备了几样吃食,让我抽空过去一趟,一直没找到时间,正好今天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 第146章 偏方   “好,”宴清霜叮嘱道:“赶车的时候慢点,下过雨路上有水坑。”   顾庭风笑着答应,吃完饭,他到后院套车,将牛从圈里赶出来。去年买的小牛犊子今年长大了些,跑起来更有劲了。   但好在性情一直很温顺,就算是宴清霜赶着出去吃草,它也不会闹性子,撅蹄子踢人。   等出门的时候,顾庭风还是交代了一句,让夫郎不要出门,倒不是拘着他。   自从夫郎说过以后,家里的轻巧活计,做饭、赶鸭子,甚至是到后院喂牲畜,他都没那么紧张反对了。   只是刚下了三天大雨,路上湿滑,尤其是河边河水暴涨,若是不小心踩滑了后果不堪设想。   宴清霜自然同意,他不是任性之人,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待相公走后,他回到屋里,拿出前几日摘的花椒,摸了一下,没有回潮,便将它放在院里继续晒。   到傍晚收回来,在杵臼里捣成粉末,用小布袋装起来,炖汤炒菜的时候放些,味道会更好。   还有家里晒的干货,地皮菜、木耳、笋条、菌子、蕨菜,一并拿出来晒晒,一连下了几天雨,闷在柜子里怕发霉,过不久秋收还指望着做菜呢。   他在前院忙活了一阵,圈里早上刚喂过的猪仔又叫了起来。   宴清霜有些无奈,放下手里的簸箕,先去看了一下,见它槽里没食物了,便拿起旁边的桶给舀了两瓢。   顺带看了一下旁边的鸡鸭,河里水位涨了,这几天鸭子没法游水,就跟着鸡群一块放在后院刨土。   他想了一下,到柴房里拿上锄头,准备给小鸭子翻些地龙吃。   开启后院的篱桩,学着鸭子嘎嘎叫了两声,七只小鸭子就摇摇摆摆的朝他走过来。   还有几只母鸡也想跟着,宴清霜没让出来,鸡不像鸭子,不听指令,一到外面就扑腾着翅膀跑了,管不住,若是出去把人家青菜啄了,还得被人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就只领着七只小鸭子出去,没走远,就在院墙外面,旁边有块荒地,土地还算肥沃。   下过雨后,很松软,没得怎么费劲,轻轻挥了两下锄头,把泥土翻开,里面的地龙就钻了出来。   眼尖的鸭子见到地龙,飞快地凑上去啄吃了,半晌后,泥地都快翻了一半了,这群鸭子还不知饱足,嘎嘎嘎的叫嚷着要吃。   宴清霜看了一下地面,钻出来的地龙均被吃得干干净净,他靠着墙歇息了一会,正准备继续的时候,就见溪哥儿提了个篮子上来。   溪哥儿还打算去家里找他的,没想到他就在外面,几步走过来,“在这挖地龙喂鸭子呢。”   “是啊,河里水大,带出来刨点地龙给它们吃吃。”宴清霜笑着说,随后又看着他身上的黄泥,“你刚从山上回来?”   “嗯,和大壮看玉米去了,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雨,怕给打折了,顺便找了点菌子,还挖了半筐笋子,给你送些过来。”   溪哥儿扬起手中的篮子,他知道宴清霜身体不适,不方便到山上去,这山鲜早上刚捡的,拿来给他炒着吃。   宴清霜瞧着他手里还带水珠的嫩笋、菌子,也没推拒,带上鸭子,和溪哥儿一道回去了。   到家后,他找了个簸箕把菌子和竹笋腾出来,晾晒在屋里,打算晚上就吃这个。   溪哥儿带来的篮子先放在一边,两人拿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说说话。   这下过雨后,气温都降了许多,没前段时间那么热了,风一吹还挺凉爽,在院里坐着也舒服。   自从知道宴清霜……,溪哥儿也不再和他说些村子里的事了,转而讨论起?来,每每见了都好奇的不行,不过心里也有些羡慕。   他还在小霜前面成的亲,唯有他还没个动静,   他背地里还到镇上抓了些药补身体,甚至连偏方都试过些。   前段时间他听村里婶子们说,这地龙拿醋泡一下,放到火上炕干炕脆,磨成细粉吃,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动静。   还有艾草和枸杞一起煮鸡蛋,后者他试过了,唯独地龙他不太敢吃,想想就恶心。   但现在他倒是挺想试试的,毕竟地龙也是肉,就连鸭子吃得也挺欢快的。   就把这个想法和宴清霜说了一下,宴清霜听后瞪大眼睛看着他,随即皱起眉头。   “你这是听谁说的,有没有用都还另说,单那地龙看着就恶心兮兮的,谁知道吃到肚子里会怎样。”   “再则哥儿成亲三五载,还没……的大有人在,我们村就有好几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现在这般心急了?”   溪哥儿讪然笑了一下,他就是说说而已,没真打算试。   随后想到宴清霜没吃什么偏方,成亲也还没两年,不也照样……,于是凑过去和他取经,问他怎么?的。   宴清霜脸上烧红起来,瞪了他一眼,这人越说越没谱了,房里的事,叫他怎么好意思说,当然是那样后就有了。   偏溪哥儿是诚心问他,见他迟迟不搭话,只是脖子和耳朵都憋红了,才骤然反应过来,小霜性子内敛,该是害羞了,于是他委婉了一点,凑到他耳朵边问了两句。   宴清霜被溪哥儿直白的话臊得脸上都冒烟了,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最后点了点头,含糊其辞应了。   于是溪哥儿豁然开朗,原来不一定是自己的问题,床榻上自然是两个人的事,那什么偏方药包的,他也不打算吃了。   想明白的他,把这一切都归结到吴大壮身上。   心里盘算着回去就给吴大壮好好补补,家里的韭菜种得多,今晚就吃韭菜扁食、韭菜包子,还可以烙几张韭菜饼子吃。   枸杞猪腰子听说也可以,不过还得加几味药,这个他得到医馆里问问。   再不济为了#他咬咬牙,还可以买只羊回来,红烧小羊排,羊鞭羊肾加枸杞子一起炖。   鹿茸鹿鞭的话效果更好,但是太贵了,买不起,就买只羊回来宰杀,让他多补补。   溪哥儿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自以为明白了问题所在,心里就已经把吴大壮安排好了。   于是匆忙和宴清霜说了句,拿上篮子就回去了,那步伐快得小黑都抬头看了一眼。   最后只剩宴清霜脸色绯红的坐在院子里。 第147章 果脯梅干   傍晚顾庭风赶着牛车,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宴清霜正在灶房里做饭,听到车轱辘碾压青石板的声音,偏头往院里看了一眼。   是相公回来了,忙把锅里的菌子汤盖上盖子焖煮,出来迎他。   “我回来了。”   顾庭风一见夫郎,脸上就笑了起来,他今天东西买得多,到师傅家又给塞了些,所以回来得有些晚了。   他下来将东西搬到地上,宴清霜双手放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想把这些拿到屋里去放好。   顾庭风忙按住他手,下巴微抬:“这些我来就行,你把零嘴儿拿进去。”   “那好。”   宴清霜没勉强,相公不是那种不管事的汉子,家里的东西他都知道该怎么规整,甚至连他的绣线也知道放哪。   就拿了零嘴儿进去,隔着油纸都能闻到一股浓烈地酸甜味道,进屋后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没忍住先拆了一包,捏了一颗糖渍梅子出来,接着抽掉细麻绳,都开启看了一下。   其它油纸里包的也是蜜饯果脯,蜜渍的金桔、酸杏干、青梅蜜饯,还有芝麻糖。   顾庭风进灶房拿了木盆出来,买了几条鱼,颠簸了一路,差点都翻白肚了,得赶紧放到水里喂养着。   两吊鲜猪肉、棒骨、猪脚,还有哥么送的红糖蜜枣,和他阿娘酿的一坛子甜酒,说是拿回来给夫郎平日里煮鸡蛋吃。   剩下的就是夫郎要的布匹,和他的绣线、绣棚子。   把布匹抱回房里,瞧见夫郎正坐在小凳上吃东西,腮帮子包得圆圆的,嘴巴鼓动两下就咽了下去。   顾庭风眼里露出笑意,将布匹放到床上,从怀里摸出两串糖葫芦递给他。   “这是海棠果和葡萄做的,你身体不适,要忌山楂,还有酸杏干也少吃些,一天吃两块就差不多了。”   家里没长辈叮嘱,“生病了”,哪些要忌口也不知道,所以医馆他跑得勤。   那老大夫是心善之人,给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宴清霜眉眼生动了一瞬,随后有些不好意思,他都要做阿么的人了,怎么还能吃糖葫芦啊。   可看到艳红的海棠果,还有乌黑透亮的山葡萄,被糖稀晶莹的包裹着,还撒了芝麻和香子,不由伸手接了过去。   低头先咬了一个黑葡萄下来,酸甜可口,里面的的汁水还会冒出来,比山里的野葡萄要甜些。   抬眼望着顾庭风笑了起来,顾庭风俯身揉了一下他脑袋,“留点肚子,马上要吃饭了,我先去灶房里看着火。”   “好。”宴清霜想到锅里煮的汤,也没继续在房里逗留,把零嘴儿重新包好放好,两人一前一后往灶房去。   晚饭吃的是溪哥儿拿来的笋子和菌子,他切了笋片炒了一碗腊肉,腊肉咸香,笋子鲜嫩,一道炒味道互裹。   菌子放不住,好半篮子呢,清炒了一碗,剩下的和南瓜秧煮了汤,还没吃那股馥郁的鲜味就扑鼻而来。   落日的余晖洒在院子里,一地昏黄,屋檐上还落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似乎在寻找瓦缝里遗留的稻子和麦粒。   两人坐在院里吃饭,宴清霜刚咬了两口糖葫芦,又吃了些酸梅干,有些倒牙,刚夹了片竹笋吃进嘴巴里,牙齿就酥得他一激灵。   顾庭风不由笑了一下,放下碗筷,给他倒了碗温水过来,“漱漱口再吃。”   宴清霜咂摸着嘴,接过碗,起身到一旁,嘴里含着水,认认真真漱了下口才回去吃饭。   那边小黑和小黄盯着木盆里的鱼,也不过来了,低头嗅了一下,试探的伸出爪子挠了挠。   结果肥硕壮实的大草鱼,突然从水里跃了出来,吓得小黄惨叫一声,夹住尾巴逃走了。   宴清霜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对相公说:“这小黄胆子怎地如此小,远不如小黑稳重。”   顾庭风也无奈,小黄打小就粘着夫郎,长大后也很少带去林子里围猎,没想到胆子竟这么小,一条鱼跳出来都能给它吓到夹着尾巴逃跑。   看来还是得锻炼,他走过去重新把鱼放回盆子里,小黄这才摇着尾巴回来了。   顾庭风继续吃饭,夹了一筷子鲜嫩爽滑的菌子,就着饭大口送入嘴里后,对夫郎说他明天想到山上看看猎物。   这天眼瞅着就要入秋了,他想趁这段时间多往山上跑跑,年底多赚些银子。   日后还多个孩子养,总不能让夫郎孩子跟着他吃苦,所以家底自是要多挣些。   只是夫郎现在“身体不适,病还没好全”,家里没个人看着,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想要去村上请个婶子回来,帮着照看一下。   宴清霜听后愣住片刻,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道:   “怎么一天净说傻话,这村里谁家夫郎生个病,需要天天照看啊!不跟着下地干活都是顶顶好的了。”   “真请个婶子回来,说出去还不得被别人笑掉大牙。”   “再说了,我现在行动灵活,要谁照看呀,等明年你再找个人来还差不多。”   届时他和相公好多都不懂,请个有经验的婶子或者嬷嬷,帮忙搭把手,洗洗尿布煮煮饭什么的。   随后他低声笑了起来,暗道被相公传染了。   顾庭风惹夫郎笑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还是叮嘱道:“那你一个人在家小心点,我晚上早点回来。”   “猪草我去打,你就在家做做饭,照顾好自己,赶鸭子的话也要小心些,脚下看准了再落脚。”   宴清霜眉眼带笑的看着相公,“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路都不会走。”   这猪草他也能割,只要走山路的时候小心些就行,地里的嫩草藤蔓多的是,费不了多少功夫。   现在天凉快下来了,相公想要进山打猎他也不反对,家里活计不重,有他顾着就行。   两人说了些话,这顿饭比平日里花的时间长了些,宴清霜收拾碗筷,顺便把吃剩下的菌子汤,拌了饭倒给小黑小黄吃。 第148章 寻王麻子   顾庭风正打算到后院看看牲畜,给牛犊扔捆草,结果院门被人匆忙推开。   王元两兄弟神色焦急地走进来,门外还站了十来个汉子。   “庭风!”王元率先喊了一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顾庭风皱着眉头走过去。   宴清霜也跟着出来,看着外面一行人,就连顾守礼和吴大壮也在。   王元快速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村里有人说,夜里看见王麻子回来了,可等我们赶过去,那畜生又跑了。”   “昨夜不是下了雨吗,他家屋后全是泥泞的脚印,我们猜想他可能是往山上去了。”   “可后山那么大,我们一行人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那孙子的藏身之地。”   “这不,”王元瞧着他家院里戒备的两条猎犬,“想请你带着狗,和我们跑一趟。”   顾庭风自然不会推辞,若不是那日夫郎突然“染了风寒”,王家的事他自会帮到底。   “快去吧。”宴清霜先他一步说:“待会天要黑了。”   顾庭风朝他笑了一下,也不耽误,唤上小黑小黄,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村子里去了。   宴清霜看着大家伙远去的背影,希望这次能抓到王麻子。   小黑嗅觉异常灵敏,就连小黄也一样,顾庭风准备带着它俩,先到王麻子家转一圈。   王麻子老娘看着顾庭风身边的两只大狗,讪笑着挡在门口。   她也知道儿子这次闯了弥天大祸,可那到底是她儿子,看这阵仗,真要给他们找着了,哪还有什么活路啊!   王元这次可不惯着他,当初就是被这老东西哭了一阵,心软了,才会害的自家所有的一切,都被大火烧成灰烬废墟。   到现在还搭着草棚子住呢,前几日下大雨,刮大风,差点没给他们一家人压在下面。   现在这老东西还想拦着,王元越想越气,上去一把将她推开。   顾庭风带上小黑小黄到里面晃了一圈,王麻子屋里的被子都还是散乱的,估计是听到风声后匆忙逃走了。   他们也没在王家多留,顺着王麻子的脚印上了后山。   这座山头虽比不上大风岭,但是林子也足够茂密。   还有许多低矮的草丛灌木,最重要的是相对安全,没有什么豺狼虎豹。   晚上找个地,裹件衣裳宿上一夜,也安全得很。   不得不说这王麻子除了心狠手辣,还是有点脑子的。   不然一村子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他半点人影。   若不是这次恰好被人撞见了,来给村长通风报信,估计王麻子就是在家里窝上个大半年,别人也发现不了。   家里还比外面好些,有吃有喝,还有睡,不用再东躲西藏的。   顾庭风领着小黑小黄上了山,走到一半的时候,地上杂乱的脚印突然没了。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一下,估计是那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地上都被晒干了。   王元脸上露出苦笑,早上他们也是跟着到了这,结果脚印就没了。   大家分头找了一整天,实在找不到,顾守礼突然想起顾庭风家养了两条猎犬,鼻子比村子里的狗子都灵。   大家伙这才折返回去,上顾庭风家去找他的。   小黑低头嗅了一下,叫唤了两声,随即往东边方向跑了,大家愣了一下,紧跟着追了上去。   夏季时日长,可再长这日头眼瞅着也快落山了,今儿再抓不到人,大家难免都有些泄气了。   此时谁都不敢含糊,扒开挡路的荆棘枝条,在林子里飞快奔跑穿梭。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一路低嗅奔跑的小黑和小黄终于停了下来。   也不继续跑了,到处低头嗅着,众人见状有些犹豫,这都快到山顶了,那王麻子真的会躲在这吗?   而且这边瞧着有些光秃秃的,远没有下面的林子茂密,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藏身之所。   王元走到顾庭风身边,犹豫道:“庭风,你确定是在这吗?这里一眼都能望到头了,他真的会躲在这吗?”   顾庭风也有些奇怪,但是小黑和小黄都在这停下了。   尤其这次还是小黑带的路,那必然不会有错,小黑的嗅觉甚至比扑风还要敏锐些。   顾庭风看了一眼四周,沉声道:“错不了,大家抓紧时间,分头找找看。”   “好。”   一行人自是十分相信顾庭风的,只是小黑小黄的本领,大家都没见识过,所以难免会有些疑虑,但既然顾庭风都开口说了,那必然是这,准没错。   于是众人都散开,四处搜寻起来,还有几个暴脾气的汉子,一边找,嘴里也不停地吆喝怒骂。   山崖边、草丛里、石缝里,甚至是土里,都被刨开看了,硬是不见半点人影。   幸好这儿地处高,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还能照到,不过还是有汉子点了火把。   顾庭风仔细看了一下小黑,发现它一直守在一个地方嗅,但是那里大家都找过了,没发现有什么蹊跷。   突然他看见边上有一个地方很是狭小,但是被上面垂下来的老藤蔓紧紧缠绕着。   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顾庭风心里一动,扬声把大家喊了回来。   “庭风怎么了?”   顾守礼第一个跑过来,紧张的问他:“你有什么发现吗?”   这时后面的人也跟着聚拢过来,顾庭风转过身看了一圈,见到虎子腰上别着的大砍刀。   沉声喊道:“虎子,把你腰上的砍刀拿过来,照着这里砍。”   大家愣了一下,这枯藤后面就是石壁,刚有人扒开看过。   虎子取下砍刀,对着石头上的藤蔓大力挥了两下,居然没听见砍刀砸在石头的声音。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皆上手帮着把藤蔓扯下来。   这藤蔓有些年头了,贴着石壁缠绕得紧紧的,不仅粗还很结实,十来个汉子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藤蔓清理完。   这才清楚的看见,后面居然还藏了个山洞,洞口很是狭小,瞧着只够一个身材削痩的汉子透过。   身后一个汉子朝手上吐了口唾沫,怒骂道:“让我进去,他娘的的个龟孙子,让老子们一顿好找,竟然是藏到了这里面,看我进去不弄死。”   说着就要爬上去,顾庭风伸手拦住他,“等一下,如果那王麻子真在里面,狗急跳墙了,给你闷头一棍怎么办。” 第149章 打死   那汉子想想也是,退了回来,捡起地上的泥块和石头往里砸,石头在洞里翻滚了一圈,连续响起清脆的咚咚声。   其他人也朝着洞口呼喝。   王麻子此时的确就蹲在里面,听着外面众人的喊打喊骂声,身体发颤,心里更是惊惧交加。   他自问这个地方无人能找到,还想着等过了这个风口,他再悄摸返回村里,到时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他在外面躲藏了大半月,到头来,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人找到了。   心里不甘的同时,又存了侥幸,只要他躲在里面不出去,外面那群人或许找不到他,这洞里阴寒森冷,一般人也不敢进来。   就在他自我安慰的时候,一条庞大的身影,“嗖”的一下,从洞口飞快地蹿了进来。   哪怕洞里幽黑一片,小黑依旧目标明确,径直朝着王麻子扑过去。   只要是它看中的猎物,很少有逃脱的,此时它明显把王麻子当成了猎物撕咬。   庞大结实的身躯,将王麻子死死压在下面,尖锐的牙齿平日里不小心挂到猎物,身上都得掉撮毛,何况现在这般拉扯着撕咬。   王麻子猝不及防的被扑了个正着,加上他这大半月在外面东躲西藏,吃不好睡不好,身上仅有的力气只够他挣扎几下,便已毫无招架之力。   只能双手死死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洞里的哀嚎惨叫,听得外面一行人都觉着瘆得慌。   顾庭风怕小黑直接把人咬死了,将其唤了出来,见它龇着尖牙,嘴巴上都染了血,大家不由得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随后王顺进去将王麻子拖拽出来。   王麻子被小黑撕咬了一阵,身上的衣服赤赤条条,露出来的皮肉血肉模糊。   王元两兄弟才不管这么多,直接拖着下山了。   村里人听到王麻子被抓住了,纷纷出来观看。   王婶子更是激动万分,一路小跑着过来,后面儿媳妇和孙夫郎都追不上她。   过来瞧见见王麻子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王婶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夺过虎子手里的柴刀。   用刀背狠狠地砸了下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啊!”   王麻子腰背骤缩,嘴里发出一声惨叫,下身也一阵恶臭。众人见状,忙捂住口鼻,一连退了好几步。   王婶子尤不解气,柴刀起起落落,不断往他身上砸。   直到最后,王麻子连嚎叫求饶的力气都没了,身体颤抖地躺在地上。   王婶子这才撑着柴刀喘了口气。   可这心里的气硬是一点没散,浑浊的眼里也不禁落下泪来。   她自问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待人和善,也不学人搬弄是非。   就连儿媳妇也是善待着,可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个缺大德,丧尽天良的畜生啊!   叫她家大半辈子的家底毁于一旦,那满圈的鸡、鸭、猪、牛,焦黑的尸体躺了满地。   上百只啊!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了,那惨烈的嗷叫声,她现在想起,还觉得犹在耳边。   都是叫这天杀的给害的啊!   王婶子越想越气,憋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后边几个婶子见她情绪激动,眼瞅着就要瘫坐在地上,忙上去扶着她。   大家看着奄奄一息的王麻子,目露厌恶,心里也提不起半点同情。   哪怕是村长,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他们村子从未闹出过人命,更别说将人活活打死。   想劝他们将王麻子交由官府处理,可看着王家一张张愤怒不平的脸,以及宛若癫狂的王婶子,到底开不了这个口。   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给王家出了气再说了。   想了想,村长走上前去,“王叔,你看这事要如何处理?若是你家想要自行解决,我也无话可说,权当为村里除害了。”   王大叔面色犹豫,他年纪大了,这种把人活活打死的事,他做不出来,转头看向儿子和两个孙子。   王元两兄弟面色狠厉,咬牙切齿的说道:“自然是要打死,难道我还得让他再来烧我家一次不成。”   见王家心意已决,村长也不好干涉,退了回去。   王元说罢,捡起地上掉落的柴刀双脚站定,全身绷紧,腰背发力,举起手里的柴刀就要狠砸下去。   他身强体健,不似王婶子那般小打小闹,手上又蓄了周身力气,这一下子若是真的砸下去,王麻子怎么都活不了了。   周围的妇孺都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等、等一下!”   就在众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王麻子老娘顺着小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王麻子骤然缩紧的瞳孔慢慢涣散,大口喘着粗气。   王麻子老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喊着:“不要啊!我求求大家了,就饶过他这回吧!”   王元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王麻子喊道:“我上次不是已经饶过他一回了吗?结果他都干了什么?”   王麻子老娘颤巍着仰起头,一个劲的哭喊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无方,才让他今日铸成大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老婆子没有把他教好啊!要打就打我吧,求求大家了,再饶他一命吧!我给各位磕头赔罪了。”   说完就用额头抵着地面,闷声叩击着。   这才多久,王麻子娘又来这套,王婶子心里更加窝火,三两步过去推搡着她。   扭过头朝着王元呼喊:“你个愣小子,还木着干什么,你不忍心下手,就让我这把老骨头来。”   说着就要夺过他手里的柴刀,王元忙劝住他,“阿奶别激动,谁说我要饶过他了。”   只是他刚抬眼,看到边上站着这么多妇孺夫郎,皆害怕的捂住眼睛,身体连连后退,胆小的甚至都快要吓哭了。   他才突然意识到,就在这里将其打死有欠考虑,万不可污了这村子,也不能脏了孩子的眼睛。   说完就叫上王顺,以及旁边几个汉子,帮着把王麻子拖到村子外面,离远些。   王麻子娘意识到大家伙这次是真不给她儿活路了,手掌撑着地面,癫狂着爬起来,想要跟着追上去。   可她腿脚发软,又有王家的媳妇和夫郎上去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带走了。   最后王麻子老娘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第150章 溪哥儿生病   王麻子之死已成定局,趁天色还能看清,王元回去通知王麻子爹娘,让他们到村外的水沟上,去给他儿子收尸。   王麻子爹娘听后悲恸万分,可人都去了,再怎样也得先去把尸身敛回来。   不过他家里实在是穷,这么些年,家里的钱财都被王麻子搜刮了去,就连田地和仓里的粮食,也都被他变卖得差不多了。   手里头没有半个铜板,别说给王麻子办丧事,就连副薄棺他家也买不起。   最后只得以一床草席,裹了王麻子的尸身,准备就这样葬了去。   村里没人愿意去帮忙,只有王麻子爹娘拿了铁掀和锄头,在山脚下挖了个坑安葬儿子。   原本邻里之间还有些不乐意,因为就葬在他们几户人家不远的地方。   可当看到颤颤巍巍的王老爹后,到底于心不忍,随他家去了。   就这样王麻子被除掉了,村里的妇人和夫郎走在路上,再也不用躲藏恐慌。   王家心里的恶气也彻底消散,安下心来建房子。   ――   “呸,”溪哥儿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就该这样打死他,有今天全是他自找的。”   每每提起那死去的王麻子,溪哥儿心里就一阵快慰,忍不住叫好。   宴清霜瞧他一脸的激动,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都是要当阿么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   ————   …………   ————   两人坐在院子里说了半天话,眼看着就快要晌午了,溪哥儿也不耽误宴清霜,他自己也得赶回去做饭。   宴清霜在后面看他走路风风火火的,连忙提醒他慢点走,小心脚下。   溪哥儿步子顿了一下,这平日里走路都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转过身对宴清霜笑笑,放慢脚步,顺着石板路下去。   宴清霜回灶房先把饭蒸上,往灶膛里架了两根柴火后,才脚步轻快的往后院去。   圈里多了两头羚羊,还是头母羊,带了一只软白的小羊羔,此时羊羔正倚靠在母羊身上,细声哼唧着睡觉。   宴清霜瞧着心里发软,扔了些青草进去,母羊立刻睁开眼睛,低头把嫩草叼到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宴清霜趴在圈门上看了一会,路过鸡窝的时候顺带摸了几个鸡蛋出来。   家里有八只母鸡在下蛋,加上伺候得好,整日青草玉米的喂养着,这蛋是天天下,瓦罐都装满了。   不久前村里有人家生了孩子,在村口问哪家有鸡蛋。   正好他赶着鸭子回来,听到婶子的话,就说自家有,整三十个。   那婶子跟着他到家看了一下,想到儿媳妇刚生了孩子,派红鸡蛋,坐月子都得要,加上这鸡蛋也大,就都要了。   才卖了三十个鸡蛋,现在又攒了几个,宴清霜心里高兴,拿升子舀了些玉米出来,倒在木槽里给它们吃,还给放了些水。   回到前院,想着今天晌午饭就吃一盘炒鸡蛋,再烧一条鱼来吃,走到木盆边,捞起草鱼。   家里不像河坝那么宽敞,可以让鱼无拘无束的戏耍游玩,整日拘在盆子里。   不过几日,瞧着就有些蔫了,好在相公鱼买得大,估计还能活一段时间。   还没等他刀背敲上去,门口响起嘎吱声,顾庭风推开院门,拉着牛车走进来。   见夫郎蹲在水井边,一只手将鱼按在地上,另一只则举起菜刀,准备敲下去。   顾庭风忙勒停牛车,几步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我买了一只烧鸡,还有红酱卤回来,想吃鱼我晚上杀,晌午咱们先吃这个。”   宴清霜听到相公在镇上买了吃食回来,那这鱼自然就不用杀了。   将鱼放回盆里,随他一同走到牛车旁边,顾庭风把包着油纸的烧鸡递给他,还有一包红卤。   宴清霜一道接了过来,烧鸡被油纸包裹严实,摸着还是烫呼呼的,隐约还有热油溢位来。   顾庭风把装有羊肉的竹筐提下来,放到地上。   前几日他猎回来的猎物,没急着到镇上卖,全部养在后院,一连积攒了好多天。   今儿才一并拉到镇上去卖,因着猎物多,他赶早去的,早上出来采买的管事,和酒楼后厨要的多,一大车的猎物都卖了个好价钱。   还在街上宰杀了一头矮鹿和黑蹄羊,原本黑蹄羊是打算留着自家吃的。   但是太大了,一整只他和夫郎吃不完,时间放长了也不新鲜,就只留了条羊前腿,和半扇羊肋骨。   拿回来烩,或者爆炒,前腿肉和羊肋骨比较嫩,吃不完的,还可以留着第二天在院里炙着吃。   撒上辣椒面、花椒粉,或者蘸着盐碗吃,跟他在山上烤野鸡兔子一样,别有一番滋味,他老早就想让夫郎尝尝了。 第151章 炙羊腿   昨日才说要在院里烤羊腿,结果今儿傍晚,顾庭风打猎回来一看,夫郎柴火都已经抱出来了。   没想到夫郎也是个急性子,顾庭风忍不住失笑,见他准备搬石头过来垒灶,连忙喝止住。   将驮筐里的山鸡兔子,还有狍子狐狸,卸下来,直接往后院一放,出来垒灶台,要是再晚一步,夫郎怕是连火都要烧上了。   顾庭风戏谑的看着他,宴清霜脸上发烫,他没在山上吃过烤鸡,但是听相公说起过,当时就觉着很有趣。   所以昨日他说要在院子里炙羊腿,他想着都是炙着吃,没什么区别,心里愈发好奇,这才早早就开始着手准备。   见相公还盯着自己,宴清霜忙别过眼说:“我去把佐料准备一下,你先把灶垒起来。”   顾庭风脸上还带着笑意,低声应了。   他在山里烤野鸡、兔子,一般都是直接挖个坑,削根木签子串上,放上面翻烤就行。   不过羊腿较大较长,院里铺的都是青石板,这坑也不好挖,就只能临时垒个灶了。   到墙角搬了几块石头过来,垒了个长条的矮灶,中间支了青竹架着。   青竹韧性极好,水分也多,一时半会燃不起来,等火苗抽上来,那时也差不多了。   宴清霜不知道要准备什么佐料,就按照相公说的,倒了个盐碗,将辣椒面重新磨了一遍,磨得细细的,前几日刚收的新花椒、胡椒粉也都拿了出来。   那边顾庭风把灶垒好以后,用刀削了根粗竹签出来,待会插在羊腿上翻烤。   再把灶火的两头,用麻绳绑四个木桩子架羊腿。   一切准备就绪后,顾庭风将桌子搬到了院里,宴清霜备的佐料碗碟,后面还切了些葱姜蒜末,一并都拿了出来。   羊腿和肋骨还没动过,肋骨也还是完整的,没有砍。   顾庭风生好火,将羊腿先插在竹签上,架在木桩上烤。半扇羊肋骨薄些,赶后串,跟着放在边上烤。   堆火明亮,人影绰约。   宴清霜坐在小凳子上,莹白的脸被温暖的火光照得愈发柔和,乌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羊腿。   顾庭风心里发软,就将竹把手交给他,让他翻烤。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香味就慢慢出来了,羊腿肉厚实,附在面上的油脂最先被火焰烤出来,滴到火里,火苗腾的一下,蹿得老高。   顾庭风眼睛就没离开过夫郎身上,此时见油越滴越多,怕火苗不小心烧到他身上,便从他手里把肉接了过来。   “可以吃了吗?”宴清霜眼睛晶亮的看着他,“羊肋骨都变色了。”   顾庭风温声说:“还不行,时间还尚早,外面要烤到金黄酥脆才好吃。”   闻言宴清霜也不泄气,高兴的说道:“就像我们昨日吃的烧鸡那样,对吧。”   “对,就是那样。”顾庭风低笑一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好。   夫郎身上一直都有股淡淡的幽香,就像是雨后清晨,滴落着晶莹露珠的竹子清香。   顾庭风凑过去嗅了一口。   宴清霜笑了起来,娇嗔道:“怎么跟小黑小黄闻到肉味一样?”   一直蹲守在火边的小黑小黄,一听到宴清霜叫它俩的名字,立刻把目光从油汪汪的烤羊腿,转移到了他身上,摇着尾巴欢快的叫了一声。   宴清霜伸手挨个摸了一下,“乖乖。”   顾庭风目光暗沉沉:“这话也没错,夫郎就是块香喷喷地肉。”   *   宴清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到他将自己比做肉,嗔骂了一句。   最后又放软身子,乖巧的窝在他怀里,修长的小腿虚垂在地面上晃悠起来。   直到柴火噼啪的轻响一声,宴清霜提醒他给羊腿翻面。   顾庭风才回过神来,身体往前挪了一下,大手转动握把,给羊腿翻了个面。   正想挨着人继续温。存一下的时候,“嘎吱”一声,吴大壮和溪哥儿推门进来。   宴清霜听到动静,赶紧从相公身边站起来,慌乱看向门口。   顾庭风起身捏了一下他手心,“别怕,看见了也无事。”   他在自家院子里抱。自己夫郎,合情合理。   宴清霜红着脸“嗯”了一声。   “你家在炙什么呀?”溪哥儿在门口就喊了一声,三两步走过来,“整个村子都闻到味了。”   “在烤羊腿,”宴清霜给溪哥儿和吴大壮拿了条长凳出来,“快坐这,还要烤一会才能吃。”   溪哥儿在他家院里闻到味,馋得不行,当即就拉着吴大壮上来,没想到是在烤羊腿,难怪会这么香。   羊腿卸的时候就留得大,还加了半扇肋骨,原本还怕他们只有两人吃不完,现在溪哥儿和吴大壮上来了正好,省的羊腿再放一晚有膻味。   溪哥儿坐到宴清霜身边挨着他,两人凑在一起说不完的话。   吴大壮面露无奈,但也拿自家夫郎没办法,过去和顾庭风一起烤。   顾庭风问吴大壮,怎么不叫吴大叔一起上来。   吴大壮一边往灶里架柴火,一边笑着说:“他去我叔伯家串门去了。”   那叔伯是他阿爷的弟弟,虽不是亲的,但没分家的时候也一起在老房子住过。   等各自成亲后才分开住的,叔伯膝下一儿一女,大女儿前两年嫁人了,剩小儿子还没成亲。   平日里走街串巷叫卖,做点小营生,一出门就是两三天,叔伯家里就空了。   这人一到年纪,就喜欢怀念些过去的事,加上吴嬷嬷今年走了,吴大叔在家里难免有些触景生情。   在老叔伯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好似回到了自己阿爹阿么还在世的时候,总算找到了点念想。 第152章 喝酒   这不,地里农活做完了,家里面有溪哥儿在,吴大叔今早起来,背上一袋白面,和十来个鸡蛋就走了,说是过两天再回来。   想到早上阿爹出门时的神情,吴大壮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让他出去走走也好,在家里时不时的就得到嬷嬷房间看一眼。   说了会话,羊腿也烤了快一个时辰了,面上金黄一片,滋滋冒油,羊肉的香味愈发浓烈。   顾庭风拿了两把小刀,一把递给吴大壮。   “可以吃了吗?”宴清霜和溪哥儿看见羊肉不仅没觉得膻,反而还很迫不及待。   顾庭风拿起小刀在羊腿上刮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可以了。”   “太好了,”溪哥儿看着旁边桌子上的佐料,问宴清霜,“是要用这个吃吗?”   “对,相公说把这些撒在上面就可以吃了,不喜欢吃辣的就蘸盐碗吃。”   村里过年杀年猪炙猪肉,一般都是蘸盐碗,不过他和相公两人都是喜欢吃辣的,待会就撒辣椒面吃。   溪哥儿选了一个盐碗递给吴大壮,自己端了个辣椒面。   那边顾庭风和吴大壮割了些烤好的羊肉下来,装在碗里,剩下的都在火上,几人边烤边吃。   “尝一下这个。”顾庭风割了块羊腿表面的脆皮下来,撒了几粒盐和胡椒粉递给夫郎。   宴清霜看了一眼溪哥儿,发现这人凑到吴大壮身边,比他吃得还欢,也就不管他了。   接过脆皮刚放进嘴里,双眸就亮了起来,这脆皮口感香酥,吃着比羊肉还好吃,他又自己动手试了好几种吃法,发现都很不错。   还有焦黄冒油的肋骨,都是直接上手撕的,一整条拿在嘴里啃。   顾庭风往羊腿上撒了些葱蒜,烤得滋滋响。   四人围坐在火堆前,吃得正畅快时,顾守礼带着几个人站在门口叫喊起来。   “我就说是炙羊肉你们还不信,整个村子都闻到了。”说完甩开臂膀走进来。   顾庭风瞧他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有些好笑,这小子的鼻子恐怕比小黑的还要灵敏些,在村口都能闻到烤羊肉。   不过来者皆是客,顾庭风和宴清霜连忙把家里的凳子都拿出来,羊腿他们也才刚吃不久,倒是羊肋骨吃得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他们再早来一步,这点也不够大家分的。   宴清霜目光在几张面孔上转了一圈,虎子他熟悉,还有两个刚听相公叫他们富贵,还有栓子。   加上吴大壮夫夫,家里来了六个人,还有他和相公,八个人一条烤羊腿还不够塞牙缝的,尤其都是些饭量紧实的汉子。   顾庭风自不是小气抠搜之人,来的都是些儿时玩伴,现在也是有事招呼一声的关系。   待几人草草吃了几口羊腿,就叫上他们到后院逮兔子,还有刚刚猎到的狍子,山鸡,一并都宰杀了,今晚让大家吃个饱。   顾守礼见他还要杀狍子,赶紧拦住他,其他几人也是,谁不知道狍子值钱啊!   放在别人家里,一头狍子都够换好几担粮食,回来一家人吃大半年了。   他们就是闻到味,馋了,想着朋友间也没啥见外的,所以才不打招呼就来了,一起吃几口解解馋就行。   真要吃别人一头狍子,他们可不干。   “行了,既然来了我家就要给你们招待好。”   顾庭风直接打断几人推拒的话,转过身对后面的几人说:   “虎子,你带上富贵,去把狍子牵出来,宰杀的时候离远些,外面还有俩哥儿,避着点。”   “诶好,我俩这就去。”   既然顾庭风都如此说了,大家也不好拒绝,心里记着他的好就行。   最后顾守礼和栓子去杀鸡宰兔子。   宴清霜将火退了些,小火熏烤着羊腿,等大家忙完了再一起吃。   他和溪哥儿两人进灶房烧水,顺便再备些佐料,葱姜蒜刚刚也撒完了,还得多切点。   “你家柴火都还没劈呢,”吴大壮从柴房里出来,喊了一声,“我去我家抱些上来。”   “行。”这个顾庭风没和他客气,只要肯花时间卖力气,山上柴火多的是。   他和夫郎准备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现在月亮都悬到半空了。   顾家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吴大壮将搬来的柴火堆放在院里,又新垒了两个灶,待会还得削签子。   顾守礼和栓子杀鸡宰兔子,山鸡只有两只,但都是颜色艳丽的壮实雄鸡,抹了脖子后丢进盆子里,倒上热水拔毛。   兔子也是顾庭风今天刚猎的,被小黑咬伤了,本来也活不过今晚,正好一起吃了。   栓子见顾守礼一个人忙得过来,自己就专门负责宰兔子,剥皮放血,大家都做得很熟练。   那边虎子和富贵记着顾庭风的话,直接将狍子拉到排水沟边上杀。   到时候拿水一冲,血水直接流到里面去,上边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也没有。   狍子的脏腑不能烤,就洗干净,单独找个簸箕装着,留给顾庭风他们自家炒着吃。   一群人协力忙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做到火堆前,这前前后后的跑,肚子里那顿晚饭早消化没了。   更何况顾庭风和宴清霜没吃晚饭,待肉烤好,招呼了两句就吃了,都是一群大老爷儿,也不需要矫情,自己动手。   不过光有肉也不行,几个青壮汉子聚在一起,怎么着也得喝点酒,更何况这上好的下酒菜都备齐了。   可顾庭风自从夫郎“身体不舒服”,就没喝了,家里自然也没打酒。   吴大壮就去把他阿爹一坛子酒全部抱了上来,整整十斤。   顾守礼几人顿时凑到一起喝酒划拳去了,还非得要拉上顾庭风一起。   顾庭风借口了几句,大家都装作没听见,还玩笑说他黏在夫郎身边,酒都不跟他们喝了。   宴清霜也笑了起来,小声对相公说:“过去和他们闹会吧。”看这仗势,相公不过去不好。   顾庭风见推脱不开,便准备过去跟他们喝几杯,走之前让宴清霜自己先填肚子,离火堆也要远些,这油时不时的就滴下来,燃得旺,小心手。   宴清霜轻笑一声,说他知道。 第153章 歇息   几个汉子凑在一起划拳喝酒,就他和溪哥儿两人捧着碗吃。   兔肉平日家里吃得也多,不过他都是用来下辣椒和重料炒,没想到烤着吃,味道竟也不赖。   他和溪哥儿两人分食了一只,撒上胡椒粉、辣椒面,再来一点盐,吃起来外酥里嫩,滋滋冒油。   小黑小黄吃完后过来蹭他,宴清霜垂眸看去,这两机灵的,刚来了这么多人,见到了也没像以往那样,叫唤威慑一下。   守着顾庭风扔给它们的两条羊肋骨啃了又啃,就连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也只是叼着骨头回到窝里,头也不抬的抱着骨头啃。   幸好它俩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否则这么贪嘴又壮实的两只狗,若是遇到坏心眼的人,给丢两个毒包子,巴巴地就凑上去吃了。   快戌时的时候,大家兴致依旧高昂,火上的肉还剩了许多,不过都在桌上比划着,看样子大家不把吴大叔的这坛子酒喝完,是不会罢休了。   加上还有个顾守礼,本来就是人来疯的性子,喝了点酒后更加闹腾。   顾庭风往后边看了一下,那边宴清霜已经放筷子了,正安安静静的看小黑吃骨头,还给它俩割了点兔肉。   桌上一群人不断叫嚣着,他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待他划拳连赢了几回,将大家的嚣张气焰压了些,才找到借口让吴大壮顶上去。   自己退了出来,凑到夫郎身边,趁着众人不注意,摸了一下他肚子,这里不似最初的平坦,有了一个圆润、饱满的弧度,估计是今晚吃太多了……   顾庭风摸了一会,心里有数,收回手,问他:“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其它的?”   宴清霜含笑道:“吃饱了,肚子都吃撑了。”   他和溪哥儿这一晚上嘴就没停过,大半条的羊腿全是他俩吃的。   溪哥儿肚子撑得受不了,刚就先回去了。   顾庭风见大家一时半会散不了,便打算让夫郎先去睡。   宴清霜摇摇头,客人还在外边坐着呢,自己怎么能先睡。   “这有什么,我陪着他们闹就行,”顾庭风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握着他腰往房里带,“再说了,你不睡我?也要睡了。”   宴清霜听到这话,好笑地想要捶他一下,奈何被他拉着不放,只得先跟他进去了。   回房间后,顾庭风点了灯,又往灯盏里倒了些油放到柜子上,等屋里亮堂起来,手扶着宴清霜肩膀,将他安置在床沿上。   “你先在这坐着,我给你打水来,今晚就先将就一下,不洗澡了,擦洗一下手和脸就行。”   村里人没多少讲究,有些人家甚至一年半载,都不洗一次澡的,也大有人在。   稍微勤快爱干净些的,也只有在走亲戚、赶集、吃酒席的时候,才会烧水搓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或者洗个头,把自己收拾体面了再出去。   但他家不是这样,平日里两人身上出了点汗渍,都要烧点热水冲洗一下,别提刚刚在烟熏火燎的地方坐了这么久。   夫郎肯定觉着不舒爽,但是外面这么多人,不方便,自己心里也不乐意,所以洗把脸擦洗一下身体就行了。   “我自己擦就行,”宴清霜轻轻推他,“你快出去吧,待会看不到你人,又得喊了。”   “不急。”顾庭风侧耳听了一下外面动静,现在轮到虎子和顾守礼划拳了,分不出心思来。   灶上大锅里烧的热水都用完了,顾庭风点了火,重新舀了两瓢水进去烧着。   现在天热,若是他自己倒无所谓,站在院里打水上来,原地冲洗一下就行。   但是小哥儿不一样,身体娇娇弱弱的,冰凉的井水往身上那么一浇,估计第二天就得染了风寒不可。   等他水烧好以后,端回房里,此时宴清霜已经有些困了,倚在床头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   顾庭风将水盆放下,绞了布巾给他擦脸擦手。   宴清霜被他照顾惯了,连洗澡都帮着,洗个脸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微仰着头,方便他动作,水温也很合适,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舒舒服服的。   擦完脸和手,顾庭风蹲下身帮他脱掉鞋袜,盯着夫郎软绵白皙的脚瞧了一会,随后握在手心里轻轻搓洗着。   宴清霜垂下头,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心里酸软又感动,不说村子里,这世上又有几个汉子,是愿意给夫郎洗脚的。   即便是那些家里有了身子的妇人,肚子高耸,行动不便。   甚至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时,也是自己蹬踩掉鞋子,脚背挨着脚背,胡乱搓洗一下就行。   更别提像顾庭风一样,这么精心地给他伺候着,半丝嫌弃也无。   宴清霜弯下腰,凑过去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顾庭风洗脚的手顿住,随后缓缓勾起嘴角。   鉴于外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怕他们扯着嗓子喊,顾庭风也没怎么耽误,拿了擦脚布巾给夫郎擦干,待他睡下后,吹灭油灯就出去了。   宴清霜起先还留意着外面的响动,但还是没抗住,没多久就迷糊着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院子里都被收拾好了,看着干干净净的。   只有小黑和小黄在上面打架,狗子长大了,又都是两条公的,相处起来就没小时候那么和谐了。   通常因为点玩的吃的就闹矛盾,龇着牙互相威慑一番。   顾庭风从灶房里出来,厉声呵止,小黑小黄龇着的牙就收了回去,摇着尾巴和好了。   他今日还要进山,先起来生火烧水,早上起得早,时间充裕,还剁了猪草,喂后院的牲畜。   牛犊要跟着他进山,山上嫩草多的是,到时候找个地方拴着,随便他吃,是以现在就不用喂多少,小半桶饱一下肚子就行。   鸡鸭圈门开启,先给放出来吃点玉米粒,待吃过早饭,夫郎就赶着鸭子到河里吃水草鱼虾去了。   干粮是相公一天的吃食,宴清霜半点不马虎,只是为了携带方便,能做的又不多,每天都是饼子、馒头、包子什么的换着来。   家里的咸鸭蛋也没了,哪怕是白面馒头吃着也没甚滋味,他就没给蒸馒头。 第154章 小石头   想着趁现在天还热,多费点心思蒸一笼包子,有肉有油水,到晌午吃着也舒心。   开启柜门看了一下,昨夜的鹿肉还剩了小半只腿肉,被相公拿个大碗装着,正好可以包几个鹿肉包子。   没有提前和面,他就拿了盆,舀了两碗白面出来,先把面揉了,盖上纱布醒着,再给鹿肉拿出来切成小块。   宴清霜瞧着碗里的鹿肉,肉质鲜嫩,昨夜烤出来大家都说好吃,用来包包子味道必定也不差。   只是心里有点可惜,这鹿肉若是和小叶旱芹一道包,味道会更加鲜美,不过这会儿也来不及到地里挖芹菜了,只能切点大葱跟着包。   想到相公还要赶时间,他手下加快动作,待包子包好上锅蒸后,又拿出哥么阿娘酿的甜酒,给相公带了一筒甜酒水,让他到山里喝。   他火烧得旺,半刻钟以后热气就上来了,趁蒸包子的功夫,又给相公做了早饭,还有小黑小黄的饭食。   忙活完,大锅里的水也快烧干了,宴清霜揭开笼盖,里面鹿油将包子皮都染红了。   知道包子已经蒸得差不多了,就抬了下来,顾庭风正好也才忙完后院的事,将牛牵到院子里准备着,打算吃过早饭就走。   宴清霜给他煮了面,又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其余的都装到布袋搭子里,还有甜酒水,今儿的竹筒较大,就直接放驮筐里。   顾庭风大口吃完早饭,抬起头对夫郎说:“后院的鸡我给放了草料玉米,水槽里也都换了清水,你今儿不用进去看了。”   宴清霜笑着答应,站在院里送他出门。   待相公走远后,宴清霜回到灶房,给自己也煮了碗面条,顺便用红糖水卧了个荷包蛋。   一个人安静吃早饭的时候,宴清霜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身边好像没以往闹腾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少了小黄的身影,想起它最近被相公带着,一并上山追赶猎物去了。   怪不得家里会这么安静,换做以往,见自己在吃东西,早就哼哼唧唧的过来了。   宴清霜暗笑自己记性倒先变差了。   吃完早饭,他把碗筷,还有刚刚蒸包子的蒸笼一并洗刷了规整好。   拿了篮子和镰刀,到后院赶了七只鸭子出来,掩好院门后,带着去河边游水。   现已初秋,四周逐渐显露出几分萧索,河两岸苍翠的枝条,也泛起一抹黄色。   宴清霜将鸭子赶下河后,提着篮子顺着河道走了一段路,眼睛一直盯着边上。   他上次来河边放鸭子,见婶子们蹲在边上割韭菜,说不知道谁家种的,一直不见有人来割,长在那也浪费了,还不如自家割了去。   他当时也心动,可害怕是谁家的,割了要讨人骂,就没敢动手,后面王婶子告诉他,那韭菜是没主的,随意割。   他今儿突然想起,就顺道过来看看,晚上给相公炒个韭菜鸡蛋,或者烙两张韭菜饼。   他找了好一会,才在荆棘条里看见它,应该才被人割过不久,有些刚发出来,看着碧绿水嫩。   他割了两窝,差不多有小半篮子了,这才走了一会,身体居然有些疲累了,就找了块干净石头,坐在上边歇息,顺便吹一下风。   稻田里放了水出来,小石头和几个小伙伴在沟渠里摸螺蛳,远远地瞧见宴清霜坐在河边休息,赤着脚朝他跑过去。   “宴哥哥。”   人还未到跟前,便听到他清脆的喊了一声。   宴清霜转过头,嘴角上扬,朝他招招手。   小石头一路小跑,在他面前站定后,尤带稚气的小脸兴奋的看向他,“宴哥哥,你是不是要……?   宴清霜听到后不禁失笑,这要是换个人问,难免就有些冒犯了。   不过小石头眼里一片澄澈,语气里也满是兴奋与喜悦,自己又是拿他当弟弟看的。   宴清霜伸出手摸了一下他脑袋,才说道:“对呀。”   小石头听到后,脸上愈发兴奋,“那等小弟弟长大后,我能不能带他一起玩?”   “我可以给他摸螺蛳,抓小鱼,我刚刚还看见田里有打洞的小土狗,我都捉给他。”   宴清霜没告诉他差辈分了,只笑着说好,“当然可以,那以后就靠我们小石头带他一起玩了。”   小石头高兴极了,他很喜欢宴哥哥,自然也会喜欢他的*   努力挺起薄瘦的小胸堂,更加卖力气的想要展现自己,“我还会做竹蜻蜓,和编笼子呢,等田里割了稻子,我就用稻草给他做一个,再编只蚱蜢和小鸟送给他。”   见他一副王婆卖瓜的摸样,宴清霜失笑,逗他:“那哥哥若是多个小妹妹,或者小哥儿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带他一起玩?”   小石头听到后怔愣片刻,随即小脸纠结起来。   这无论是小妹妹还是小哥儿,他都不太喜欢,娇气得不行,还很容易哭鼻子。   就比如他家隔壁的那个小哥儿阿杏,出去玩的时候,轻轻摔了一下就要哭鼻子,别人扯一下他头绳,或者碰一下他的竹蜻蜓,都要闹着哭鼻子。   所以小汉子们都不愿意带小哥儿和小女孩一起玩,动不动就哭鼻子。   不过若是宴哥哥家的小哥儿,他还是愿意带他一起玩的,只是不知道小哥儿会喜欢什么。   小石头拧着眉头想了一会,还是没能想出来,小哥儿到底喜欢什么。   宴清霜见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摸样,哈哈大笑,忍不住捏了一下他脸蛋,也不再逗他了。   正好小石头的小伙伴在那边喊他,宴清霜跟着看过去,对他说:“快去跟他们玩吧,宴哥哥也要回家了。”   小石头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宴哥哥再见。”   “去吧。”待他跑出几步远,宴清霜突然叫住他,喊了一声:“在下面玩玩就行了,坝子上可千万别去啊!”   那坝子里因为要养鱼,水很深,村长再三告诫过村民,要看管好自家的孩子,千万不能靠近那一片,若是谁贪玩,不小心掉进去的话,那可就危险了。   “我知道了,宴哥哥。”小石头对他摆摆手,转身跑了。   宴清霜起身看了一下鸭子,见它们正撅着屁股捞鱼虾吃,也就没管它们,拎着篮子回家去了。 第155章 菜园子   刚一开启院门,就听到后院的猪仔大声吭哧,就连两只羊也跟着咩咩、咩咩的叫。   宴清霜将篮子放到桌上,脚不停歇的去了后院。   猪仔是吃了就睡,睡醒了见猪槽里没食,就噘着嘴四处乱拱乱闹,经常没个饱足的时候。   但羊不一样,它叫肯定是因为饿了,而且这还是他?日后的口粮,自然怠慢不得。   是以他先给母羊及小羊羔喂了青草,又给水盆里的楸树花捡出来,团了把草擦洗干净,才给倒了清水进去。   最近秋风渐起,屋后妃红色的楸树花被风刮落,遍地都是。   放眼一片妃红,还挺好看的,就没打扫。   鸡鸭也喜欢在上踩,或者扒拉开楸树花,翻找虫子和地龙吃。   母羊吃饱了,还有一个嗷嗷待喂的猪仔,这猪仔的吃食就不像丢捆草这么简单了。   他回去把猪草剁碎,拌了麦麸和谷糠一起喂。   原本还要煮的,后面见滚水烫一下它也吃,就偷懒省点功夫了。   家里牲畜多,宴清霜得一一顾着,待猪仔喂好以后,他又特意绕到兔棚里看了一眼。   兔子不愧是出了名的繁衍极快,前不久顾庭风才拉到镇上卖了,现在棚子里又有近四十只。   以前相公说的时候他还不觉得,现在倒真真的见识过了。   一两月就能下一窝,一窝七八只,连种兔都没有,都是顾庭风随手往里一放,无论雌雄。   没想到这才短短几月时间,居然能生出这么多来。   以至于顾庭风现在到山上,看见兔子就自动忽略。   倒是小黑不死心,非要咬几只回来,生太快了,怕养不过来,他家过段时间就得卖一次,剩下的都是些半大兔子,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   哪怕没有羊和鹿贵,但一只好歹有三四十文,比自己卖鸡蛋多多了。   无非是多花点精力,青草打勤快些,宴清霜打算等明年,兔棚让相公再垒大点,中间隔开,细心养着。   前不久还有隔壁村子的人,打听到他家喂有兔子,不巧那时正好被顾庭风拉了一半,跟着去镇上卖了,后面那人就只挑了十只回去办酒席。   所以等明年他轻快些,这送上门来的营生,可不能再往外拒了。   除了镇上,还有这十里八乡,总归都是些潜在的主顾,喜欢尝鲜的人家也多,就算比镇上卖的价格低点,他家也有的赚。   越想心思越活泛,宴清霜恨不得现在就去给它们割几筐嫩草回来,好生养着。   随后又笑自己傻,这些草都是相公打回来的,自然也是些嫩油油的青草。   兔子养得多,打的草也要更多,他割的那几筐还不够造一晚上的,只能是相公赶着牛车去打了。   晌午天炎热,忙活了一早上,宴清霜倒了碗水,坐在堂屋里歇息片刻。   门窗都是敞开的,时不时飞进来一两只蜜蜂,围在他身边嗡嗡嗡地叫。   这些都是从园子里飞进来的,今年种了茄豆,顺着篱笆和竹竿,撑起满园的豆架豆棚,下方一片阴凉地。   小黑和小黄近来都不去后院了,从山上回来后,就喜欢趴在下面睡觉乘凉。   宴清霜想到园子里的瓜豆都可以吃了,到底没歇息多久,戴上斗笠,拿了竹筐往那边去了。   青的瓜,紫的茄,绿白的豆,还有水灵灵的小白菜,以及翠绿细长的丝瓜,缀着嫩黄色的花,绿蚱蜢在上边反复横跳。   满园生意盎然,还未到丰收时,瞧着便已经叫人心生喜悦。   一季有一季的瓜菜,今年园子里没种长豆角,改种了茄豆,累累满枝的豆荚,盛开出一朵朵别致淡雅的紫色小花,刚堂屋里的蜜蜂就是从这飞过去的。   宴清霜放下竹筐,顺着瓜藤,先摘些黄瓜和丝瓜,黄瓜是每季必种的,凉拌着吃最下饭,平日里也可以当个果子吃,清凉解渴。   丝瓜他去年没种,路过村里,见某户人家矮墙上面爬满了丝瓜秧,等成熟后就跟人家要了些种子过来。   今年也是第一次栽,和黄瓜藤蔓交错在一起,不仔细看,还真容易弄混。   茄豆、茄子,还有嫩瓜,一并都摘些回去煮素菜吃。   *   “小霜?”   顾庭风今日回来得早,晌午刚过就下山了。   见家里大门敞开,独不见夫郎身影,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宴清霜摘完瓜豆,正在园子里给青菜白菜拔草,恍惚间好像听见相公在叫他,忙直起身细细聆听。   正巧顾庭风站在院里又喊了一声,宴清霜心下一喜,连声答应着。   顾庭风听到他声音后,大步朝园子走过来,见他手上拿着的杂草,便笑着说:“我回来了,你去边上坐着歇一下,剩下的交给我吧。”   “不拔了,”相公都回来了,这些草不除也没什么关系,宴清霜忙拉住他手,高兴的说道:“饿了吧,先回去,正好我晌午饭还没做,现在回去做了吃。”   顾庭风瞧见夫郎脸上止不住的笑容,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上扬的,便知道自己今天提早回来对了。   他最近赶时间,出门早,夫郎怕耽误他进山,也不敢和他搭话,晚上为了猎狐狸,回来得也比平日晚些,都没什么时间好好陪陪他。   何况夫郎最近――又娇又软,难免叫他惦念,今儿想着早点回来,陪他一起吃顿饭,说说话。   所以等到猎了头鹿,半点没有拖沓,叫上小黑小黄就回来了。   顾庭风提早回来了,宴清霜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下去过。   等回到灶房里,他打水洗干净手,还顺带洗了个黄瓜塞给相公,“先吃着,我给你做饭。”   “好。”顾庭风笑着接了过来。   早上割了韭菜,本打算炒盘子鸡蛋吃,但见丝瓜生得也好,忍不住多摘了两根过来炒。   宴清霜手脚麻利的舀了两碗米出来,下锅把饭先蒸上。   素瓜豆洗干净,正好放在甑子下面一起煮,等饭蒸好,瓜豆也熟了,还节省时间。 第156章 割草   现在已经是半下午了,他没吃,相公也没吃,就先煮个素菜、拌个黄瓜、炒一盘子丝瓜鸡蛋,凑合一顿,晚上再好好做顿油水足的。   从罐子里摸出四个鸡蛋来,想到今天没肉,又给多加了一个,全部打在大碗里。   丝瓜比较嫩,不需要削皮,洗干净上面的灰尘放在竹板上,咚咚切了起来。   顾庭风吃完手里的黄瓜后,想起自己还带了块蜜巢回来,忙去堂屋里拿过来给夫郎看。   这蜂蜜可是贵重之物,比肉还要贵些,镇上卖的糕点和饮子里,加了一点点蜂蜜,价格都得贵上好几文。   他进山打猎这么久,也还是头一次遇见,为了取这块蜂巢,小黄鼻子都被蛰了个大包,若不是最后跑得快,有它好受的了。   宴清霜看着金黄鲜亮的蜜液,嵌在褐白的蜂巢里,若隐若现。   顾庭风用手掰下一小块,晶莹剔透的蜜液就流了出来。   宴清霜赶紧拿了个陶罐过来装着,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啊!   “尝一下,还挺甜的。”顾庭风把掰下来的蜂巢凑到他嘴边。   宴清霜含住咬了一口,里面香甜的蜜液就像泉眼一样,咕噜咕噜的冒了出来。   但是太甜了,单吃有点齁,得做糕点,或者平日里喝水的时候,舀一勺进去兑着喝。   两人围着蜂蜜尝了几口,小黄不知道又去哪里转了一圈,哼唧着走了进来,凑到宴清霜腿边蹭他,还把鼻子给他看。   哪怕刚听到相公说小黄被蜜蜂蛰了,但是他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宴清霜矮下身,捧着它脑袋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鼻子周围都肿了,还有眼睛,都是挑着小黄没有皮毛的地方蛰的。   小黄有时候真真像个孩子一样,加上刚被蛰了不太舒服。   此时见到宴清霜就想朝他撒个娇,一个劲的黏着不起来。   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子,好像是在告诉宴清霜,它被蛰了。   不过有顾庭风在边上看着呢,他可不像夫郎,吃它这套,揪住小黄后脖颈的皮毛,把它从夫郎怀里拎了起来,嗤笑道:   “别管它,若不是它贪嘴,非要过去咬最后一块蜂巢,也不至于被蜂王蛰了去。”   宴清霜听后有些好笑,不过瞧见小黄恹恹地垂着脑袋,有些可怜,还是凑过去摸了一下它脑袋,好生安慰了一番。   都这么大了,还总是黏着夫郎撒娇卖乖,顾庭风心里不太痛快。   找了个由头,拍了一下小黄屁股,将它赶出去。   转过身见夫郎还有些担心,宽慰道:“放心吧,下来的时候我给它上过药了,这次也算是给它长个记性,省的在山里看见什么都想咬一口。”   小黄没有小黑稳重,围猎经验也不多,知道相公带着小黄,是想让它练练,也就没插手,回去接着炒菜去了。   两人肚子都饿了,腌制好的黄瓜就没有放到井水里镇。   不过吃着依旧很脆爽,宴清霜夹了一根吃下,说:“家里皂荚没有了,待会吃完饭我想到后山摘些。”   宴清霜爱干净,洗澡洗头洗衣服都很勤,这皂荚自然就用得快了些。   “我去吧,你在家休息,我到后山割些草,回来的时候给你摘皂荚。”   这几天归家晚,后院存的草也不多了,待会多割点,带两根麻绳绑在牛车上。   宴清霜想了一下,傍晚他还得去河边赶鸭子,顺道去田里看一下稻子,若是里面有水,就该放了,便点头答应。   饭后顾庭风陪了他小半日,等到太阳差不多的时候,就别上镰刀,赶着牛车出门了。   小黑出门最是活跃,顾庭风套车的时候就跟着了,只有小黄无精打采的趴在屋檐下,见他走后,又巴巴凑到宴清霜身边去。   后山也是条泥巴小路,不过因为走的人多,道路平整,牛车赶着也顺当。   周围林子茂密,多是些大楸树,树下草木茂盛,低矮的嫩灌木枝条也多,顾庭风没有在这停留,反而往更里面去了。   差不多走了两刻钟,小黑守着一处地儿蓄势待发,顾庭风抬头一看,上边枝头上立着一只褐色斑鸠。   不过他是来割草的,自然没有带弓箭过来,小黑又一直盯着那棵大树,顾庭风看了一下周围,也就在这停了下来。   现在还未到深秋,草木依旧丰茂,顾庭风将牛放开,让它自己在周边吃草,他则找了块地儿,放倒镰刀挨着割草。   那边小黑还在和斑鸠较劲,仰起着脑袋一直张望着,大有一种斑鸠不从树上下来,它就不走的架势。   可斑鸠感觉受到了威胁,嘴里咕咕咕的叫着,就是不下来,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走。   小黑虽然捕猎厉害,耐性也好,可遇到飞禽总是会有些吃亏,等到斑鸠飞走后,就颠颠的跑到牛犊身边去了。   等到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顾庭风见身后的青草灌木,堆放得满地都是,够了。   全部抱到牛车上,放整齐,用麻绳穿过上面仔细捆紧。   后山皂荚树总共就两棵,听村里老人说,这树龄都快一百年了,树干又粗又壮,长硬的皂角像刀豆一般,密密麻麻的挂在枝头上。   因为离村子近,来摘的人每天都很多,还都是些妇人和哥儿。   顾庭风一个青壮汉子,不好和她们一处,就歇下牛车,带着小黑走远了些,到边上等。   半晌后,眼瞅着太阳都快沉到远处山背后去了,这树下还有几个哥儿在。   可能是因为身量不高,又不会爬树,提着篮子一跳一跳的往上够。   顾庭风没了耐心,拿了麻袋几步跃下去,独自爬到树上摘去了。   树下的小哥儿有些讪讪,想开口叫他帮着摘些,可看到顾庭风拧着眉头,又不太敢。   怕回家晚了,顾庭风没注意到旁人的心思,手下动作加快,伸手够了枝条过来,大手一拢,皂角挨个落到麻袋里,没多久就摘满了。   封了口,直接扛在肩膀上,牵着牛车去了。   宴清霜见天色晚了,先去河边赶鸭子,河里鱼虾肥美,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原如他手掌大的鸭子,骤然长大了不少。   路上遇见王婶子,也说小鸭子长得快来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下蛋了。   宴清霜听后开心不已,王婶子鸡鸭养得多,经验足,她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不过一想到王婶子家的遭遇,他又笑不出来了。 第157章 狐皮子   秋意弥漫,草木逐渐泛黄凋零,晨起还落了一场缠绵细雨,更显露出几分萧索。   按照往年这个时候,村里已经开始忙着秋收了,但前段时间旱了大半个月,受到点影响,田地里的庄稼还略有些青涩。   好在稻穗依旧狭长饱满,就连玉米棒子也是鼓鼓囊囊的,收成并没有因此减少,大家脸上依旧乐呵呵的。   只待最后一点青绿褪去,就去给它们收进粮仓。   除了每天来往于田间地里的农户,猎户更是异常忙碌,对于秋季,是他们追捕猎物的最佳时机。   天气不冷不热,在林子里跑动起来还有几分凉爽,没有夏日那么遭罪,最重要的是能赚着银钱。   为度过慢慢寒冬做准备,山上的猎物早已给自己贴了一身秋膘儿,一个个吃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   就连平日里最胆小易受惊的鹿群,也开始到浅林处活动,找食今年最后一茬嫩叶浆果。   这个时候进山,每天的鹿、羚羊、麂子,獐子,甚至是狡猾的狐狸都不会落空。   顾庭风这阵子更是天麻亮就出门,有时候宴清霜都不知道他何时走的,只能头天晚上给他备好进山的干粮。   带着小黑小黄在深处林子里跑了一天,顾庭风准备回小屋休整一下,洗把脸,喝点水,再安置好棚子里猎物。   等到天色渐晚,他也没急着回去,让小黄待在小屋里看守猎物,自己则带着小黑继续往林子深处走,看看能不能再猎到几只狐狸。   从去年到现在,他总共猎到十八张狐皮子,其中有三张更是罕见的银色狐皮,还是没有一丝杂毛的那种。   这是多少猎户做梦都想猎到的,没想到会被顾庭风陆续碰到,还都是在他准备折返的时候,他自觉也算是祖坟上冒青烟,撞了大运。   怕处理不好,坏了价格,洗皮、刮油、鞣制、通风,都是特意拿去给陆师傅帮忙掌眼的。   当时陆师傅拿着三张银狐皮,一脸的纠结与复杂,暗想自己打了一辈子的猎,连银狐皮长什么样都没见到过。   最多就是猎到几只红狐狸而已,那也已经是极幸的事了,他这徒弟倒好,一张银狐皮已是罕见,他还打到三张。   黄昏时分,宴清霜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火,大锅中是他炖了一天的猪棒骨,只加了花椒粒、盐和椒叶。   筋肉软烂,就连棒骨里的粗大骨髓都能听见晃动,蒸腾的香气将锅盖顶起,宴清霜拿勺子压了一下。   再洗一篮子野菜尖跟着炒,炕头上的血豆腐落了一层黑色的柴灰,他拿下来放在温水里洗干净。   在炖肉汤的大锅上,用擀面杖支起蒸笼,将血豆腐整个放进去蒸软,吃的时候切片就成。   深山里。   顾庭风正拎着一只杂毛狐狸,带着小黑往回赶,虽然蹲守了大半个时辰,只猎到一只成色不好的狐皮子,但是他还是觉得很满足。   而且今天的收获也很不错,梅花鹿、狍子、羚羊近来都不会落空。   只是公梅鹿的鹿角都已骨化,不值钱了,只能整只拉到镇上去卖,好在母鹿肉质鲜嫩,吃的人一直很多,价格反倒比雄鹿贵了不少。   手里的这只灰狐狸,顾庭风想了想,还是借着月色,蹲在小溪边匆匆处理了。   自打夫郎身子娇气,家里不好杀生,连带着这段时间,猎到的所有皮子,都是放在小屋里处理后再拿回去的。   等皮子处理完,月亮也快西斜了,顾庭风忙牵了猎物,让小黑小黄在旁边赶着牛,大步下山了。   还有几日就是中秋了,夜空中的月亮又圆又大,周围还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将院里的身影拉得老长。   宴清霜披了件外衣站在门口等他,现在顾庭风晚归,他依然会担心,只是没有最初那么惶恐不安了。   因为早上出门时,顾庭风就说过,今夜会晚点回来,他只需要安心等着就成。   终于不远处率先传来小黑小黄的声音。   宴清霜眼里顿时明亮起来,不多时,几道身影在朦胧夜色中,由远及近。   小黑小黄欢快的摆动着尾巴,朝他跑过来,围着他小声嗷叫。   顾庭风见到在外面等他的夫郎,也大步走了过来,脸上既高兴,又心疼的说:“外面露水重,下次在屋里等就行。”   宴清霜摇摇头,含笑道:“不碍事,我加了件衣服,快把这些猎物牵到后院去,我先回屋摆饭。”   夜里有些凉,怕冷了,饭菜就没敢提前盛出来,一直温在锅里。   大棒骨没有砍,是整根下锅煮的,宴清霜直接拿了个大海碗盛出来,又给舀了几勺鲜浓肉汤浸着。   顾庭风在山里跑了一天,早就饿了,此刻闻到炖肉的味道,连忙洗干净手过来帮着端饭。   “快先吃,”宴清霜把碗往他那边推了一下,“我晌午开始炖的,肉都软烂了。”   “好。”   顾庭风笑着点点头,率先拿起一根大棒骨,上面的筋肉被他大口撕咬下来,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一连啃了两根,腹中的饥饿才缓了些。   啃完的骨头也没有立即扔给小黑小黄,反倒找了把小木捶来,将里面的香浓骨髓敲出来拨进宴清霜碗里。   小黑小黄见肉都啃完了,还不给它们,急得团团转,又不敢叫唤,别提多憋屈了。   宴清霜瞧着忍不住笑出来,让相公赶紧把骨头扔给它们。   顾庭风低头瞥了一眼,等骨髓都掏出来才扔给它们。   不过,他到底是心疼自己的伙计,尤其是这段时间都辛苦了,给了两根带肉的骨头。   顿时把小黑小黄高兴坏了,欢快地摇着尾巴,将骨头叼到旁边啃。   吃完饭夜已深,顾庭风先送夫郎到床上歇着,自己出来快速洗了个澡,又转到后院里看了一圈,一片寂静,只有猪仔时不时的哼唧两声。   顾庭风躺回床上,见夫郎还没睡着,将人圈到自己臂弯里,一手顺着他衣襬摸了进去。   粗糙的指腹划过细腻微凉的肌肤,随后顾庭风大掌拢住那抹圆润的弧度,细细感受了一下,“这里难受吗?” 第158章 狐皮兔皮   “还好,”宴清霜趴在他怀里,小声和他咬耳朵,“今晚多吃了半碗饭,有些撑了……”   *   顾庭风心里蠢蠢欲动。   比起浅尝即止的亲吻,这般浓墨重彩的占有更叫人心悸。   且难以招架。   见他清凌凌地双眸里被逼出泪意,软枕沾了水迹。   顾庭风心里有些愧疚,再次将他揽到怀里来,低声问夫郎:“我是不是很过分?”   宴清霜摇摇头,待呼吸稍均后,依赖地窝在他怀里,小声道:“我也很想你。”   顾庭风心里酸软到不行,垂眸望着宴清霜,这人比窗外的月色还要温柔几分,单就这么看他一眼,就叫他乱了分寸。   拍着夫郎薄瘦的背脊,想将他揉进自己怀里,又生怕弄疼了他,最终低叹一声,“睡吧,夜深了……”   三张银狐皮、五张赤狐皮、七张白狐皮,成色皆是极好的,就算卖到镇上,也都是紧俏货。   狐皮细腻柔软,色泽艳丽,冬日穿着暖和又漂亮,富贵人家喜欢得紧,   不过镇上这地方总归小了些,不似府城、都城那么富丽繁华,这皮子就算有人哄抢着要,价格也高不到哪去。   因此顾庭风准备将这十八张狐皮子,还有四十六张兔皮子,一并带给陆琛,让他带着到都城。   这等成色的皮子,相信放到哪里,都不会逊色,价格也定会比这小小的清河镇翻上几番。   “哥么不是说以后不跑商了吗?”宴清霜有些疑惑,上次去看源源的时候,哥么说想在镇上做点营生买卖。   顾庭风笑着说:“陆琛打算今年再跑最后一趟,这次去的地方就要多些,估计得到年边才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宴清霜了然,随后又道:“回来的时候买块肥肉吧,坛子里的油不多了。”   他家今年吃的油,都是过年宰杀的年猪炼的,连带着猪肉装了两大坛子。   平日里炒菜都是从里面舀的,一直吃到现在。   昨日他搬出来看了一眼,只剩下些坛子肉了,汪着的猪油都见坛底了。   这没油浸着,就是咸肉也容易长霉。   顾庭风自是笑着答应,看向夫郎,“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宴清霜面露犹豫,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顾庭风见他这样,拉住他手捏了一下,“对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宴清霜笑了起来,对相公他自然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待会多带点银钱在身上,到银铺里打对手钏和平安锁,样式要精巧些的。”   顾庭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还当什么事呢,让夫郎这般为难。   “是我的错,没有和你说,这手镯和锁我都已经打了,不过要过段时间才好,等好了以后我拿回来给你看。”   闻言宴清霜松了口气,这两样东西他一直记着,没想到相公已经打了,那便没什么事了。   村口。   秋雨绵绵了好几日,今儿难得的好天气,天空一片澄澈湛蓝,太阳暖和,云团低矮,微风和煦。   坐在村口都能闻到稻花的香味,真正有了秋高气爽的意味。   田地里庄稼还没到时间,不忙着收,大家都安下心来,准备把中秋过了再说。   是以村口坐满了晒太阳说闲话的人,就连平日里只在河坝上侃大山的汉子们也都来了。   不过他们离着大梨树要远一些,一个个盘着腿,坐在水沟上,墙角下,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争论得唾沫星子横飞四溅,脸都憋得黑红。   妇人夫郎们单独坐在一处,脚边放了针线筛子,年纪稍大些的阿嬷对着光亮处穿针引线,嘴上也不停的说着。 第159章 说话   一大早,村口就热闹极了。   宴清霜拎了针线篮子出来,路过溪哥儿家的时候,顺便喊了一声,没人答应,可能是回娘家去了。   以往他还不太适应这种场合,总觉得一些婶子和阿嬷的目光,像是要给你盯出一个洞来似的。   不过他现在倒是挺喜欢的,热闹,相公不在家,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爱撒娇的小黄也都叫被带走了。   “霜哥儿今天也来了,快,快来坐这。”   邵大婶见到他,连忙给他让了条高点的凳子出来,招呼他坐下。   宴清霜见她还有凳子坐,便笑着道谢:“谢谢婶子,麻烦你了。”   邵大婶摆摆手,“麻烦什么,这村里的小夫郎,就数你不爱出来走动,日后要多出来和大家说说话。”   宴清霜自是笑着点头。   *   “呸,就你家那坏胚子,若再有下次,我打断他的手。”   突然,两道夹带怒火的声音吵了起来,众人下意识的抬眼望去。   宴清霜也暂时放下手中针线,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陈秋菊,这不要脸的老货,还真是哪里都能遇见她。   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所为何事   和她对骂的也是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妇人,虽然她坐的比较靠后,但是穿着干净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说话嗓门清亮,看得出来年轻时必定是个性格直爽的女子。   此时她脸上的怒火一触即发,恨不得上去撕了陈秋菊。   宴清霜知道这妇人是虎子的阿娘,上次他去晚了,虎子阿娘还帮他赶鸭子回来,“婶子,这怎么回事?周大娘怎么会和陈秋菊吵起来?”   “还能为什么,”邵大婶撇着嘴,脸上的厌恶显而易见,“还不是陈秋菊养的那好儿子,不过六岁,心肠就如此恶毒。”   “上个月周家大房刚孵了一窝小鸡出来,才喂了几天,被老母鸡带出去刨虫子吃,结果七八只小鸡仔,都被那小畜生溺的溺死,捂的捂死。”   邵大婶这么一说,宴清霜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有人接话道:“小小年纪,就学会捂死人家小鸡仔,也不知道这是大人教唆,还是天生就坏,长大还不知道什么样呢,估计又出一个顾承仁!去年不是还闹了村里的鱼塘吗,可见都是一路货色。”   陈秋菊脸色瞬间难看,咬着牙,眼瞅着要破口大骂,一个婶子赶紧迈过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肯定是大人教唆的呗,这小孩子懂什么事,估计就是见到当娘的毒辣,小的才有样学样。”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上梁不正下梁歪,听她周围的人说,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在王婶子家讨不到好处,就怂恿上他那瘸腿儿子,一块到王麻子家里,搜刮人家财物,想要抵赔她家猪仔的钱。   王麻子爹娘又自知理亏,哪怕他儿子已经死了,他家在村里依旧抬不起头来,现在家里没个顶事的,两个老人只想息事宁人,过几天安稳日子。   可家里又实在拿不出钱来,最后,只能将土里还没长大的粮食作物,全给刨了出来,到镇上卖了换点银钱,赔给她家。   可恨这烂心肝黑心肠的毒妇,拿了人家两钱银子还不满足,转头又说不够。   说她家喂了段时间了,整日都是玉米、谷糠养着,一天吃四五顿,得费多少粮食啊!这些都得算进去。 第160章 陈秋菊   陈秋菊上下嘴皮子一碰,轻飘飘地就要叫人家赔五两银子才合理,当时在场的街坊邻居,听到她这话,都替她臊得慌。   这没长大的猪崽本就便宜,况且她家才抱了几天啊!顶天了也就两钱。   竟不要脸的想要讹人家五两银子,也不怕遭了报应去。   最后若非村长赶来,她和儿子两人,差点将王麻子爹娘硬生生逼死。   这等昧良心的毒妇,在座的说起她来,哪个不是恨得咬牙切齿。   甚至有看不过眼的婶子,直接帮着虎子阿娘,对着陈秋菊破口唾骂。   气得陈秋菊攥紧拳头,“蹭”地站起身,叉腰跺脚,对着众人一番咒骂,手都要挖到人家脸上去了。   唾沫横飞了一阵。   虽然陈秋菊骂得凶狠,可到底只有一张嘴,寡不敌众,又怎说得过这么多人,最后只能不甘地悻悻离去。   邵大婶对着她背影啐了一口,“呸,走了好,走了清净。”   她一走大家说话就更没什么顾虑了,张家嫂子接话道:   “听说她家现在是儿夫郎管家,前两天还撺掇人蓁哥儿,到么家圈里抱猪仔,结果被赵显家的拿扁担打了出来,对左邻右舍的说了一通,真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说到管家,那可就更笑死人了,一家子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还真当自个儿是什么高门大户了,学人家那副做派,这家里怕是连半两银子都掏不出来,拿什么管?”   “可不是嘛!就她家那屋里,穷得门老太婆一家都不愿去。”   “也就赵蓁那个傻的,被她轻易拿两钱银子就给哄住了,还真以为是什么甜头啊!”   “照样吃得清汤寡水的,走路都能听见响了,还忙前忙后的操持起来,最后也不知道这银钱能落到谁的手里。”   “原以为这蓁哥儿是个精明的,刚嫁过去的时候,把陈秋菊一家拿捏得死死的,就连顾承仁也对他唯命是从,怎么现在反倒落下风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顾承仁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一时贪恋他的颜色而已,这新鲜感一过,可不得腻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著,还说得头头是道,宴清霜在旁边听了一会,忍不住有些想笑,到底是婶子们看得准。   陈秋菊母子二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那家人三天两头的闹么蛾子,他多少也有些听疲了,静下心来做手里的针线活。   刚听了虎子阿娘的话,他心里难免有些波澜,前些时日自己笃定的话语,属实有些荒谬了,细细思索一番,还是觉着就这样做吧。   那边议论声还在继续,宴清霜专心手里的活计,时不时的拿着包被,问一下邵大婶该怎么做。   直到听见有人提起相公的名字,宴清霜抬眼望去,是顾守礼阿嫂正捂着嘴,看着他笑:   “都在夸你家相公不仅能赚钱,还会心疼人呢,还说日后自家姑娘哥儿,相看人家的时候,都要照着这样的来。”   宴清霜听着大家的打趣,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根,继续做针线。   直到太阳升到正空中,坐在大梨树下都有些晒了。   宴清霜眯起眼睛,将最后几针缝好,咬断线头,将包被摊在膝盖上折好,放进篮子里,准备回家做饭去了。   想到昨夜炖的大骨头汤还有,准备去邵大婶家磨坊,买两块豆腐,回去挨着青菜,一起下进肉汤里炖。   便问邵大婶,她家磨坊里豆腐可卖完了?   邵大婶笑着说,“有,我出来的时候还剩两板豆腐,这会估计也没什么人买,你直接去就行,你邵叔在磨坊里,如果没看见人,就喊两声,估计又是躲在哪里打盹呢”   “好。”宴清霜对着婶子阿嬷些,打了个招呼,提上篮子就先走了。   大家也没久坐,见不早了,都陆续起身回去。   到磨坊的时候,果真没见到邵大叔身影,只有小石头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你追我赶,在玩踩影子的游戏。   其中一个绑了花头绳的小哥儿,眼瞅着要被小石头踩到影子了,着急忙慌的跑动起来。   覆被一个小伙伴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连踩了好几下影子,那个小哥儿顿时不高兴了,嘴一瘪,扯着嗓子就哭了出来。   小伙伴们见他哭了,非但没上去安慰,反倒围着他嘲笑道:“羞羞羞,杏哥儿又哭鼻子了,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了。”   宴清霜在旁边瞧了一会,知道这就是小石头说的娇气、爱哭鼻子的阿杏了。   好在半大的孩子气来得快,消的也快,没多久那杏哥儿冒了个鼻涕泡,又咧着嘴笑了起来。   宴清霜见状不由失笑,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小石头喊了一声。   小石头听到后,连忙哒哒哒的跑了过来,小声喊了一句:“宴哥哥。”   估计是怕被宴清霜看到刚刚那一幕,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宴清霜装作刚来的样子,问他:“你爷爷呢,哥哥来买豆腐。”   小石头瞬间松了口气,又哒哒哒的跑回屋里叫他爷爷去了,没多久邵大叔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一看就是刚被叫醒的样子。   宴清霜要了两块豆腐,瞧见旁边还有豆皮和豆干,各要了一些。   豆皮回去切成细丝,加小葱,和香麻油一块凉拌,豆干用来炒腊肉、腊肠也好吃。   买好豆腐,宴清霜提着篮子正准备回去,刚上了小路,远远就望见相公赶着牛车,正往村口走来。   宴清霜露出笑意,就地找了块石板坐下,等他过来。   待顾庭风赶着牛车走近后,见到前面明显是在等自己的夫郎,脸上顿时笑开,大步走到他面前。   “看到我了?”   宴清霜眉眼含笑的说:“自然是看见了,特意等你的。”   随后又说:“我今早出来做针线,顺道买些豆腐回去,待会炖菜吃。”   顾庭风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豆腐和针线篮子,一并放到牛车上,牵着他回去了。 第161章 水汆丸子   晌午本打算吃个青菜炖豆腐,凉拌豆皮,再割两节麻辣味的香肠,炒个豆干。   可瞧见相公带了一块梅花肉回来,宴清霜又想汆个猪肉丸子。   去年冬日里吃过一次,剁碎的猪肉和豆腐一起汆丸子,肉质细腻,就连汤喝着也是暖呼呼的。   顾庭风走进来,见他站在灶前,犹豫不决的样子,笑着说:   “想吃什么就做,梅花肉我买得多,吃不完的抹点盐,放到炕头上烘着就行。”   宴清霜点点头,“那好,豆干就不炒了,留着晚上吃,晌午我们就汆丸子吃。”   “都行,听你的,”顾庭风接过他手里的猪肉和菜刀,说道:“我来剁肉,还有肥肉我也买回来了,等吃完饭再炼油。”   “好。”   水汆丸子猪肉一定要剁碎,最好剁成肉糜那样,否则就算打了鸡蛋也容易散,吃着也糙。   顾庭风洗干净猪肉,从中间割开,拿给夫郎看了一下,问他够不够。   宴清霜偏头瞧了一眼,说道:“差不多了,豆腐我刚买了两块,你拿一块跟着拌进肉糜里,剩下的一块我跟着煮汤。”   “行。”顾庭风手上有的是力气,梅花肉随意切成厚片,就咚咚剁了起来。   宴清霜在旁边洗青菜,春耕过后种的菜秧,现在已经结了菜薹,青黄色的菜花花苞,一簇簇地缀在上面。   还有些已经开了金黄的菜花,他嫌老,摘得都是中间最嫩的那根菜心,吃着清甜,洗干净也不用切,用手轻轻撇断,清脆的声音立即响起。   再扯几颗干红辣子跟着洗,待会给肉汤增点辣味。   瞧见相公肉快剁好了,宴清霜找了个大碗出来,让他把肉装进去,顺便把豆腐也递给他。   接着把切成细丝的豆皮倒点香油、辣子面,撒点葱蒜,淋上一勺酱油先放着。   待肉丸子挤进浓白的肉汤里,又把豆腐块跟着下进去,这样煮的时间长点,更入味。   两个人一起做饭很快,顾庭风到堂屋摆桌子,宴清霜盛了饭菜过去。   吃饭的时候没瞅见小黑和小黄,宴清霜觉得有些奇怪,朝院里喊了两声,都没见它俩的身影。   顾庭风给他夹了个煮好的肉丸子,说道:“估计是跑到哪里去玩了,不用管,饿了它俩自会回来。”   宴清霜一想也是,这俩机灵鬼恐怕又是去林子里抓竹鼠去了,应该饿不到哪去。   吃完饭顾庭风开始熬猪油,熬一次猪油脏地方,沾竹板、灶台,还有两只手容易弄得滑腻腻的,不好清理。   为了不费事,他肥肉买得多,估计熬这次,能吃到过年杀年猪去了。   顾庭风将切好的肥肉倒进大锅里,勺子轻轻翻动,朝灶膛里扔了两根柴火,没一会就冒了起来。   宴清霜见活计都被相公做了,跟在他旁边转了一会,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又将针线篮子提了出来,这次给相公纳两双软底鞋垫,平日里穿着舒服。   明明外面光线更好,也凉快,但见夫郎还是挨在自己身边做针线,顾庭风眼里不由露出笑意,也没开口让他到院里去,只是仔细注意着没让油溅到他。   “对了,”宴清霜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对相公说道:“早上我在村口缝包被,听到婶子们说,咱家地里的山土瓜叶子长得茂密,绿油油的,藤蔓也爬得满地都是,问是不是可以挖了。”   自从他“病了一场”,地里的庄稼就很少去看过了,顾庭风也一样,他要忙着打猎,没时间,就连今年的毛豆结豆荚,都没能去弄一顿回来吃。   顾庭风听到后说:“那我待会就去地里看看,熟了的话先挖几个回来给你尝尝。”   “我也去吧。”   宴清霜放下手里的鞋垫,弯起眉眼,讨好的看着相公。   “我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顺便捡些板栗和山核桃回来过中秋,还有山柿子也熟了,一块摘些回来风柿饼吃。”   顾庭风握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夫郎乖巧的脸,薄唇紧抿,第一次没有立即答应他。   “板栗和山核桃要爬到东坡那片才有,上面山路陡峭不好走,你这样去我不放心,想吃的话我明天去捡,你在家等着就行。”   闻言宴清霜有些泄气,连着两年,山上的板栗他都没能去捡。   去年看着大家一筐一筐的往家里带,甚至还有裹着麻袋去的,他这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顾庭风最见不得他有半点不高兴,每次宴清霜蹙一下眉,他这心里都得揪一下。   可为了夫郎着想,还是没松口,俯下身子,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碰了一下他脸颊,安慰道:   “你乖一点,等熬完油,我带你去地里挖山土瓜,捡板栗的话我们就不去了,好不好。”   宴清霜被他这么一哄,顿时半边身子都软了,哪还有不答应的啊!低着头,小声“嗯”了一句。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轻重的人,只是农人看到山里有吃的,总忍不住想要去捡,只有粮仓里装满了,这心里才会踏实。   见夫郎白皙修长的颈子都臊红了,顾庭风低笑一声,凑过去将他困在方寸间,埋头啃咬了一口,才转身继续熬油。   熬油费时间,他怕掌握不好火候,等肥肉变色后就用小火熬,一锅油足足熬了小半个时辰才好。   捞出来的油渣又脆又香,顾庭风趁热,拿了个碗出来,挑出几块还带点瘦肉的,撒上盐,递到夫郎手里,让他端到院里吃,自己则把灶上的油锅抬下来,待冷却一下,再倒进坛子。   宴清霜接过碗,才迈出门坎,就看见小黑小黄推开院门,一前一后的跑了进来。   闻到他手里的油渣香味,兴奋的摇着尾巴,往他脚边蹭,明显也是馋了。   宴清霜瞧它俩跟个偷瓜獾似的,全身都是刺,便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小黑和小黄有些不解,但很快振奋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再次挨着他腿蹭了过去,小黄还卖乖地给他翻了一下肚子。   只是上面也全是坚硬的粘草籽,宴清霜没眼看,又瞧小黄卖力的表演,无奈给它们扔了两块。 第162章 挖山土瓜   等手里小半碗油渣吃完,宴清霜将小黑小黄叫到院子里。   给它们把身上的黏草籽摘下来,也不知道是钻到哪里去了,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   灶房里,顾庭风将切过肥肉的竹板和菜刀清洗干净,灶台也收拾好,见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带着夫郎去挖山土瓜。   出来瞧见夫郎正在给小黑清理鬼草针,小黄舒舒服服的摊在他边上晒太阳。   顾庭风过去轻轻踢了一脚,小黄立即收起肚皮爬起来,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直溜溜地望着他,显得愈发无辜。   顾庭风也因此得了夫郎一句软软的嗔怪。   顾庭风轻笑一声,到柴房里拿锄头和竹筐,看着挂在窗户上的斗笠,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小霜,斗笠要戴吗?”   宴清霜听到后抬起头,看了一下天色,扬声答应:“不戴了,太阳不算大。”   知道是要走了,他起身拍了拍小黑小黄的屁股,让它们好好在家里看家,自己要和相公挖山土瓜去了。   种山土瓜的地方就在河边的山头上,这段小路还算平整,要不然顾庭风也不会那么快答应带他来。   只是顾庭风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在宴清霜身后护着他。   宴清霜瞧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泛甜,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路走来,遇见好几个妇人夫郎,汗水打湿了衣裳,满脸晒得通红,也照样在地里割草、拔豆子。   顾庭风自然也瞧见了,他深知这个世道并不公平,尤其对体弱的哥儿女子来说,过于苛刻。   特别是哥儿,身体没汉子健壮,地位有些尴尬,嫁到夫家也只是勉强当做一个壮劳力,跟着下地干活。   不过别人他也管不着,他想护着的,也仅仅是前面这个小哥儿而已。   等到了自家地里,顾庭风率先跳下地埂,抬手想将他抱下来。   宴清霜目光扫了一圈,见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注意到这边,便矮下身,让相公接住他。   这地里的山土瓜,果然如婶子们所说的一般,叶子青松翠绿,长势也不错,跟瓜豆一样,还会爬藤,乍一看还以为种的是豆子。   顾庭风放下竹筐,顺着藤蔓找到根部,挥起锄头挖下去。   宴清霜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生怕挖出来什么都没有,那可就真的白欢喜一场了。   好在是他多虑了,不仅有,而且还挺大,一根藤蔓只结一个果实。   顾庭风挖了一窝,拎起来放在手里掂了两下,沉甸甸的,光这个大概就有半斤了,他将上面的泥土搓干净,再把皮剥掉。   隔壁地里的张婶子见他俩已经来挖了,喊了一声:“哟,庭风,霜哥儿,你家这个可以吃了吗?”   顾庭风将剥好皮的山土瓜递给夫郎,一边答应着婶子的话,“可以吃了,我给婶子也挖两个尝尝。”   “那婶子就不客气了!”   张婶子眉开眼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对着宴清霜问到:“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很甜。”宴清霜有些不好意思,他手里的是咬过的,不好拿给别人,只得自己捧着又咬了一口,这东西吃着比一般果子的汁水都还丰盈。   张婶子瞧见他手里白嫩嫩的瓜肉,水汪汪的,嘴巴也不由跟着动了一下。   等顾庭风挖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拿了起来,笑着说:“不劳你动手了,婶子自己来。”   最后宴清霜手里这个属实有些大了,一个他都吃不完,顾庭风笑着接过去吃了。   那边张婶子一口气吃完,不舍地咂摸了几下嘴巴,回味着嘴里的甘甜。   剩下的一个她没吃,放到竹筐里,留着回去拿给小孙儿吃,这种又甜又凉快的东西,小孩子甚是喜欢。   宴清霜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等山土瓜种子结出来,要把种子分给大家一起种。   现在见到这东西种出来,出乎意料的好,吃着也清凉可口,相信大家都会喜欢的,因此顾庭风没挖太多出来,剩下的全部留着做种。   旁边还点了青豆,不过今年他家没吃上,现在叶子都变黄了。   宴清霜让顾庭风拔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嫩的,回去焖煮一遍,再过油炒,味道也香甜软糯。   张婶子见他俩装好豆子,准备走了,忙不迭地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这个山土瓜背回去,可不能在村口逗留啊!也别说出来,省的被那贼婆子惦记上。”   贼婆子?   宴清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婶子说的贼婆子,指的应该就是门婶子。   “可别觉得婶子说话唬人,我刚来上来的时候,就瞧见那不要脸的老货正坐在村口歇气,若看见你俩从山上下去,那贼婆子估计今晚就要连夜上来挖了。”   张婶子自认在村里,也是个泼辣难缠的主,可对上门老太,她也真真怕得紧啊!   想当初深更半夜的,那老东西趁黑摸到自家地里,把她家蒜苗全给拔了,好几次都没抓到人。   最后她叫上两个儿子守了一晚上才逮到,不过那老东西非但不承认,还差点反倒讹了她银子去。   对于这种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的人,张婶子实在是怕了。   这瓜她刚刚也吃过,味道稀罕得紧,那老东西若是知道了,就真没了,她家都还指望着能分点种子种呢。   所以对着他二人又叮嘱了一遍,宴清霜自然放在心上,还拿了青豆在上面盖住,才敢让相公背着。   回去的路上,宴清霜小声对相公说:“那门婶子真是太可恶了,就连张婶子都怕了她。”   顾庭风瞧着夫郎气鼓鼓的模样,正想凑过去捏一下他脸颊的时候,隐约听到山谷下有人喊他。   顾庭风目光搜寻了一番,发现是同村的三叔伯,正气喘吁吁的站在下方山沟里,对着他连连挥舞手臂。   可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顾庭风心里一紧,连忙卸下竹筐,对着夫郎道:“你在这等我,三叔伯可能摔了,我下去帮忙。”   说完几步跨下去,等到了才发现三叔伯除了有些脱力,身上并无大碍,只是他不远处的沟谷里躺着一头老耕牛。   三叔伯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说道:“这牛跟了我十多年了,去年就有些使不上力了,今天想着带出来放一下,可它突然就从上面跌下来了,想必是大限到了。” 第163章 解乏   牛乃耕农之本,是庄稼人任劳任怨的壮劳力,也是跟着早出晚归的伙计。   吃的是草,种出来的却是沉甸甸、饱肚子的粮食。   因此,当朝法律是不允许私自杀牛吃其肉的,就算是老弱病残的牛,也得上报衙门后才可以宰杀。   所以一般的人家,只要不是特别缺这口救命的,就算是老死的耕牛,也绝对不会贪吃这口肉。   顾庭风走过去,绕着耕牛检视一番,只见它硕大的鼻孔里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嘴里还有未嚼完的青草,四肢颤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可又使不上劲,想必救上来也活不成了。   三叔伯自然也明白,可看着苦了大半辈子的老牛,心里难受,想让顾庭风搭把手,帮着一起抬下山。   回家灌点草药试试,看看还能不能再多活几天,就算是活不了,也得找个地方给埋了,不能让它就这么腐烂在这山沟沟里。   顾庭风伸手拖拽了一下,老耕牛纹丝未动,身子正好陷在深沟里。   不过就算从沟里给弄出来了,光靠他和三叔伯两人,也无法将一头还在喘气的牛给弄上去。   顾庭风转过身,对着三叔伯说道:“叔伯,这牛太沉了,你且在这等着,我回村里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行,”三叔伯站起身,“那就麻烦你了,你满堂叔和阿贵哥也在家,叫他俩过来一块抬。”   “好,我这就去。”顾庭风点点头,顺着水沟上方折返回去。   等在上面的宴清霜见他上来了,忙问道:“相公,怎么样了,你没带三叔伯一块上来吗?”   顾庭风摇摇头说:“三叔伯没事,是他家牛年纪大了,跌下山沟里去了,我回村叫几个人来帮忙抬。”   *   等到家后顾庭风放下竹筐,也没做逗留,和夫郎说了两句话转身叫人去了。   宴清霜从山上走了一圈下来,身体隐约有些疲累,坐在堂屋里歇了一会。   本想顺手把毛豆剥了,晚上炒着吃,可就是这样坐着,腰也有些酸疼,就到床上躺了一会。   没成想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往灶房走去,见相公已经在里面做饭了,他脸上有些懊恼。   顾庭风将炒好的菜从锅里盛出来,扭头见到夫郎已经醒了,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随后脸色微沉,锐利地目光将宴清霜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严肃道:“去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若是觉得疲累或者走不动了,记得跟我说,你这脑袋瓜子这么快就忘了?”   “没…没忘,我只是回来有些困,不小心睡着了。”   宴清霜一脸心虚,他也不知道自己才走了一趟,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这都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顾庭风瞧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哪还不知道他没说实话,尽量放缓声音,“那现在呢,感觉样了?还困不困?或者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宴清霜本想说没有了,但瞧见相公紧紧盯着自己,到底不敢瞒他,试探地拉着他手,小声道:“睡了一觉好多了,只是双腿有些酸疼。”   顾庭风叹口气,心里暗自想着,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跟着去的。   他回到家的时候,见夫郎和衣躺在床上,都快给他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快步走过去,确定他只是睡着了,心里才回落了一点,但也看出来,他确实是累到了。   “先吃饭吧!”顾庭风握住他手,把他带到饭桌上,“等吃完饭,我烧上一锅水,给你按摩一下腿脚,去去乏。”   宴清霜点点头,冲他浅浅一笑。 第164章 佳节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一年中秋。   宴清霜从屋里拿了个装碎银的小荷包出来,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相公,你去邵大叔家磨坊买两块豆腐,顺便问只老母鸡回来,晚点我剥些板栗跟着炖鸡汤。”   虽然自家也养了鸡,但是养的时间不够长,母鸡也才下蛋不久,炖出来的鸡汤不够浓郁,只能向别人家买了。   “行,我这就去。”   顾庭风放下劈一半的柴火,打水洗干净手,揣上荷包出门了,路上还想着要去谁家问问看。   村里每当逢年过节都热闹得很,路边戏耍的小女孩小哥儿换了身比较新亮的衣物,头上绑了花头绳。   疼爱孩子的阿娘还给梳了一对儿双螺髻,发间插一朵小巧圆润的珠花,看着俏生生的。   小汉子自然也不能疏忽,不过发髻不似哥儿女子这般绢花挽簪。   十二岁以下的小汉子多是用束带荆布缠绕,在头上扎两个圆圆的小髻。   后脑勺留撑根发,寓意孩子像扎根陡峭岩石中的青松,历经磨难,仍屹立不倒。   ——也希望孩子们能够健康长寿、消祸免灾、茁壮成长。   正逢佳节,孩子们各个欢声笑语,追逐打闹,这是村子里独有的安宁祥和。   宴清霜估摸了一下今晚要做的菜,将相公捡的板栗和山核桃搬出来,才晒了两三日,山核桃还有些湿,还得铺在院里继续晒两天。   拿升子装了满满一升板栗,倒进盆子里搓洗干净。   一半舀水下锅,放两把粗盐焖煮,另一半剥出果肉,等相公把母鸡买回来,挨着炖汤。   顾庭风知道夫郎在家等着,路上没磨蹭,买了一只七八斤重的老母鸡,拎在手里就回来了。   灶上烧了一锅热水,他舀了小半桶出来,到外面宰鸡拔毛。   宴清霜把姜蒜小葱切末,拿几个小碗分开装,待会炒菜凉拌都用得上,再割两节腊肠腊肉。   村里讲究腊味合蒸,何况这般重要的节日,血豆腐也得从炕上摸两个下来。   宴清霜偏头喊顾庭风:“相公,你过来数一下血豆腐还有几个。”   去年血豆腐包了近八十个,加上一头年猪熏制的腊味,估计等这个秋收过后吃得也差不多了。   “不多了,”顾庭风站直身体数了一下,“差不多还有二十个左右,还能对付到冬月去,喜欢的话我们今年多包些。”   宴清霜笑着摇头,“再多了吃不完,这些刚刚好,烘晒到最后也有些硬了,去年家里没晒酸菜,等今年青菜种上了,咱们多做些。”   顾庭风自然是什么都听夫郎的,瞧见他眼里笑意明媚,凑过去用手背碰了一下他脸颊后,两人继续为晚上的中秋夜忙碌。   腊味无论是原滋原味的蒸,或者煮一下捞出来斜刀切片,下蒜苗一块炒,味道都很不错。   顾庭风刚刚还带了两块豆干回来,宴清霜也加了小半碗进去。   煮好的芋头放在杵臼里捣成碎泥,裹在蒸熟的排骨上下锅煎炸至金黄酥脆。   晒干的地皮菜和菌子用热水泡发,地皮菜和黄瓜一道,放葱姜蒜,再倒点香油凉拌。   菌子下秋辣子炒,今年地里的辣椒还没去摘,这些是熟过头,掉在地上的,外表看着有些蔫,但是炒着吃特别香。   这一通忙碌下来,都快赶上过年准备年夜饭了。   顾庭风炖好鸡汤,瞧见夫郎眼尾被氤氲的热气染上桃红,给他带到院里休息,自己回去把剩下的两个菜做完。   天色渐晚,东边一轮银盘似的圆月缓缓升起,温柔月色倾泻下来,院子里一片明亮。   自打夫郎嫁给自己,连着两年中秋都没能带他到镇上热闹一下,顾庭风心里既愧疚又心疼他。   前几日他去镇上买过节的瓜果月饼,给夫郎带了一盏宫灯回来,整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才入夜,就忙着把兔子宫灯点上,挂到屋檐下方。   顾庭风站在旁边望着皎皎月光下的宴清霜,少年身量清隽修长,着一身水蓝色衣裳,山风吹拂起他衣带,随宫灯摇曳生姿。   容颜清美,眉眼温柔,一个不经意地抬眸,好似枝头含羞带怯的海棠花,风致楚楚,摇曳人心。   这般清绝至此的人,不似凡间物,许是深邃夜空中高悬的明月,闪烁的星子,山间的草木,旷野的轻风,经千万年日积月累,方能够造就出来。   顾庭风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这人是属于他的,是他想要放在心尖尖上,千般怜惜,万般珍重的心爱之人。   “相公,你在想什么?”   宴清霜挂好兔子宫灯,见相公呆愣愣的站在供桌旁边,不由目露疑惑。   “没什么。”   顾庭风低笑一声,走过去执起夫郎双手,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让这般娇人儿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缝衣纳鞋,平添一抹烟火气。   *   板栗炖鸡、腊味裹豆干、香煎排骨、凉拌地皮菜、秋辣子炒菌子、青菜炖豆腐、炸小河鱼、辣炒田螺。   总共八道菜,顾庭风和宴清霜两个人吃,绰绰有余了。   何况吃完饭还有月饼和果子,宴清霜搬了个小炉子出来,给相公烫酒。   去年中秋必备的桂花酒和月饼都没能吃上,这次顾庭风去镇上特意多买了些。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不过想着夫郎不胜酒力,顾庭风就拿筷子尖沾了一点,让他稍稍抿一下,也算应应景。   小黑小黄吃完自己食盆里的饭菜,又蹭到桌边啃鸡骨头。   长在山间溪水潺潺处的青坑螺,壳薄肉嫩,仔少无泥腥味,顾庭风就着这个下酒,滋味自是不用多言。   宴清霜最近饭量见长,用鸡汤泡了两碗饭,又舀了小半碗香甜软糯的板栗出来吃,就连顾庭风给他夹的两只鸡腿,他都啃得干干净净。   顾庭风放下酒杯,眼里有一瞬间诧异,以往半个鸡腿都吃不完的夫郎,现在居然都能吃了。   旋即又欢喜(明白)起(过)来,他自是希望夫郎多吃些,不过板栗吃多了容易胀气,又给他夹了些旁的菜,哄着他吃下。   一顿饭两人吃了大半个时辰,外面欢笑声逐渐响起,吃完饭的人家准备祭月、燃灯、赏月。   不想在家赏月的人,就抓一把干果炒货,坐到村口去,大家凑到一块热闹热闹。   还有些年轻妇人夫郎,特意换了身衣衫,头上簪两三朵明艳的秋海棠、石榴花,准备带着孩子去镇上赏花灯,猜灯谜。 第165章 赏月   宴清霜吃饱喝足,觉着有些撑了,可想到中秋供品还没摆出来,就准备将饭菜撤下去,月饼瓜果换上来。   顾庭风见他眉头轻蹙,定是撑着了,哪还敢让他张罗啊!   给他倒了杯蜜水,自己进去将碗碟摆在灶台上,装好后端出来。   一碟月饼、一碟桂花栗粉糕、一碟梅花酥,两个长条托盘里放了炒货、盐板栗、山核桃、山柿子、黄皮梨、秋枇杷、山土瓜。   山里只要勤快些,不缺吃的,八九月的梨子皮薄多汁,秋枇杷也是昨日摘的,金黄鲜嫩,个头虽小,但是吃着比蘸了蜜糖还甜。   前段时间宴清霜尤其爱吃这个,每日都要央着顾庭风给他去摘。   顾庭风见他一筐一筐的吃,地上全是枇杷籽,怕他伤了身体,想方设法让他换成别的。   今晚中秋,顾庭风不打算拘着他,家里备的吃食都拿了出来,吃不完也不用担心,可以放回去留着日后吃,浪费不了。   宴清霜坐在边上,喝了小半碗蜜水,看着桌上摆放得满满当当的吃食,不自觉吞咽了两下,待相公祭完月,拿起凳子又挪了过去。   他吃东西不似女子那般细嚼慢咽,也没有汉子的粗犷,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捏起一块月饼,凑到嘴边,腮帮子鼓动两下就咽下去了。   跟冬日里屯粮食的小松鼠一样,顾庭风在旁边瞧着很有意思,也不拦着他。   近日夫郎饭量都快赶上自己了,他想着可能是秋日太劳累,需要多进补。   待他吃完手里的瓜果,顾庭风长臂一捞,把人抱到腿上坐好,宴清霜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语气含笑:“怎么了?”   “没怎么,”顾庭风双手握住他腰,柔声道:“就想抱抱你。”   似又想到什么,双手拢住他腰,丈量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带了笑意,“胖了。”   宴清霜瞬间抬起头,目露委屈的看着他,“怎么,现在就嫌弃我胖了?”   这还没两年呢,就开始嫌弃他胖了!   最近村口他跑得勤,听婶子阿嬷们说了不少事。   年少慕艾,所有汉子都只是贪恋一时的好颜色。   待到年华逝去,昔日青葱水嫩的女子哥儿,经年劳作,身体变得腰粗膀圆,手脚浮肿。   就连鞋子也提不上,只能趿拉在脚后跟,十分邋遢。   不说别人,就连睡在枕边的汉子都懒得多看一眼。   所以相公这是不是开始嫌弃他了,他刚刚还吃了那么多,要不了多久,腰身可真就变得粗壮不堪了。   “没有,怎么会。”   顾庭风失笑,夫郎这脑瓜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不过见他细眉还是紧蹙着,显然是真委屈紧了,赶紧轻声细语的安慰了一番。   又搂着亲了好一会,才说:“没觉得你胖,我巴不得你能再胖些才好。”   每每看着他那么清瘦的一截腰身,像是随时能把人折断似的,那才是叫他不放心。   知道相公不是嫌弃自己,宴清霜眉眼再次弯起,心情很好的坐在他怀里打量了一下四周。   明月高悬,星子闪烁,山风阵阵袭来,夜鸟啼鸣,蛙声四起。   只是他家院子造得大,就他和相公两人坐在其中,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虽然农家院子都是秋收时节用来打谷堆、晒粮食的,但是墙角那片,除了平日里种些葱蒜小菜,其他都是空着的。   泥土也很肥沃,是顾庭风特意到后山挖来的红泥,用来种些花草树木,看着也赏心悦目,就把这个想法和相公说了。   顾庭风听到后,目光跟着在院里打量了一圈,他一个大老爷们,心思没哥儿那么细腻,平日里也注意不到这些。   不过他家小夫郎都提起了,他自然得照办,笑着说:“那你看看,喜欢什么咱就种。”   宴清霜闷头想了一会,镇上富人家里,种的多是些牡丹、芙蓉、芍药,以此表富贵,还有精心伺候的荷花池,下面养了红鲤鱼,无一不在彰显奢靡贵气。   但庄稼人饱肚子要紧,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就是院墙上积了点土,都得丢两颗瓜种菜籽在上面,让瓜藤爬满院墙,长大后摘了吃。   这一时半会的,他也想不到要种什么,用脑袋撞了一下相公厚实的臂膀,泄气道:“我也不知道要种什么,你给我想想。”   顾庭风拧着眉头仔细思索,平日里夫郎喜欢什么他都一清二楚,唯独这花花草草的,一时半会,还真有些为难他了。   半晌后,顾庭风犹豫着:“要不我给你种棵花椒树?”   这村里好多人家都种了花椒树,待七八月结花椒,满树红艳艳的,瞧着好看,关键是还能吃,夫郎日后也不用特意跑到河边去摘。   宴清霜仰起头,见相公不是说笑的,第一次觉得汉子就是汉子,果真没什么情趣可讲。   “不…不好吗?”   顾庭风瞧着夫郎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绞尽脑汁找补似的,忙不迭改口:   “那要不我去镇上,给你挪两棵桂花回来栽,明年中秋我们就坐在下面赏月赏桂花。”   “或者我到山上,给你挖两棵桃树回来,上次摘回来的桃子,你不是说很甜吗?正好旁边有棵小桃树,挖回来明年就能开花结果了,你看怎么样?”   “还有,前两天我们遇见的那个三叔伯,他家里种了许多胭脂花,我也去弄点回来,咱们一并都种些。”   胭脂花,在他们村里又叫夜饭花,顾名思义,这种花只有在傍晚十分才会盛开,颜色紫红,香气馥郁,是村里多数人家都会种的花。   平日走在路上,都能看见爱美的小女孩、小哥儿,摘下来插在发间,挂到耳朵上。   或者用石头捣出里面的花液,把脸蛋擦得红艳艳的,跟妇人上了胭脂一般。   宴清霜也喜欢这个,“那好,桂花就不用了,挖两棵桃树回来栽吧,桃花盛开的时候瞧着热闹喜庆。”   “行。”顾庭风满口答应。   月上中天,院里愈发清冷。   顾庭风见夫郎有些昏昏欲睡,便脱下外衣把他裹在里面,抱回房间歇息去了。 第166章 农忙   中秋过后,农人开始忙碌,天色刚麻麻亮,村里陆续就有人别上镰刀,挑着担子下地干活了。   顾庭风没忙着出门,近来家里的活计被他一手包揽,就连打扫院子这种动动手的事,也没让宴清霜插手。   自己大早上起来把圈舍收拾妥当,剁了草料拌上谷糠先把耕牛和猪喂了。   尤其是耕牛,这段时日它得出大力气拉粮食,草料里特意给它加了杂粮玉米面跟着煮。   兔棚子的话昨日才打扫过,丢些草料就行,鸡鸭圈门开启,地上食盆里倒两升玉米粒,舀两瓢清水挨在旁边。   顾庭风进到鸡圈鸭舍里把蛋捡出来,七只鸭子被宴清霜精心伺候了几个月。   平日里不是带着去河边游水吃鱼虾水草,就是拿上锄头给它们翻地龙,打虫子吃。   昨日已经有两只鸭子开始下蛋了,只是初生的蛋还有些小,青口薄壳,稍用力就能碰碎,他轻手轻脚地捡起来放到上衣里兜着。   原本怕母鸡下了蛋被公鸡踩坏啄破,就放了两个破竹筐进去做窝,结果母鸡一进到里面就抱窝,蛋也不下了。   只好把筐子拿了出来,最近母鸡自己在地上角落里用稻草搭了两个窝,才两三日没进来捡鸡蛋,陆陆续续的下了十来个,白生生的攒作一堆。   灶房里宴清霜把早饭摆上桌,见相公捡了那么多鸡蛋回来,忙找了个大篮子出来。   今年鸡鸭都开始下蛋,陶罐太小不好装,拿篮子的话鸡蛋鸭蛋各放一边,吃的时候直接看着拿就行。   虽然才只有三个鸭蛋,但是宴清霜看得满眼欢喜。   他跟村里老嬷嬷新学了一种腌鸭蛋的方法,等再攒一段时间,赶在腊月前还能腌制一坛咸鸭蛋,给今年的年夜饭再多添一道菜。   宴清霜拿了一块制衣裳剩的碎布盖在鸡蛋上,把篮子拎到碗柜最下面一层放好。   转过身看向顾庭风说道:“相公你先吃饭吧。”   “一起吃吧,待会再收拾。”顾庭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人带到桌子边坐好。   宴清霜拿起筷子,笑笑说:“帮忙的人会不会已经去田里了?”   今年田地里的活计宴清霜帮不上忙,前两日他才提了一嘴,说想跟着收稻子,哪怕慢点也没关系。   不过还没等说完,顾庭风面上就沉了下去,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明显不同意。   成亲那么久,顾庭风从未对夫郎摆过脸色,更别说动他一根手指头。   可当时看到那张微仰着,倔得不行的小脸,他心底一下就蹿了火。   恨不得像对待不听话的孩子一般,对着那挺。翘圆润的臀部打两下方能解气。   宴清霜被他盯得心虚气短,一脸讪然,当即改了口,不敢再提。   只是相公怜惜他,他也心疼对方,平日里不仅要上山打猎,还要顾及田地里的庄稼。   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农人起早贪黑,劳苦一辈子,腰背、膝盖、周身关节磨损最为严重。   天气稍冷,浑身疼痛难耐,他爷爷当初就似这般,老了留下一身病痛,甚至坏了根本,伤了腰背脊柱,最后连站起来都困难。   其中痛苦滋味,他早已替别人尝过,他舍不得顾庭风有一星半点的难受,只想两人安安稳稳、健健康康的携手百年。   所以他家今年的庄稼全部给银钱雇人来收,顾庭风前几日便找好了人,多是去年帮着收的。   农忙时节给价高,比平日多了十五文,哪怕主人家不管饭,都已经是打着灯笼也再难寻觅到的活计了。   农闲时他们顶着烈日,去镇上码头卸货扛重物,也不过三十文工钱,何况那工头也没管饭。   去年顾家地里的庄稼他们帮着收过,顾庭风为人厚道,晌午最晒的时候他们找个阴凉地歇歇脚,他也不会说什么。   因此今年大家一直留意着,听到顾庭风家还想请人,连夜着急忙慌的找上门来,生怕晚了一步,人找齐了就不要了。   最后顾庭风估摸了一下今年的收成,包括水稻,还有山上的玉米,一共雇了六个汉子来帮着收。   顾庭风拿起一个水煮蛋,在桌子上轻轻磕碰一下,剥好递过去才说:   “去了,早上张大叔来问过,我让他们先去上河湾子那片割,那里的秧苗是最先插下去,前段时间就可以收了。”   顾庭风口中的张大叔是住在村子最尾巴上的张家,因着家里田地少,农忙时节就防着哪家要人做活,去帮忙。   顾庭风去年也是雇的他,为人都很清楚,老实厚道,不会偷奸耍滑。   所以今年他带了两个儿子过来,顾庭风也同意了,加上另外三人,估摸这会儿都已经在田里了。   不过比起田地里的活计,他更操心一个人在家的夫郎,看着软,实际跟头小倔驴似的。   有些事说多少遍都不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情况,还敢翻到草楼上去给牛丢草。   村里人利索惯了,每家每户建草楼的时候都不留梯子,直接从牛圈门上翻踩上去。   顾庭风昨日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夫郎从草楼上下来,因着不方便,好几下都没能踩到底。   见他晃晃悠悠的拽着木板,顾庭风当时心都跟着高高悬起,吓得他赶紧跑过去把人抱下来。   ……   宴清霜正埋头吃早饭,最近他不经饿,稍微晚一点,这肚子就咕噜噜叫,闹脾气不同意。   无意中抬起头,见相公目光又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瞧,星眸里无声暗含了警告。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不想真的被相公打那种地方,太羞耻了。   而且他……   这叫他日后怎么面对,赶紧又认认真真的保证道:“我老实待着,哪里都不去,草楼也不爬了,就做饭等你回来吃。”   顾庭风轻叹一声,小夫郎就是这样,又犟又上道,犯了错立即乖巧得不行,到叫他不好责怪。   吃过早饭顾庭风也没耽误,去到粮仓,把油布、麻袋一并带上。   今年稻子不在家打,放油布铺在田里,再搬张桌子过去,直接就地打了装进麻袋,拉回来晾晒。 第167章 收稻   宴清霜拿了斗笠给相公戴好,站在院子里送他出门。   顾庭风赶着牛车往田里去,晨起打了薄霜,现在太阳还没出来,河两岸多多少少有些露水,稍一碰就打湿了裤腿。   田间人头攒动,全部弯着腰,手上挥舞着镰刀头也不抬。   都是干惯了农活的庄稼汉子,没人喊苦喊累,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也跟着忙前忙后。   顾庭风家田里站了五六个汉子,全都卯足了力,半早上功夫不到,就割了一大片,整齐的晒在身后。   见顾庭风赶着牛车来了,一个个脸上忙露出憨厚老实的笑容。   有两个都是长辈,路上遇见了也得叫声叔,顾庭风平日凌厉的眉眼缓和下来,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跟着下田割稻子。   才刚吃过早饭,宴清霜就着手准备晌午饭,秋收都是卖力气的苦活累活,一顿饭吃下去没多久人就饿了。   外面天色好,等饭蒸上锅,宴清霜在院里拉了麻绳,再撑两根竹竿,回屋里把床铺上的被褥抱出来晾晒。   过了今日,这院子就要用来晒粮食,不得空,被褥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一下,夜里盖着蓬松舒服。   立秋已近两月,晌午时分,秋老虎的尾巴依旧晒得人睁不开眼。   头顶着烈日,豆大的汗珠不住往下流淌,滴到眼里火辣辣的疼。   去年割稻、脱粒、装仓,顾庭风和夫郎两人足足收了小半月才完事。   如今六七个汉子一同收割,才一个早上,就收得差不多了。   顾庭风直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向旁边几人说道:“大家先找个地儿歇会吧,等吃完饭下午再打稻子。”   “好,那我们就歇会儿。”   五六个汉子乐呵呵地抬起头,他们去年给顾家干过活计,不算吃饭的时间,中间也能喘口气休息儿。   不似别的雇主家,因着工钱是按天算的,恨不得连喝水的时间都不给,一个劲给他埋头苦干才好。   能遇见这么宽厚的主人家,他们心里都高兴,干起活来也不马虎。   早上天不亮就来了,现在这烈日愈发晒,几人也不推诿,撩起衣襬扇了一下,分散开走到河边找个阴凉地躲躲,等家里人送饭过来。   顾庭风把割稻的镰刀藏在稻桩下面,准备自己回家吃饭,可还没等他走上田垄,不远处宴清霜就已经送饭过来了。   身边还跟了条威风凛凛的大狗,撒丫子的往这边跑。   宴清霜连忙喝止住小黄,这田里全是割晒的稻谷,若是不小心跑到田里去,把人家稻穗糟践了,那可还得了。   刚出门时他就不同意小黄跟来,奈何他才把院门开启,这大家伙就对他摇尾乞怜,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怪不忍心的,只好让它跟来了。   “汪汪”小黄听到后忙停下来脚步,转着圈吠了两声。   “怎么送过来了,”顾庭风脸上含笑,大步走到他面前,“我不是说自己回去吃吗。”   宴清霜看他晒得满脸通红,衣襟上都被汗水湿透了,心里有些难受,说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做,给你送过来,你能多歇会。”   河边小路平顺,顾庭风不拘着他,拉着他走到一棵大柳树下纳凉。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下河洗把脸再来吃饭。”   身上出了一身汗,还落了些稻叶稻芒,不洗洗的话扎得人难受。   “好,”宴清霜把带来的帕子递给他,“用这个洗,别一下激着。”   顾庭风笑着点头,扒开边上灌木枝条,长腿一迈,直接下去了。   小黄没个定性,别人干嘛它也要跟着,见顾庭风下去,也跟在他后面到河里打了个滚,还准备游两圈。   顾庭风看着被小黄搅浑的水,拎住它后脖颈的皮毛提溜上来,呵斥一声:“坐下!”   给顾家割稻子的六个人坐在边上,见宴清霜都已经送饭过来了,心里有些急促不安。   他们家里人还没来,担心待会主人家都吃完饭起身割稻了,自己才开始吃,惹人家不快。   宴清霜带的东西多,没拿篮子装,背了个竹筐过来。   里面除了给相公做的饭菜,还熬了一锅绿豆汤,黄糖豆子放得足,跟熬粥一样,勺子转动还能见到拉丝,还没吃就觉着软糯香甜。   刚从井里拿上来的,边上冒着凉气,他拿了个小碗,给相公先盛了一碗出来。   顾庭风从河里洗完脸上来,宴清霜仰头说道:“相公,我熬了些绿豆汤,你给张叔他们送些过去。”   一开始就说好的,不管饭,多给工钱,但乡里乡亲的,都是苦命人。   他自己也要给相公熬绿豆汤,就添把柴火,顺便的事,一道熬了一大锅,大家一块喝点解解闷热。   顾庭风笑着点点头,见他已经留了一碗出来,便数了六个碗,整锅端走了。   “张叔,你们的饭还没来,我夫郎熬了些绿豆汤,你们先喝着,这晌午晒,晚些时候再忙。”   “诶,好好,多谢了。”听到顾庭风的话,张大叔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笑容,心也安定下来,招呼其余几人一起喝碗绿豆汤。   顾庭风回去吃饭,没多久张大叔他们家里人也给送饭来了。   宴清霜在家吃过饭来的,但顾庭风清楚他最近的饭量,知道他吃得下,拿了个干净的小碗给他匀了些,让他陪自己再用点。   先前小黄想跑到田里咬稻蝗,被顾庭风拍了两下,现在犹如霜打过的茄子,蔫头巴脑的趴在地上,眼睛时不时的瞅一下两人。   宴清霜心软,见不得它这样,给扔了块白肉过去。   吃完饭,顾庭风本想挨着夫郎在树下眯会儿,那边张大叔他们早已经吃完饭,起身把稻子捆做一堆,田里铺上油布,准备打稻子。   顾庭风见状也不好继续歇,让宴清霜先回去,他也接着忙了。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去,月亮就已经升了起来。   见天色已经擦黑,几人把装好的麻袋扛上牛车,再把田里的油布和桌子收拾带走,免得被别人偷了去。 第168章 偷花生   秋收从来都不是什么轻松活计,庄稼种得多,哪怕请了人来帮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收完的。   去年时间上还能错开,让人喘口气,可今年田间地里全部凑一块成熟,大家难免手忙脚乱。   顾庭风带着六人花了两天时间才把稻谷收进来,还没等坐下来歇歇喘口气,山上的玉米、豆子、花生等作物,眼瞅着一天比一天黄。   不早日收回来,恐被鸟雀还有过冬囤粮食的动物偷了去。   这一年到头,农人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大罪,说每一粒粮食都是汗水浇灌出来的也不为过。   若在这档口上被折了去,可让人怎么甘心!   因此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抢收地里的粮食,一刻也不敢松懈。   天还未亮,每家每户点上一盏昏黄烛火,匆匆烙上几张干饼子,路上边走边吃。   崎岖狭窄的山路上随处可见背着竹筐的人群,络绎不绝。   就连半大的孩子也咬牙背上满满半筐玉米,跟着大人翻山越岭,憋得脸红脖子粗,其中艰辛,浅薄言语又怎能道尽?   这么多粮食同时收回来,晾晒也成了一个大问题,没晒干晒透的粮食不好贮存。   尤其是压在最下面,没照足日头的,最容易放坏发霉,到时候猪都不愿意吃。   如果说被鸟雀动物偷了去,大家觉得不甘心,可若是都收回来了,反倒因为没晒好,放坏了,这才叫人懊悔死。   因此家里壮劳力出去收粮食,老人孩子,还有些妇人夫郎就到晒谷场的场坝上抢占地方。   顾庭风家院坝虽大,但也不够晒,今年田里的稻子是就地打了装袋的,拿回来还得正儿八经暴晒几日才敢囤进粮仓。   门口哒哒响动,顾庭风赶着牛,带着张大叔他们刚从山上下来。   背上满满一竹筐玉米还加了麻袋,卸掉后,坐在屋檐下倒了一下鞋子里的砂石,喝口水又出门了。   近来天公作美,一连好几日都是艳阳天。金秋晒谷,永远最动农人心。   场坝上黄澄澄一片,各种油布密密麻麻的挨着,上面铺满一年的收获,边上时不时有人走动翻晒,看着满地粮食喜笑颜开。   今年顾家种了差不多一亩地的落花生,收成不错,还没晒干,估算不准确,但少说也有近四百斤了。   一大早顾庭风过来占了个位置,扛了好几麻袋花生、还有豆子到场坝上晒。   宴清霜一直守在这里,本想回去看看家里情况,奈何这坝上人多眼杂,别人他倒不担心,但见门婶子也在,他就不敢离开了。   他还记得门婶子偷过自家毛豆,农人总害怕自己辛苦种的粮食被人偷了去,宴清霜自未能免俗,一步也不敢离开。   而且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那门婶子满是贪婪浑浊的老眼,从早上来到这场坝上,就恨不得这些都是自己家的。   贼目光瞟来瞟去,时不时的走动一下,趁人家不注意,悄摸抓一把放进自家簸箕里。   明明她家是来晒玉米的,可那簸箕、油布里,玉米、豆子、辣椒,还有葵花,转眼功夫又多了进去,要不了多久可能就凑齐了。   边上看见的人也不是没有,可部分人是因为没偷到自己头上。   还有些就是不敢,也不想招惹这贼老太婆,被她惦记上,第二天就能给你田地里薅光去,渣都不剩。   就算大家明知道是她做的也没用,这老太婆动作快,要么进肚子了,要么已经被卖了。   加上她家里还有两个高壮结实的贼儿子,实在斗不过这老妇。   是以一般人不想轻易招惹门家,一把瓜子、豆子,几根辣椒,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下次看紧点就行。   因此大家只能一直守在原地,时不时的拿着竹竿进去翻一下,半步不敢离开。   秋日鸟雀成群结队的落在稻草堆上,看着地面上成片粮食,一点也不怕人,猖狂得很,打个盹的功夫,就乌泱泱的飞下来啄吃粮食。   宴清霜不停的用长竹竿拍打地面,惊吓它们。门婶子目光扫了一圈,总算落到宴清霜家花生上面了。   这东西种子贵,种出来日常当个嚼口,逢年过节做个下酒菜,或者拿到镇上去卖,价格也高,尤其是靠近年边的时候。   门婶子看着看着心思一下就活络起来,待宴清霜起身背过去翻豆子时,一连抓了好几把揣进上衣怀里,直到放不下,才遮遮掩掩的塞到簸箕、油布下方盖着。   过会儿邵大婶转头瞧见这一幕,见她还想继续,假意咳嗽两声,门婶子这才撇着嘴缩回手。   宴清霜没注意到这边,拿竹竿划拉着翻豆子,把下面的翻到上面来,都均匀晒到才好,他们村里最常种的就是金豆和毛豆。   毛豆用来做豆腐,嫩青豆也好吃,金豆就更稀罕了,冬日里放块咸肉或者猪蹄膀一道煨。   豆子煮熟炸开用来烩菜,吃着又粉又糯,汤也鲜香,下点青菜豆腐煮,吃着暖乎乎的,别提多惬意舒坦了。   宴清霜来来回回仔细翻了一遍,才回到小凳子上坐着,瞧见邵大婶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   起初宴清霜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笑着给她抓一把花生,村里婶子们闲时无聊就会往嘴里吃些瓜子花生啥的。   但邵大婶迟迟不接,看眼他手里的花生,又看了一下门婶子。   宴清霜愣住片刻,顿时明了,心头不免蹿起火气,他一早上都耗在这里,千防万防的还是没防住。   竟叫门婶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花生抓走了,虽然只是几捧花生的事,不值当。   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三两步并做一步,走到门婶子家油布前。   门婶子刚做了坏事,面上却不见丝毫心虚,反而抬起头责怪宴清霜挡到太阳,妨碍她家晒玉米了。   宴清霜听着都快被这老东西气笑了,见她胸前鼓鼓囊囊,满怀藏不住的花生都要掉出来了。   不过他虽是哥儿,也不方便直接伸手拿出来,缓慢俯下身子,手放在簸箕边沿上抖了两下,压在下面的花生立即显露出来。   门婶子不高兴了,嘴里骂骂咧咧,说宴清霜随便碰她东西。   宴清霜知道自己吵不过这等撒泼打滚的贼婆子,也不说话,闷头想把花生捡出来。   门婶子又怎会同意,这进了她家簸箕就是她的,岂会轻易让人给拿走? 第169章 耽误   见宴清霜动作,连忙按住他双手,推搡着想要扒拉开,大声嚷嚷道:“你做什么?这青天白日的,还想抢我老婆子东西不成?”   场坝上晒谷的人听着顿时哄笑起来,就说这老东西脸皮极厚,不能轻易招惹。   这坝上就宴清霜一家晒花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现在反倒被她倒打一耙,成宴清霜抢她东西了。   宴清霜也被气得不轻,以前听到村里人传门婶子的闲话,他都觉得够荒唐了。   今日落在自己身上,才算真真切切见识到她的难缠。   他手上力道加重,直接将这老东西一把推开,花生也不一个个捡了,抓到什么算什么。   这下简直是要了贼婆子的命,发疯一般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往宴清霜身上扑。   邵大婶眼皮顿时一跳,连带着周边几人忙上前拉住门老太。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看,现在快晌午了,顾小子马上过来,若是你把他夫郎伤到哪了,看他饶不饶你!”   门婶子听到顾庭风名字,身体总算哆嗦了一下,愣在原地,明显是有些害怕的。   她可以和一个小哥儿撒泼耍横,也可以和其他人胡搅蛮缠,但是她不敢和顾庭风撒野。   上次村里那么多跑来作乱,尖嘴獠牙,皮糙肉厚,能把人活活拱死的野猪群,都被顾庭风带头打死了,血淋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堆在村口。   这大野猪都能打死的人谁见了不发怵?   加上被顾庭风收拾过的陈家兄弟,正好就住在她家旁边。   双腿都差点被顾庭风废了,还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她看着就觉得肉疼。   而且这村上谁不知道,顾庭风别的不在意,但尤其护着自家夫郎,旁人碰一下,骂一句,若被他知晓那还得了,扒层皮都是轻的。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在宴清霜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处,饶是她再胡搅蛮缠,也顿觉脚底生寒,心里咚咚直跳,差点闯大祸了!   思及此,门婶子立即变了副脸嘴,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霜哥儿……你……你看,婶子一时昏了头,拿了你家花生,可千万别跟婶子介意啊!我、我马上给你还回去,这就还回去。”   刚被宴清霜推了一下,她衣裳里藏的花生掉了大半出来,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地上。   她连忙弯腰一一捡起来,放进宴清霜油布上,再把怀里的也跟着掏出来。   场坝上十几号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老太婆仍旧面不改色,眼皮子都带不耷拉一下。   宴清霜转个身的功夫,她就把衣服都塞满了,花生贴着苍老枯皱的皮肉,被她一把把、一个个的掏出来。   宴清霜心里直犯膈应,看着上面那几捧花生,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当她面把上面的花生挨着又捡出来,直接扔给旁边的狗吃了。   门婶子老脸一僵,不过也不敢说什么了,估计是怕他回家跟顾庭风告状,依旧腆着个脸。   众人见状讥笑出声,老东西倒挺会看人下菜碟的,这村里还没见她怂过谁。   就是以往面对死去的王麻子,都敢呛声的人,如今却不敢欺到顾家头上了。   门婶子也不示弱,她不敢对宴清霜撒泼是因为她忌惮顾庭风,那人下手狠辣,怕他知道后打上门去。   可面对这群看她热闹的人,她可不怂,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叉腰、跺脚、扯着嗓子对骂,嘴里口水不住飞溅,那气势又泼又浑又赖。   嘴皮子也够利索,不管她有没有占理,都跟倒豆子似的,别人说一句,她能气都不带喘一下,连呛十句回去。   硬生生把人给堵得说不出话来,难怪这村上谁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邵大婶小声道:“呸,这老东西就是倚老卖老,欠收拾,跟她骂架,谁能骂得过她!”   坝子上的吵嚷声持续许久,最后实在是骂不过门老太,选择偃旗息鼓。   门婶子嘴角挂了一层白沫,洋洋得意的走了。   众人看得直摇头,好在这老东西走了,也不用担心自家粮食被顺走了,抬头看了一下天,已是正晌午。   耽误了这么久,想到相公可能又累又饿,宴清霜心里急死了,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赶。   顾庭风才回来不久,刚让张大叔他们先回去吃饭,歇一下,下午凉快些再去。   “相公!”宴清霜跨进门坎喊了一声。   顾庭风见夫郎面色红润,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心头就是一跳,忙从小壶里给他倒了一碗水。   宴清霜在坝上晒了那么久,确实渴了,一口气喝完才停下。   “外面这么热,做什么不回来躲凉,非得在外面晒?”   顾庭风说着像是气不过,还伸手捏了一下他发烫的脸,“粮食晒在场坝上,还能长腿跑了不成,下午就在家别去了。”   “不、不去了,”宴清霜被相公捏住脸话说不太清楚,握住他手瞧了一会才说:“我先去做饭,你好生歇息一下。”   院里玉米堆积如山,相公山上往返少说十来趟了,肯定累得够呛,回来也没能吃上饭。   宴清霜心里愈发自责,恨自己和门婶子为了那几颗花生耗一早上,连相公吃饭时间都耽误了。   顾庭风笑着说:“你也歇会儿,饭我已经蒸上了。”   “我不累,”宴清霜起身往灶房去,“我去炒菜,马上就好。”   顾庭风见他执拗,也不多言,到外面想把牛牵到河里洗个澡,泡一下。   宴清霜追着喊了一句,叫他早点回来吃饭,顾庭风笑着答应,赶着牛出门了。   小黑小黄看了一眼,这次没跟着,金灿灿的稻粒均匀地摊晒在院里。   屋檐上还挂了些玉米棒子,它俩一直守在边上,后山、屋顶上下来偷食的雀儿,不是被它俩吓跑,就是扑上去逮住咬死了。   这种偷吃粮食的害鸟,最讨庄稼人不喜,宴清霜在灶房里听见麻雀扑腾翅膀,叽叽喳喳的声音,知道定是又被小黑小黄逮住了,也不出去阻止,随它们折腾。   他手下动作加快,早上煨好的芋头一半下猪油烩,另一半捣碎裹两条排骨煎炸。   中秋吃过这道菜,相公说味道很好,家里芋头去年挖的还有,马上又要有新的回来。   他家里近日都紧着陈的吃,吃完好尝尝新粮。   牛犊大了不用特意守着,脖子上也套了绳索,不怕被别人牵了去,它自己喝饱水,泡舒坦了就会找路回去。   顾庭风蹲在岸边看了一眼,没继续留在这,回家去了。   到家后宴清霜已经利利索索的收拾出一桌饭菜,顾庭风跟在后面拿筷子摆碗。   两人就坐在堂屋里边吃饭边说话,照样子下去,再有个七八天,这地里的庄稼就收得差不多了。 第170章 辣椒   地里种的作物不比田里,又多又杂,当初耕种时豆子都是捏在手里一起点下去的。   因此大家掰玉米的同时还要留意着豆子,将其一个个摘下来,放到布兜里。   每天都能带一些回来,宴清霜就在家里剥豆子。玉米收回来也得脱粒,要打要拍,还得用手搓攥下来。   顾庭风看眼在屋檐下剥豆子的夫郎,薄唇抿了一下,决定还是请张大叔他们一并把玉米打了。   于是整整花费了半月功夫,玉米才掰完打好,这下地里的活计也差不多算忙完了,今日就专门带着几人去摘辣椒。   丰梨村的人个顶个的能吃辣,虽然算不得一份口粮,但也占佐料中的大头了。   因此顾庭风家零零碎碎的种了差不多有两亩地,比落花生还要多些。   红彤彤、细细长长的辣椒堆在脚边,宴清霜瞧得欢喜,把最后一点豆子剥完,趁着天气好,回房里拿了细棉线、大针出来。   辣椒摘的时候是连辣椒蒂一起摘的,他只管紧着一些形状饱满、色泽鲜艳、又红又亮的辣椒串。   这样挂在屋檐下、墙壁上跟一排排红灯笼似的,瞧着赏心悦目。   这些都是用来晒干辣子,炒菜的时候摘几颗下来切两刀,丢进锅里过油,增加辣味。   剩下的全部铺在庭院里晒,晒干后用剪刀剪成段,小火上锅烘炒借邵大婶家磨盘,或者去村上对头捣成细细的辣子面,凉拌、调蘸料都少不了它。   宴清霜听见门外说话声,知道是相公他们回来了,起身打了水放着给他们洗手洗脸,又往灶房里烧水下面,虽说不管吃,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人领了工钱回去。   “是要煮面吗?”顾庭风跟进来,笑着问夫郎。   宴清霜点点头:“嗯,刚吃了晌午饭不久,就随便煮锅面条给你们填填肚子。”   说罢又看向先前晾好的竹叶茶,说:“你把茶壶里的水拎出去,和张大叔他们坐下来好好歇歇,最近都辛苦了。”   “好。”顾庭风答应着,转头看了一下堂屋里,门都是关着的,几人正在里面说话休息,快速凑过去对着宴清霜嘴角亲了一口。   起早贪黑的忙了半个月,饶是他也觉着疲累了,晚上回来拥着夫郎倒头就睡,都没什么时间好好温存一下。   突然被相公亲了一口,宴清霜捞面的手顿住,面上嫣红,害羞的小声道:“这么多人在呢,没个正形。”   顾庭风俊朗面庞上笑容灿烂,不仅没收敛,紧跟着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荤话。   惹得宴清霜腿脚发软,照着他手臂捶了两下,嗔骂道:“净会欺负我!”然后把茶壶塞到他手里撵他出去。   顾庭风朗笑一声,心情很好的出去了。   宴清霜抬手摸了一下耳垂,低喃道:相公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了,明明以前都很稳重内敛的,现在逮住机会,就要变着法的欺负人,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花招!   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手下动作加快,没一会面条就做好了。   趁大家吃面歇息的时候,宴清霜回房从枕头下拿出一个荷包。   田里收稻子花了两天,地里粮食因着路途较远,花的时间比较长,整整十天。   又多花了两天工夫打玉米,还有今天的收尾,共计十六天。   不管饭给的工钱一天是四十五文,六个汉子那就是四贯大钱并三百二十枚铜钱。   算得上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了,不过想到今年所有庄稼都是一套手完成的,相公也不用那么累,就觉得这钱花得值。   堂屋里顾庭风正和大家说话,宴清霜把捏在手里的荷包塞到相公手里。   顾庭风了然,开启钱袋准备把大家的工钱先给结了。   张大叔家是父子三人,就直接把钱递给他,还有彪子、林大春、周满财三人的。   “这……这今天还没到时间呢。”   工钱是直接递到手里,又是用细麻绳穿起来的,张大叔和彪子三人瞟一眼就知道给了多少。   按理来说今天怎么着也得算半天,加上他们早上来得晚,可顾庭风还是按照整天给的。   还有说好不管饭,但是顾庭风夫郎每日都给备了解暑气的凉茶、绿豆汤。   今儿还吃了这么一顿全是肉臊的面,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自觉占了人便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庭风笑笑:“没事,拿着吧,日后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得靠各位搭把手。”   几人一个劲的答应着,就是顾庭风不开这个口,他们也都指望着他家下次再有活计,能叫上自己才好。   待大家走后,顾庭风放松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只是两条大长腿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委屈的耷拉在地上。   看着站在边上的夫郎,顾庭风眼底柔情浮现,朝他招招手:“过来陪我歇会儿。”   宴清霜斜睨他一眼,笑骂道:“多大人了,歇息还要人陪。”   话是这么说,但是双腿已经很听话的走过去了。   顾庭风星眸含笑,等夫郎走过来便搂着他后腰把人带到身边。   “硌不硌?压到没有?”   宴清霜半趴在他身侧,摇摇头:“不硌,没压到,这样躺着舒服。”   这把躺椅是顾庭风特意到小河村请篾匠给夫郎打的,类似于一张小床的样子,前端略高,后面还加了扶手,不怕睡着了人掉下去。   寻的酒色青竹,也不知道老篾匠用了什么法子,好长时间了躺椅依旧青翠滑顺,躺在上面十分凉爽。   天起冷些还可以铺床被褥上去,整个人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尤其适合现在的宴清霜。   两人一起躺在上面有些挤,不过谁也没在意。   宴清霜最近没挽发,就用一条粗荆布绑着,刚躺下去,乌黑长发全部散落在顾庭风胸膛上。   顾庭风伸手拢住他一绺头发,放在手心里细细把玩着,说道:“晚点我去场坝上把花生收回来,晒了这么几天,可以装仓了。”   “我也去,”宴清霜仰起头看着相公,“早上我做了记号,我跟着去看看。”   闻言顾庭风忍不住失笑,夫郎就像冬日里护食的小松鼠,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旁边,生怕别人把自家粮食偷了去。   就连有时候鸡鸭放到外面去刨虫子,也得抓回来栓上布条,打个记号才安心。   宴清霜知道相公笑什么,也没跟他说前几日门婶子偷他们家花生。   虽然门婶子怕相公,但到底死性不改,该偷的还是要偷,只是不敢那么明目张胆而已。   所以这么多年在村里,门婶子招人恨不是没有道理。可偏偏拿她没法子,她犯的又不是什么穷凶恶极,杀人放火的大罪。   而且就像大家所说的一样,门老太一把年纪了,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万一真给她打坏了,还得负责抬到家里吃喝拉撒,好生伺候。   “对了,”宴清霜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今年咱们家的粮食要不要再多卖一些。”   “去年大米留了八百斤吃,现在新粮都收进来了,舂好的陈米还剩两麻袋。”   “估摸着有一百来斤,听溪哥儿说镇上粮价给得高,他家都要卖一半呢。”   顾家和吴家的田地都差不多,收成自然也差不了多少,可吴家是三口人吃饭,上完赋税也打算卖一半出去,留够自家吃的就行。   顾庭风垂眸看向他某处,温声道:“还是照去年的卖吧!等过了年,咱们家有事要办,百十斤大米还是要用上的。”   宴清霜愣住片刻,旋即眼角眉梢悄然酝酿了一抹温柔喜悦,扬声说: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是得按照去年的来,那就玉米多卖些。”   虽然后院的家禽牲畜费粮食,但是有谷糠和麦麸也足够了,毕竟兔子和耕牛都是吃草的时候多。   还有今年种了一亩地的落花生,也得搭着卖,花生当个嚼头,还有就是日常给相公做道下酒菜,留一袋差不多了,放陈了变棉变软不好吃。   顾庭风笑着答应,两人抱在一起小声说话,外面秋风和煦,日头正好,蝉鸣赶着最后的尾声愈发放肆。   顾庭风听着困意上头,有些昏昏欲睡,宴清霜见他满脸疲惫,安静下来。   不多时顾庭风熟睡过去,宴清霜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把位置让给相公,让他睡得舒服些。   出去把山土瓜的种子收起来,大家都惦记着顾家的种子,尤其是吃过山土瓜以后。   早上见顾庭风带着人在地里摘辣椒,就围上去问山土瓜的种子,顾庭风当时就把种子分了。   还有地里的土瓜虽然老了,但是味道还在,想着夫郎最近不吃这个了,就让大家自己挖了吃。   种子也给自家留了一把回来,宴清霜拿个小布袋子跟着菜种放在一起。   每年留的种子是农人的根本,马虎不得,宴清霜仔细找地方收捡好。   还有先前没忙完的辣椒,接着用棉线穿好,挂在屋檐下方晾晒。   小黑小黄在院里追着麻雀低声嗷叫,顾庭风缓慢睁开眼睛醒过来,起身到外面一看,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太阳都快落山了。   他站在院坝里活动了一下手脚,那躺椅睡着虽然舒服,但是他身材高壮,难免有些施展不开。   宴清霜拿着煮好的盐花生出来,见他在院里蹦跶,知道定是手脚睡麻了。   想到相公委委屈屈的挤在椅子上,眼里不由露出笑意。   “天晚了,花生可以收了。”顾庭风转过身看向夫郎。   “好,那现在过去吧。”   宴清霜摸着花生已经凉了,抓了两把放进相公兜里,说道:“刚煮的,你路上吃。”   顾庭风笑着揉了一下他脑袋,两人关好院门出去了。   还没走到坝子上,隔老远就听见一阵吵嚷声,宴清霜抬眼看着相公,“坝上好像有人吵起来了!” 第171章 辈分乱了   “过去看看。”顾庭风握住宴清霜手腕,带着他过去。   坝子上乱做一团,宴清霜私心以为是门婶子又闹事了,等过来一看才发现不是她。   吵架的是陈家嫂子和张家夫郎,前者宴清霜最熟悉不过了。   去年他想在村口摘两个梨子,就是这妇人眼红自家赚钱了,摘个梨子被她酸言酸语不说,还敢咒他相公。   后又回家告状,带着相公和家里汉子小叔上门来讹银子,被相公打了一顿。   宴清霜对陈家印象不好,虽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这理八成不在李春花(陈家嫂子)身上。   李春花也没令人失望,一张口便是恶语:“呸,一家子活该穷酸,掉根玉米棒子都被你藏了去,看来平日里小偷小摸的事没少干,怪不得现在还去山上挖野菜吃。”   张家夫郎性格木讷,老实本分一辈子,现在被她这般辱骂,还污蔑自己手脚不干净,当即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家是穷,但他从未拿过旁人一针一线,今儿他家也来坝子上晒粮食,和陈家的油布捱得近。   不久前,陈家玉米不知道怎么滚到他家油布边上,张夫郎还以为是自家的,随手就捡了起来。   结果被陈家的看见,硬说自己偷了她家玉米,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辱骂他。   饶是张夫郎再软弱笨拙,此刻也咽不下这口气,壮起胆子跟着骂:“你家不穷酸,就你家最体面。”   “人家稻子都还没割完,就急着去田里占便宜,捡稻穗。”   “半夜三更爬起来到河边晃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知肚明。”   说罢,余光瞥见顾庭风夫夫,他心里委实憋闷,豁出去一般接着道:   “去年也不知道是哪个眼皮子浅的,跑到人家家里去讹银子,张口就要十两,那脸皮怕是都掉地上,捡都捡不起了吧!”   李春花面色瞬间难看,咬牙狡辩:“你…你少放屁,那分明是顾……”   “闭嘴!”   陈老大心头一跳,见顾庭风抬脚准备过来,忙大声呵斥:“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再给老子惹事,回家没你好果子吃。”   都说人前不训妻,可陈老大被顾庭风打怕了,现在听自己这惹祸精媳妇儿又扯到顾家头上,心里惴惴不安。   生怕又招一顿毒打,劈头盖脸先把李春花骂了一顿。   李春花后知后觉,还来不及委屈,便赶忙将未尽之语咽回去。   张夫郎好不容爆发一次,还在继续怒骂,张大福站夫郎边上。   他一个汉子不好跟妇人斗嘴,但面上的怒气显而易见,手里握着翻麦子的木叉子蓄势待发。   边上有人怕他们打起来,殃及自家晒的粮食,连忙把油布卷起来。   小石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扯了一下宴清霜衣角,脆声道:“宴哥哥,你家花生我也给你收起来了。”   宴清霜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发现自家花生早已经被他拢起来,就连油布边角也捡了石头严丝合缝的压着。   “真是多谢小石头了。”   宴清霜微微俯身捏了一下他略显稚气的脸颊,说道:“改日我让你顾大哥给你做一把趁手的弹弓,带着你一起去山上猎斑咕。”   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玩的时候,叫上一群小伙伴下河摸鱼捞虾、捡田螺,上树掏鸟窝、捅马蜂窝。   尤其喜欢抓斑咕,现在小石头听到宴哥哥说让顾大哥带自己一起去,还要帮自己做一把弹弓。   小石头脸上的雀跃欢喜藏都藏不住,兴奋得干咽了一下嘴巴,目光期待的看向顾庭风。   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总是慕强的,加上小石头从小失去双亲,挨着年迈的爷爷奶奶,心里难免缺乏安全感。   更比同龄人渴望能够长成厉害的人,他一直觉得顾大哥就是村里最厉害、最有本事的汉子。   大家都不敢进深山,惟有他敢去,背上背着箭筒,手里拿着弯弓,还有两条大狗跟在身边,看起来威风极了。   去年顾大哥打死大野猪的时候,他更觉如此。   只是平日里顾大哥看起来有些凶,大家有些怕他,只有宴哥哥在的时候才敢过来搭话。   顾庭风在旁边听着夫郎就这么替自己许了诺,还平白把自己辈分拉低了,面上无奈又宠溺。   不过一想到夫郎遭遇和这孩子差不多,心里又酸涩起来,对着小石头和气了几分。   “嗯,听你宴哥哥的,到时候叔…顾大哥去和你奶奶说说,一起带你到山上抓斑咕捉兔子,再给你做把弹弓。”   小石头眼睛瞬间亮起,感觉晕乎乎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结结巴巴的表决心:“谢…谢谢顾大哥,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他小脸上满是坚定,顾庭风忍俊不禁,摸了一下他脑袋。   这下小石头头更晕了,就连旁边吵架声都听不到,迷迷糊糊的出了场坝,找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顾庭风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夫郎,揶揄道:“让你把小石头当弟弟看,连我也无端跟着降了辈分,若是被邵大婶听着,又得扯那孩子耳朵了。”   他们村虽是个杂姓村子,但总体还是顾姓偏多,现任村长,也就是顾守礼的阿爹——顾长青。   同是姓顾的,在村里多少都有些亲戚关系,顾庭风阿爷共有六姊妹,他是阿爹阿娘的老来子。   与最小的姐姐年纪都差了一轮,和顾村长的曾祖父是一辈的,是以顾阿爷还在世时,顾村长遇见都得称呼一声曾小爷爷。   顾老三的话自不必提,若非他娶了那毒妇进门坏了名声,加上本身为人处世荒唐至极、胡涂至极,他本该受宗族里族人敬重的。   现在就连宗族里的侄孙辈都能开他玩笑,处处压得他头也抬不起来。   不过顾庭风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自己分出来独撑门户,只是他在族谱里的辈分没变,祖辈上依旧是顾阿爷那支,所以他辈分的确实打实的高。   和村长平辈,但他年岁实在小,满打满算也还未及二十岁,说是村长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直呼其名,或者不加以称呼都不妥。   抛开世俗伦理,顾庭风合该叫他一声叔,但是比他年幼的却不能如此了。   他虽只长了小石头八九岁,但是小石头也得叫他叔伯,称宴清霜一声小嬷。   “没事,”宴清霜俏皮的抱着相公手臂晃了一下,“小石头是个聪慧机灵的孩子,当着邵婶子的面,他都不叫我哥哥的。”   顾庭风拿夫郎没办法,眼见张、陈两家吵着吵着就要动手,带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碍于和陈家的嫌隙,两人对那边发生的事情都不怎么在意,顾庭风从油布下把麻袋拿出来,将花生装进去。   花生晒干后折了一些,不过四只麻袋还是装得满满当当。   晒干后不怎么重,顾庭风准备一次扛两袋回去,对着夫郎说道:“这里乱,你先跟我一块回去,我待会再来一趟。”   宴清霜知道相公不会让他帮忙,也就没开这个口,笑眯眯地点点头。 第172章 深秋   深秋冷意渐显,早上起来草木枝叶上落了一层白色的薄霜,日头还未出来时,看着雾蒙蒙的。   门外还有人踏着露水往山上赶,家里人少,又无银钱雇人帮工,是以离秋收结束还早着呢。   不过村里过几日要聚在一起开鱼塘,加上今年旱了一段时日,就连种田最有经验的老手,都觉着今年庄稼收成特定是无指望了,哪料到后面那般峰回路转,庄稼起死回生。   收成比起去年也丝毫不减,大家庆幸之余,都想借开鱼塘这个机会,好好庆祝一番。   在坝子上一起吃大锅饭,再杀头大猪,祈求明年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正好冬月了,大家家里宰的年猪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听到坝子上不仅要开鱼塘,还要杀大猪,谁不渴望能吃顿荤腥啊!   尤其是家里穷的,这下一家老小都能好好吃一顿,改善改善伙食了。   所以粮食还没收完的人家,每日都卯足了劲,想要早日忙完,一起跟着热闹热闹。   顾家雇了人,秋收结束得早,就连冬麦都撒上了,还种了三亩地的豌豆蚕豆。   忙完后顾庭风想继续进山打猎,被夫郎压着在家正儿八经的休息了两三日。   期间虎子做庄,叫上顾庭风、顾守礼、吴大壮,全子他们几人先喝了一顿。   只是顾守礼那小子平日里都是人来疯,换做以往,听到要去喝酒,早就该开心坏了,不想那天却一直闷闷不乐的。   任凭几人怎么问都不说,就连顾庭风都有些好奇了。   后面虎子打趣说可能是想成亲了,哪知道顾守礼听着这话更加郁闷了,脸上沉得能滴出水来,一个劲的喝闷酒,像是河里的蚌壳,打死不开口。   这下大家也不敢拿他逗乐了,最后顾守礼喝得烂醉如泥,在虎子家里耍酒疯,无奈被他二哥顾守义带了回去。   休息了那么几日,顾庭风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咯吱作响,现在日上三竿,还在床上抱着夫郎不撒手,脑袋一个劲的往他颈窝里蹭。   宴清霜被他灼热的呼吸烫了一下,垂眸凝望相公,眼底笑意明晃,跟哄孩子似的,双手一下下抚摸着他脑袋。   顾庭风在他白皙的颈子上留下一串红痕,最后抬起头,漆黑明亮的双眸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宴清霜了然,不等相公动作,先一步凑过去,在他薄唇上亲了一口。   顾庭风咂摸了一下嘴巴,碍于不是时候,起火了难以扑灭,勉勉强强满意了,也就没得寸进尺。   “饿不饿?”   宴清霜诚实道:“饿了,昨日我舂了些新米,今日不用甑子蒸饭了,用陶罐跟着腊肠,好好焖一顿新粮吃。”   “行。”顾庭风率先爬起来,到箱笼里翻找衣服,“待会起风有些冷,我给你拿件厚的。”   宴清霜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云层翻涌,五彩清冽的太阳光线难出其中,待会起风是会有些冷,就接过相公手里较为厚实的棉长衫。   “怎么了?”顾庭风听见夫郎无端叹了口气,忙问:“是不是衣裳不好看?要不我给你换一件。”   说着就要起身,宴清霜拉住他手,摇头浅笑,“衣裳很好看,只是有些小了,穿不下了!”   顾庭风听到这话怔住,见夫郎还在笑,他喉头酸涩难耐,嗓音沙哑:“我…我待会去镇上给你买几身宽松点的成衣回来。”   宴清霜摇摇头:“不用买成衣,家里布料还有,我待会自己做两身就行。”   ——庭院里刚撒的种子才短短几月时间,就已经破土而出,发出新绿枝芽,悄然间茁壮成长,参天大树,指日可待。   宴清霜满怀期待,鸦色的长睫似染了一层糖霜,笑着让相公重新给他找身衣裳出来。   顾庭风依言而行,起身重新找了一件较为宽松又暖和的。   偏房粮仓装得满满当当,顾庭风每日都要带着小黑进去检视一遍,怕耗子钻了进去,把粮食吃了。   农人用来储存粮食的是一种长方高大柜,只比屋子小一点,得在建房子的时候就打了放里面。   他家总共打了两个粮仓,玉米、稻子占大头,分别占一个粮仓。   还有豆子、花生等就用麻袋装着,扎紧口,直接扛了放在上边。   再用大木板跟关圈门似的,一块块、一层层往上迭加,直到四周完全封闭,把粮食储存其中。   这样别说耗子,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怕的只是开仓瞬间,被那腌臜东西钻了空子。   小黑不仅围剿猎物是把好手,捉耗子比起村里的狸花猫也不遑多让。   顾庭风带着它转了一圈,发现屋子里没什么异动,就带着它关好房门出去了。   腊肠滋味好,是灶房里忙活了一辈子的老嬷嬷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   经过多年改良,才得出这么一张宝贵方子,口口相传,这村里谁都会做。   只是每个人做饭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宴清霜更是那般心灵手巧的小哥儿,做出来的腊肠味道自不用多说。   隔几日顾庭风就想让夫郎蒸炒两节吃吃,所以到现在腊肠不多了,刚好只够焖一顿新粮。   宴清霜拿出来放在温水里洗干净上面的灰烬,斜刀切片,洗一把青葱水嫩的小青菜,再泡点菌子跟着焖。   心想,若是现在还有嫩豌豆就好了,跟着腊肠焖饭,软糯香甜,还解腻,不过豌豆才刚种下去,切两个嫩洋芋也不错。   见相公看粮回来了,笑着说:“相公,帮我抱个老瓜进来,待会再煮锅老瓜汤喝。”   “好。”顾庭风答应道,脚步一转又出去了,今年老瓜也收得多,全部堆放在两边屋檐下。   为此小黑小黄还不高兴了,自觉把它们的位置占了,闹脾气似的,赌气叼着小被睡到了院子里,被早晨霜露给冻得直打喷嚏。   宴清霜满眼心疼的拿着布巾给它俩把身上的露水擦干净,又让相公把老瓜都搬到堂屋里,把左侧屋檐腾空,小黑小黄这才又回屋檐下睡觉了。   顾庭风想到这俩小东西,跟人精似的,忍不住嘟囔了几句,手下挑了个老瓜出来,拍了两下,声音清冽扎实。   放在灶台上削皮,削下来的皮不能扔掉,拿来喂猪喂兔子都很喜欢,特别是冬日草料不好找的时候。   别说园子里的菜,就是那收来的南瓜、红苕、洋芋,也得跟着一起喂。   不过多数人家都舍不得,毕竟这是给人饱肚子活命的东西,牲畜再稀罕,也不能越过人命去。   所以只会紧着放坏的,把里面的蛆虫掏出来,就这,有些人家还得把好的地方留下来自家吃,坏的才舍得拿去喂猪。   对于粮食,没人敢糟践。 第173章 开坝捞鱼   顾庭风把削下来的皮扔进煮草料的大锅里,再把老瓜切成小块。   蒸笼蒸出来的老瓜更加清甜,不过夫郎说想顺便喝口瓜汤,顾庭风就舀了两瓢井水下锅,盖上盖子焖煮。   两刻钟后,腊肠饭焖好,配上一锅香甜软糯的老瓜汤,顾庭风和夫郎端着碗,坐在檐下吃得舒坦惬意。   “待会吃完饭我和大壮去小河村看田地,他……”顾庭风看向夫郎,见他似乎呛到了,端起瓜汤给他喂了一口,顺顺背才接着说:   “他们村有芦笋,晚点我带些回来,用新收的蒜头给你炒一碗,再炖锅老鸭汤,鸡汤也行,你看看想吃什么?”   “老鸭汤吧,喝着暖和。”宴清霜刚不小心呛了一下,眼尾嫣红,显得有些勾人,顾庭风瞧了一会,喉结滚动,克制的别过眼去,“好,那就老鸭汤。”   过会儿宴清霜有些好奇,“溪哥儿家打算买多少?怎么不在我们村子买,反倒跑到小河村去买,那边有些远了,到时候耕种秋收都费工夫。”   顾庭风笑着仔细给夫郎解释:“这田地稀罕,怎会说有就有,我们村上早问过了,没有谁家要卖田的。”   “前几日大壮打听到小河村有户人家要搬到镇上去,做些小生意,想要把家里的田地卖了,换点本钱,才有了这个机会的。”   “那里虽不方便,但我们村到小河村的道路宽敞平整,他家前几日卖了粮食,圈里还喂了两头大猪,打算买头牛犊回来,这样等明年就多个壮劳力了。”   宴清霜这下明白了,有牛车拉着是比较方便,而且田地是农人的根本,自然是越多越好。   顾庭风这两年打猎赚了不少钱,家底比起其他人家还算殷实,不过有合适的田地,他也在相看,今天就先陪着吴大壮去看看。   顾庭风吃过饭,换了双夫郎给做的软底鞋,好走路,说道:“那我先走了,晚上我早点回来。”   “好,”宴清霜点点头,“路上慢点。”   “嗯。”顾庭风转身出门了。   现在不过晌午时分,太阳总算从云层里挣脱出来,轻轻柔柔的打在院里青石板上。   宴清霜回屋裁布,准备新做两身宽松点的衣裳,顺带做张狐皮软被,冬日盖着暖和。   那狐皮其实是顾庭风特意给夫郎留的,想着去年做了身红色小袄,夫郎穿着尤其好看,今年没全部卖,后面又猎了两张白狐皮回来,打算让他再做身白色袄子换着穿。   但是宴清霜想着有一身就够了,把鞣制好的狐皮子,一张张摊在躺椅上,用手丈量了一下长度。   狐皮子金贵,若是一并拿去卖,能卖不少钱,宴清霜舍不得全部用来做被子,打算做个小被。   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够盖到腰际就差不多了,剩下的边角再做两个围脖、袖筒,还能给相公做副耳暖。   狐皮和棉布裁剪好,宴清霜提着针线篮子坐到院子里,外面光线好,宽敞亮堂。   他目光落在前方桃树上,两棵桃树捱得不远,顾庭风挖的不是幼嫩的桃树苗,而是直接挪了两棵半大的桃树过来栽。   来时叶子还算青葱翠绿,秋季过后逐渐泛起黄。色,太阳出来蔫蔫地垂着,看着有些枯败。   倒是胭脂花秋日正是种植的最佳时期,估摸着等来年春天,庭院里定是一片奼紫嫣红,香气馥郁。   小黑跟着相公出门了,小黄在后院玩了一阵,估计觉着无趣,摇头摆尾的跑到宴清霜脚边。   伸出爪子挠缠在板上的线头,宴清霜怕它弄乱了不好解开,忙小声呵斥,连带着把针线篮子都放到凳子上来。   小黄目光跟着转了一圈,宴清霜以为它憋着坏,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小黄突然爬起来,“汪汪”叫了两声,甩着尾巴往门口跑去。   没多久就看见顾庭风带着小黑进来了,宴清霜转过头,有些诧异,“怎么回来了?不看了吗?”   “要看,”顾庭风笑着道:“大壮说那家人总共有十五亩水田要买,他家要不了那么多,我想着我们家也可以要几亩,日后村里有合适的再多买点。”   宴清霜点点头,在这种大事上向来都听相公的,他怎么说就怎么做。   待顾庭风拿了银钱再次出门后,宴清霜在院里没看见小黄身影,知道是跟着相公走了,没它在身边捣乱,正好安下心缝制衣裳。   ——   日子总在不经意间流逝,转眼来到开鱼塘这天。   坝子上聚了一堆人,大人、孩子、老人,甚至是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未婚哥儿女子也都来了。   大历朝无论哥儿女子,十五而笄,意味着在这之后就可以婚配了。   贫苦人家的孩子不似高门富户里的闺房小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哪怕是还未相看人家,农忙忙起来,那还顾得上那么多,照样卷起裤腿,撸起袖子跟着下田下地干活。   村里开鱼塘是件大喜事,大家出来一起热闹热闹没什么。   只是今天坝子上的哥儿女子,看着格外高兴,脸上一直带着笑,矜持又羞涩。   而且看得出来全都精心打扮过,平日里劳作的粗布麻衣换了下来,换上一身棉布襦裙。   黑发用木簪子盘了乌云髻,摘一朵清晨滢着露水的紫色木槿插于其间,质朴中带着俏丽,更显露出山里儿女独有的灵秀之气。   一个个走在河坝上,引得大家频频回望,就连边上的汉子也忍不住悄悄打量了几眼。   顾庭风一行人是最先到的,从村里赶了一头大猪过来,村长以及众人的意思是在开鱼塘之前先把大猪杀了,祭祀完四方土地后,就让婶子阿嬷们先把大白肉煮上。   现在刚把大猪宰杀好,旁边就是宽敞的河坝,猪肉处理起来很是方便,内脏直接放到河里冲洗,没一会就连大肠都折了河边枝条通好了。   几人用大簸箕抬着去给掌厨的婶子嬷嬷们炖煮,见时间还早,村长说等日头出来,天气暖和点再下坝开鱼。 第174章 欢呼   顾庭风几人蹲在河坝上说话,全子他们目光转了一圈,发现好多哥儿女子都在往这边看。   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瞅着,全子和虎子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有些臊,无措的挠了一下脑袋,不过都有自知之明,估摸着这些人皆是冲着顾庭风和顾守礼来的。   顾庭风高大俊朗,又能打猎赚银钱,后者是村长家的小儿子,尤其是最近,听说是村里众哥儿姑娘争着相看的、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不过顾庭风已经成亲了,估摸着今天都是藉此机会,出来相看顾守礼的才对。   “诶,庭风,你去哪?”   吴大壮几人见顾庭风抬脚准备离开,连忙喊住他,“鱼塘还没开呢,你这是打算去哪?”   顾庭风停下脚步,说道:“我有事回家一趟,待会再过来。”   他本想着今日坝子上会很挤,早上就不放心夫郎跟着过来。   但现在见着也还好,除了搭灶烧饭做菜外,河坝上还修建了好几个草棚子,妇人夫郎们站累了都可以进去歇息。   而且这地方宽敞,可以接夫郎过来一起闹腾一下,到时候自己多看着就成。   见他不是准备开溜,虎子几人松了口气,叫他快去快回。   外面热闹得很,宴清霜独自待在家里,听着有些蠢蠢欲动,不过一想到某些方面,顿时就歇了心思。   正准备把大木盆清洗出来,晚上好装鱼的时候,就见到相公推门进来了。   宴清霜眼眸微微亮起,忙问他:“怎么回来了,鱼塘开了吗?”   “还没有,”顾庭风大步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盆子,“开鱼塘还有一段时日,我来接你一起去坝上观看。”   宴清霜面上一喜,随即又有些犹豫,小声道:“人太多了,不方便,我还是不去了。”   “没事,”顾庭风见他明明很想去,却又因为不方便而妥协,握住他手捏了一下,嗓音低低的哄他:   “我看过了,坝子上人虽然多,但地方也大,不算拥挤,而且溪哥儿也在那里,你去的话有他做个伴。”   闻言,宴清霜嘴角克制地缓缓勾起:“那好吧,那我也去看看。”   顾庭风见他脸上努力藏起的雀跃,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眉间亲了一口,安慰道:“辛苦夫郎了!等再过段时日就好了。”   “不辛苦。”宴清霜摇摇头,眼睛晶亮,“我甘之如饴。”   顾庭风捧住他清丽的脸庞,细细描绘着,良久后笑了笑说:“坝子上风大,添件衣裳再去。”   “好,我这就去。”宴清霜欢喜转身,去房里加了件长衫出来,两人携手出门了。   ——   溪哥儿正在边上看鱼,瞧见宴清霜也来了,不由欣喜道:“小霜,你怎么也来了?”   早上他只见到顾庭风出门,没见到宴清霜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人多最怕不小心推搡到,自己来这大壮和公公都很不放心,更别提顾庭风这么仔细宴清霜了。   宴清霜眉眼弯弯:“嗯,我也来看看大家开鱼塘。”   前段时间溪哥儿回对面村子了,住了小半月才回来,现在两个小哥儿刚见面就凑在一起不停地说话。   顾庭风站在边上笑了笑,没打扰他们,眼见太阳已经出来,转身找顾守礼吴大壮他们去了。   村里从未有过鱼塘,就是前些年开了坝子有过这个想法,但也没行动过,去年除了几户人家,几乎都参与了买鱼苗。   因着都有份,所以没有谁会存私心,两年的时间,只要大家有空闲,都会过来割几筐草,敲些螺蚌鱼虫进去喂。   春天的时候下了不少鱼籽在水草上,繁育了不少小鱼仔,现在也都长到手指长了,所以不用担心鱼苗枯竭,   不多时,村长手里提着铜锣过来,敲了两下,大声说道:“好了,隅中已到,大家下坝开鱼。”   众人欢呼雀跃,明显迫不及待了,坝子里的水没有放完,还留了一些,不过不怎么深。   都是一群干惯糙活的大老爷们儿,也不多讲究,纷纷卷高裤腿,有些甚至嫌碍事,直接打着赤膊下去。   惹得岸上未经人事的小哥儿女子羞红了脸,连忙慌乱地避开眼。   宴清霜拉住顾庭风袖子,小声嘱咐道:“相公,小心一点,下面人多,别被踩到了。”   待会人多杂乱,水被搅浑,坝子底部又全是湿滑的淤泥,人踩在上面容易打滑不说,若是摔进水里,还会被周边的人踩到。   顾庭风见夫郎眉头轻蹙,一副对自己很没信心,很担忧的样子,忍不住失笑出声。   但还是拍着他手宽慰道:“夫郎放心,我会注意的。”说完也跟着下水了。   溪哥儿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别过脸偷笑:“你还用担心顾大哥啊!放眼望去,就他个子最高,身材也比别人魁梧,该担心的是其他人才对。”   宴清霜看着下方弯腰攒动的人群,发现的确如溪哥儿说的那般,难怪相公刚才要笑自己,他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   而且要说力气,谁也比不过顾庭风去。   下去的全是些青壮汉子,没一会儿清澈的池水变得越来越浑浊。   鱼养得肥硕,最大的估计有七八斤重,不太好抓。   还没等人手伸出去,唰的一下就摆着尾巴游走了,顺带溅起一窜水花,滋了大家满脸。   “嘿,我还就不信了。”顾守礼连着两次扑空,直接半个身子俯在水里,目光紧紧盯着浑水里的鱼儿。   观看的婶子嬷嬷见大桶里还是空空的,一条鱼都没有捞上来,心里有些紧张,怕待会猪肉都炖煮好了,这鱼还没着落。   突然岸上同时有几道清脆羞涩的声音大喊:“后面,顾守礼!鱼在你身后!”   “诶诶,快快,又跑了,跑到你旁边去了,快抓住它。”   正聚精会神,专心盯着水里的顾守礼,骤然听见别人喊自己名字,不禁被吓了一跳。   抬眼见到好几个小哥儿,就连平日里说两句话脸红的小姑娘,也在卖力气的喊着。   若是平时顾守礼肯定高兴坏了,说不定还能对着她们挥挥手,然后再和几个兄弟显摆一番。   现在他只感觉有些尴尬,装作没听见,往人多的地方走了两步。 第175章 亲事   “啧啧,行啊!你小子可以啊!”   虎子和全子凑过来,对着顾守礼打趣道:“行啊你小子,出息了,哪里招来这么多桃花,你看岸上的哥儿姑娘净是喊的你名字,连我们庭风都没有喊。”   顾庭风不慌不忙的从浑水里捞出一条草鱼,估计有七八斤重,算得上是坝子里最重的鱼了,他淡淡道:“谁说没有,我夫郎就一直在喊我。”   说完举起手中的大鱼,目光准确的看向岸上站着的夫郎。宴清霜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还是对他做了个口型,又竖了个大拇指。   顾庭风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这人一看见夫郎,冷淡凌厉的眉眼都柔和下来了,虎子他们表示黏黏糊糊的,受不了。   倒是顾守礼看了有些羡慕,还记得当初顾庭风来自己家,找阿爹择吉日的时候,脸上挂着期待又甜蜜的笑,恨不得早日把心爱之人娶进门急切模样。   两情相悦,彼此喜欢,真是再好不过了,像是又想到了自己,顾守礼心里暗自苦涩。   河坝上抓鱼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加油打气声逐渐响起。   就连村长也拿着铜锣,在上边敲了一阵,最后见大家捞得热火朝天,忍不住下去跟着他们年轻人一块热闹热闹。   王婶子见桶里的鱼逐渐多了起来,听到旁边小哥儿小声议论著,一个个不知道说了什么,小脸羞得通红,眼神慌乱的飘忽了一阵,不好意思的继续说笑逗乐。   王婶子轻声叹口气,自从她家被大火烧毁后,在村长家借住了一段时间,现在房屋修好了,两家倒是越走越近了。   见村长夫郎也在边上,凑到他旁边,忧心忡忡的说道:“连墨,守礼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吗?”   “还没呢,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一提起这个,村长夫郎脸上的笑容就下去了,眉头紧锁着,显然愁得不成样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家小儿子眼瞅着都二十了,和他同岁的顾庭风去年就已经成了亲,再过不久……还有他们那帮玩伴,就算还没成亲,人家也早已经定了亲事。   就连家里两位兄长都已经成家几年了,唯独小儿子这亲事怎么都定不下来。   倒不是说顾守礼不好,没人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里来。   反之这村上多少人家挤破脑袋想攀上他们顾家的,所以先前村长夫郎并不怎么操心小儿子的婚事。   就在背地里慢慢给儿子相看合适的,张家的画哥儿虽然家里穷些,但是脾气温和,勤劳能干。   周家一对儿女,今年刚及笄、模样生得也水灵,同在一个村的,大家知根知底,样貌品性差不到哪里去。   还有村尾老吴家的玉哥儿,被他阿娘带着来过几次,明里暗里都是撮合两个孩子的意思。   但是村长夫郎对这玉哥儿不甚喜欢,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早在赵蓁还没出嫁的时候两人就时常在一起玩。   后面赵蓁又和那顾家继子搅和到一起去了,村长夫郎面上不说,心里却十分看不上那样的哥儿。   连带着玉哥儿也不是很喜欢,因此当吴家上门来说起,他也没直接表态,只说看孩子喜欢。   他比较中意张家的画哥儿,会持家过日子,还有周家的大女儿,模样也算出挑。   可哪知道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自家混小子是一个都不满意,没一个瞧上的。   说什么只想要个自己喜欢的,无论哥儿还是女子,但得他喜欢才行。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等翻过年顾守礼又长一岁,这下可把村长夫郎急坏了。   在村里二十一岁还未娶亲生子的,要么是家里实在穷,娶不上媳妇没办法,要么是那德行不好的闲汉懒汉。   可他家哪样都不占啊!这都说不了媳妇儿,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因着顾守礼是小儿子,家里人难免偏宠些,把他惯得没边了,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行。   村长夫郎在家里动了气,态度强硬的要顾守礼怎么都得选一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饶是顾守礼也不敢不听,只是每日里郁郁寡欢,无精打采的。   最后村长夫郎叹口气,还是妥协了,他虽是个哥儿,但是家里让他上过两年学堂,更明白事理,不是那种顽固迂腐的家长。   就连顾守礼大哥二哥的媳妇儿,虽说也是他帮着相看的,但是他也提前问过两个儿子意思。   直到他俩乐呵呵地点了头,彼此互通心意,这亲事才算定下来,没道理到小儿子这里就委屈了。   只得继续为儿子相看合适的人选,转念一想,既然村里的儿子不喜欢,那他就到别的村子看看。   最后周围十里八乡都被村长夫郎跑了个遍,鞋子都磨破了两双,明里暗里的询问哪家有合适的姑娘哥儿。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倒还真被他找着了,只是也更让他犯难了。   那两家合适的人选,一个是小河村的唐家二女,另一个则是隔着两个村子的陆家女儿。   这两姑娘,村长夫郎亲自带着东西上门看过,都觉得挺合适的,就连顾守礼大嫂也跟着去看过,说阿么眼光委实不错。   村长夫郎见主人家也同意了,心里高兴又迫切,第二天就着急忙慌的带着儿子亲自去相看。   顾守礼见阿么整日里为自己的亲事发愁,想着这次不管中意不中意,都点头答应。   可偏偏无巧不成书,唐家二女他都还没见着,反倒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前来开门的唐家三女。   一袭黄色夹袄棉裙,楚腰纤细,脸上敷了粉,眉间细细描了花钿,唇瓣嫣红,显得愈发白皙清透,跟镇上的闺阁小姐似的,走起路来风姿婀娜。   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人到了一定年岁,懂得男女之情后,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对其心生好感,实属人之常情。   更何况唐家三女这般的好颜色,是个汉子看了都心折,顾守礼也不例外,就连后面陆家的女儿都和阿么表示不去看望了,   按理来说,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没看上唐家二女,三女儿也不错啊!   可村长夫郎面上非但不见丝毫喜色,还差点当众失态,最后硬生生的拽着顾守礼走了。 第176章 唐晚   到家后村长夫郎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坚决不同意唐家三女进自己家门,也不准儿子喜欢她。   从记事起,阿么就是慈爱温和的,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顾守礼一时之间竟愣住。   可一想到初见唐家三女那张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脸时,他心头就控制不住的悸动。   ——他想,这大抵就是喜欢吧!   他喜欢唐家三女,虽然才仅凭一面,就喜欢上了,想要娶她回来做妻子,呵护她,敬重她。   可见阿么一脸怒容,他心里诧异的同时还有些不满,自己难得喜欢一个人,阿么为什么不同意。   顾守礼转头望向嫂嫂,不曾想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嫂,这回也不站自己这边了。   反而劝道:“豆儿,那唐晚不适合你,就算是你把她娶进来,咱们小门小户的,也养不起那姑娘,不如听阿么的,看看她那二姐,还有陆家姑娘也不错。”   顾守礼听着怒从心起,同样是唐家姐妹,都是一个爹生娘养的,怎么自己看中的唐家三女不行,阿么和嫂子看中的二姐就行了?   这下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非唐家三女不娶!   于是向来温馨和睦,每每路过都能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村长家,最近因为一个姑娘起了嫌隙,气氛变得沉闷凝重。   尤其村长夫郎和顾守礼,两人谁也不先低头,是以双方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今日坝子上开鱼塘。   村长夫郎望向下方的小儿子,内心烦闷苦涩,为人父母,自然是希望子女能够幸福。   但唐晚真不适合儿子,正如大儿媳说的那般,就是娶进门来了,自家也伺候不起。   王婶子听着也替他愁得慌,想安慰都找不到话语,她娘家就在下河村,哪怕现在爹娘早已经去世了。   但是她和哥哥嫂子感情好,农闲时候经常挎着包袱去探望,关于唐家的事情自然多多少少听说过。   唐母年轻的时候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出去没少被别人耻笑,说她净生些赔钱货,生不出小子。   所幸最后又给唐家添了个小子,这才让嚼舌根的人闭上嘴巴,可唐母因为早些年受的气,对三个女儿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直到三女儿唐晚出落得愈发水灵漂亮,爱慕虚荣,指望让女儿攀门好亲事,帮衬家里的唐母这才对她另眼相看。   从十岁那年起,唐晚在家里的待遇就和弟弟差不多了,逢年过节还能穿身新衣裳,就连头上的珠花也时时簪新艳的。   大姐二姐时常要跟着下地干活,唯独唐晚不用,就在家里绣绣花,做做针线活就成。   按照唐母的话来说,就是她们家小女儿,和镇上的小姐一样,金贵着呢。   可不能让她干粗活把手弄糙了,这样的话不好捏针线,未来夫婿也不喜欢。   唐晚倒也不负众望,随着年岁渐长,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唐家出了个水灵灵的小女儿。   跟镇上闺阁小姐似的养着,漂亮得很!   村里的汉子每每见了既喜欢又自卑。   不过说也奇怪。   原以为等唐晚及笄后,上门求娶的汉子指不定都得把家里门坎踏破了。   可偏生一个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上门相看的,那也是来说大姐和二姐的。   这下可把唐母气坏了,她花了那么多心血在小女儿身上,平日里丁点重活都没让干过。   这叫她怎么甘心,她倒不是真的要把女儿嫁给乡下这些泥腿子,她还指望着小女儿能够嫁到镇上去呢。   只是想待人上门的时候,扬眉吐气一番,哪知道竟没一个是来相看小女儿的。   唐母也不再待价而沽,继续拿乔了,气的她当即就去镇上找了媒婆,想让她给唐晚在镇上寻户合心意的人家。   为此还咬牙给媒婆塞了二两银子的媒人钱,承诺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庄媒人面色淡然,经过她手促成的亲事没一千,也有上百了,还都是镇上的高门富户。   说真的,她还真瞧不上这二两银子,不过见到这唐家小女委实生得漂亮,想着若真能成,这钱可能还真少不了。   于是唐母在家里千盼万盼,就指望庄媒婆能给带个好讯息回来。   唐晚内心也焦急,绞着手帕整日翘首以待,她这些年在家里娇养惯了。   是半点不能接受自己嫁给村里的泥腿子,跟着下地干活,担水挑粪。   她伸出自己青葱白嫩的纤细手指,端详片刻后,逐渐捏紧,心道,说什么也得让阿娘寻门好亲事。   只有嫁到镇上去,才能高人一等,也不用在这穷乡僻野继续受苦了……   一连等了大半月,那媒人才带了讯息来,还没坐下来歇息片刻,就被唐家众人围着,七嘴八舌的询问她情况怎样了。   庄媒婆听后脸色僵了一瞬,才笑着说她连跑了大半月,终于给她家寻到了一门好亲事。   还是镇上有名的富户郑家,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光门脸铺子就有好几个,这下可把唐母喜得跟什么似的,对着庄媒婆千恩万谢。   唐晚也高兴,这村里大多都穿麻,一想到不久后自己也能穿上那些绫罗绸缎,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唐家二姐唐兰站在边上,淡淡地看了一眼笑得满脸褶子的阿爹阿娘,有些话终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得了庄媒婆的准话,唐母高兴坏了,不年不节的,镇上一趟又一趟的跑,东西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   隔两天就要做身新衣裳,学着镇上当家主母那副做派,头上簪了一朵又一朵大红花,身上穿红戴绿。   水桶腰一扭一扭的到外面跟人显摆,说她家小女儿不日就要嫁到镇上富户家里去了。   连面都没见到,就和大家鼓吹她未来女婿,说庭院如何如何大,处处雕梁画栋、亭台高阁、花园水榭。   光出门就有七八个丫鬟小厮伺候着,镇上最大的布庄都是他未来女婿家的。   听得大家好生羡慕,直夸她家唐晚命好,连带着家里从此也就是富贵命了。   唐母听得甚是舒心,一时间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可还没等她得意几日,才知道郑家的确是家财万贯。   不过竟是要唐晚去做妾的,这下唐家众人傻眼了。   何况郑家老爷都六旬年纪了,但是被庄媒婆一番舌灿莲花,直把唐晚夸得此女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闻。   郑家老爷哪怕是年纪大了,仍旧色心不改,听庄媒婆这么哐哐一顿说,倒真有些好奇了,想着自己后院已经有那么多美妾,再多一个又何妨?   听到是去给别人做妾室,还是一个年纪和阿爷一般的的老人,别说唐晚了,就是爱慕虚荣的唐父唐母都愣住了。   唐阿爷更是暴跳如雷,指着儿子儿媳妇破口大骂,说他家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孩子,怎么能够去给人做妾呢? 第177章 做妾   若真给别人当了妾室,日后他唐家在村里还有何脸面待下去!   见公公如此反对,原本有些心动的唐母也吓得不敢说话了。   这下可真是空欢喜一场了。   瞧见前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唐母臊得捏紧自己身上新做的衣裳,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可一想到这么多年的娇养与花费的心思,唐母怎么都不甘心,还想着给女儿寻门好亲事。   可镇上那些高门富户,又岂会真的看得上一个农家女,更别说娶回来当正室了。   样貌好的人家司空见惯,什么唐家三女四女的,没人在意,也瞧不上。   这下唐母总算死心了,原本想着自家小女颜色好,定能寻到户好人家,也让自己跟着享享福,哪知道人家压根看不上。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挖空心思捯饬小女儿,半点舍不得受累,跟小姐一样养着。   到头来全部付之流水,唐母一时恨得牙痒痒。   当即对唐晚变了脸色,大骂她没出息,真真是个赔钱货。   唐晚咬着牙,心里更是万般委屈,日后她在村里恐怕就是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直到顾守礼阿么上门来相看唐家二姐,唐母脸上这才笑开了。   眼见小女儿是没指望了,没想到那不起眼的二女儿竟这般有福气。   虽然比不得镇上富户,但能和丰梨村村长攀上亲家,也比平常人家好太多了。   就拿他们村的村长来说,多得是上门巴结的,农忙时还有人上赶着帮工。   她女儿若真嫁过去也是很有脸面的,当家亲亲热热的拉了唐兰出来。   顾守礼阿么心里还有些忐忑,他听说唐家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原本是没打算和她家扯上关系的。   但是下河村的人说起唐家二女来,无一不是称赞,竖大拇指的,顾守礼阿么想着来都来了,见见也无妨。   这一看,的确让他心生欢喜,唐家二女颜色自然比不上妹妹,但样貌端正,双眼澄净,大大方方的站在唐母身边,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扭捏羞涩,一看就是个爽利能干的姑娘。   村长夫郎存有私心,就喜欢这样性子的儿媳妇,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家儿子多少是有些被惯坏了。   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爱玩爱闹,没个定性,就缺个这样压得住事的儿媳妇帮着管管,让儿子收收性子。   待顾家走后,唐晚见阿娘满脸笑意的拉着姐姐,反倒没给自己一个正眼。   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凭什么自己样貌比姐姐好,那顾家反倒看上了粗鄙丫头!   ——   一个只知道绣花、做做针线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别说王婶子和村上夫郎,就是这村里任何一个为人父母之人,都是不喜的。   乡下不比镇上,饭都吃不饱了,颜色好又有什么用?   大家自然更倾向儿子能够娶一个贤惠持家,精明能干的儿媳妇回来,而不是娶个娇滴滴的小姐回来供着。   可偏偏顾守礼第一眼就看上了唐晚。   唐家二女,还有陆家的女儿说什么也不再相看,倔脾气发作,一根筋的认定了唐晚,直到现在还和阿么赌气。   难怪他阿么会觉得他还小孩子脾气,这等拎不清的,是该娶个爽利有主见的媳妇儿回来管管他!   王婶子和村长夫郎说话间,坝子里的鱼陆续被大伙捞上来。   村长挨着检视一番,见最小的鱼也有个两斤左右,在水里活蹦乱跳的,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丰梨村百十户人家,今儿全都来了,烧饭的几个婶子和嬷嬷估摸了一下,除了已经在炖煮的猪肉,又抬了满满一大盆鱼过去跟着烧。   今天的主要大菜就是猪肉炖白菜,大酱烧鱼,都是现宰现吃,哪怕是大锅饭,经过婶子们的手艺,相信味道也一定很好。   下面汉子们还在继续捞鱼,村长抬眼看了一下天,快晌午了,大家伙在下面整整捞了两个时辰,一个个腰酸背痛,龇牙咧嘴的甩着手臂。   好在鱼也捞得差不多了,村长拿起手中的铜锣连敲了几下,站在岸边对着下面的汉子大喊:   “好了,今日开塘就此结束,大家先上来歇会,等灶房里把饭做好了我们就开饭!”   众人一听顿时兴奋起来,一窝蜂的爬到岸上去,原地蹦跶了几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顾守礼见到阿么还在上边,正想凑过去喊一声,村长夫郎立即把脸扭过去,和王婶子一起到棚子里帮忙烧饭去了。   顾守礼面上失落,见大家都在欢呼雀跃,也跟着打起精神来。   “相公,先把鞋穿上。”宴清霜手里提着顾庭风的鞋子递给他。   “好,”顾庭风笑着接过,“站累了吧,腿酸不酸?”   他一直留心夫郎,整整两个时辰都见他跟着众人站在上面看他们捞鱼,都没坐下来歇会儿,双腿肯定都肿了。   宴清霜略略抬脚动了一下,果真有些肿痛发木。   顾庭风忙穿好鞋子,起身扶他:“走,去河边石头上坐着,我给你揉一下,等回去再好好看看。”   宴清霜笑着摇头,“不用,我就是站久了,走两步就没事了。”   而且这里人这么多,被旁人看到不好。   顾庭风知道夫郎脸皮薄,也不勉强他,“那我扶你去休息一下,等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好。”宴清霜答应着,在人群里找到溪哥儿和吴大壮,四人一块坐到棚子里歇脚。   他们前脚进来,后脚虎子和全子也跟着进来,略显担忧的说道:   “诶,你们说顾守礼这小子怎么回事,最近情绪低落,就连刚才摸鱼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顾庭风自然也发现了,唯有吴大壮憨厚的挠了一下头,“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溪哥儿撇撇嘴,对着他胳膊拧了一下,“这么明显你都没发现,亏你们还是兄弟。”   吴大壮听着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他这人比较迟钝,人生唯一的一次开窍,估计都用在娶夫郎身上了。   其实溪哥儿自己也没发现,顾守礼再怎么都是一个汉子,他也不可能真的盯着人家看。   他是刚才在岸边无意间听见王婶子和村长夫郎的谈话,所以才知道的。   见大家对顾守礼的事忧心忡忡,溪哥儿就大致把听到的事说了一下,反正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省得他们猜来猜去。   “真的呀!”虎子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我就说嘛,这小子桃花运突然旺了起来,就连村里的小哥儿姑娘也上赶着来看他,原来是准备说亲了啊!”   全子也跟着点点头,打趣道:“不过说真的,守礼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亲了,去年见庭风成亲,他都有些急了。”   在座的几人年岁都差不多大,吴大壮和顾庭风最先成亲,全子年初也定了亲。   虎子虽然没定亲,但他有喜欢的人,就是村长夫郎也很看中的那个张家画哥儿。   不过早两年虎子就和画哥儿两情相悦了,只等着看日子办喜事。   他们玩的这群人就顾守礼一个没着落,难怪村长夫郎会着急了。 第178章 皮囊之下   溪哥人见这群汉子半天也没听到个重点,面上更加无奈了,只好说道:   “现在不是娶不娶亲的事情,是顾守礼喜欢那个什么唐晚,但是顾叔么不同意,他想让顾守礼娶的是唐家二女。”   虎子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这倒是难办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守礼那小子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单纯,没什么心眼。”   “这一边是喜欢的姑娘,一边是家人,可够他为难的了,难怪近日郁郁寡欢,无精打采,原来是这么这事。”   大家正想接着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婶子嬷嬷们喊吃饭了,虎子和全子立刻起身蹿了出去。   忙了这么一早上,刚说话的时候肚子就一直咕咕叫。   顾庭风对夫郎说道:“你在这坐着,我出去把饭拿进来,咱们就坐里面吃。”   “好。”宴清霜点点头,和溪哥儿一起坐在棚子里等。   坝子上总共架了五口大锅,其中三口是猪肉,装得满满当当的。   炖得软烂脱骨,下的是大块,嬷嬷们正捞出来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放在火上慢慢煨着。   这种在他们村里的叫法就是水煮白肉,下料简单,做法也简单。   整头猪分别放进去炖煮,滋味浓郁鲜美,肉汤都能一口气喝完,再配上一碗秋辣子调的蘸料,吃得大家赞不绝口。   每当村里有重要的事,这白肉绝对是桌子上顶重要的大菜。   另外两口大锅里是刚烧的鱼,是老嬷嬷们从家里带来的大酱炖煮的,就是七八斤重的大鱼放下去也炖得足够入味。   摸料做酱这种事还得是有经验的老人才能行,用林子里采摘的新鲜姜豆叶,还有黄豆发酵,年轻夫郎妇人们做不来,手下稍一错,整缸大酱就坏了。   平日里难得吃到,今日是整个村子的大喜事,嬷嬷们才舍得把自家做了几年的大酱拿出来,这鱼滋味如何,自是不用多说。   年轻汉子们跑得快,自己取了碗筷到边上舀就成,坝子上没放桌子凳子,大家也没那么多讲究,装好饭菜找一处还算过得去的位置席地而坐。   村长乐呵呵地走来走去,挨个问好,大家端着碗筷也十分利索的响应着。   老嬷嬷拿大瓷碗给村长装了一碗,让他先放下手里的事情,跟着大家伙先吃,热闹。   村长高兴的点点头,大声喊:“行,再给我夹个鱼头,我给村里讨个好彩头,保佑明年风调雨顺,穰穰满家。”   “对对对,就是这样,早上刚祭祀土地公公的时候,东边满是七彩的祥云,可不正是个好兆头吗。”   慈祥的老嬷嬷最看中粮食了,立即用干净筷子给村长夹了个大鱼头,装在盘子里。   村长端着碗,和村里老农们坐在一处说话。   顾庭风和吴大壮要装两人的吃食,不好拿,王婶子给他们找了个长托盘出来。   “给霜哥儿他俩装碗肉汤过去,上面油花我都撇干净了,吃着不腻口,还有蹄膀,整整炖了一个早上呢。”   顾庭风两人道谢:“多谢王婶。”   那边顾守礼也拿碗过来吃饭,可石灶旁边的村长夫郎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埋头切猪肉。   顾守礼十分委屈,以往阿么都会第一时间给他接过碗,装好饭菜后再递给他,嘱咐他多吃些。   现在都不理会他了,还是王婶子叹口气,帮着他舀了两勺白肉,又夹了半条鱼过去。   顾庭风和吴大壮叫上他一道回棚子里。   看着顾守礼兴致不高,就连碗里的饭菜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虎子是个直爽的人,开口道:   “不就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姑娘,你至于觅死觅活的吗,还和自己阿么闹脾气,看来真是顾叔么他们把你惯坏了。”   顾守礼听到他话气结,心里更郁闷了,声音闷闷地说:“我哪里有寻死觅活,我就是想不通,阿么为什么不让我喜欢唐晚。”   “阿么说唐晚被家里娇养惯了,什么都不会做,可我娶她回来,又不是让她跟着下地干活的,她就是在家里绣绣花也没什么。”   顾庭风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里想的皆是这小子果然是还没长大,看问题只看到表面,心思简单。   你家又不是有万贯家财,拿什么养?大家都是起早贪黑,早出晚归土地刨食的庄稼汉子。   吃的就是一口辛苦饭,若是娶个娇滴滴的媳妇儿回来,连口热汤热饭都吃不上。   届时双方都落埋怨,她嫌弃你没本事,赚不着银钱,让她跟着吃苦受罪。   你也会怪她连句嘘寒问暖的话也没有,时日一长,夫妻矛盾就出来了。   说难听点就是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踏踏实实的找个能过日子的才是正理。   全子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难得正经一回,说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人长得好看,所以才一门心思想要娶回来。”   刚他们出去装饭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才知道那唐家三女果真颜色极好,所以才一心想要把她往镇上嫁。   “咳咳,她长得是比一般姑娘好看,”顾守礼不好意思的咳嗽两声,然后又急忙表态:“可我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才喜欢她,我……我是因为、因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几人见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不明摆着还是看人家姑娘好看吗。   边上顾庭风夹了块鱼肉,仔细把鱼刺剃干净才递到夫郎碗里。   瞧见顾守礼涨红的脸,才慢悠悠,又不客气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镇上公子哥那副做派了?”   “贪恋女子貌美,是因为人家里有家财万贯,你有吗?不如好好听你阿么的话,娶个能过日子的回来,别被那身空有其表的皮囊迷惑住了。”   顾庭风刚说完这话,不仅顾守礼看着他,就连虎子等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若说好皮囊,有谁能比得过他身边的夫郎去,哪怕是敛了眉眼,安安静静的坐在顾庭风身边,也跟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样。   不经意的抬眸,眉角眼梢处处显露温柔,若不是他已经嫁给顾庭风了,走在路上别人都要多瞧两眼。   不过大家没有说出来,这是兄弟的夫郎,哪怕他们没那方面的心思,多少也令人不舒服。   倒是溪哥儿喝了口汤,望着宴清霜说道:“难道顾大哥当初不是看上小霜的好皮囊吗?”   这下就连宴清霜也好奇的看向顾庭风,相公真的也是看上他的样貌吗?   红颜易老,韶华易逝,再好的皮囊都有苍老衰败的一天,这也是多少夫妻最后走到相看两厌的原因。   “别乱想,我自然是喜欢你这个人。”顾庭风也不管大家有没有在看,放下手里碗筷,执起夫郎双手。   初见宴清霜时他是心疼、是怜惜,之后就是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再到现在,他对这人更是稀罕到了骨子里,时刻想要放在心尖尖上呵护着,藏起来。   可他清楚的知道,夫郎同时也是这天底下最温柔体贴不过的人。   别人待他以深情,他以真心加倍还之,从未无端消磨过自己的爱意,这样的人,叫他怎能不爱到骨子里。   虽然顾庭风未曾明说,但是他神情再明显不过了。   宴清霜悄然红了耳根,端起饭碗,掩饰缓缓勾起的嘴角。   这下大家也明白了,宴清霜皮囊虽美,但是他和唐晚本质上就不相同――皮囊之下,是颗坚韧不拔的心。   顾守礼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一时间棚子里安静下来。   吃完饭接着就是分鱼,除了没有参与买鱼苗几家,这鱼几乎家家都有份。   门婶子家没有买鱼苗,但她也拿个木桶跟着排队,直接被众人撵了出去。   “真是脸皮厚,没买鱼苗竟还好意思过来分鱼,刚跟着吃了一顿还不算,那嘴上的油沫子都没抹干净,现在又迫不及待的跑来占便宜了。”   婶子们这番话说得不留情面,就连边上蠢蠢欲动的陈秋菊也赶忙歇了心思。   分完鱼也快傍晚了,坝子上留了婶子嬷嬷们收拾碗筷。   这种事一般轮不到小辈,就是去帮忙也会被赶出来,说不用沾手,是以大家都准备回去了。 第179章 洗衣裳   自坝上热闹一番后,已有数日,期间顾庭风照常进山打猎,终于赶在入冬前又赚了一笔银钱。   今日天气晴朗,顾庭风知道夫郎要忙着拾掇家里,就没去了,在家里帮着做事。   后院的兔子稳定一月就能下一窝,一窝十来只,生得快,长得也快,陆陆续续的兔棚子都快装不下了。   顾庭风目光扫了一圈,想着明年是该把后院再扩大一些了,就靠近后山根脚那块,再划出一块地。   砍些竹子,搭个草楼的一样的屋子,上下两层,中间竹片隔开一些,兔子的粪便自己就可以从中间间隙掉到最下面。   这样一并好清扫,不用像现在这样,怕地上积了粪便,草料无处放,每日都要用铁锨铲一遍才行。   只是冬天草料不好找,前几日并着猎物又卖了近三十只,村上有人想要尝鲜,买回去跟着吃锅子的,也都来顾家买。   价格比镇上低一些,不过养兔子又不费粮食,吃草的家禽怎么卖都赚钱,无非是多花些精力,总之亏不到哪去就是了。   顾庭风把后院里的牲畜都喂了一遍,又检查了一下圈门,洗干净手,回到屋子里,见夫郎正在拆换被褥枕套,顺手接过去。   宴清霜见他大手没个章法的拎着被褥拉扯,还上下抖动,忍不住轻笑出声,手把手教他说:   “拆换被褥不能像你这样,把里面的棉絮扯坏了就不暖和了,还有弄乱了晚上也不好缝。”   村里被子都是自家做,一层面子,一层里子,四只角落用针线缝好,防止跑边。   他们乡下时不时地会有弹棉花的匠人下来,这时候大家都会弹上几床厚实的棉絮。   留着给家里女儿哥儿当陪嫁,再则寒冬腊月被子更是万万不能少。   去年成亲的时候,宴清霜请了几个全福嬷嬷,帮着缝了两床厚被褥,前不久刚入冬就把被褥拿出来换上了。   等顾庭风把被套枕巾拆下来,宴清霜又从箱子里抱出一床厚实干净的棉被铺好。   枕巾也重新换了一对儿,亲密的挨在一起,半点缝隙也没有。   看着满床妃红、绣了大朵芙蓉花的被褥,宴清霜脸色有些发烫。   这被子是他当初跟着喜被一起缝制的,当时没想那么多,所以扯的布匹也都较为红艳喜庆。   现在翻出来盖,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两人的新婚夜,一时之间竟叫他不知如何好。   顾庭风喉结滚动,目光在被褥上落了一瞬,紧跟着又转到夫郎身上,新婚之夜做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   那是他近十七年,第一次难以自持。   宴清霜被相公直白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忍着羞臊说:“我先把换下来的被褥拿去洗,免得晚上干不了。”   “给我吧,我来洗,”顾庭风伸手拦住他,一开口嗓音喑哑:“你现在洗不得被褥。”   宴清霜抱着怀里的被褥有些犹豫,家里新做的大盆都用来养鱼了,洗大件的被褥还有衣裳,就只能拿到河里去洗。   自古以来,洗衣服,进灶房,都是夫郎妇人的活计,哪怕是他也觉得合该如此,天经地义。   但相公明显和村里其他汉子不同,只要他在家里,什么都会捡着做,就连今日也特意留在家里帮忙,他也习惯了。   可待会端着盆子出去,难免会被人瞧见,哪有大老爷们儿洗衣裳被褥的道理,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顾庭风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被褥,从门后拿出小木盆装好,说:“怕什么,我帮自己夫郎洗衣裳,有什么不对吗?”   “那好吧,”宴清霜知道相公认定的事,就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他,只道:“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顺便把牛拴到河边去吃草。”   顾庭风笑着答应他:“行,我去把牛牵出来。”   牛犊买回来的时候不过半岁,现在不用拉绳子,它自己也能自行走了,甚至还能找到路回来。   宴清霜就没攥着绳子,让牛在前面慢慢走,他和相公两人在后面跟着。   路过村口的时候,顾庭风瞧见顾守礼拎了两条草鱼站在大梨树下,心里有些好奇,带着夫郎上前喊了一声:“你这是准备上哪去?”   “去唐家。”顾守礼语气坦然。   顾庭风顿了一下,笑着说:“恭喜,终于得偿所愿了。”   “不是,”顾守礼难得有些羞窘,急忙摆手,正色道:“你们说得对,前段时间是我不懂事,有些冲动了。”   “这不,怕无意冒犯了唐三小姐,连累人家名声,想着上门道个歉,把话讲清楚。”   闻言,顾庭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顾叔么眼光独到,他看中的唐家二姐自有过人之处,你且安下心来,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大家就要准备喝你的喜酒了。”   “别……别乱说,”顾守礼涨红着脸,急忙打断他:“我和唐家二姐也没什么。”   虽然他前不久也见到了唐家二姐,的确如阿么说的那般,是个性格爽朗大气的女子。   不过她早已有了心上人,是同村的一秀才,在镇上学堂里教书。   因着家里长辈不看重自己,唐兰才一直未曾言明,直到村长夫郎上门帮儿子相看,她这才说了出来。   一个秀才和庄稼汉子相比,孰轻孰重,再明了不过了。   这几日可把唐母喜得跟什么似的,就连往日最疼爱、最看中的小女儿也彻底抛之脑后。   她真是万般没想到,这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女儿竟这样争气,先是丰梨村村长之子,后是同村的张秀才。   尤其是这张家秀才,她是如何都不敢肖想的,冷不丁的到家里来求娶二女儿,顿时把家里人都吓了一跳,随之欣喜若狂。   唐家对着二女儿自是一改往日的漠视,变得十分重视起来,但唐兰依旧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   待两人走出几步后,宴清霜回过头,看着依旧站在树下的顾守礼。   有些好奇的问道:“相公,你说顾守礼最后会和哪家姑娘好了?”   顾庭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他,笑着说:“缘分之事谁也说不清楚,或许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也说不定。”   自入冬以来,甚少有这么好的天气了,大家伙都稀罕得紧,农忙过后才有闲功夫好好拾掇一下家里。   连日积攒的脏衣裳,刚换下来的被褥,还有家里能洗的大件,桌椅板凳,都拿到这宽敞的河坝上来洗晒。 第180章 苜蓿草   还有人过来淘豆子、洗青菜的,现在正是村里腌酸菜的时候,大家把青菜割下来,用竹筐装着到河边来洗。   这里的水干净清澈,以前村里人家没打井的时候都是到河边来挑水吃的。   所以洗菜什么的都很放心,而且方便,在家里清洗多少次,都不如直接拿到河里来冲一冲就干净了。   晾晒到河边的树枝上,水分沥干后直接拿回家下锅就成。   而且这里人多,做起事来还能说话解闷,和傍晚的村口差不多,都是个好地方。   顾庭风一个青壮汉子,顶着河边众夫郎妇人的目光,依旧泰然处之。   给夫郎在边上找了个位置,还拿了一件待洗的衣裳给他垫着坐。   宴清霜手指拽了一下相公袖口,心里有些忐忑,怕大家说些不好听的话,但还是小声提醒相公,“快去吧,到上面一点洗。”   “嗯。”顾庭风点点头,最上边水较深,人也少点。   众人的确没见过大老爷们儿出来洗被褥,夫郎却在一旁好好坐着的,一时间窃窃私语。   不过没像宴清霜以为的那样,说什么汉子帮夫郎洗衣裳没出息。   若是汉子看见了,必定少不得调侃打趣两句,更甚者表示不屑,大老爷们儿怎能做这等屋里活计。   可河边多是些妇人夫郎,还有些刚成亲的小哥儿居多,大家见了眼里也只有羡慕。   宴清霜刚嫁给顾庭风那段时间,大家俬底下什么酸言酸语都说过。   不过这都快两年了,他们也都见识到,顾庭风不仅有本事,还一如既往的体贴夫郎,甚至在外面都没掩饰过。   村里人多少有些见怪不怪了,再说也是自讨没趣不是。   宴清霜坐了一会儿,见牛周边的草吃完了,便起身想给它换个地方。   顾庭风抬头看了一眼,由他去。   入冬后山上就是光秃秃的一片了,唯有这靠近河流的两岸,依旧水草丰茂。   家里有牲畜的,多会到这来割些水草回去,或者像宴清霜这样,直接把牛牵出来吃草。   今年田里大家都没撒冬麦,无论水田还是旱地,种多了都不肥,来年收成不好,就好比人一样,累一年了,也得给它留休养的时间。   宴清霜见田里苜蓿草长得尤为好,把拴在树枝上的绳子解开,牵着牛到下边去,想着兔子也爱吃这种草,便用手挨着薅了一些,堆在地上,打算待会抱回去。   家里最费草料的就是兔子还有牛,牛还好,还能牵到外面来放一放,兔子就只能拘在笼子里喂养了。   苜蓿草一到冬日就开始冒出来,连成一片,放眼望去,一片深绿,直到开春翻田的时候都还有。   因此宴清霜费不了多少功夫就扯了小半块田,后边堆放得高高的,只能拿竹筐过来背,否则拿不回去。   瞧见苜蓿草里面还藏有旱叶小芹,宴清霜想起刚才河边婶子们都在洗青菜,着手腌酸菜,自家也得行动了。   小叶旱芹炸酸菜比青菜好吃,忍不住也跟着撬了一些,好在泥土松软,就是用手也没觉得多费事。   顾庭风手上力气大,再厚实的衣裳被褥搓上皂角,在他手里随意摆弄两下就洗干净了。   他端着装衣裳的盆子上来,见夫郎蹲在田里不知道在干嘛,额角不由狠狠跳了两下,不让他洗衣服,反倒薅草去了是吧。   “小霜!”   宴清霜听见他喊,抱着手里的小叶芹站起身,扬声答应着:“你衣裳洗完了?我在田里薅了些苜蓿草,待会拿竹筐背回去喂兔子,还挖了些小芹菜,等回去咱们也把酸菜腌了,趁着天气好,先把干酸菜晒了。”   去年家里建房子晚了时日,后面天气也不好,就只做了些水酸菜,干的就没晒,今年想着多晒些,吃一整年。   顾庭风见夫郎一脸欣喜,还没聚起来的火气顿时就消了,也没怎么说他,好声道:“你现在衣服穿太厚,弯腰难受,这些等我来弄就可以了。”   宴清霜后知后觉,伸手摸了一下“衣服”,笑着说:“没事,这草长得茂盛,还有芹菜也多,我没费多大力气。”   顾庭风轻叹一声:“先回去吧,待会我拿竹筐过来装,牛也先放在这里吃草,晚上它自己会回去。”   “好。”宴清霜弯了一下眉眼。   到家后顾庭风把被褥扯开,晾晒在竹竿上,又去田里把苜蓿草背了回来。   宴清霜坐在院子里,把刚撬的芹菜一根根理整齐,剔掉边上的黄叶子,再用清水洗干净晾在簸箕里。   顾庭风道:“是打算现在腌酸菜吗?我去园子里把菜割回来。”   “嗯,”宴清霜笑着交代他:“先朝篱笆那块割,先种的要高一些,今年还要晒干酸菜,割满一筐就差不多了。”   顾庭风点点头,拿上镰刀往菜园子里去,小黑以为他要出门,扭着屁股率先跑到他前面,等走到一半才发现不是,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去了。   秋分种,立冬盖,院子里的瓜豆收了以后全都种上了满院的青菜。   顾庭风放下竹筐,对着青菜的根部直接整颗割下来。   若是平日里吃菜,只是挨着青菜周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掐下来,腌酸菜就得整颗割才行。   小黑蒙头盖脸的在菜园子里跑了一圈,顾庭风直起身瞧它一眼,见它都是避开走的才没唤它。   他做事利落,没一会儿竹筐就装满了,宴清霜刚把灶台点上,走出来见相公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院子里洗菜,便朝他走过去。   顾庭风瞧见夫郎凑到自己身边来,把湿漉漉地双手在衣角擦拭两下,摸了一下他脑袋,柔声道:   “前两日下了两场雨,菜杆里进了些泥沙,要多洗一会儿,你旁边有凳子,坐那等我。”   “好。”宴清霜笑眯眯地点头,用脚勾了条方凳子过来坐下,和他说话。   “我刚看了一下鱼,果然还是地方宽敞一些才游得开,这都小半个月了,依旧活蹦乱跳的,跟在河坝里一样惬意。”   本来他和相公是打算在后院挖个小鱼塘,拎水灌满后把鱼养在里面。   可忘了后院还有鸭子,怕把鱼咬吃了,也怕家禽掉进去淹死,就找木匠重新打了两个大木盆,周围加高。   每日换活水,顾庭风还去河里找了些水草和石头进去,是以一直到现在鱼都好好的,一条也没蔫,估计能新新鲜鲜地吃到过年去了。   自打坝子上吃了一顿全鱼宴,分回来的鱼两人都还没吃过。   此时顾庭风听夫郎说起鱼,以为他是想吃了,便笑着说:   “那我待会去邵大叔家买两块豆腐,回来给你炖一条,再下两棵菜心跟着煮。”   宴清霜摇摇头,他不想吃鱼,倒是有点馋那日的白肉了,肉片鲜美爽滑。   以及大锅熬出来的肉汤,只加了一点盐,他吃了两碗饭,还能把汤喝个溜缝儿。   “今年过年咱们也煮白肉吃,再下几根大棒骨,吃起来肯定很香。” 第181章 陆琛有危险   顾庭风失笑,“想吃我晚点就去买,哪用得着等什么过年,日后也是一样,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   家里不缺肉,腊肉还剩一条后腿,以及后院的家禽。   兔子平日里想吃可以随时宰杀,老母鸡老鸭他也时常到村里买。   自家的加把劲再养养,留着明年给夫郎补身子吃。   倒是新鲜猪肉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买过了。   正好他也打算去师傅家一趟,算算时日,琛哥早就回来了,顺道过去问问狐皮兔皮子,看看卖得怎么样。   宴清霜最近几月胃口都很不错,腰身长胖了一圈,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就连脸上也圆润了不少。   不过农人这么辛苦耕耘劳作,为的不就是口吃的吗?   现在田地里活计少了,每日待在家里闲来无事,做些吃食也不错。   宴清霜点点头:“那行,少买一些,买一块花板肉就成,这天气还不算冷,买多了放不住,如果有粉肠的话也可以买一拢回来,想吃了。”   “行,我晌午过后就去,”顾庭风站起身捏了一下他脸颊,“灶上水应该滚了,我先去把菜烫一下。”   “好。”宴清霜想着相公没烫过青菜,就跟他一起进去,在旁边告诉他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捞。   灶膛里火星子掉落下来,宴清霜坐在后面,脸映得红彤彤的。   他去堂屋捡了几个红苕放进里面烤,很快就被新掉下来的火焰覆盖住,甜香味儿逐渐出来了。   小黑小黄顶着一身玉米秸秆须子,从外面跑进来,趴在宴清霜脚边呜呜咽咽,小声嗷叫。   顾庭风把烫好的青菜捞出来,放到大坛子里,抽空看了一眼小黑小黄,“它俩可能是饿了。”   “嗯,”宴清霜笑着把它们身上的须叶拿下来,丢到火里燃烧。   “让它们先饿一会儿,谁让它俩老是在吃饭的时候跑出去。”   “今儿估计是后山林子里的竹鼠兔子回洞穴过冬去了,没捕到,这才饿着肚子跑回来。”   顾庭风听着夫郎打趣小黑小黄,星眸含笑,他更加不会惯着它俩,刚也只是那么说说而已。   小黑很少有撒娇的时候,此刻听宴清霜这么一说,忙学着小黄把肚皮露出来,表示自己也饿了。   宴清霜轻笑一声,见两个大家伙躺在地上,相公都转不开身了,便把小黑小黄唤出去。   不过他到底心软,起身检查了一下橱柜,见还有些昨夜的剩菜剩饭,思索片刻,说道:“相公,待会晌午饭咱们吃面疙瘩吧,正好新碾磨的白面还没吃过。”   顾庭风侧眸应声:“吃什么都行,我这青菜马上就烫好了,吃面疙瘩的话我来和面。”   宴清霜忍不住笑,“面我也能和,不用你。”   说着把橱柜里所有的剩饭剩菜搜刮出来,腾在一个大碗里,等待会热一下,先把小黑小黄喂了,可不能真给饿坏了。   顾庭风把最后一锅青菜捞出来,平整铺在坛子里,酸汤的话今年自家也有,不用再去村里要了。   只不过现在整个坛子都是灼热的,不能立即倒酸汤,否则腌出来的酸菜不够脆爽。   那边宴清霜喂了小黑小黄后,拿个小碗把里面的水迹擦干,开启布袋舀了两三碗白面出来。   做面疙瘩跟做包子馒头一样,得用温水和面,手上使大力气揉摔,吃着才劲道。   顾庭风很快把坛子口封好,走过来接过宴清霜手里的木盆,   “我来吧,桌子有些矮了,你这样弯着身子吃不消。”   宴清霜乖乖把位置让给相公,闻着满屋子红苕飘出来的浓郁香甜味,忙将灶膛里烤好的红苕拿出来,剥掉皮,和相公两人分吃了。   面疙瘩煮好离晌午还有一会儿,顾庭风拿两个大瓷碗装着放到桌子上,又泡了点木耳,打两个鸡蛋炒了一盘,再拌个落地辣子配着吃。   “砰!”   “砰砰!”   两人刚吃到一半,院门突然被人急促暴力拍响,小黑小黄吼叫着迅速蹿过去。   宴清霜没防备,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没捏住,慌忙看向顾庭风,“相公。”   “别怕,我过去看看。”顾庭风握了一下他手,目光冷凝的朝院门口走去。   “庭风,快开门!”   师傅?   顾庭风心头一震,忙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将两边插好的门闩迅速拿下来。   门外之人的确是陆师傅,只见他脸色阴沉难看,隐隐还憋着滔天怒火。   不等顾庭风开口,便率先道:“你琛哥可能出事了!”   “半月前他在上元城来了一封书信,说不日就到,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丝人影也没见到,我到各处码头、商路都送了信,皆是杳无音信。”   顾庭风听着心也沉了下去,陆琛做事向来稳妥周全,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让家人担心。   虽然现在天气寒冷,但道路上并没有结冰,不影响商队行程,这都两天了还没到,那必定是出事了!   顾庭风知道师傅来意,沉声道:“等我跟小霜说一声,我们即刻就走。”   “不急在这一时,我们此去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日,让小霜给你收拾些衣物,若是夜里没个歇脚的地方,多少也能御寒。”   不用师徒俩说,宴清霜早已听了个大概,先回屋给顾庭风收拾行李去了。   细碎的行李拿多了碍事,可夜里天寒地冻,寒风刺骨,一想到相公要受冻,他连忙把新做的两身厚棉衣给翻出来。   是用今年新买的棉花缝制的,入冬前每日拿到外面翻晒,穿上最暖和不过了,又往包袱里塞了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顾庭风进来瞧见夫郎正忙着给自己收拾衣物,心里疼得不行。   就像师傅说的,此去还不知道要多少时日,夫郎一个人在家,他如何放心得下,尤其还是在这种“特殊时期”。   可师傅待他恩重如山,就连琛哥也对他亲如兄长,现在对方生死未卜,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把人带回来才行。   宴清霜转过身,见相公站在门口,目光担忧地望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宴清霜将包袱递到他手里,乌黑清澈的眼眸认真盯着顾庭风,“我在家里自会好好照顾自己,倒是你和师傅,路上千万小心,注意安全,我和……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会的。”顾庭风郑重保证道。   夫郎还在家里等他,他一定会早日回来!   情况紧急,陆师傅的行李早已收拾好,放到镇上,一同等待的还有八九个身材壮硕的汉子。   皆是陆师傅的至交好友,一行人汇合后没怎么寒暄,径直往陆琛回程的方向赶去。   出了清河镇,往都城的官道仅此一条,周遭倒是有几条偏僻小路,不过当路过第一个岔道口的时候,大家想都没想,直接踏上了官道。   按照陆琛谨慎的性子,绝对不会走那些偏僻小路,不安全。   加上年关将至,路上土匪强盗横行,专门拦路打劫过路的行人。   像陆琛他们这种跑货的商队,更是他们眼里待宰的大肥羊。   如果真的是这群人所为,陆琛他们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第182章 等待   自从相公走后,宴清霜情绪明显低落,看着桌上还未吃完的面疙瘩,鼻子一酸,眼眶里差点掉下泪来   小黑小黄凑到他身边,安慰似的舔了一下他手指。   宴清霜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低喃道:“相公和师傅他们定会将琛哥平安带回来。”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天气依旧晴朗,不过村里老人经验足,知道再过几日,夜里就该霜冻了。   宴清霜把坛子里腌好的酸菜搬出来,挤压掉上面粘稠的酸汤,仔细撑开,青菜是整颗割的,因此晒的时候很方便。   两手稍微朝中间支棱岔开,一颗颗整齐地搭在院里竹竿,或者麻绳上。   村里人家都喜欢晒些山货干菜,到吃的时候就拿出来,温热水泡一下,虽比不得新鲜脆嫩的时候,不过也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便于储存,放一整年,晒得透的话,甚至两三年都不会坏。   宴清霜今年很少进山,但是春耕时候他赶着时节,捡了很多山鲜回来,还有前段时间晒的干菜、秋辣子。   等晒完酸菜,想着趁这两天还有太阳,不如全都翻出来晒一下,免得寒冬腊月放潮长霉,不能吃了。   一时间院子里堆放得满满当当,小黑慢悠悠的在边上巡视一圈,听到大猪在拱圈门,撒腿往后院威慑去了。   宴清霜怕大猪跑出来,他一个人拦不住,更何况院里还有这么多东西,忙剁了猪草,煮草料去喂它。   见鸡圈鸭舍里白花花的蛋,回屋拿了竹篮过来捡,前不久还说要腌咸鸭蛋,宴清霜想着趁现在一并做了。   相公没在家,他得把家里操持好,要忙的事情很多,陆续还得磨辣子面、腌咸鱼、酿甜酒。   特别是甜酒,好几年没做过了,吃的都是别人送的。   昨儿他跟邵大婶要了几颗酒药,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得先把甜酒煮了才行。   他今年不怎么方便,动作慢了些,原本四五天就能做完的活计,硬生生拖到冬月底才算把事情忙完。   后院鸭子不怕冷,就算是寒冬腊月也关不住,整日嘎嘎叫着要出去。   宴清霜没法子,只得把它们放到河里游水吃鱼虾,路上大家见了皆有些奇怪。   宴清霜独自一人出来放牛、赶鸭子,身边竟稀奇的没有顾庭风跟着。   又想到最近都没有在村里看见顾庭风,一时间众说纷纭,暗自揣测。   大冷天出来洗衣裳的陈秋菊,冻得瑟瑟发抖,手指蜷缩着,嘴里不住哈气,听到别人的议论声,衣物洗好也不打算回去了。   大家伙都说那煞神没在家,这下可把陈秋菊高兴坏了,自从分家后,她是样样不顺心。   尤其顾老三也和她离了心,天寒地坼还得出来洗衣裳,换做以前,她哪里吃过这等苦,受过这等罪。   她把这一切归咎到顾庭风和宴清霜头上,认为都是他们害的。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巴不得看这两人热闹,盼他们倒霉。   四处伙同别人说嘴,说顾庭风家好日子到头了,眼瞅着冬至都过了,人还没回来。   铁定是凶多吉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了,还有其它不堪入耳的咒骂。   宴清霜听到后气得心尖尖都在揪着疼,难得泼辣一回,学着村里婶子阿嬷们骂架的样子,直接堵到她家门口骂回去。   周围几户邻居听到咒骂声,出来见是宴清霜,顿时明白了。   陈秋菊那老东西,趁着宴清霜相公不在家,就想欺负到人家头上,这会儿都被人骂到家门口来了。   屋内陈秋菊黑着脸,抬脚就想出去,一个身体“不舒服”的小哥儿,还妄想骂到头上,真当她是死人不成。   旁边赵蓁目光闪了闪,他和宴清霜以前就不对付,加上对方日子越过越好,村里人都说宴清霜有福气,掉进了福窝窝。   正想借机跟婆婆出去骂他一番,顾老三从屋内走出来,对着想要闹事的二人大声喝斥:“都站住,今天谁要敢出去,老子打死她!”   顾老三自从在家里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了。   加上和顾阿爷一样,都是身材魁梧壮硕的汉子,脸色沉下来时,看着还挺唬人的。   赵蓁滑头,知道家里是公公做主,忙把脚收回来,转身去灶房做饭去了。   陈秋菊面带不甘地站在院子里,听着宴清霜骂她烂心肝,不得好死,气的直咬牙。   顾老三低声叹口气,当年他鬼迷心窍,竟未发现这妇人如此愚蠢不堪。   她今日若真出去欺负顾庭风夫郎了,按照顾庭风的脾性,届时人家回来,哪里会善罢罢休。   可这会顾老三也没想到,哪怕是拦住了,顾庭风回来听说后,也照样打上门来。   将陈秋菊狠狠抽了几个大嘴巴子,牙齿和着血沫星子吞进肚里。   以至于她日后在路上见到宴清霜就心惊胆战,忙不迭躲避,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呜!”“呜!”“呜!”   外面天气越来越冷,北方不停地呼嚎。   吼叫声掠过后山树梢,尾音拖得尖锐冗长,跟夜娃子的叫声一样,听着十分瘆人。   尤其是到了晚上,凌冽寒风从山口席卷而来,卷起大片枯黄草叶,带着撕碎一切的力量。   宴清霜把头埋在被子里,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顾庭风,想着他为什么还不回来,都去大半月了。   又担心他是否真的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这里,宴清霜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颤抖着,手指死死攥着被角,满是担心恐慌。   若不是身子“不舒服”,他早就等不及,想要自己找顾庭风去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干巴巴地等着,时刻煎熬不已。   顾庭风走的时候叮嘱过,让他晚上把小黑小黄放到屋里来,此时它们也在屋内,听到动静,爬起来守在他床边,小声汪汪两句。   宴清霜伸出手摸了一下它俩脑袋,安心了一些,相公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   溪哥儿和婶子们见宴清霜一脸愁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每日上门来坐坐,陪他说说话。   就连村长也来过,问顾庭风到底去哪了,宴清霜没瞒他,村长听后心里放心了些。   他年轻时候也是见过世面,出去闯荡过的汉子,从清河镇出去,最近的城镇一去一回,少说也得花费十几日,加上还要找人,怎么也得耽误不少时日。   宴清霜听着村长的话,冲他感激一笑,心里略略放松。   次日院门被敲响,宴清霜以为是相公回来了,忙不迭跑去开门。   等看清来人后,宴清霜心里一惊,急道:“哥么,这天气你怎么还过来,快进屋坐,我给你倒碗热水暖暖身子。”   文哥儿随他回了屋,哑声道:“我过你看看你。”   天寒地冻的,他不放心宴清霜一个人在家,就把源源送回娘家,让他们照看着。   自己则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宴清霜,前几次他心都死了,每每过来话还没说上两句,就绷不住哭出声。   惹得宴清霜也跟着难受,两人默默抱在一起哭,最后宴清霜还要反过来劝慰他,是以他就很少来了。   昨夜风刮得大,一早起来地上全是凝冻,他心里惴惴不安,才又过来看他。   俩哥儿坐在一起少有的安静,尤其是文哥儿,眼眶红肿,面容憔悴不堪,一看就是才刚哭过不久。   他性子坚毅,做起事来少有的利落果决,难怪能跟着一群汉子跑商,走南闯北,可经此一事,他像是失了活气一般。   整个人呆滞了不少,宴清霜瞧着心里酸涩,哥么□□周岁都还没满,若是陆琛真有个万一,下半辈子叫他怎么活!   宴清霜凑过去拉住他手,宽慰道:“琛哥他们定会平安归来,你别太担心,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嗯,”文哥儿勉强打起精神,扯了一下嘴角,“你也是,你最近瘦了好多,庭风回来估计要心疼坏了,我阿娘拿了些燕窝给你补身体,你记得炖了吃。”   宴清霜心里默默叹气,他再瘦,也没哥么瘦得厉害,脸颊都凹陷进去了。   见哥么又安静下来,便在他脚边炉子里添了几根烧红的炭火,自己去灶房里准备饭食,还把哥么拿来的燕窝先给炖了一碗,哄着他吃下。   文哥儿脸上总算多了丝血色,他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宴清霜,不曾想又劳累他担心自己,忙这忙那的。   吃完饭,文哥儿见天色也不早了,就说要回去,“我还得去接源源,他近日老是哭闹,我想着可能是有哪里不舒服,回去请大夫给看看。”   宴清霜本想留他在家里宿一晚,明日再回去,可听到源源不舒服,心里也担忧起来,放他回去了。 第183章 归来   日子一天天慢慢走,进了腊月,急性子的人家就开始着手忙碌,趁着腊月初七这个好日子,脚不沾地的四处请人。   汉子帮着杀年猪,女眷夫郎就跟着在灶房里忙活,准备杀猪饭。一时间整个村庄热热闹闹的,杀猪声从早叫到晚。   慢一步没有请到人杀猪的人家,一脸懊悔地赶着去村长家,请他翻看薄子,重新找个吉利日子。   庄稼人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得图个吉利。   宴清霜怔坐在灶膛旁边,听着刘家庭院里汉子的大粗嗓门喊:“猪都上桌了,盆子呢?这猪血还要不要了?”   女眷夫郎们忙不迭的连声应着:“要的要的。”随后赶紧找了个干净盆子递给掌刀的汉子。   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相公也帮着人家去杀猪,最后杀猪饭都没等留下吃,赶回来陪自己。   哪像现在这般,迟迟不见归来,宴清霜掰起手指细数,相公是冬月初三离开的,到今天腊月初七,整一个月,还余剩几天了。   小黑小黄把身躯蜷缩排柴灰里取暖,烧红的火星子掉在身上还浑然不知,直到烧到皮肉,才惊叫着夹起尾巴迅速逃蹿   宴清霜骤然回神,鼻翼微动,闻到皮毛烧焦的味道,又见小黄小黑身上都黑了一块,还冒着白烟,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连忙用手给它俩灭火,直到焦黑发脆的毛发扑簌簌掉落,小黄眼睛湿漉漉的,细声呜咽着哀哀叫,显然是疼得厉害。   宴清霜心疼它和小黑,可忍不住又想笑,起身拿了凉油过来,给它们擦上后用手扇了几下。   嗔骂道:“早跟你们说过了,不要把身体凑到灶膛里,上面柴火会掉下来,还不信,这下吃到教训了没?”   小黄虽然调皮,但也是条要面子的狗,平日里咬到野兔山鸡都要叼着神气显摆一番。   现在脑袋、身上秃了一大块,又听他这样说,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汪汪两声,和小黑飞快跑了。   宴清霜跟着出来,见天空黑云缭绕,阴沉压抑,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估计过几日就要落雪了。   刚被小黑小黄闹了一通,分散了注意力,现在瞧见这天气,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给相公带的衣物够不够,路上有没有受寒。   “小霜。”溪哥儿站在门口喊他。   宴清霜看过去,溪哥儿手上端了个大海碗,正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宴清霜忙过去接他:“慢点,这地上没踩稳的话,容易打滑。”   “放心吧,”溪哥儿脚下稳健,进屋将大碗放在灶台上,笑着说:“这不,今儿我娘家宰年猪,大壮一早也过去帮忙了,给带了些杀猪菜回来,不过有些冷了,你待会热一下再吃。”   宴清霜点点头,“好,正好懒得动锅勺了,晚点我就热了吃。”   随后想到什么,又问道:“你家什么时候杀年猪?”   去年吴家和他家一前一后杀的,只是自家今年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去了。   溪哥儿伸出手烤火,笑着说:“这几日杀猪的人家太多了,请不到人,估计还是和去年差不多时间,那时候年底了,杀猪的人家要少些,到那时顾大哥也该回来了,等他来帮忙呢。”   宴清霜浅笑着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言语。   溪哥儿无声叹气,这眼瞅着都快过年了,顾庭风还没回来的迹象,换做旁人,早该埋怨了。   可宴清霜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等着,看得人不落忍。可又不知道怎样安慰他,这该说的话都说过了。   溪哥儿坐了一会,和宴清霜说了一些村里的事,就赶着要回去,虽然他家还没杀年猪,但是要忙的事也不少。   冬季时日短,刚吃过饭天就黑了,宴清霜这几日精神头明显不足。坐着发了一会愣,才起身草草把碗筷洗了,收拾好灶房,拿起油灯到后院检视一番后,就准备回房歇着了。   小黑小黄跟着跑进去,麻利的跑进自己窝里睡好,宴清霜脱了外衣,盯着自己身体瞧了一会,动作缓慢地爬到床上。   他怕冷,除了一床棉被,还有前段时间缝制的狐皮被也拿出来盖着,一并压在身上,总觉得有些重,心口也闷得难受。   半晌后,宴清霜侧着身子,手臂撑在床上爬起来,将狐皮小被撤了才慢慢合上眼睛睡过去。   ………   “汪汪”   黑夜里,小黑突然从窝里一跃而起,跑到房门口大声叫唤。   宴清霜近来浅眠,听到叫声后立即惊醒,就连小黄也一直冲着房门口狂吠不止,前爪使劲扒拉着下边门框想要出去。   宴清霜急忙起身,一边迅速穿衣裳,一边警惕地注意外面动静,自顾庭风没在家里后,他这心里就不曾踏实过。   哪怕青天白日,院门的门闩也一直插着,不敢拿下来,害怕有心术不正的人偷摸进来。   宴清霜摸了一下身边两条大狗,强装镇定地开启房门。   小黑小黄就像离弦的箭,在黑暗中“咻”一下蹿出去,齐齐对着院门狂吠。   这么晚了是有人在门外吗?   宴清霜内心忐忑不安,抄起门后的棍子紧紧攥在手里防身,刚踏出门坎,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宴清霜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直到门外那人又喊了一声,他这才如梦初醒,倏然回神,忙不迭跑过去开门。   从清河镇到陆琛出事的地点,他们一行人花费了七天,找人又找错了方向,整整耽误了二十来天。   回程时路上早已结冰,不好走,想到一个人在家的夫郎,顾庭风焦急不已,一路急赶。   到镇上都已经是半夜了,陆师傅不放心他连夜赶回去。   可顾庭风哪里听得进去,就这么埋头摸黑赶了回来,站在门外看了一会。   这时候夫郎早就歇下了,本不想吵醒他,自己从院墙上翻进去。   可忘了家里还有两条异常警觉的猎犬,他才发出一点点响声,小黑小黄就嗷叫不止。   顾庭风懊恼又欣慰,知道夫郎一个人在家比较谨慎,怕吓着他,这才赶忙出声。 第184章 养马村   宴清霜颤抖着手把门闩取下来,才把院门开启,顾庭风就阔步上前,将人紧紧拥入怀里,声音沙哑道:“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从听到相公声音那刻起,宴清霜多日的担忧害怕,瞬间消失不见,只留满腔欢喜,以及明显的哭腔,闷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庭风听着心里揪疼,良久吐出一口浊气,“外面冷,揽住我脖子,我抱你回去。”   宴清霜摇摇头,从他怀里退开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自己走,我这几月重了很多,抱不动了。”   “瞎说,你就是再胖上一百斤我也抱得动。”顾庭风发出一声很轻的笑意,弯下腰,轻而易举的抄起宴清霜腿弯,把人小心珍重地抱在怀里。   宴清霜忙揽住他脖颈,开心的眯起眼睛,自打成亲,两人就没分开过一天,此时触碰到彼此的温度,内心滚烫满足。   等回了屋,顾庭风把人放到床上,借着明亮烛光,目光贪婪地看着宴清霜,似乎要把失去的那些时日全都给补回来。   宴清霜被他这么看着,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憋不住了,露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委屈道:“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顾庭风抱紧他,心脏再次闷疼,他也是,想夫郎想得不行。   想他一个人在家怕不怕,晚上睡觉有没有盖好被子,翻身起夜又该怎么办,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没有一刻不在想他。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直到后院公鸡打鸣,顾庭风才把人放开,拿起被子给他盖好,“困不困?你先睡觉,我去洗洗马上回来。”   他在外面一个多月,说是风餐露宿也不为过,加上连夜赶路,浑身脏污,胡子拉碴的,像是哪里来的难民一样。   可宴清霜正是依赖他的时候,紧紧抱着不撒手,也不从他怀里起来,“我不困,不想睡觉。”   顾庭风眼神愈发柔软,低头吻了一下夫郎头发,温声低哄,“那我不洗了,去换身干净衣裳,很快。”   宴清霜这才同意了,不情不愿地放开他。   顾庭风快速从箱笼里拿了套里衣换上,前后不过几个呼吸,掀开被子再次把人抱在怀里。   宴清霜靠在他身上,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陆琛情况怎么样了,连忙问道:“琛哥呢?你们找到没有,他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想起哥么这段时间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他很怕听到什么坏讯息。   说起这个,顾庭风眼底狠戾一闪而过,又瞧见夫郎确实不想睡觉,便把事情仔细说给他听。   原来陆琛他们回程的时候,路过上元城外的一个小镇,那时眼见天快黑了,商队领头的汉子瞧着再往外走,就没歇脚的地方了。   就原地找了一家客栈休整,吃饭的时候听人说起,离镇上五里处有个村子,名叫养马村,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养马的地方。   养的还是价值千金的大宛马,专门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玩闹取乐。   跑商的汉子们听到这里惊讶不已,他们走南闯北,听过见过的稀奇玩意数不胜数,这大宛马自然也知道。   大宛马,又名汗血宝马,传说能日行千里,出汗时全身血红,不过那得数千里以外的孤北塞外才有,大历朝从未有过。   跑商需要长途跋涉,对于这种能日行千里的罕见马匹,哪怕是买不起,也向往已久,加上养马村顺路,当即表示想过去看看。   陆琛当时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上元城离他们清河镇不过七八日路程,有这么一个专门养名贵大宛马的地方,为何从未有人听说过。   可其他人明显被吸引了,势必要走一趟,所以次日一早,众人就兴致勃勃地打整好队伍,启程往养马村方向去了。   等到了才知道,哪有什么所谓的养马村,不过是别人引他们上门,说的幌子而已,这里就是一个土匪窝。   不过那时就算陆琛他们反应过来也晚了,他们商队仅有十六人,双拳还难敌四手。   更何况是整整一个村子的人,还都做惯了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下手自然狠辣,毫不留情。   陆琛他们眼瞅着就要命丧刀下,心里愤恨,可又无能为力,尤其是想起还未见到家人最后一面,心里不甘到了极点。   最后说来既幸运又可笑,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牲,居然还信奉老天爷。   每年的正月初四,养马村的人都得大摆宴席,准备仪式祭天,不能见血光。   陆琛他们这才侥幸活了下来,不过全身家当,包括这次准备交换买卖的货物,都被搜刮走了,人也全关进黑漆漆的地窖里,不给吃喝。   陆师傅他们动作已经算迅速的了,一路打探讯息,不过到达上元城小镇的时候,还是被陆琛他们歇脚的客栈摆了一道,忽悠过去。   等这么无头苍蝇的找了几日,顾庭风越想越感觉不对劲,既然上元城都有人见过陆琛他们商队,反倒是必经之地的小镇又怎么会说没见过呢?   当下又找了回去,顾庭风一行十来人,全都是身材高大壮硕的汉子,个个手里拿着弯刀弓箭,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主,客栈管事小二两股战战,立刻把和养马村里应外合的腌臜事抖了出来。   陆师傅他们及时报了官,跟着把陆琛他们救了出来,不过耽误了些时日。   陆琛他们每日没有吃食,就靠点地窖里的大缸水活命,救出来也去了大半条命了,若是再晚一步,恐怕人都没了。   因着陆琛他们情况危急,等送到城里又休养了大半月,这才敢上路。   宴清霜听完咬牙切齿,他们附近十里八乡的,向来民风淳朴,人也和善,万不会像养马村那般可恶,净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忙问相公:“后来呢,养马村那些人怎么样了?”   顾庭风怕吓着夫郎,没说大半都被杀了,只低声道:“被官府抓走了,他们干了那么多谋财害命的事,怎样处理都不为过。”   宴清霜点点头,见相公满脸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赶忙说道:“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嗯。”顾庭风哪怕意识早已经迷迷糊糊,但还是把夫郎紧紧圈在臂弯里。 第185章 打整   次日清晨。   宴清霜猛地睁开眼睛,他记得相公昨晚回来了,忙朝身边看过去,顾庭风真切地躺在自己身边,他心里这才逐渐踏实下来。   顾庭风在外奔波了整整一个月,此时还在睡熟,宴清霜不敢动作,微仰起头,看见相公下巴上,长了浅浅一层青色胡茬。   他伸出手,小心触碰了一下,硬硬的,顾庭风似有所感,眼皮轻颤,抓住夫郎手塞到他里衣里面捂着,“外面冷,别冻着。”   他明显还没睡醒,声音低沉沙哑,好似夜里情难自持的时刻,宴清霜听得耳根子发烫。   被从窗户缝隙中渗进来的寒风吹了一下,才降了些,知道相公困顿,他不敢动了,小心的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又跟着睡过去。   等两人再次醒来后,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看样子都快晌午了。   顾庭风星眸笑意明显,把夫郎往上带了一下,凑过去先对着他唇瓣浅啄一口,之后才是真正的、带着无尽思念眷恋的亲吻。   ——――似九月采摘的青梅,经过岁月的沉淀,酝酿出一坛清香甘甜的酒,令人回味无穷,又如林间沾了露珠的浆果,鲜红欲滴,恨不得吞吃进肚里才好。   顾庭风伸手抹掉夫郎眼角的泪花,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餍。足,温声问他:“要再躺会,还是想起了?”   “不睡了,”宴清霜气息还有些乱,双手无。力攀在他肩膀上,“躺多了待会腰背酸疼。”   顾庭风垂眸看他一眼,“那就不睡了,你裹好被子,我先去给你拿衣服。”   宴清霜本想说不用了,床头这件他才穿了两日,还是干净的。   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不是特别脏污,穿十天半个月的都有。   尤其现在天气阴冷,身上衣物厚实,一换洗就是好几件,河水冰冷刺骨,手摸上去,扎得又疼又红,谁愿意天天洗啊!脏就脏了。   可顾庭风已经动作利落的开启箱笼盖子,埋头翻找,不一会手里除了两件厚实棉袄,连同雪白的狐皮子围脖都被他拿了出来。   宴清霜忍俊不禁,嗔道:“还没下雪呢,算不得冷,再说了我又不出去,把围脖放回去吧。”   两人拉扯一番后,宴清霜还是败下阵来,从头到尾被相公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自己倒是没换,还是穿来时的脏衣服,打算先好好洗漱一番,再换干净衣裳不迟,他现在这样,也就夫郎不嫌弃他了!   顾庭风回来后,这家里一下热闹起来,小黑小黄尾巴不停地摆动,大脑袋也跟着左摇右晃,看着欢快极了。   顾庭风瞧见它俩身上的毛发,好似被大火烧过一般,问夫郎是怎么回事。   宴清霜想起这事一下就乐了,和相公仔仔细细说起它俩的糗事。   小黑小黄立起耳朵,不满的汪汪两声,旋即也不听了,跑到后院守着又不老实的大猪去。   顾庭风面露无奈,好好的皮毛,这下被烧得乱七八糟的,估计要等春季换毛,才能重新长出来了。   若不是为了煮草料,这一整个月,大灶他都不想烧,不过如今相公平安归来,就连琛哥也好好的。   宴清霜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脸上笑容一直没下去过,精神满满的把大灶点上,往大锅里加满水,准备让相公先把自己收拾好,洗个澡再好好烧顿饭菜。   顾庭风没跟着他进去,去后院转了一趟,见圈舍兔棚子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铺了一层厚厚的秸秆,牲畜都闲适的躺在上面。   一想到这些都是夫郎……做的,他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自责良久,才翻上草楼给兔子还有耕牛扔了几捆干草。   他家今年的年猪膘肥体壮,不亚于去年吴大壮家那头,两只大耳朵走起路来一扇一扇的,想到过几日就要宰杀了,不能亏待它,玉米面多给放了一些。   顾庭风拾掇好后院,本想回屋去帮着烧火,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转,到柴房里看了一眼。   发现他走时劈好的柴火还剩了一点,心里顿时松口气,取下墙壁上挂着的斧头准备再劈一些备着。   宴清霜水舀得多,一时半会烧不开,又在旁边起了小炉子,将燃着的柴火夹了一些到里面,晌午准备吃个腊肉锅子。   锅子是他们村里的叫法,也有人家叫暖锅,听说还是都城里文人墨客传出来的。   不过他们叫法更为文雅些,名为拨霞供,严冬酷寒时候,把猪羊肉切成薄片,调上一碗酱料蘸着吃。   后来大家发现这样吃不仅省事,而且冬天吃着暖呼呼的,一点也不会觉着冷,就开始在各处时兴起来。   寒冬腊月,找不到什么菜吃,荤腥的话顶多就是些自家养的鸡肉、鸭肉、兔肉,还有过年宰的新鲜猪肉,腊肉的话估计早就吃完了。   他家的话自从顾庭风没在家,宴清霜没心情处理腊肉,所以整条后腿他都没动过。   今日处理好后吃锅子最合适不过了,再煨上一罐花金豆跟着。   想来自家也快杀猪了,宴清霜下手颇为舍得,一条大猪脚全割了下来。   这个部位筋肉最多,要炖足了才好吃。正好跟着豆子一块煨,待会炖出来的肉汤就拿来吃锅子。   再割一些油润,颜色漂亮的腊肉下来,吃锅子的时候翻炒一下备用。   这天气确实冷,凉水下去猪脚上的油花瞬间凝冻起来,洗不干净,宴清霜从锅里舀了两瓢热水出来,又重新把大锅参满水。   等豆子猪蹄端上锅煨的时候,灶上大锅热水也翻滚了,宴清霜以为相公还在后院,便提高声音喊他。   顾庭风笑着在门外答应他,他劈柴出了一身汗,外衣早就脱了,此刻穿了一件灰色褂子,打着赤膊进屋。   看得宴清霜直皱眉头,眼一瞪,责怪道:“这大冷天的,一冷一热最容易生病,还不赶紧把外衣穿上。”   顾庭风见夫郎真的生气了,赶忙把衣裳披在身上,讨好的笑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木瓢,把热水舀到桶里准备洗澡。   宴清霜又把大锅重新舀满水,这天气洗澡,水冷得快,热水得一直供着,不然容易受冻生病,进到小耳房内,见相公头发都已经洗好了,说道:“我帮你搓背。”   “好。”顾庭风笑笑,把丝瓜瓤递给他。   ………宴清霜脸色臊红,伸手拍打他后背。   村里人家洗澡多是用的粗麻,或者丝瓜瓤,前者厚实粗糙,但也容易搓洗掉身上的脏污,多是汉子在用。   后者不仅能拿来洗碗,还可以代替粗麻搓洗身体,深受妇人夫郎们喜欢,而且做这个也不费事。   吃不完的丝瓜就留在藤上,等到熟透后,摘下来暴晒,等外面老皮剥落,再把里面丝瓜籽取出来就可以了。   因着用处大,大家都会特意留些丝瓜在树上,多做几个放着。   顾庭风洗好澡,擦干头发,换了身干净衣裳,站在院子里甩胳膊踢腿,好久没这么松快过了! 第186章 腊肉锅子   宴清霜拿了刮胡子的剃刀出来,见相公在院子里踢踢打打的,小黑小黄也围着他转个不停,笑着喊他:“快过来,都备好了。”   说着重新打了热水,放了巾帕、皂荚,顾庭风还以为夫郎这次要亲自给他打理,忙不迭走过去,岂料对方放下东西就准备走。   顾庭风疑惑道:“不是要给我刮吗?”   宴清霜嘴角缓缓勾起,带着浓浓笑意说:“自己打整,我先去做饭,待会就能吃饭了。”   相公在外面一个月,肯定都没好好吃过一顿,他现在恨不得立即张罗出一桌饭菜才是。   顾庭风摸了一下自己下巴,知道没指望了,老老实实站在镜子前面处理。   他这一月来确实没怎么打整面容,看着跟个野人一样,刚和夫郎温存了一下,给他扎疼了,若非对方实在想他,指不定要把他推开才是,顾庭风想着想着叹了口气。   宴清霜揭开盖子,见豆子和猪脚煨得差不多了,便着手准备小料、和吃锅子的青菜。   要想味道好,腊肉锅子必不可缺少的就是青蒜苗、姜片、花椒,宴清霜把小料备好,才开始洗菜。   今年的菜种得早,刚入冬就打了青白菜薹,胖嘟嘟的,但是极其鲜嫩,还可以生吃,宴清霜洗了一大把沥在簸箕里,又滚刀切了些白萝卜。   想着若是有豆腐就好了,顾庭风拾掇好进来,见夫郎盯着竹板愣神,问他:“这是怎么了?”   宴清霜抬起头笑笑说:“我在想邵大叔家磨坊今天开门没有。”   他家每年这个时候都忙得不可开交,家家户户上赶着买豆腐。   只是昨日听溪哥儿说,这两天杀猪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邵大婶家是哪天。   顾庭风说道:“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正好我出去有点事办。”   宴清霜没问他什么事,只叮嘱他早点回来,吃锅子本就不费事,等豆腐回来下锅就可以吃了。   顾庭风点点头。   趁相公买豆腐的功夫,宴清霜又抓了些晒干的菌子出来泡发,跟着吃腊肉锅子最鲜不过了。   “庭风,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吴大壮站在自家院子里磨刀,准备过几天杀猪用,见到顾庭风很是兴奋地喊道。   顾庭风笑着答应他,“嗯,昨儿夜里回来的,你家什么时候杀猪?”   “早上刚请村长看过吉日,就大后天了,正好你回来了,记得来帮忙。”   “行。”顾庭风爽快答应,和他寒暄几句就赶着买豆腐去了。   “你刚和谁说话呢?”溪哥儿在灶房,隐约听到大壮在和别人说话,拿着锅铲出来问。   吴大壮咧嘴,笑呵呵地说道:“是庭风,他回来了。”   “是、是么。”溪哥儿高兴的揪了一下身上的围裙。   这下小霜总算是能放下心了。   邵大婶家年年都是村里最早杀猪的人家,今年却不知怎么赶后了些,所以今日豆腐磨坊还是开着的。   排队的人不算多,很快就到顾庭风了,邵大婶见到他,面上一喜,高兴道:“可算是回来了,婶子家后天杀猪,可得来帮忙啊!”   每年一进入腊月,杀猪算是村里头等重要的大事,除非是关系不好,两家有仇的,否则哪怕是在路上遇见,都是逮到谁喊谁,尤其是青壮汉子最容易被盯上。   顾庭风自然是点头答应,幸好大壮家是大后天,否则这时间上还真不好错开。   随后邵大婶瞥了一眼后边排队的人群,对着顾庭风说了什么。   顾庭风听后脸色迅速阴沉下去,这种表情,他还是在收拾陈家兄弟的时候露出来过。   一时间周围的人看了心里都发怵,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些。   邵大婶叹口气,幸好顾小子回来了,这家里没个汉子在,最招人欺负了。   就拿自家来说,别看他们现在风光,磨坊豆腐生意红火,铜板一个接一个,砸下去听着哗哗响。   可当初儿子儿媳妇双双去世,他们家里没个顶事的,就剩下他们老的老,幼的幼,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见他们体弱好欺,晚上偷摸翻进来翻箱倒柜,哪怕是放在枕头下压着,都能给你抢了去。   第二天除了站在村口骂一顿,还能怎么办,就算知道那人是谁,也不敢找上门上去要啊!   这口窝囊气,纵是万般不愿,也只能咬着牙,往肚子里咽了。   现在虽看着捱过来了,可柿子专挑软的捏,村里也一样,人丁凋零的人家,看着就是比旁边好欺负、好拿捏些。   不过顾小子不一样,哪怕他身后无人帮衬,可他却是实打实的能顶事,就算家里只有他一个汉子,这村里又有谁敢找他麻烦?   她家小石头得了小霜那孩子喜欢,她和老伴心里别提多欣慰了,他们现在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去了。   看在这层面上,也好厚着脸皮,烦请顾庭风对着自家孙儿,帮忙照看一二,这样他们就是入了土,也能安心了。   宴清霜把锅子准备好,架在小炉灶上面,锅里的腊肉都是下干红辣子煸过油脂的,满屋子的香辣味。   猪脚煨得软烂,不过味道被豆子卷走,淡了些,待会下在锅子里多煮会才好吃。   刚弄完,就见相公端着豆腐回来了,宴清霜笑着接过去,用刀划成片。   顾庭风怔怔瞧他眉眼,想到邵大婶说的话,拳头攥得死紧,他一想到他没在家的时日里,夫郎这样温软的人,还……   竟被逼的学着村里婶子老嬷嬷那架势,堵到那毒妇门口叫骂,他这心里就疼得不行,怎么缓都缓不过来。   “相公,你怎么了?”宴清霜刚把豆腐装好,直起身就见相公脸色异常难看,心里顿时吓了一跳,焦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刚才洗澡冻着了?”   “说话啊!”宴清霜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没事,我没事,”顾庭风缓缓吐出一口闷气,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将宴清霜紧紧搂在怀里,哑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宴清霜不知道他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闷声道:“你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顾庭风垂眸,昨夜夫郎说的也是这句话。   “好了,快吃饭吧,”宴清霜从他怀里退出来,逗他开心,“再抱下去,汤都要烧干了,我先把豆腐下进去煮着,马上就能吃饭了。”   “嗯。”顾庭风去拿碗筷,两人就围在小火炉旁边,整个屋子暖乎乎的。   腊肉锅子的味道厚实浓郁,连才下进去不久的青白菜薹都裹了浓厚的咸香,萝卜和豆腐要多炖一会,入味了才好吃。   顾庭风夹了半边猪脚,又用勺子捞了些菌子放到夫郎碗里,“多吃点,你最近是没吃饭吗?瘦了好多。”   “能瘦得到哪去。”宴清霜好笑道,虽然这段时日,他确实没什么心情做饭,但是为了……他还是每顿饭都有按时吃的。   顾庭风无声叹气,这哪像有好好吃饭的样子,他走时夫郎脸庞圆润,摸着软乎乎的,现在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都没了。   下颌看着愈发精致瘦尖,估计还没他手掌大,只有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还未言语,眨巴两下,便叫人软了心肠。 第187章 请人   宴清霜望着碗里的大猪脚面上犯难,因煨的时间长,骨头早已脱落,只能用筷子夹住埋头吃。   顾庭风轻笑出声,夫郎吃饭虽不像女子细嚼慢咽,但也学不来汉子那套粗口暴食。   就夹到自己碗里,用筷子分小了些才给他,吃锅子不用担心饭食冷了,两人都是慢慢吃,越到最后越香。   一个时辰后,饭才终于吃好,宴清霜正准备去喂小黑小黄吃饭,就见村长带着顾守礼进来了。   村长乐呵呵地说道:“小霜,听说庭风昨夜回来了是吧。”   “回来了。”宴清霜忙把他俩迎进屋里,又去后院把相公叫了回来。   这段时日村长有空就过来看看顾庭风回来没有,叫宴清霜无比感激,都记在心里呢。   等顾庭风过来,顾守礼大力拍着顾庭风肩膀,“好小子,你这一去这么久,可算是回来了。”   顾庭风面庞也软了几分,几人坐在堂屋里说话,宴清霜往炉子里加了些柴火,又泡了一壶藤茶过去。   都是他们村里老人炒制的粗茶,比茶沫子好些,也称长寿茶,因着名字讨喜,家里来了客人都喜欢用它招待。   汉子谈事情,他不好在旁边,添了茶水,放了瓜果就去灶房里把刚刚吃的碗筷收拾洗干净。   村长喝了碗热茶,身上的寒气祛了些,说:“坝子上今年捞了鱼,需要重新整顿,里面还有半数鱼仔,若是不好好保护的话,估计下次就没这么多鱼了。”   顾庭风自然明白,虽然鱼是生活在水里的,但是冬季水温骤降,也会被冻死。   去年他们一得空就去换水,割大量草扔在里面,让鱼群躲在草丛下面取暖。   今年下了那么多鱼籽,全都是些小鱼,可能丢草也不管用了,还得扯油布盖一下才行。   顾守礼一段时间没见,好像又恢复了那副人来疯的模样,对着村长嬉皮笑脸。   “放心吧阿爹,这些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做,你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头都快白了。”   他这话不假,顾庭风也发现村长头发比去年白了些,估计真是操心多了。   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村长,但是这村里大事小事哪样不是他处理的?   尤其是腊月里,家家户户就是杀个猪,也得请村长帮着看个好日子。   顾村长见儿子这般没大没小,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顾庭风说道:“对了,明早上我家杀猪,现在就和你说一声,你带着小霜早点过去,你叔么说什么请他帮着看帕子,我也不懂妇人夫郎家那套,等他自己过去问吧。”   顾庭风心道这还真是巧了,一早上答应了三家帮着杀猪,看来自家也得早日准备了,“那行,我明早带他过去。”   现在天冷不说,外面路也不好走,若是之前,他肯定就不让夫郎出去了,可这次明显是顾叔么找夫郎有事,不好拒绝。   该说的都说完了,村长还要去请其他人,就打算走了。   顾守礼摆手让阿爹先回去,他在这里多待会,和庭风说说话。   岂料村长一个瞪眼,怒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说话,你老丈人那里你不去请,难道还要我亲自去?”   此话一出,顾守礼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毛发炸开,脸色涨红,犟嘴道:“谁……谁说我不去了,我就是打算歇会再去。”   顾村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想当初他为了娶夫郎,恨不得一天三趟往人家跑。   春季帮着耕种,秋天抢着割稻,河里捞条鱼都要急吼吼的给送过去,逢年过节就更别提了,早早带着东西去请人,处处殷勤。   现在也就人家姑娘看上了这傻小子,若是别人,指不定怎么嫌弃,还不想着跑勤快点,到时候人家不把女儿嫁给他了,看他怎么办。   顾守礼陡然被阿爹揭了底,又瞧见顾庭风脸上戏谑的表情,更加羞臊不堪,脖子上的青筋都憋不住了,也不再说什么留下的话,低着头匆忙逃走。   宴清霜在灶房都听见村长的吼声了,忍不住和相公相视一笑,想要娶人家姑娘,的确不勤快点可不成。   顾庭风回来就连着帮按了三天年猪,第一天是村长家,还是和往年一样,人多得不行。   还没进门就里里外外围着,加上今年顾守礼岳家也来了,更是热闹。   众人瞧见顾守礼难得稳重,真有那么几分成亲后汉子的担当了,暗道这亲事果真成了。   可惜还没正经多久,待老丈人进门后,那挺了一早上的胸膛腰背,瞬间佝偻成一团。   婶子阿嬷们看了直撇嘴,说他小孩心性,不过都没什么恶意。   大家从小看着他在村子里上蹿下跳,知晓他只是玩心重了些,没什么坏心眼。   汉子都一样,成家后就好了,听说那陆家姑娘也是顶漂亮的,关键还勤劳能干。   前几年陆父到镇上做工,出了岔子,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家里里里外外都是那孩子一把抓的。   村长夫郎听着也很是感叹,自家儿子一时犯浑,直言不去相看陆家,这谁听了不多心啊!   不拿扫帚打出来都是人家明事理,好说话了。   好在自家儿子傻人有傻福,入了陆家姑娘的眼,人家才能不计较,把亲事这么顺利的定下来。   杀完猪就是吃吃喝喝,尤其是汉子们聚在一起,这酒自然少不得,喝的都是村里自酿的土酒——烧刀子。   这酒味别提多熏人了,可冬天就是要喝这个才痛快,一口下去,全身热呼呼的,那大海碗就没见干过。   女眷夫郎们在屋里瞧着也不敢管,怕自家汉子觉着妇道人家管太多,多嘴,丢面子,这样回家少不得要闹一顿,更甚者摔东西打骂的都有。   顾庭风大半年没喝了,就炙羊肉那回跟着喝了一些,这会儿闻到浓烈酒香,肚里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端着干了半碗后,见夫郎拧着秀气的眉,频频看过来,他抹了一把嘴角,顿时收敛许多,只顾埋头吃菜,只有在推脱不过才拿一下酒碗。   旁边妇人夫郎们看了,纷纷打趣说还是宴清霜有本事,把家里汉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宴清霜听着讪讪一笑,喝酒乃汉子本性,他自然不会拘着顾庭风,只是酒喝多、喝急了容易伤身。   不过也是相公脾气好,无论他说什么都听进心里,从不会让他担心。   等帮完吴大壮和邵大婶家杀猪,顾庭风也趁机请好帮忙的人,期间还去了一趟陈秋菊家,等回来见他衣襟上全是血。   这几天走在路上都全是猪毛血水,宴清霜还以为他是在哪里蹭到的猪血,叫他脱下来自己拿去洗了。   顾庭风摇摇头,自己拿着盆子蹲在井水边搓洗干净。 第188章 年猪   今儿自家杀猪,来了不少人,宴清霜比不得去年时候,就没怎么跟着忙活,灶房里有婶子们帮衬,他顶多就是动动嘴皮子。   外面有顾庭风招呼着,盆子、磨好的杀猪刀一早拿出来,免得到用的时候着急忙慌找不着。   因此等帮忙的人都送走后,宴清霜精神头依然很足,不见半点疲惫,望着堂屋油布上堆得小山似的猪肉,脸上别提多高兴了。   今年的年猪比去年那头大很多,刚卸下来就有汉子拎着估计了一下,净重差不多在三百斤左右。   又是自家养的,能不高兴吗。   顾庭风脸上也带着笑意,动作利落的给规整好,该腌的腌、该切的切。   怕年夜饭又把大猪头给忘了,他还特意先把上边的毛刮掉,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样一进门就能看见。   而且这天气冷,也不怕放坏,腊肠腊肉自是不能少,今年还特意分了些肠衣出来做腊排骨。   本想着自己一手包揽了,不麻烦夫郎沾手,可他做力气活还行,一碰到这轻巧活计,就显得有些粗脚笨手。   菜叶子还没包裹严实,中间就戳了个大洞,就连柔韧的肠衣也难逃他大掌,硬生生被撕了个口子。   顾庭风讪讪一笑,忙又拿起一块菜叶补救,可还没等他盖上去,没拍紧实的豆腐就散落回盆子里。   宴清霜坐在火边掩嘴轻笑,相公从早上忙到现在,外面天都黑了,不料最后被这血豆腐和腊排骨难住了。   他把拢在膝盖上盖腿的小被拿下来,放到凳子上,走过去帮着相公一块做。   外面天愈发冷,寒风呼啸着从门缝里灌进来,小黑小黄不长记性,头埋到灶膛里,屁股撅着呼呼大睡。   有了宴清霜的帮忙,腊排骨和血豆腐很快就装好了。   顾庭风起身把地上东西收拾好,腊排骨扎孔,挂到炕上,等把里面的血水滴出来,过两天跟着腊肠熏。   看向夫郎:“困不困?灶上水滚了,我打水给你洗脚,剩下的咱们明天做。”   宴清霜咬了一下唇瓣,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还早,不想睡,我……我有些饿了。”   今天他没干什么,早上院子里忙乱,他被相公和婶子们劝着在房里休息,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下午又都是相公一个人在忙,他就在火边取暖,半步没挪开过,晚饭他们吃得还算晚,可他就是觉着饿了。   话音刚落,肚子就跟应景似的,咕噜咕噜叫起来,宴清霜难得红了脸,结巴着想为自己辩解一下都不知该如何言语。   顾庭风凑过去碰了一下他唇瓣,那上面被他咬了两个牙印,显得愈发红艳。   笑着道:“饿了怎么不早说,饭菜都是现成的,喊一声,我给你热热就能吃了,何必饿着自己。”   宴清霜:“………”   他倒不至于连个饭菜都热不了,只是相公一整天忙得团团转,他哪好意思张口说自己饿了。   顾庭风也未再多言语,起身给夫郎热饭菜,他说现成的不假,这杀猪菜只会往多了做,少了不够吃要被人嫌弃小家子气的。   两口锅都装了杀猪大菜,猪血青菜旺子和白肉,下面压了一拢油润粉肠,这东西稀罕着呢。   倒不是舍不得给帮忙的人吃,只是粉肠,还有腰子、猪心这些,一头猪拢共就这么点,全拿出去也不够大伙分。   所以无论是在哪家帮忙,做饭的婶子阿嬷们都会默契的把这些留给主人家自己吃,不摆上桌。   顾庭风知道夫郎喜欢吃这个,全部舀到罐子里煨热,又热了些猪血旺子,下了两棵新鲜菜心跟着煮。   宴清霜拿了两副碗筷过来,还没等煨热一点,先夹了块粉肠送进嘴里。   顾庭风瞧他真是饿了,也不拦他,只问道:“要不要炙点猪肉吃,晌午我留了一块没搓盐的。”   “嗯,要吃。”宴清霜迫不及待点头,早上院子里起了火堆,汉子们杀完猪就顺手割些猪肉去炙,他在屋里都闻到味了。   顾庭风拿刀割了半条花板,放到火上烤到滋滋冒油,两人在上面撒点盐,或者拿在盐碗里蘸一下,味道很是不错。   小黑小黄闻到味,觉也不睡了,嗅着鼻子爬起来,蹭到旁边,讨好卖乖要吃的。   顾庭风丢了几块在地上给它们。   宴清霜咽下嘴里的肉,笑笑说:“明儿你去镇上把东西买回来吧,我估摸着要下雪了,省得到时候路上不好走。”   “好,”顾庭风答应着,“除了爆竹、对联、年画、门神、香烛纸钱、瓜果点心这些,其它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这几样,家家户户才杀了猪,不缺肉,所以荤腥都不用买。   腊八也刚过两天,各色豆子买过了,一时半会,要备的年货,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   宴清霜双手不自觉的……垂眸思索,“过年添福气,还得扯块红布回来接喜。”   ――过完这个年很快了。   “另外除了桃符春联,院门上再挂两个红灯笼,我打了好些络子,桃树上也挂。”   “还有没开过刃的剪刀也得买一把回来,日后放到床边给……辟邪。”   顾庭风一一应声,旋即想到什么,“师傅那儿的礼我今天一并送了,初二走亲戚就不过去了,等琛哥再休养一段时间,正月十五他们一家过来,和我们一块包元宵。”   “真…真的?”宴清霜欣喜的看着相公,“是师傅亲口跟你说的?”   顾庭风捏了一下夫郎脸颊,又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才笑着说:“我何曾骗过你,前几日去镇上买豆子的时候就商量好了。”   “还有我给琛哥拿去卖的狐皮、兔皮子,琛哥说大赚了一笔,等来家里再同我们细算。”   这个宴清霜他也是知道的,那些货物银两,被养马村的搜刮走后,并没有来得及处理掉。   陆师傅他们都是一群老人精了,待确认陆琛没事后,怕那些东西被官府的人缴获,第一时间挪走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闹元宵也不错,宴清霜双眼异常明亮,温顺的蹭了一下相公手。   “这样的话,镇上懒得跑,年货你一次多买些,师傅喜欢喝酒,酒水少不得。”   “好久没见过源源了,路上遇见什么小玩意,买件回来哄他,再给我买块甑子蒸糕回来,想吃了,其它的你自己看着买……”   “好。”顾庭风认真答应。   腊月二十,镇上一派热闹景象,货郎摊贩,备年货的人络绎不绝,摩肩擦踵。   青石板上香烛元宝高高堆起,火红爆竹包了纸皮存放,各色花灯制作精巧,形状各异。   四方、八角、双鱼、花、鸟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圆灯、提灯左侧下方还垂着五彩长流穗,看得人眼花缭乱。   双喜、鲤鱼、龙凤、梅花络,香囊福袋一个挨着一个,挂在身后木架上,犹如华丽妇人打扮,在寒风中环翠叮当,绰影摇曳。   今年宴清霜来不了,镇上哪怕再热闹,顾庭风一个人也不觉得有看头。   听见街道两旁吆喝叫卖,径直往地方走去,买好东西给了银钱就去下一处。 第189章 扫雪   一进入腊月,时间就变得格外快,好似都在等不及,想要迎接新年了。   一连下了三日大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腊月二十六送走灶神。   次日顾庭风和宴清霜紧接着洒扫迎新年,擦灰掸尘收拾院落屋子,里里外外拾掇得一尘不染。   顾庭风从墙上拿了大扫帚和铁掀,在外面扫雪铲雪,院子里雪下得深,尤其是夜晚,起来院里栽的两棵桃树都被覆盖了大半。   冬日闲下来,饶是不懂情趣的农人看见这皎洁白雪,也生出两分闲情逸致,站在外面欣赏一番。   可怕宴清霜出来踩雪滑倒,顾庭风院里每个角落都铲得干干净净,还烧了热水泼在上面,把雪水化开,顺着沟渠淌下去。   屋檐上挂满尖锐锋利,晶莹剔透的冰钩子,他也拿竹竿挨着打下来,砸在地上,听着清脆悦耳。   小黑小黄跃跃欲试着想上前接住,被顾庭风喝退回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砸在身上还了得!   只是这雪下个不停,才刚铲干净,天上再次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多久地面上又覆了一层新雪。   顾庭风杵着铁锨站在院子里,下就下吧,他管不了老天爷的事,只得把夫郎拘在屋子里,不给出来。   宴清霜自己也很小心,近来院门都不出了,只在屋里收拾衣物。   这两年日子好过了,新衣裳平日里都比其他人家做得勤些,更遑论这大过年的。   早在入秋前他就着手准备了,想到初一要穿,便从箱笼里翻到最上面放着。   还有络子香囊,用颜色艳丽的彩色丝线编织而成,看着鲜艳夺目,一条条整齐的收在妆盒子里。   平日里大家身上着粗麻布衣,就是腰间挂了络子香囊,看着也总感违和,可过年就不一样了。   会过日子的妇人夫郎,不仅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年节亲戚往来,衣裳就是汉子的脸面,过于寒酸了惹人笑话,瞧不起。   所以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布料,也都花了十二分的心思,缝制得精巧整齐。   腰间再挂上香囊络子,给家里汉子收拾体面了再出去,这样既好看又有面子。   日子忙碌不停,转眼已是腊月三十,夜里噼里啪啦的放了一晚上爆竹。   早上起来整个村子满地碎红,空气中弥漫着新年的味道。   顾庭风出去贴门神对联,今年还要费事些,得用细长刀背或者镰刀把旧的红纸揭下来,刷干净才能贴新的上去。   院门就是主人家的排面,所以过年贴对联也大有讲究。   两侧对联一定要是那种又宽又长,直直垂下来的。   这样别人从自家门口路过,看着气派喜庆,定然是户殷实人家。   中间两扇门板贴驱鬼辟邪的门神——神荼、郁垒。   神荼位于左侧,甲冑执戈、姿态神武。郁垒位于右侧,悬弧佩剑,面容威严,只一眼,便能震慑四方小鬼,叫其不敢冲撞作乱。   院门贴好挂上大红灯笼,宴清霜跟在相公旁边,只觉得今年愈发热闹了。   站了一会,他自觉帮不上忙,便说道:“我把络子给你放这,等会你记得拿去挂在桃树上,我先进去准备年夜饭。”   “不急,”顾庭风连忙拉住他,“今晚年夜饭由我来做,你在旁边打下手,若是觉着累了就歇息。”   宴清霜最近………,往往站不住多久就想找地方靠靠,可不敢叫他累着了。   他手下加快动作,络子挂好,院里各扇门窗贴好,洗干净手就准备磨刀霍霍,杀鸡宰鸭,刮鱼剁肉。   宴清霜脸上挂着笑,在旁边看相公大展身手,顾庭风做事不似哥儿女眷那般收敛,挥手间干净利落,叫人移不开眼。   想到夫郎说要吃凉冻,便把猪头和猪肉条打整好,下姜片、花椒、蒜苗进去,盖上盖子大火炖煮。   去年也做了猪冻,但是宴清霜没留意,放到外面冻了一夜,早上起床后,迷迷糊糊的又拿到火上加热,就这样刚成型的猪冻还没吃就被热化了。   大盆里还有七八条草鱼,鱼不用省,村里有开门红这一说法,所以无论是新年第一声爆竹,还是菜色都偏向红烧。   所以红烧鱼、红烧肉、双喜丸子,寓意年年有余,红运当头,是必不可少的。   再捞一条肉质肥硕鲜嫩的草鱼踢掉鱼骨头,和豆腐鸡蛋汆丸子。   宴清霜在旁边帮着炸鸡炸鸭炸豆腐和酥肉,凡是舍得用油炸出来的东西,都是金贵的,出锅无论是用来蒸或者炖,味道比直接下锅的更加好吃。   小黑小黄在门外馋得不行,刚顾庭风嫌弃它们绊手绊脚,就给赶到外面去了。   因此哪怕再馋,它俩也不敢进来,吐着舌头,一个劲的摆尾巴想要吃的。   宴清霜心软,等鸡块出锅后,给扔了两块过去,看着顾庭风说:“相公,大肠要不要炸一下?”   顾庭风点点头,笑着说:“炸吧,过道菜油上色,我拿去跟着卤。”   夫郎最喜欢镇上的红酱卤肉,他准备把猪肝猪心猪舌猪尾猪耳朵,还有大肠一块卤着吃。   傍晚十分,爆竹声噼里啪啦接连炸响,顾庭风动作很快,不仅年夜饭收拾出来了,就连土地公公都是第一个去祭拜的。   夜色渐黑,大雪覆盖整个院落,两人欢喜热闹围坐在火边吃年夜饭。   外面除了爆竹声,还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他们毕竟年龄小,玩心重,才刚吃完年夜饭就吆喝着出来玩闹。   大人放过的爆竹里有没炸响的,几个顽皮的小汉子扒拉开满地碎屑,寻找完整的爆竹拿去炸。   不久便听到“砰砰”两声,爆竹炸起来,紧接着就是刘大娘的怒骂声:“是哪家娃娃把爆竹往我家菜园子里扔?好好的菜都被你们炸坏了,走!和我找你们家大人去。”   小孩子们一听见要找大人,面上皆有些惧怕,担心回去捱打,连忙撒腿跑了。   刘大娘在后面追了一阵,她腿脚没孩子们灵活,不久就被他们逃走了。   刘大娘只能骂骂咧咧的回来,把那几个孩子炸掉的青菜连根拔起,抖掉上面的冰雪。   顾庭风和宴清霜酒足饭饱,碗筷也不用急着洗,守岁饿了热一下接着吃。   若是以往,两人定要出去走走,跟着大家热闹一番,可今年还是算了。   现在歇息又还早,顾庭风把炉子提到堂屋里,又添了几块木炭进去,照得屋子温暖明亮。   顾庭风把躺椅搬过来,安置在火炉边,笑着对夫郎说:“你上去躺会儿,什么时候困了再回房睡。”   “嗯。”宴清霜答应着,他确实有些站不住,也不想坐着。   近来他愈发疲懒,就想躺下,这上面还放着他盖的狐皮小被。   宴清霜拍着身边位置,“你也上来。”   顾庭风点点头,把夫郎整个人圈在怀里,又往他身上盖好被子,外面风雪交加,呜呜作响。   小黑小黄也挨着火炉趴在地上,睡得香甜,宴清霜脸颊蹭了一下相公胸膛,困意渐起。   顾庭风抱紧夫郎,目光紧盯着他白皙姣好的面庞。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等这年过了,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焦躁难安。   搭在夫郎身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发颤。   可他半点不敢表露出来,宴清霜是他心头至宝,他不想他有半点事,受一丝苦楚。   他得稳下来,夫郎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若是自己都不能让他安心,还有谁能让他安心。 第190章 突患疾病   年节宴清霜每日除了吃,就是裹着小被坐在屋里烤火,坐不动就窝在躺椅上歇会,偶尔顾庭风带他到村口走动走动。   今儿初三,路上人很多,个个穿着崭新的花棉袄,精心捯饬了一番,发髻高挽,就连平日里压箱底的簪子也都戴上了。   尤其是妇人头上还簪了大朵大朵的红瓣花,看着隆重又喜庆。   未出嫁的姑娘哥儿打扮得就要素雅些,乌发间只簪了一根骨笄,插几朵小巧精致的绢花,三五成群,手挽着手,说笑着往对面村子走去。   秋收坝子上开鱼塘热闹了一番,所以过年村长就没请人到村子里唱大戏。   反倒是对面落霞村,大张旗鼓的热闹了三天三夜。   两个村子本就只隔了一个湾子,距离不算远,每到傍晚,欢腾热闹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他们村子来。   丰梨村的村民听到后,兴高采烈的叫上左邻右舍,准备到落霞村跟着热闹热闹。   顾村长双手背在身后,鼻子里轻哼一声,好在到底没说什么。   去年若非落霞村,以及附近小河村、三清屯的村长,带着人来帮忙。   他们村子恐怕早就被熊熊大火给吞没了,顾村长虽嘴上不说,但这份恩情他一直都在心里记着呢。   只是几十年了,无论是哪一任村长,几个村子皆处处攀比着,出风头的事自然不甘让其他村子抢了去。   所以几位村长瞧着倒真有那么一点水火不容,不对付的感觉了,尤其落霞村的条条框框,以及族里一堆顽固迂腐的老家伙。   顾村长历来看不惯,不过他也不会对着别人村子指手画脚,现在倒也发觉落霞村这样挺好的,迂腐归迂腐,大是大非面前谁也不含糊,就连帮着救火都是打的头阵。   顾村长这样一想,闲逛的脚步顿住,回家喊上夫郎一道,跟着众人到落霞村听大戏去了。   顾庭风揽着宴清霜腰身站在一旁避让,见他一直盯着人家头上看,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夫郎最好看,不用簪花也好看。”   他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在他眼里宴清霜自然怎样都好看,就是一身粗布麻衣的站在人堆里,也是顶好看的那个。   宴清霜听到这话弯着眉眼轻笑,嗔道:“好看什么呀,相公又哄我。”   他现在整个人臃肿不堪,早上相公给他送了一对镯子,没想到他往日清瘦的腕子也浮肿了一圈,最后连镯子都戴不进去了。   顾庭风难得较了真,执拗的说道:“就是很好看,镯子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送你,或者过段时间再拿给你。”   一想到早上起来自己干的蠢事,顾庭风就忍不住懊恼,忘了夫郎现在戴不了,还选在这个时候送他。   宴清霜哪舍得相公自责,见人都出了村口,双手攥紧他后腰上的衣服,微微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镯子我很喜欢,等……我天天戴手上。”   “嗯。”顾庭风轻轻点头,见路上的雪被众人踩了一遭,都化成雪水了,怕夫郎沾湿鞋子,带他回去了。   ——   正月一过,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年,初春三月,院里桃花灼灼盛开,阵阵清香扑鼻。   宴清霜推开窗户,目光落在红艳艳的桃树上,瞧着愈发热烈。   正想出去细赏一番,突然脸色惨白,浑身抽疼,慌乱中双手打翻了旁边的针线篮子。   顾庭风正在堂屋里摆饭,听到房里传来剧烈响动,眼皮一跳,急忙扔下手里碗筷跑进去。   只见宴清霜双手正死死抓扶住床沿,身体摇摇欲坠往,眼看就要栽倒地上。   顾庭风瞳孔骤缩,慌忙把宴清霜抱回床上,颤声道:“小…小霜,你怎么了?”   才一会儿时间,宴清霜整个人就像深秋的草木娇花,迅速枯败下去,“相公,我身上疼得厉害。”   顾庭风听着心脏狠狠揪疼了一下,努力稳住自己,“别…别怕,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   此时溪哥儿正好上来找宴清霜,顾庭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吼吼的说道:“我夫郎生病了,麻烦你先帮我照顾好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到后院套车去了。   溪哥儿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尤其是在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宴清霜时,忙朝床边扑过去……   自他阿爷走后,这十里八乡没一个看病救人的郎中,顾庭风心急如焚,手下力气不断加重,赶着牛车一路疾驰。   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将老大夫火急火燎地接了回来,溪哥儿看到顾庭风带着人回来了,忙把位置让开。   老大夫医术极好,在镇上富有口碑,当初宴清霜染了风寒也是在他那里看的。   只是这次老大夫神情明显凝重,与上次不同,他把带来的药箱褡裢放到一旁后,捉住宴清霜手腕诊脉。   顾庭风站在边上,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面色比床上的宴清霜还白,不安地盯着老大夫。   焦急道:“大夫,我夫郎到底得了什么病,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老大夫也面露难色,他自认医术了得,可这哥儿的病来势汹汹,且他平生从未见过,最奇怪的是脉象平稳,看着不像生病的样子。   一刻钟后老大夫无力摇头,看着顾庭风叹了口气,不忍道:“我已经给他扎了针,一个时辰后你再给他灌副汤药进去,今晚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话无疑是夫郎凶多吉少的意思,顾庭风身形晃了两下,整个人像垮了一般,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老大夫看得于心不忍,还记得八个月前,这高大汉子的夫郎因为患了一点小风寒,便一趟又一趟的往他那里跑……   问的东西比妇道人家还仔细,可见他对夫郎用情之深。   只是与上次不同,床上小哥儿这次怕是危险了,倘若真有个什么万一,这汉子怕是也难活下去,可这病他委实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端看这哥儿造化了。   溪哥儿送老大夫出门后,打了水过来,绞干帕子准备给宴清霜擦一下脸上的汗水。   顾庭风一言不发的接过去,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夫郎脸庞。   溪哥儿看得心里也难受,听见外面邵大婶的喊声,忙走出去。   邵大婶先前看见顾庭着急忙慌的往镇上去,又见他带了赵老大夫回来,料想是宴清霜出事了。   此时见到溪哥儿也在,忙问道:“是不是霜哥儿病了,怎么样了?”   溪哥儿无奈摇头,两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愈发沉重。 第191章 顾宴   傍晚时分,天空成片艳丽的火烧云,院里的桃花本就开得热烈,再被漫天晚霞这么一照,跟染了鲜血似的通红。   顾庭风寸步不离的守在夫郎身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发出阵阵哀鸣,像是夜里痛失伴侣的孤狼。   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哥儿,一遍又一遍地哀求道:“小霜,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你舍不得我,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   宴清霜迷糊中听到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唤自己,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带着无尽哀伤,听得他心里揪疼。   顾庭风见到夫郎眼皮似乎动了一下,身体猛地一震,双手颤抖着,凑过去急切喊着:“小霜,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   不多时,宴清霜缓慢睁开眼睛,撩起眼皮,费力看了一眼顾庭风,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只是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眼,便叫顾庭风的心莫名定了下来。   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如同一张绷紧拉满到极致的弓箭,只差那么一点,就到崩溃的边缘了。   幸好!   此时顾庭风再也忍不住,双手覆在脸上,隐忍多时的泪水,顺着指缝间蜿蜒流下。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一点也不假,前不久宴清霜无故患了急病,到如今已半月有余,身体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好在脸色红润了许多。   顾庭风把他身上的被子遮裹严实,又垫了两个软枕才抱他坐起来。   宴清霜伸手摸了一下相公脸庞,才短短半月,顾庭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憔悴不堪,眼睛里布满鲜红血丝,心疼道:“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庭风喉咙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是眼里终于有了笑意,捉住他双手亲了一口,又给放回被子里去了。   邵大婶听到屋里两人在说话,手里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脸上乐得跟什么似的。   “小霜醒了,灶上鲍阿嬷煨了鸡汤,马上就好了,你再等等啊。”   “嗯,”宴清霜点点头,只是目光却紧紧盯着邵大婶手里的孩子,急切道:“婶子,把孩子给我吧。”   邵大婶犹豫了一下,看向顾庭风,这大半月来,孩子只在睡着的时候才能放到他阿么身边。   因为顾小子总推说霜哥儿身体虚弱,抱不得这么敦实的孩子。   她起初听到的时候不免愣了一下,脸上有些无奈,不过顾小子说的倒也不错。   这孩子不仅壮实,还招人喜欢,白胖软糯的一小团,抱在怀里软得跟棉絮似的。   只是闹腾得很,在床上身都不会翻,就挥舞着莲藕似的小胳膊,咿咿呀呀地想要爬起来,可见长大后定是个淘气的。   宴清霜眼巴巴的望着相公,软软道:“相公,我想抱抱他。”   邵大婶也帮着他说话:“霜哥儿现在身体好了许多,给他抱一下孩子不会有事的。”   “那好,给我吧。”顾庭风招架不住夫郎这么看他,起身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他怀里。   宴清霜眼眶湿润,目光温柔的看向襁褓里的孩子,就跟元宵时候吃的浮元子一样,又白又软,忍不住在他圆圆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逗得孩子直咧嘴笑。   邵大婶在边上看了说,“你瞧,这孩子只认你,在我们手里就哭闹个不停,到你这别提多乖巧了。”   宴清霜眉眼弯弯,把孩子抱到相公身边,让他一起看。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邵大婶见他俩有说有笑的逗弄孩子,也不打扰他们,准备回去了。   霜哥儿生病的这段时间,她有空就往顾家里跑,帮着忙这忙那的。   顾庭风感激不尽,不过知道豆腐磨坊里需要人,也不留她,起身把她送到院门口才折返回去。   宴清霜见顾庭风进来,笑着喊他:“相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前段时间他病没好全,相公也分不出心神去管孩子,是以到现在都没个象样的名字,总不能一直孩子宝宝的叫着吧。   “你想叫什么?”顾庭风跟着靠在床头,把身旁的一大一小揽在怀里。   宴清霜脸颊蹭了一下相公颈窝,说道:“我哪里知道叫什么,这都是做阿爹的取的,难道你想偷懒不成。”   顾庭风忍不住笑,夫郎何时这么能说了?不过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只要夫郎平安喜乐,无病无灾就好。   顾庭风思索片刻,看着夫郎认真说道:“不如就叫顾宴吧,你看怎么样?”   宴清霜愣了一下,随即眉眼活泛起来,重重的点了一下脑袋,“嗯,好好,顾宴好顾宴好,那以后就叫他顾宴了。”   说完又忍不住亲亲孩子,顾庭风见夫郎开心,他也高兴,跟着捏了一下孩子脸颊。   只是他手劲大,小顾宴脸又嫩,轻易被他捏红了,瘪着小嘴就准备扯着嗓子哭。   顾庭风讪讪缩回手,宴清霜瞧见相公的囧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抱着孩子耐心的哄了一下说:“咱们再给孩子取个小名吧,想想叫什么?”   村里人对于名字不是那么重视,都是有得叫就行,尤其是小名,比起大名来更显得随意。   更有说取个贱名才好养活的,所以这村里叫狗蛋、粪堆、铁柱、二狗啥的都有。   不过也有寓意好些的,就比如邵大婶的孙子——小石头,听说就是在三岁那年,特意请宗族里的老人取的,希望他命像石头一样硬,不容易丢。   顾庭风对于孩子的小名也略显敷衍,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姿态慵懒且随意的往后一靠。   淡淡道:“随便叫一个吧,不过家里已经有了小黑小黄,叫小了不好听,不如叫他大牛?二牛也行。”   宴清霜见相公不像是说笑,急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他家宝宝这么可爱,怎么能叫大牛二牛呢,就连小顾宴也不同意,脚丫子在阿么怀里不满地蹬了两下。   宴清霜闷哼一声,顾庭风眉头紧皱,从夫郎怀里接过孩子,放到最里面,不高兴的说道:“让他自己睡,省的晚上嚷着要你抱,他才能老实睡。”   若是之前,宴清霜少不得要为孩子辩解一二,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目光紧盯着相公,生怕他当真给孩子叫个大牛。 第192章 小名   顾庭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不过小汉子在乎那么多干嘛,等长大后,人都叫他大名了,谁还记得他小时候叫狗蛋还是牛蛋。”   宴清霜自然不喜欢,不过见顾庭风说得这么坦然无谓,不由深感怀疑,反问道:“那相公小时候有小名吗?叫什么?”   顾庭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僵硬了一瞬,不复刚才的轻松随意,好一会儿才左手握拳,抵住嘴巴假意咳嗽两声。   这下宴清霜更加好奇了,目露期待的看着相公,无声催促他:“快说与我听听。”   顾庭风无奈,见夫郎乌黑清澈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叫人不忍心拒绝他,可轮到自己,他才发现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得求饶道:“好了,乖小霜,给相公一点面子,别问了啊。”   惹得宴清霜倒在他怀里哈哈大笑,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疼,这下看相公还敢不敢嘴硬。   顾庭风看到笑得停不下来的夫郎,就连旁边啥也不懂的小崽子双手也挥舞了两下,跟着他阿么笑。   顾庭风被这一大一小笑话,面色微微涨红,动手把人从怀里捞出来,在宴清霜嘴角“恨恨”地咬了他一口“泄愤”。   宴清霜笑声戛然而止,捂住嘴巴小声抽气,目光控诉的看着相公。   这下顾庭风满意了,“还笑不笑了?”   宴清霜极为上道:“不笑了不笑了。”   两人说笑打闹了一番,宴清霜这才仔细思索孩子小名叫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宴清霜试探地询问相公,“不如叫福生,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不指望孩子日后平步青云,大富大贵,只愿他福寿绵长,顺遂平生。   顾庭风点点头,“自然是极好的。”   两人刚把名字定下来,鲍阿嬷就端着盆子回来了,洗干净的尿布一条条整齐地晾晒在院子里。   他是半月前邵大婶帮着找的,那时候顾家乱做一团。   顾庭风整颗心都放在宴清霜身上,孩子就看顾得少了。   那时候小福生又容易哭闹,羊奶慢一步就闹不安生,邵大婶瞧着心疼,待问过顾庭风意愿后,就做主将鲍阿嬷雇了回来   鲍阿嬷脾气温和,面容慈祥,平日里也不爱与人说闲话,虽然家里穷苦些,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就连去过他家的人都称赞说,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人家,村里最不好收拾的土灶都用湿抹布边边角角仔细擦拭得一尘不染,庭院门口半点落叶杂草也无。   邵大婶这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正如大家所说一般,鲍阿嬷手脚麻利,还煮得一手好茶饭。   灶上鸡汤早已经闻到味了,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鲍阿嬷把盆子放好,擦干净手,揭开盖子准备盛出来。   “生病”最伤元气,需要大量进补方能慢慢养回来,所以顾庭风隔几天就跑一趟镇上,红枣、红糖、桂圆、活鱼、鲜排骨都备着。   还有一些滋补药材,老大夫听到他夫郎“病”好了,也跟着松口气。   老母鸡和鸡蛋的话自家有,倒是不用买,因得了顾庭风的嘱咐,鸡宰杀得勤,隔两天就要杀一只给宴清霜炖汤吃肉。   鲍阿嬷拿小勺仔细把上边浮着的金黄油脂撇出来,荤腥油水都是好东西,平常人家抢着吃还来不及,哪舍得刮走。   只是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也有腻口的时候,更何况宴清霜近日顿顿吃。   见鲍阿嬷端着鸡汤进来,顾庭风起身接过,“阿嬷,给我吧。”   鲍阿嬷依言把鸡汤递给他,只是脸上神情有些拘谨惶恐,他是拿了工钱的,整一钱,一个月的时间,比农忙时候壮劳力卖力气还赚得多。   且当初邵大婶雇他的时候就说好言明,帮着照看宴清霜和孩子,洗衣裳做饭。   可孩子他还有机会照看着,宴清霜那里就有些无从下手了,顾庭风事事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宴清霜渴了饿了、翻身擦身、抱着上下床,皆由顾庭风一手包揽,大半月来,鲍阿嬷愣是没找到插手的机会。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想着拿了人家工钱自然就得做事,可大人那里不需要他照顾,一钱银子他攥在手里也不安心,故而有些拘谨不安。   宴清霜心思细腻,笑笑说:“阿嬷不用多心,孩子虽小,但是容易闹腾,劳你帮我多照看着。”   “好好。”得了宴清霜话,鲍阿嬷连声应好,安心了许多。   小福生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睛,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知道他是饿了,换做平时怕是早扯着嗓子哭了。   今日可能是在阿么身旁,闻到熟悉的味道才不哭不闹,鲍阿嬷经验足,忙把孩子抱出去喂羊奶。   顾庭风拿起小桌上晾好的鸡汤喂给夫郎,宴清霜凑过去喝了一口说:“前几日不是开始春耕了吗?咱家田地怎么办?”   现在都已经四月了,早该打理田地育种的,只是他又赶在这档口“生病”,相公每日照顾他,耕种怕是要耽误了。   “别担心。”顾庭风伸出手指擦了一下夫郎嘴角沾到的汤水,又说:“大壮家过完年到对面村子买了一头牛回来,只是还是嫩牛犊,暂时耕不了田地,我把牛借给他,还有虎子家,他们一并连我们家的打整了,插秧播种的话,我雇了张大叔他们帮忙,耽误不了。”   除了地里面,家里要干的活也多,后院满圈舍的牲畜,要吃草要打理,尤其兔子一段时间没拿去买,棚子都快挤不下了,得尽快找个时间把大棚子搭出来才行。   今儿天气好,院子里春光明媚,风也吹得轻轻柔柔,顾庭风将空碗搁在一旁,伸手把窗子推开一些透透气。   宴清霜偏头看了一眼,小黄正绕着大木桶转圈圈,小黑逮住来屋檐下做窝的燕子撒丫子追赶,闹得十分欢快,他忍不住跟着心动,说道:“相公,我想到院里坐坐,晒晒太阳。”   他现在身体好了许多,婶子们都说可以适当到外面转转了。   顾庭风找了外衫给他穿好,头上也用额带包严实,才带着他出去。   鲍阿嬷抱着福生坐在堂屋里,刚给喂了羊奶,又换了块干净尿布。   此时小福生见到阿么阿爹出来,支棱着小胳膊要抱抱。 第193章 晒太阳   顾庭风把宴清霜安置在躺椅上,又拿了狐皮小被给他盖在膝盖上。   外面太阳虽好,但毕竟才四月初,正是忽冷忽热的时候,尤其夜里寒凉,稍不注意容易落下病根。   顾庭风这方面很是小心,打理妥当后才说:“后院草没了,我把牛牵到山上吃嫩草,顺便割些回来,晌午起风,或者觉着晒,就让鲍阿嬷扶你进屋里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宴清霜笑着答应,最近相公为了照顾他,都开春那么久了,后院牲畜还没正儿八经的吃过一把嫩草,通常丢些秸秆稻草就算一顿,幸好大猪被宰杀了,否则早扯着嗓子嗷叫了。   顾庭风对着夫郎交代好,又看了一眼儿子才走。小福生早已经等急了,见阿爹就这么走了,小手攥成拳头挥得更急切了。   奈何还不会说话,张着嘴也喊不出来,鲍阿嬷抱着他站在旁边,手上用了两分力道才按住他。   笑着对宴清霜说:“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小汉子,还没满月呢,这胳膊腿蹬得可攒劲了。”   宴清霜听得满脸笑意,汉子就是要有劲才好,忙不迭伸手去接孩子,再说了,这么个软糯糯的小团子,谁看了不说喜欢啊!   知道他“生病”的第二天,大家拿了鸡蛋来家里探望,见到如此敦实的小福生,都忍不住想要上手抱抱。   那时候他还远没有这么白嫩可爱,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缩在床上。   但就是招人喜欢,尤其邵大婶,三天两头的就要过来抱抱,来不了也打发小石头过来看看,若非孩子还小,不能抱到外面去,她早就按耐不住了。   宴清霜把孩子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拍打着,指尖点了一下他鼻子。   小福生对着阿么咧嘴笑了一会儿,眼睛就半睁半闭的想要睡觉。   宴清霜不再逗他,从身后拿了一条小包被,仔细把孩子裹在里面,让他好好睡。   鲍阿嬷手里拿着筛子和黄豆出来,一边捡,一边说:“灶房里还有个大猪脚,晌午用黄豆给你煨猪脚吃。”   自从来顾家帮忙,鲍阿嬷才知道,大家口中说的,顾家日子好过不假。   吃喝上从不拘着不说,就单顾庭风待夫郎的那份心,他看了都暗自咋舌。   多少哥儿“生病”期间,能吃上两只老母鸡,都算婆家明事理,为人大方了。   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大家过的什么日子,宴清霜又过的什么日子。   这两厢比较之下,饶是再看得开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不过个人有个人的命,强求不来。   “好,”宴清霜不知鲍阿嬷心中感慨,笑着说:“待会猪脚多放些盐,再炒两个辣菜,邵婶子拿了些豆干过来,麻烦阿嬷再帮我跟着排骨一道摸盆料卤了。”   他“病”还未好全,吃的饭菜口味都是清淡的,鲍阿嬷更是恨不得一粒盐都不放才好。   顾庭风也不愿开小灶惹他馋,一直跟着遭罪,今日说什么都得让他吃顿象样的饭菜了。   鲍阿嬷哪里不知道宴清霜心思,乐呵呵地点头答应。   他干活利索,没一会就捡了大半碗金黄圆润的豆子出来,拿着往灶房去。   宴清霜一直在房里很少出来,小黑小黄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此时燕子也不追了,趴在他脚边亲亲热热的蹭了一会儿。   又小心翼翼的蹭到小福生旁边,用湿润的鼻子碰了一下外边包裹的小被。   宴清霜知道它俩不会伤害小福,抱着他放低了些,小黑小黄很是灵性,避开锋利的犬齿,舌尖轻柔的舔舐孩子露在外面的手。   小福生熟得很香,丝毫没察觉,还无意识的吐了个泡泡出来,宴清霜看得心都软了,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掏出帕子给他把口水擦掉,惹得小福生又在睡梦中咂摸了两下嘴巴,估计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快晌午时,小福生依旧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宴清霜抬头看了一下天,太阳有些大了,准备抱着孩子回屋去。   鲍阿嬷在从窗户里看见忙出来扶他,宴清霜笑着说:“阿嬷忙你的,我自己能回去。”   再有个两三日,他都能带着福生干活了,不至于走路都还得别人搀扶。   农家小哥儿身体壮实,哪怕“生大病”,最多也只是养个十天半月,第二天接着下地干活的比比皆是。   可顾庭风是铁了心想让宴清霜养足整月,是以到现在,也还抱进抱出,鲍阿嬷拿钱做事的更不敢怠慢。   但瞧见他抱着孩子走路稳稳当当的,也就没搭手,转身回灶房把饭菜盛出来摆在灶台上,怕落灰进去又用筛子盖好。   黄豆焖猪脚还炖在大灶上,鲍阿嬷抽出几根柴火,用灶膛里零星几点炭火煨着,也不怕汤烧干。   他每日饭食都是跟着顾家一块吃,不过想到家里还有个老伴,有时候也会抽空回去看看。   今日也一样,想着事情都忙完了,孩子也正在睡觉,就打算先回去看看,等他俩吃完饭再过来收拾。   于是鲍阿嬷进入房间,怕吵醒福生,小声道:“霜哥儿,饭菜我都给做好了,庭风到现在还没回来,要不我先给你煮碗糖水蛋垫垫肚子?”   “不用了阿嬷,”宴清霜把熟睡的小福生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沿守着说:“早上喝了鸡汤,现在还不饿,你有事就先走吧,相公也快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顾庭风就赶着满满一车嫩草进来了,鲍阿嬷和他说了一声,放心的走了。   整个冬天都没吃过一把青草,顾庭风刚丢到进去,满棚兔子争先恐后的跑过来抢着吃,他又多扔了些。   看着全部挤做一堆的兔子,顾庭风无奈摇头,打算明日先拿些到镇上卖了,剩下的等大棚子搭建好再给腾个地方。   福生的口粮得靠母羊喂养,被单独圈养在一处,顾庭风特意割了些嫩油油的黄花苜蓿回来给它吃。   小福现在还不会翻身,醒了也不怕掉下去,宴清霜拿两个软枕给他围在中间就去灶房摆饭了。   “快过来吃饭,”宴清霜见相公喂完牲畜回来,扬了一下手里的碗筷说:“我让鲍阿嬷做了些辣菜,总算能吃顿有味道的菜了。” 第194章 病好了……   顾庭风瞧夫郎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几乎每个碗里都放了辣子,排骨还下了椒叶重料,到底没说要他忌口的话,只问道:“儿子睡着了?”   “嗯,”宴清霜点头应着,舀了一碗猪脚汤递过去,“你一走他就睡了。”   刚……孩子就这样,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醒了自己跟自己玩耍,只有拉撒时候不舒服,才会瘪着嘴哼唧两句,还算好带。   不过有经验的婶子阿嬷们也说了,孩子多是越往后越难带,尤其能走能爬的时候,稍不注意就磕了碰了摔了,叫人分不得神。   宴清霜边吃饭,边和顾庭风说起孩子,初为人父的他,眼角眉梢的温柔比以往更甚。   像是秋日的一池秋水,因为小福生的到来,原本平静的水面,被投进一颗细小的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温柔涟漪,摇曳生波。   顾庭风瞧着心痒难耐,捏紧手里碗筷,没克制住,贴过去对着他眼尾摩挲两下。   宴清霜对枕边人无比了解,温顺的蹭了一下他手掌,柔声道:“先吃饭,饭菜要凉了。”   “好,”顾庭风稍稍退开些,老老实实吃了一会,又说:“我吃完饭带张大叔他们到小河村去,估计要忙一阵才能回来,等鲍阿嬷回来你有事就叫他。”   去年和吴大壮家一起在小河村买进七亩水田,加上自己手里的。   就算宴清霜“不生病”,今年的春耕照样得请人,光靠两个人再能干也得误了时节。   闻言宴清霜有些惊讶,“河边湾子的秧田今天都插完了?”   “嗯。”顾庭风笑着点头,别看张大叔他们一帮糙汉子,除了卖力气,手上功夫也利索。   关键是帮着他家收了两季庄稼,也未曾有过半分懈怠,每每天不亮就到田里了。   顾庭风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工钱算是很公道的了,到晌午天热时还能让回家歇会再干。   他想到什么,看向宴清霜又说:“老大夫交代过,你这几日还拿不得重物,所以儿子也要少抱些,他跟头小牛犊似的,睡着了胳膊腿都要蹬踹两脚,你别太惯他。”   宴清霜听相公这么说自己儿子,憋不住笑,不过嘴上还是答应得好好的。   到底是自己儿子,顾庭风说归说,出门前还是回屋看了一下。   小福生还在睡,一早上喂过三次羊奶,估计一时半会儿饿不了,也就没叫醒他。   顾庭风脸上柔和,抵住夫郎额头贴了一会,“那我先走了,你跟着孩子也睡会儿,等他醒了闹得你没法睡。”   宴清霜点点头,站在门口送他。   ——   七八日后,宴清霜的“病”终于好全了,清早起来,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相公和孩子,脚步轻快的赶往灶房生火烧水,准备把自己好好梳洗一番。   “生病”期间都是顾庭风用艾草和红叶皮熬水给他洗澡洗头,虽不易受寒,但身上多少带些草木涩味,感觉不怎么清爽,今儿自己捣两根皂荚再好好洗一次。   屋内父子俩都是同一睡姿,不多时小福生睡饱了,率先醒过来,墨色的眼珠溜溜转了一圈,见阿么没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过来哄哄他,眼泪说掉就掉。   顾庭风近日劳累,孩子哭了有一会儿都没发现,迷糊着醒过来,手臂习惯性的往旁边捞了一把,没搂到夫郎。   反倒摸到一个温热的小包袱,脸上湿哒哒的,顾庭风立即清醒。   见儿子小脸已经哭得通红,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赶紧抱起来熟练的拍打轻哄。   一手往下探,原来是尿了,起床拿了一条干净尿布重新给换上,小福生的哭声这才倏然止住。   看得顾庭风暗自称奇,随后感叹他性子也不知道随的谁,丁点不舒服就哭闹。   原以为这么娇气,合该是个漂亮可人的小哥儿才对,哪知道是个臭小子。   不过待瞧见那双清澈的墨色眼睛时,越发觉着该是随夫郎了。   毕竟那人某些时候也很喜欢掉眼泪,念及此,顾庭风心里又软了几分。   宴清霜洗完澡散着头发进来,瞥见床上相公和儿子正大眼瞪小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大早上起来就洗澡,也不怕着凉,”顾庭风见夫郎进来,语气不轻不重的说了两句,又招手道:“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宴清霜依言走过去,笑眯眯地说:“耳房里我烧了个火炉进去,不冷,晌午师傅他们就要过来了,我总得收拾一下。”   春耕都结束了,哪怕是早上也算不得冷,而且今日恰逢福生满月,师傅他们一家要过来吃饭,他虽算不上邋遢,但总得梳洗干净才是。   顾庭风说不过他,也就没言语,倒是小福生见到阿么来了,小手虚空抓了两下,接着笑得牙眼皆不见。   宴清霜背对相公坐在床上方便他擦头发,自己则把小福生抱在怀里逗弄。   估计是醒来还没吃上羊奶,和阿么玩了一会,小福生就有些蔫了,不过还算给面子,忍住没哭出来,只是抱住脚丫子准备啃。   宴清霜忙把他小脚丫子拿下来,轻声哄他:“乖乖,阿么马上就给你热羊奶了啊。”   说罢就准备出去,顾庭风放下布巾拦住他,“我去热羊奶,待会回来再给儿子穿衣服,你先把头发束好。”   “好。”听相公这么一说,宴清霜把小福生放到床上,往他手里塞了个抓玩的小物件。   起身坐到妆柜前面,仔细把头发挽起来,他头发多不说,尤其顺滑,每次挽簪子总有些费劲。   加上才洗完头发,两支簪子都簪不住,想到师傅他们快要过来了,他没了耐心,索性拿两条布带绑着就成。   等他绑好头发,顾庭风也端着羊奶进来了,喂儿子这事他做得很是熟练。   夜里小福生饿了,哭闹不止,都是他起来喂或者抱着哄,半点没让宴清霜操心过。   宴清霜走过来说:“师傅他们估计要吃了早饭再过来,我先去灶房煮面,咱俩也先垫一下肚子,晚点再忙。”   顾庭风抬眸道:“行,等会儿我带着儿子过去找你。” 第195章 长生果   常言道,孩子多是隔辈亲,这话不无道理。陆师傅对待唯一的儿子陆琛虽算不得苛刻,但也是秉承着棍棒底下出孝子来教养的。   可现在面对两个可爱的小孙儿时,陆师傅也不再吹胡子瞪眼了。   转而改口说小汉子还是皮实淘气些好,长大不易被人欺负。   就连向来洪亮的大嗓门在面对孙儿时,也变得柔和许多,陆琛在旁边瞧着直撇嘴。   想阿爹在自己幼年时候,说话也不曾这般轻言细语过,历来是严厉居多。   急眼了还被他一面揪住耳朵,一面抄起棍子揍,直叫他吃够了教训才停手。   和现在笑得一脸褶子的阿爹完全判若两人,陆琛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不过当瞧见儿子和小福生时,脸上的喜爱同样别无二致,想藏都藏不住。   宴清霜从灶房里端着菜出来,瞧见儿子一脸困意的被师傅抱在腿上逗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得打起精神应对爷爷,见状,宴清霜转过脸小声憋笑。   直到吃饭时,陆师傅才舍得把福生放下,顾庭风接过儿子,把他抱到床上跟着源源一块睡。   一大一小,两个白胖软糯的小团子并排睡在木床上,谁见了都得道一句喜欢。   陆师傅一家,加上顾庭风夫夫,一共五人,桌上饭菜摆得满满当当,一家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宴清霜想着师傅来这免不了要吃酒,前两日特意请鲍阿嬷帮着糟了一锅鸭舌鸭掌。   摸了多年的卤料,鲍阿嬷手艺很是醇熟,糟卤味道被他掌握得正正好。   就连吃惯了镇上红汁打卤的陆师傅,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吃了一口鸭舌,啃了两个鸭掌才停下筷子,捏起小巧精致的酒盅跟顾庭风碰了一杯。   都是一群大老粗,学不来高门里那副风流雅致的做派。   村里汉子们吃酒也多是用的大碗,酒量差一点的也是端起小碗直接干。   这酒盅是宴清霜去年在镇上买碗的时候顺带的,装的酒水还不够一口,习惯豪饮的汉子吃着自然不得劲。   不过顾庭风在家里喝酒较为收敛,浅尝几口过过瘾就行,秀气的小酒盅用着倒也合适。   若是换做以往,陆师傅瞧见手里的小玩意,指不定要怎么嫌弃,今儿倒是主动开口说用它,怕用大碗喝酒上头熏着两个乖孙。   陆琛酒量不好,用这个酒盅跟着喝了三五杯,脸上也不见醉态,可见酒盅过于秀气了。   吃完饭,宴清霜见两个孩子还没醒,尤其是源源,过来时道路有些颠簸,刚到家就睡着了,怕他醒来叫饿,打了两个鸡蛋,剁了些肉糜,用温水调匀后放进蒸笼里备着。   文哥儿那边也把碗筷洗干净,和宴清霜回到堂屋,陆师傅见他俩进来,停下话头,从怀里掏出个红漆盒子递给宴清霜。   “这是我送给福生的满月礼,回头给他戴上保平安。”   福生的平安锁他和相公早已经备好,就等着今日给他戴上。   现在师傅又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宴清霜以为是师傅念着自己没有娘家人,特地给孩子打了送来。   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着手收下,这是师傅给孙儿的心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诿。   谁料想开启后竟不是他以为的平安锁或者银镯子,里面赫然放着一颗金黄圆润的花生,雕工精致可爱,纹路栩栩如生,顶部用红绳串着。   宴清霜一时间愣住,这花生又名长生果,和平安锁差不多意思,寓意孩子长命富贵,健康平安,何况还是用金子打的,不用说也知道万般贵重。   他下意识看向文哥儿和陆琛,生怕他们多心,虽说陆师傅把相公当做亲生儿子对待,可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又送这么重的礼,他实在不敢收。   顾庭风见夫郎一脸怔然的捧着盒子,迟迟不说话,凑过去看了一眼,心里同样有些讶异,说道:“师傅,你这是做什么,福生还小,哪受得起这福气。”   陆师傅粗眉拧着,不满道:“福生福生,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怎么就受不起了。”   “长生果是我特意到府城请匠人打的,不算重,趁今日兆头好,待福生醒后赶紧给他戴上。”   知晓师傅性子,顾庭风转头看向陆琛和文哥儿,还没等他开口,陆琛就笑着说:“阿爹说得对,他早就备好了,一直等着今日呢。”   文哥儿也走过来,小声和宴清霜说:“收下吧,爹爹给他们兄弟两一人打了一个,叫他打个银的就行,可怎么都劝不住,执意打了两个金的回来,都是当爷爷的心意,你和庭风万不可推辞,否则老爷子真要生气了。”   闻言,宴清霜和顾庭风对视一眼,知道推脱不得,只好收下。   陆师傅脸上这才展露出笑模样,乐呵呵的继续刚才的话头。   陆师傅他们在家住了三天,到第四天晌午才回了镇上,期间宴清霜和文哥儿用红纸封了糕粑,给先前探望的人都回了礼。   尤其邵婶子家,原本他打算在福生满月这天请过来,一起吃顿饭,岂料邵大婶家今年忙着点豆子。   请了好多人帮忙,就连小石头也晒得跟个黑猴子似的,实在脱不开身。   他“生病”期间,承了婶子这么大的情,一顿饭日后可以补上,该送的礼自然也少不得,除了红鸡蛋、糕粑,还封了猪肉条过去。   还有溪哥儿那里,前几日他淋了雨,病了一阵,宴清霜去看过几回,现在终于好些了。   ——   福生三个多月的时候就已经会翻身了,稍一逗弄,还会咯咯的笑出声。   不过人也愈发皮实,不好带了,晚上还会闹脾气,得要人抱着轻摇轻晃才肯睡觉。   见儿子一直支棱起双手,意思再明显不过,宴清霜想着他白天都没怎么睡,正打算抱起来哄哄让他早些睡觉的时候。   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先一步拎住福生包被,把他提溜起来。   顾庭风对着儿子肉嘟嘟的屁股拍了两下,才把他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又放下。   逗得福生咯咯直笑,小胳膊很是兴奋的挥舞着,明显不怕高。   父子俩玩闹了一阵,顾庭风看着床上含笑的夫郎,心里一动。   把意犹未尽的儿子放回床上,自己凑到夫郎跟前,柔声道:“刚抱了儿子,现在轮到你了。”   说罢,不待宴清霜点头答应,已叫他掐住腰肢,身子凌空而起,跟孩子似的直直抱着转了两圈。   宴清霜惊了一下,然后抱住他脖子,脸上笑意不断。相公最会找由头,每每抱了儿子后,总说不能厚此薄彼,非得抱过他才算,对此他也不戳穿他。   顾庭风大手拢住夫郎腰肢,那里又变回曾经的纤细柔韧,好似他的掌中物,不堪一握。   隔着薄薄的里衣,细细摩挲了好一会才放开,然后略带深意的说道:“今晚让儿子睡里面。” 第196章 木摇篮   听到这话,宴清霜不免觉得好笑,自打儿子□□,有哪一天不是睡在里面的。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福生小,相公个子又高大健壮,怕睡着后不小心压着才给放到里面,让福生自己睡,直到对方手探过来,宴清霜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被夫郎识破自己的小心思,顾庭风也不觉得难为情。   他俩许久未曾亲热过了,好不容易等到夫郎休养好身体,两人中间又多个“碍事”的小家伙。   每当他紧要关头,小东西总会扯着嗓子哭嚎不止,他不得不深缓口气停歇。   最后在夫郎慌乱可怜的眼神中,认命地爬起来给儿子喂羊奶。   偏偏小东西存心跟他作对似的,吃饱喝足也不安生,该闹还是闹,总之没一刻让他舒坦过。   一来二去的顾庭风也有些恼了,对于打断他好事的儿子狠下心不管不顾,抱着夫郎该干嘛干嘛。   可宴清霜脸皮极薄,做不到他这么坦然,死死咬住被角差点没跟着儿子一起哭出声。   *   小福生刚被阿爹抱着举了一会,虽然不是很满足,但也总算肯睡觉了。   不过还没等他闭上眼睛,就被阿爹迅速抱起来挪到床里面,离得远远的。   随后顾庭风翻身下床,吹灭了灯烛后覆上那具他惦念已久的温软身躯上……   次日宴清霜动了一下酸软的身体,脸颊烧红着躲在相公怀里不肯出来。   尤其是当看见儿子清澈懵懂的双眼时,更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顾庭风配合的抬起手,把羞臊的夫郎圈在怀里,笑着安慰他说:“怕什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就算是听到看到,也不知道我们是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宴清霜一把捂住嘴巴,哑着嗓子急急威胁:“不许你说了,要不然、要不然……”   顾庭风满脸笑意,垂眸凝望夫郎,见他半天说不出来,接话道:“要不然什么?要不然不给我?了是吧。”   夜里的私密被相公说得直白又粗俗,宴清霜这方面向来笨拙,比不得他。   嘴唇嗫嚅两下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梗着脖子,毫无威慑可言地瞪了对方一眼。   惹得顾庭风开怀大笑,双手探进被子里,把人搂了个满怀。   小福生听到阿爹的笑声,好奇的看过去,最后虽不明所以,也跟着咧嘴笑。   同时被父子俩笑话,宴清霜臊得面红耳赤,把脸埋在顾庭风肩颈处,说什么都不肯出来了。   后面还是小福生在床上待不住,嘴里一直咿咿呀呀的叫唤,他这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把儿子带到院子里把尿。   回来时顾庭风还在慢慢悠悠的穿衣服,露出来的宽阔肩背上有明显抓挠过的红痕。   顾庭风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故意侧过身子,漆黑明亮的星眸里满是戏谑。   宴清霜脸微微发烫,不自在的把十指蜷缩起来,最后别过眼,将手里的小胖墩搁到他腿上,小声道:“你看着福生,我去给他拿衣裳。”   顾庭风心情很好的抱起儿子晃了两下,小福生依稀记得昨夜阿爹给他举高高,小短腿绷紧,脑袋一个劲的往上仰,意思是要再玩一次。   好在阿爹很给他面子,依了他,坐在床上托着他越过头顶,一时间屋内又是一阵清脆悦耳的欢笑声。   昨儿夜里下了一场雨,院子里还有些未干的水洼,算不得冷,但宴清霜还是把备好的小虎头帽、小衣裳、小袜子翻找出来给福生穿上。   本就敦实的小福生衣裳穿得稍厚些,再裹上外面的包被,抱着就有些沉了。   顾庭风今日忙得很,不仅要清扫后院喂牲畜,还得挖地基平整土地,到后山砍竹子,给兔子重新搭个大棚子挪地方。   看孩子的活计就只能夫郎来了,小福生近来学会了翻身,独自放在床上怕掉下来。   他俩都不放心,只能时刻背着抱着,只有睡着后才能松快会儿。   “待会我先去镇上打个木摇篮回来,日后就把孩子放到里面让他自己玩,省得你老抱着累手。”   宴清霜笑着点头,累手他倒是不觉得,孩子再怎么壮实也不过几月大,能累到哪去。   只是耽误干活是真的,孩子皮实,就连抱在怀里都不安分地扭动着。   打张木摇篮回来就不怕他掉下去,还能一边干活,一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护好。   顾庭风瞥见夫郎眉眼,又说道:“我一并打张小床回来,就放在咱们屋里,从今儿起,夜里让他自己一个人睡。”   说完饶是顾庭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儿子才多大,就得一个人睡了。   不过想到早上的事,到底没改口,夫郎脸皮薄也是真的。   他虽喜欢捉弄对方,看他面容上一点点染上绯红,最后跟羞恼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钻进自己怀里寻求躲藏。   夫郎如此依赖他,他私心是满足且喜欢的,不过他也不想夫郎在两人又欠愉的时候因为旁的事,苦苦咬牙强撑着,不敢出/声。   听到相公要个奶娃娃自己睡,宴清霜是真恼了,没好气的说道:“要睡你自己一个人睡吧!”说完抱起儿子就往灶房走,不再搭理他。   顾庭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是刚才的话显然他是认真的,目光在房里转了一圈,寻思着儿子的小床摆在哪里好。   他做事向来利落迅速,尤其是这等要紧事,待吃过早饭,就匆忙赶着牛车去到镇上,不过晌午,便买了一个精致的木摇篮回来。   还给小福生买了拨浪鼓、手摇铃、花棒槌,全都塞在摇篮里带回来给他把玩。   宴清霜抱着儿子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小床,不由得松了口气。   顾庭风瞧见他神情,暗自发笑,脸上却端得一本正经模样,淡淡道:“小木床我也打了,只是铺子里没有现成的,得过几日才能送来。”   宴清霜脸色一僵,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移话题:“先把摇篮拿到屋里去,待会我铺上软被就可以让福生自行在里面玩闹了。” 第197章 兔棚子   “好。”顾庭风笑着应声,拎起摇篮跟在他后面。   ——   土地就是农人的命根子,金贵得很,凡是能种粮食的地皮都被开垦出来了。   不过在村里,不说山上,就连家家户户周围的菜地田地都是有主的。   怕被品行不端的人赖了去,所以房契地契都紧紧抓在自家手里才算稳妥。   若遇到有人耍赖,想要强行霸占自家土地,届时就可以拿上契立好的地契前去找村长,再一同到衙门讲理去。   当初顾庭风分家时,念着老房子破旧,住不得人,顾老三和陈秋菊怕他要抢新房子,立刻松口答应,就连房契地契也交得痛快。   现在看到顾庭风重新建了大房子,里面只住了两口人加一个小娃娃,他俩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尤其这里本就是顾家祖辈精心挑选出来造房建屋的地方。   后面顾阿爷当了赤脚郎中,为了种药草,周遭土地买了许多,前面宽敞的大院坝,以及那块三亩地的菜园子暂且不提。   光后院就足够叫人眼馋了,左侧去年建造房子的时候,也跟着重新修建了一座草楼,下方地皮划得大,圈舍围得高阔宽敞。   一共三间房子,耕牛猪仔各一处,鸡鸭不易打架,关一起也不显得拥挤,上方则用来堆放草料,很是方便。   村里人家养的家禽牲畜,无非就是些鸡鸭鹅牛犊猪仔,顾庭风家比别人多养了兔子,哪怕地皮大也觉得不够用。   加上兔子繁衍极快,喂养起来很是累人,他原本觉着夫郎一个人在家照看较辛苦,不想做兔子的营生买卖。   可近来两人商议了一番,待到年纪大了,总有干不动活的一天,不如养养兔子拿去卖。   又是吃草的,不费粮食,一只能赚个二三十文钱左右,比旁人闲时打柴做苦力,卖菜卖蛋来得多。   便下了决心好好规整,好在地皮都是拾掇过的,就算不请人也不怎么费事。   顾庭风自己拿上铁锨锄头,先把地基打出来,挖出来土就近运到菜园子里加厚土层,倒也省事方便。   有了木摇篮不怕福生摔下来,宴清霜给他塞了个咚咚响的小花鼓,又叫了小黑小黄在边上守着。   自己拿上砍刀把地上的荒草枝条连割带拔,根须深的就用锄头挖出来,抖掉泥土。   否则来年春风一吹,没有除干净的根须沾了雨露泥土就会疯长出头,届时天天除,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做?   割下来的多是些蒿草,以及带小刺的荆棘,苦涩味很重,一般牲畜都不喜欢吃。   宴清霜用镰刀勾着拢在一起,抱着扔到圈舍里,待牛鸡鸭踩上几遭,便成了肥田肥地的粪便。   正值晌午,太阳毒辣,没一会儿顾庭风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便脱掉上衣扔在小山高的泥土堆上。   伴随着他每次挥下去的锄头,带动腰腹手臂上壮硕紧实的古铜肌肉微微鼓起,蕴含着极其强悍的雄性力量。   宴清霜也出了一身汗,但碍于他是哥儿,哪怕是在家里,也无法像汉子一般,随意赤膊露。体。   只能把袖子和裤腿拉高一些,露出遮掩不实的白皙皮肉。   顾庭风停下动作看他一眼,“剩下的我来吧,你去看看儿子,估计要闹了。”   宴清霜一直留心屋内,没听到福生哭闹的动静,但看到相公浑身热汗淋漓,汗水小溪似的顺着他背部缓缓流下,从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你先擦擦,我去熬些婆婆丁过来解解暑气。”   虽没听到哭闹声,但宴清霜还是回屋看了一眼,小黑小黄温顺的趴在地上。   摇篮里的小家伙早已经睡着了,把玩的小花鼓不知道怎么弄的,薄薄的鼓面纸皮破了个口子掉在地上。   宴清霜过去捡起来放好,见儿子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鼻尖出了一点细汗。   就把裹着他的包被轻轻解开,取下虎头帽,只留小衣裳小袜就行。   *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季交替,轮回不歇。   农人的生活枯燥又平淡,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四方土地,但每日又有做不完的活计,少有闲时。   顾庭风除了种庄稼,还比旁人多了份打猎的手艺,也是家里银钱来源的大头,轻易丢不得。   和夫郎两人花了五六天的时间才把棚子建好,兔子也都搬到了新窝里,算是了了一桩要事。   顾庭风在家歇了一天,开始收拾打猎的家伙什,去年为了追头梅鹿,折了两支箭矢,又去镇上打了两支细锥箭头补上。   放了一段时间,箭头砍刀都不怎么锋利了,刀刃上还生了些赤色的锈迹。   他拿了张小凳,坐在屋檐下磨箭矢砍刀,宴清霜手头也不空闲,便把儿子放到他旁边。   箭头在磨刀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小福生好奇的四处张望。   顾庭风停下动作,在水盆里洗干净手,逗弄了一下儿子。   外面顾守礼兴冲冲的推门进来,隔老远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庭风!”   他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开口满是喜悦,顾庭风递给他一张凳子,招呼他坐下后忍不住打趣了两句。   顾守礼笑呵呵的摸了一下脑袋,见小福生仰起头看他,忍不住抱出来玩了一会。   福生见过他,但是不太熟,跟着玩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顾守礼讪讪的点了一下他脑门,笑骂道:“跟你阿爹一个样,每次都不给我面子。”   顾庭风听着斜睨他一眼,他什么时候不给他面子了?   顾守礼脊背发凉,讨好的笑笑后赶忙开始说正事:“庭风,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怕儿子不小心抓到割伤手,顾庭风便把箭矢和长刀先收起来。   顾守礼难得扭捏了一下,支吾着不好意思说,顾庭风看他跟个二愣子似的。   料想必定是关那陆家姑娘的事,也不催促他,耐心等他开口。   “过两日阿爹阿么就要前去陆家把亲事定了,这不是想着来找你,带我进山弄对大雁回来下聘嘛!” 第198章 大雁   村里习俗如此,为表对女方的重视与喜爱,上门提亲的时候都会随着庚帖送一对大雁过去,寓意双方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可都是群泥腿子,种庄稼干苦力在行,骑射方面那是一窍不通。   别说去打万丈苍穹上展翅翱翔的大雁,就是进山里逮只兔子,抓只山鸡都觉着费劲。   这不,顾守礼才想着来找顾庭风帮帮忙,当初对方到霜哥儿家提亲就送了一对完好无损的活大雁过去。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他居然还藏了这等本事。   顾庭风抬眸看他一眼,虽说是村里风俗,但这大雁逢时节迁徙,岂是好抓的?   大多数人家都是退而求其次,送鸡鸭鹅代替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顾守礼不打算这么做,显然是很看重那陆家姑娘了,便说:“正好我明日进山,你跟我一道去吧。”   顾守礼得到答复,兴奋地抱着睡熟的福生颠了两下,傻笑道:“嘿嘿,那就多谢了,我明儿一早过来找你。”   正好他还没进山打过猎物,一块跟着见识见识。   顾庭风怕他高兴过头,把自己儿子摔了伤了,他没法和夫郎交代,便起身从他怀里把福生接过来,抱回屋里放到床上睡,出来问道:“何时成亲?”   听到这话,顾守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半晌后才支支吾吾的说:“还不知道,阿么说先去把亲事定了。”   不怪他这副模样,按理来说去年就和陆家相看好了,这亲事早该定下来的。   可就因为他一时犯浑,先看上了唐家姑娘唐晚,冲动之下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后面多少也传到了陆家耳朵里,陆父陆母都是有志气的人,听到这话,心里难免生芥蒂。   加上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将她早早嫁出去,这才在家里多留了一年。   正好可以藉此机会观望一下顾家是何态度,若是不满意,哪怕女儿喜欢,他们便当一回恶人,也不会上赶着把女儿嫁进顾家。   好在顾家态度诚恳,顾守礼更是三天两头的跑过去帮着挑水劈柴,打扫院坝,开垦菜园,干活很是勤快。   顾家那边也挑不出错处,顾村长为人明事理,不挑事,村长夫郎更是和善,对待两个儿媳妇儿夫郎从未摆过架子,立过规矩。   一家人哪怕是没分家,相处也很是和睦,这样的夫家谁会不喜欢啊!   如今陆枝都年满十八了,再留下去就显得他陆家有些不象话了,是以这才松了口,暗示顾家可以过去提亲了。   顾庭风瞧他面露尴尬,没有多问,待顾守礼走后,他起身到灶房转了一圈。   没看到夫郎身影,但是锅里温了饭菜,想起早上他说过要去邵婶子家帮忙。   就没去寻他,自己将饭菜拿出来吃了,又回房看了一眼儿子才继续收拾打猎的家伙事。   邵大婶家一年要做近千斤的豆腐,这做豆腐自然少不了黄豆。   可黄豆在他们村并不像水稻、麦子,还有玉米那般饱肚子,所以在粮食中不占大头,多是种个两亩地留着自家吃就行。   因此这村上种大豆的人家不算多,邵大婶家一年做豆腐的豆子供应不上,就只能自家多种些。   请了十几个人,忙了大半个月,终于把豆子种下去了,今天请帮忙的人吃顿饭答谢。   宴清霜念着邵大婶的好,一早过来搭把手。   “霜哥儿,坐过来歇会儿。”把人送走后,邵大婶拿了两条长凳摆在院里桑树下躲阴凉,又吩咐小石头拎壶凉茶出来。   宴清霜坐到邵大婶身边,笑着说:“小石头晒黑了些,不过个头长了不少。”   “可不是么,最近太阳毒辣,成天跟着在山上忙活,回来脱了一层皮,这两日擦过药才好些了。”邵大婶看着孙儿一脸慈爱,随后叹口气,幽幽的说道:   “等再过个三两年,就得给他相看门亲事了,只有他成了家,娶了媳妇,我和他阿爷就是去了也不至于太挂心。”   宴清霜明白邵大婶的心意,他如今也是做阿么的人了,哪能不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啊!   何况邵大婶和邵大叔的年纪都摆在这了,就是小石头还小,有些事也得早日操持起来。   好在小石头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让两老省心了不少。   邵大婶提起孙儿也是哪哪都好,这么些年,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儿子儿媳了,就是到了地底下,见了面总归有个交代。   邵大婶擦了一下眼角,随即看向宴清霜小声道:“陈秋菊和顾老三最近没去找你们麻烦吧!”   “没有啊。”宴清霜不知她作何问起这个来,有些疑惑。   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同在一个村子里,走在路上难免碰见。   若是以往,陈秋菊碰见他指不定要上前吵嚷两句出出气,可近来也不知道她吃错什么药了。   别说堵他两句,就是老远看见他掉头就躲,活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他奇怪之余倒也落得清净,那老东西看他不顺眼,巴不得他家倒霉不好过。   以往路上碰见也总要找他晦气,他虽不怕,但是次数多了也烦。   近日就好多了,陈秋菊不来犯他,他也不会上赶着找事。   邵大婶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过顾小子都没说,显然是没把陈秋菊家放在心上,她也就不跟霜哥儿提了。   只是陈秋菊家不仅大的招人恨,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邵大婶脸上的鄙夷清晰可见,咬着后槽牙对宴清霜说道:   “去年她家小畜牲捂死周家一窝小鸡,今年还是不长记性,前不久人家又抱了十几只春雏回来养。”   “都是左邻右舍的,被那小畜牲瞧见了不稀奇,可他回屋就抓了两把玉米面出来,一路哄着给引到河边去。”   宴清霜听得心头一紧,去年第一次听见这事,他心里就觉着很不可思议了,再次听见还是难以理解。   饶是邵大婶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见过这么心肠恶毒的孩子。   春雏是会浮水的,可顾承则见到没能溺死,居然硬生生用手把它们脑袋按住淹死了,说到这,邵大婶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199章 春雏   宴清霜更是浑身哆嗦了一下,过会儿面露疑惑,刚听婶子问陈秋菊来找他家麻烦没有,这关自家什么事?   邵大婶嗤笑一声,接着道:“那周家虽然为人厚道,但也不是好惹的,家里老二更是个暴躁脾气。”   “自家鸡鸭接连被弄死,何况还是个六七岁大的兔崽子干的,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当即闯进陈秋菊家里,把那小畜生拎了出来,像他溺死春雏那样对待他。”   后面若不是陈秋菊和顾老三拼死拦住,顾承则一条命早就去了,当时边上看热闹的不是没有,可大多都装作没看见。   实在是他小小年纪干的事情太招恨了,跟他瘸腿哥哥顾承仁一个样,甚至于更胜一筹。   这种长大了还得了!   大家都怕村里再出一个王麻子,索性睁只眼闭只眼,让周家为村里除害算了。   可惜……   不过最后也要了顾承则半条命去,还多亏送医及时,只是陈秋菊和顾老三早就把顾阿爷留的那点家底吃喝糟完了。   去年因为顾承仁闹了鱼塘,赔了村上人家一大笔银钱不说,就她这一家子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家里还能有米粮下锅就不错了。   顾承则溺了水,看病吃药都得花不少钱,她家自然是拿不出钱来了,又不敢找周家要,免不了把主意打到顾庭风身上。   可因为她趁着顾庭风外出,欺负宴清霜一事,被顾庭风知道后上门狠狠收拾了一顿,现在说话牙齿都还是漏风的。   在宴清霜“生病”期间,顾老三和陈秋菊拿了几个鸡蛋,想要到他家探望,缓和一下关系,好让顾庭风心软拿点银钱给弟弟看病。   但陈秋菊经此一事,实在是被打怕了,顾庭风压根不怕别人说闲话,别说是后娘,就是亲爹触到他逆鳞也没情面可讲。   还没等迈进顾家门坎,陈秋菊身上的皮肉就隐隐作痛,哆嗦着不敢上前,最后两人在门外站了半晌,只能灰溜溜的折返回去。   这些事宴清霜都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陈秋菊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邵大婶默默叹口气,年纪轻轻最容易学坏,她目光落在自家孙儿身上,少不得又是一顿耳提面命。   小石头被阿奶拧住耳朵,哀哀呼痛,嘴里不住喊着:“宴哥哥,快帮帮我!”   才刚喊完,邵大婶手下力气又加重三分,斥责道:“没大没小,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小石头一时情急,喊错了称呼,赶忙改口叫小嬷,不过还是被邵大婶追着收拾了一顿。   宴清霜在旁边眼眸带笑,看着祖孙二人并不插手。   邵大婶能把小石头养得这般正直,心思纯净,可见不仅仅是一味的偏爱纵容,他急急插手反倒不好。   宴清霜回到家时,顾庭风正抱着儿子在院里玩得不亦乐乎,见夫郎回来了,忙带着儿子迎上去。   小福生拍着小手要阿么抱,宴清霜顺手接过来,看向顾庭风,含笑道:“我在锅里温了饭,可吃过了?”   他走时相公正和顾守礼说话,就没上去打扰。   “吃过了,”顾庭风自打夫郎进门,便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不等他多问,便事无巨细的交代道:   “儿子也刚喝了一碗羊奶,醒来时还尿了,我在外面劈柴没听见,去晚一步小家伙就开始掉金豆,我哄了好一会儿才好。”   宴清霜偏头瞧见儿子小脸上乐呵呵的,只是乌黑的眼睛里还带着湿润,跟水洗过似的,明显是哭狠了。   他忍不住失笑,难怪相公老说儿子娇气,才这么一会儿就开始哭了。   顾庭风想起刚才的手忙脚乱,也暗自嘀咕,他都没这般哄过夫郎,倒先便宜这臭小子了。   回到屋里,宴清霜把福生放到床上,自己和相公坐在床沿上说话:“明日你就要进山了,我想把后院牲畜重新喂起来。”   家里年猪宰杀了还没买,十三只鸡也被他补身体吃完了,不够,还去别人家买了好几只跟着吃,鸭子也吃了一些。   现在后院空荡荡的,圈舍里除了一头耕牛,三只鸭子,再无其他牲畜。   在乡下除了粮食满仓,牲畜兴旺也是很重要的,耽搁不得,所以他想重新喂起来。   再来过段时间福生能吃辅食了,鸡蛋也得多攒些,还有相公每日奔波劳累,没点荤腥不行,总不能时时去别人家买。   顾庭风垂眸思索一番,棚子里还有那么多兔子,原本也够了,可夫郎想,他没有不同意的,大不了他回来早一些,跟着把草料准备好就是。   宴清霜得了他同意,眼里笑意更深,顾庭风手掌抵在他后脑勺,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低声道:   “那我现在就去村子里问问,看看哪家还有春雏猪仔要卖,没有的话我赶着牛车去镇上一趟。”   “不用问,”宴清霜说道:“王婶子家房子建好后牲畜又养了许多,刚来的时候我问了一嘴,说是老母猪刚下了崽,春雏的话鸡鸭都有,我明日只管去抱就行。”   顾庭风听后放开他站起身,“你带着儿子如何抱,我现在就去买回来吧。”   宴清霜赶紧拉住他,“王婶子家里现在没人,到小河村走亲戚去了,要宿一晚才回来,明日我去抱就行,又不远,正好带我们福生看看毛茸茸的春雏长什么样。”   福生聪慧,尽管还不会说话,但是听见阿么说“福生”二字时,会下意识的歪头看过来。   宴清霜心里高兴,又想到顾承则不过六七岁,就学了一身坏毛病,更觉着要把自家儿子教好了,溺死捂死别人家春雏这种事,无论如何不能有。   “在想什么?”顾庭风见夫郎突然面色凝重,问他。   宴清霜便把先前邵大婶说的事跟他说了,顾庭风听着冷笑一声,倒也没觉得奇怪。   不过见夫郎双唇紧抿着,显然是想到自家儿子了,安慰道:“放心吧,咱们儿子必然不会那样。”   宴清霜点点头,伸手抱起福生,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总之先开始教育一下也是好的。   顾庭风在旁边听夫郎碎碎念,又瞧见儿子还以为阿么是在跟他玩,吐了个泡泡出来,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宴清霜也知道自己犯了傻,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第200章 银钱   打猎这个行当虽然辛苦,但很是能赚着银钱,短短两年多的时间,这村里谁家日子过得有顾家滋润?   最重要的是比起眼前枯燥的一亩三分地,年轻汉子们更羡慕顾庭风能在林间快意奔跑、挽弓射箭。   每每猎回来猎物,大家见了都得夸一句有本事。   不过正因为要本事,就不是人人都能吃上这碗饭的。   眼红顾庭风赚钱的汉子有,还都亲自尝试过,不过没等进入大风岭,心里就直打鼓,原地踌躇着不敢进去,最后耸着肩膀,讪讪折返。   顾守礼虽没有其它心思,但同样向往已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一晚上兴奋得都没怎么睡。   一大清早就哒哒跑到顾庭风家来了,得亏他来的次数多,否则早就被小黑小黄扑上去咬上了。   顾庭风正坐在堂屋吃早饭,见他进来,随口问道:“可吃过了?”   “吃过了,不用管我。”顾守礼嘿嘿笑着摆手。   他不是客气的人,换做以往就算顾庭风不招呼他,他自己也早上手拿了。   只是他现在属实吃不下,昨儿村长夫郎听说他要去猎。大雁,直夸他长本事了,一大早起来给他做了顿豆角焖面。   加上村长夫郎的好手艺,面条擀得筋道,豆角脆嫩,还切了两条猪肉,肥肉煸出油脂,油香四溢。   淋上红酱汤汁,面条裹得匀称,根根咸香味浓,连眼馋的村长都只分到一点尝味。   他一个人足足吃了三碗才罢手,现在是没有多余的肚子来装大肉包了。   宴清霜端着一锅粥走过来,无意瞥见他肚子,就跟家里小黄贪嘴的时候一样,吃得滚圆滚圆的,也不知道待会能不能爬到山上去。   “笑什么?”顾庭风接过夫郎手上陶罐,瞧见他目光落在顾守礼身上,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由得问道。   宴清霜不好打趣别人,笑笑没和他说,只道:“没什么,我去给你竹筒里装甜酒,你自己到山上找水化开喝。”   今年黄牛一连耕了三家的田地,又帮着运了几天泥土,顾庭风念它辛苦,想让它多歇几日。   今日不带牛一块进山,所以准备的东西不能太多,棉布袋放干粮,竹筒也要拿小一节的,装了甜酒就装不了多少清水,索性进山里找山泉水打也是一样。   顾守礼挺直腰背,在院里比划两下拳脚,明显迫不及待了。   顾庭风也不拖沓,吃完早饭,和夫郎招呼一声后,领着顾守礼往山上去了。   宴清霜今日也有事做,他要去王婶子家抱猪仔,还有春雏,不过在那之前得先回房看一下儿子。   小福生还在熟睡,自打他学会翻身后,晚上睡觉整个身体都是趴着的,小屁股撅在外面,脸蛋埋在被褥里。   宴清霜怕他捂着喘不上气,走过去轻轻给他翻了个身,把小脸露出来。   福生察觉有人在动他,哼唧两声后眼睛都没睁一下,昨晚闹着不睡觉,以至于现在还在赖床,宴清霜将他身体摆正后也不打扰他睡觉。   从大柜里把钱罐子抱出来,去年顾庭风拿了十八张狐皮子,四十六张兔皮子给陆琛带到都城去卖。   都城富裕繁华,又都是成色极好的皮子,加上陆琛常年跑商,头脑好用,卖了个好价格,一共得了八百两银子回来。   加上先前攒的,少说也有一千两了,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子,原来的钱罐显得有些小,装不下,就换了个大的,刚从柜里抱出来就感觉沉甸甸的   宴清霜倒出来规整好,整银放在一边,这些没什么大事不能动,都是为日后攒的家底。   碎银分别装进两个小荷包里放好,乡下日常没什么花费,吃的用的多数都是自家种自己做。   荷包里的碎银一个是待会买猪仔春雏,另一个是留给顾庭风去镇上,卖猎物时候好找零,以及偶尔买东西补贴家用。   铜钱也占了小半,他一个一个捡起来,用细麻绳串好,届时拿到钱庄和整银一起,兑换银票回来易储存,放在家里也踏实。   银钱打整好,福生也睡醒了,宴清霜给他穿上小衣裳,摸了一下尿布,还是干的,急忙抱出去把尿,否则待会又得多洗一块尿布。   *   去年一场漫天大火,将王婶子家圈舍里的牲畜全烧死了,好在她一家都是勤奋的。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后院的牲畜又兴旺起来,刚进去就看见肥硕的白色大鹅拍打着翅膀,嘴里嘎嘎嘎的叫着过来。   宴清霜连忙抱着福生躲开,大鹅伸着脖子最容易攻击人,被它啄咬一口,过后身上都是青紫的,又疼。   别说孩童怕它,就连平日里大人走在路上,隔老远看见都要躲开。   王婶子拎起扫帚驱赶,嘴里大骂:“瞎眼的畜牲,见天啄人,再不敢放你出来了!”   前不久她想着大鹅关久了不下蛋,肉也不好吃,就放到外面荒地上刨虫子。   哪想到才刚放出去不久,就把隔壁张大嫂家的孙儿给啄了,还啄得不轻,大腿上好几个青紫印子。   张大嫂尤其稀罕小孙儿,见他被大鹅啄了,心疼得不行,当即拉着孙儿找上王家门来。   这事本就是她王家不在理,王婶子自然不会推卸责任,赔礼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   张大嫂依旧不依不饶,说他孙儿现在走路都是瘸的,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想将她打发了?   王婶子虽不信她话,到底也没说什么,赔了两个大鹅蛋出去,权当给孩子压压惊,当做赔罪了。   此时这不灵性的畜生依然死性不改,又扑着翅膀上来啄人,王婶子手上发狠,抡起扫帚狠狠打下去,大鹅白色羽毛掉了一地,飞快地转身跑了。   宴清霜看向怀里的福生,发现他不但没害怕,小拳头还攥紧跟着挥了两下。   王婶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和宴清霜打趣说是个胆大的。宴清霜也笑着把儿子捏紧的拳头松开。   “农忙了一阵,春耕结束后才孵的,总共孵了三窝,四十来只。”   王婶子引着宴清霜来到鸡圈门口,取下两块圈门板,“还有些小,你看是要现在抱,还是等我家喂一段时间再过来抱?”   春雏不是称重卖的,是按个卖,价格浮动不大,七到八文钱一只,但个头小的不易养活,王婶子又是实诚人,在村里和宴清霜家走的也近,故有此一问。   宴清霜笑笑说:“无碍,福生阿爹进山了,我带着他不好跑,今日就一并抱了吧。”   而且春雏无论个大个小,都比夏雏容易养活,现在天气适宜,正是买的时候。   王婶子点头道:“那你慢慢选,都在这里了,老母鸡近来还离不开窝,鸡仔围在它身边不肯出来活动,你看中哪只我给你进去捉。”   去年家里养了十三只,今年也不能少了,还有雏鸭也得多抱几只。   最后宴清霜要了十六只小鸡仔,以及十只小鸭子,都比去年养得多。   猪仔的话他看不来,还是王婶子叫了王大叔过来帮忙相看。   鸡鸭猪仔一并挑选好,宴清霜算了一下,拿出荷包给银钱。   十六只鸡仔总共是一百二十八文,鸭子要比鸡贵一文,九十文,猪仔和去年一样,两钱。   王婶子接过,又数出几个铜板递还回去,“鸡仔个头小,七文一只就好,你抱着福生也不好拿,我让春禾帮着你提回去。”   宴清霜知晓婶子性格,没推辞。   王婶子正准备喊春禾出来帮忙,就瞧见陈秋菊带着她那短命儿子从她门口路过。   去年大火不仅烧了王婶子家,连累陈秋菊家也遭了殃,因此两家积怨已久,每每见了都不对付。   陈秋菊为人狭隘,爱占便宜,哪怕后来在王麻子家讨了银子赔偿。   可她在王婶子这没讨到任何好处不说,还捱了王家几个汉子一顿打,不可谓不气不恨。   此刻就连宴清霜抱着儿子站在王家院里,她都看不见了,满眼怒火的瞪向王婶子,对着她家院门响亮的啐了一口,留下一滩脏污。   气的王婶子抄起扫帚就要过去打她,王大叔听见动静也拿着棍子出来,吓得陈秋菊拉起儿子就跑。   王婶子追到她家门口,大力拍着,“呸,不要脸的东西,躲在里面装什么乌龟王八,有本事你把门开启说话。”   王婶子等了一阵,见她死活不开门,骂了两句就回去了,只是面上依旧不怎么好看。   宴清霜安慰道:“婶子别和那种人计较,不够你气的。”这点他深有体会。   王婶子重重叹口气,她哪里是要和陈秋菊计较,只是她成天上赶着来她家门口找晦气。   尤其是她家小儿子,前不久才把周家春雏淹死了,她家隔得还要近些,家里又养了那么多牲畜,怕遭小畜生毒手。   以至于门外菜花都老了,鸡鸭都没敢放出去啄过。   大人的恩怨不提,就是个小的也不让她安生,她怎能不愁?   宴清霜见王婶子一脸苦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王家坐了一会儿,由于福生过于敦实了,他有些抱不住,手也酸,就没多留,跟着春禾拿上竹筐笼子回家了。   小黄今日没跟着顾庭风去围猎,躺在院里晒太阳,听到鸡仔的啾啾声才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它和小黑这两年都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当初满院追鸡赶鸭的狗崽崽了,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了。   春禾帮着把笼子开启,二十多只小鸡小鸭探出脑袋,左右看了好一会,确定没什么危险才扑腾着翅膀出来。   福生兴奋地“呀”了一声,宴清霜笑着把他放到春禾怀里,“劳你帮我抱他一下,我把猪仔放到圈里去。”   “你去吧,我给你带着。”春禾欢喜的不行,福生胖嘟嘟的很是可爱,谁见了都想抱一下,他早就心痒痒了。   宴清霜把猪仔拎到圈里,顺便翻到草楼上抱草喂牛羊兔子。   存心把兔子当做日后的营生买卖,自然不能马虎,喂完牛羊,给兔子扔了好几捆嫩草才罢手。   前面院子里春禾正带着福生玩闹,还抓了一只小鸡在手里给他摸,福生胆子确实大,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了一会,乐呵呵地伸出手触碰。   见宴清霜回来后,春禾一脸不舍地将福生交给他,“我先回去了,家里要打草料,得回去帮忙。”   估计是王麻子死了,春禾人开朗了许多,再无往日的怯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跟春日里迎春花一般,不张扬,但熠熠生辉。   送走春禾后,福生也打了个哈欠,宴清霜怕他饿,先热了羊奶喂饱他,才给放到床上,手掌轻轻拍打着哄他睡觉。   没一会儿福生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宴清霜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鼻子,小声打趣道:“真是个小懒猪,早上醒那么晚,才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又睡着了。”   确定福生是真睡着后,宴清霜把房门掩上,拿上篮子准备去挖些野菜笋子回来吃。   又担心福生醒来会哭,他不敢走远,就在前面小山坡上,迎面走来几个婶子叔么。   背上竹筐里细长的水竹笋用藤蔓麻绳捆绑着,他偏头瞥一眼,皆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还有刚发出来的春菜,不过五六片枝芽,还未过油炒,便已觉脆嫩可口。   虽然已经吃过一茬,但所有山鲜都是摘了又发,婶子们摘的这些碧绿青翠,看样子是从深林里采摘的。   宴清霜瞧得心里火热,挎着篮子,脚步匆匆的往山上赶。   远处他去不了,但是前面小山头他和相公去过,那里的野菜也很是鲜嫩,且鲜有人去。   大风岭里,顾守礼心满意足地拎着一对鸿雁,对着顾庭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庭风,你真厉害,鸿雁飞这么高都能被你射下来,小黑也厉害,这几只山鸡都是它捕获到的,还有……”   “行了,少拍马屁,”顾庭风挥手打断他,“大雁也猎了,回去吧!”   他原打算进深一点的林子里,看看能不能猎到头梅鹿再回去。   可顾守礼是第一次来大风岭,他一个人下山终究是叫人不放心,正好夫郎今日买了猪仔,他早点回去看看。 第201章 黄花菜   山里风景独好,白色溪谷隐匿其间,涓涓流水响起,青翠成荫的草木中夹着一抹金黄,于风中摇晃。   顾庭风刚爬到小山坡上,便看见那道熟悉的清瘦身影,一会忙着捡地皮菜,一会忙着采摘黄花。   估计是着急回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顾庭风不由得笑出声,轻唤一声:“小霜。”   宴清霜听到声音,忙碌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见真是顾庭风,急急挎着篮子走过来,一脸欣喜道:“何时回来的?”   顾庭风星眸含笑,伸手揉了一下他脑袋,接过篮子,“刚回来,见你没在家,猜想你来这了便过来瞧瞧。”   听相公说他已经回过家了,宴清霜连忙问:“儿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顾庭风轻拍他手背安抚,说:“放心吧,那臭小子睡得跟圈里猪仔似的,都打起小呼噜来了,我摆弄了他两下都没醒。”   听到相公把福生比作猪,宴清霜横他一眼,最后自己也笑了。   福生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还养得白胖白胖的,可不就是一头小猪仔吗?   “我今早带福生去王婶子家抱了十五只小鸡,十只小鸭,还有一头猪仔回来,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顾庭风答道,买回来的鸡仔和小鸭子都放在院里刨虫子,他回去就看见了。   宴清霜又说:“猪仔我不会看,是王大叔帮着挑的,你觉得怎么样?”   去年家里的猪仔就是顾庭风亲自去挑选的,买回来没生过一次病,腰条口头都好。   猪草打来剁碎,稍搅拌一下,也埋头吃得香,所以宰杀时年猪才会这么大。   王大叔帮着挑的自然也是好的,但他还是想让相公看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去买猪仔。   顾庭风见夫郎仰着脸,像等待他夸奖的孩童般稚气,眼里笑意更胜。   “猪仔很好,鸡鸭也挑得好,只只都很精神,我回去矮墙上种的窝瓜和菘菜都要被它们啄吃完了。”   听到相公说好,宴清霜嘴角挂着一抹矜持的笑意,菜吃了就吃了,只要不进菜园子就行。   才半日未见,两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不过眼下还有事要做,顾庭风看眼篮子,问:“还要摘吗?”   “要摘,”既然福生一时半会醒不了,宴清霜也不急了,指着前面春意盎然的地方,“这儿长了许多黄花菜,摘回去咱们凉拌吃,吃不完的晒干,留着日后打汤炖肉。”   顾庭风自然听他的,两人齐力摘了大半筐黄花菜、又进松林里捡了一些菌子竹菇。   回去路过小河沟的时候,顾庭风卷起裤腿,下去摸了大捧山坑螺上来。   宴清霜摘一张大叶子包着,见篮子已经装不下了,便自己用手捧着。   两人回到家,宴清霜洗干净回房看福生,果真如相公说的一般,还在睡,嘴里时不时吹几声小呼噜。   听老人们说孩子瞌睡多,是因为长个,宴清霜平日里也不扰他,由着他睡。   但今天睡的时间明显有些长了,怕他肚子饿,便动手给他弄醒了。   福生明显还未睡够,此时被阿么摇醒,迷蒙地睁开眼睛,瘪着嘴巴就要哭出来。   宴清霜赶紧抱起来哄,“乖宝,阿爹给你热羊奶去了,咱们吃了东西再睡好不好。”   虽然福生听不懂,但他很好哄,生气了抱起来颠两下,或者是对着他脸蛋亲亲,那来不及掉的金豆子就憋回去了,转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此刻也只是做做样子,被阿么抱着晃了一会儿,嘴里就咯咯地笑起来。   尤其在瞥见阿爹端着碗进来,笑容更大了,宴清霜就知道,福生睡那么久肯定饿了,和相公换了个位置,自己动手喂他。   羊奶才凑到福生嘴边,就被他迫不及待的张嘴吃了,宴清霜笑着和相公调侃,“看来是饿狠了。”   顾庭风抱着儿子暗自掂了一下,真够敦实的,不枉费他每顿吃这么多下去,这短胳膊短腿跟莲藕似的,一节胜似一节。   待福生吃饱喝足,就开始淘气了,一会儿咬住喂羊奶的调羹不松口,一会儿把吃进嘴里的羊奶吐泡泡似的吐出来。   宴清霜明白他这是吃饱了,准备收碗,可福生一把抓住调羹,示意他还要吃。   宴清霜掏出帕子,把他手擦干净,继续喂,可没过一会,福生又开始调皮了,宴清霜搁下碗,对着他屁股轻轻拍了一巴掌,“净淘气!”   福生屁股肉嘟嘟的,被阿么打了也不见痛,依旧高高兴兴的。   顾庭风见夫郎一脸无奈,憋不住笑,“那就不吃了,我抱他到后院看猪仔,正好雌兔刚生了几窝小兔子,我抓几只给他玩玩。”   宴清霜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出去,再过一段时日就是三伏暑天了,哪怕现在已是傍晚,院子里的青石板依旧晒得发烫。   鸡鸭在外面逛了一天,此刻全部挤在角落里,宴清霜拿笼子过来,一只只给它们捉进去。   后院还有一间圈舍是空的,但鸡鸭稚嫩,挤在一起就跟躲在老母鸡的羽翼中一样,有安全感。   宴清霜拎着笼子过去,见福生坐在相公手臂上,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圈里的猪仔,嘴里兴奋地咿呀喊着。   宴清霜轻笑,也不打扰他们父子俩,把笼子放到圈里,顺手摘了一把紫苏。   后院家禽多,每日粪便不少,边角地里长了几棵紫苏出来,上边叶子翠绿,下面深紫,香气扑鼻。   都是庄稼生长的肥料,哪怕紫苏生在这里也不嫌弃,待会回去洗洗,跟着山坑螺一道炒最是提味。   宴清霜把火生起来,舀一飘水进锅里,先把饭蒸上后,叶子包着的山坑螺倒进盆里淘洗。   它不似田螺那般泥沙多,需喂养几日,待泥沙吐出来才能吃。   山坑螺长在清水里,俯在干净的石壁上,螺肉干净,没什么脏东西,洗干净,用剪刀把尾巴剪掉就可以下锅炒了。   无论田螺还是山坑螺,少不了放葱姜蒜,还有干辣子爆出来才好吃。   尤其是干辣子,宴清霜下了小半碗进去,待螺肉翻炒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把刚刚摘的紫苏扔进去。   山坑螺刚炒好,顾庭风就带着福生回来了,但灶房里有些呛,怕熏着福生没敢进去。   他隔着门坎,见宴清霜眼泪都被辣子呛出来了,暗自皱眉,“还有菜吗?你抱着儿子我来炒。”   “不用,”宴清霜抬起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眼角,笑着说:“你先抱着福生到院里去,我再凉拌个黄花菜,炒盘菌子就好了。”   黄花菜恰逢摘的时候,颜色金黄娇艳,吃着也爽口。宴清霜抓一碗黄花菜出来,剩下的倒进簸箕里晾晒。   因着黄花菜的花蕊带有微毒,得焯过水才能吃,想着今年腊肉吃得少,一半用来凉拌,另一半炒腊肉也不错。   顾庭风回屋把木摇篮拿出来,将福生放到里面,给他塞了个拨浪鼓,让他独自玩,自己转身回灶房帮忙去了。   小黑小黄见只有福生一人在院里,从屋檐下围过来,守在木摇篮下边。   宴清霜瞅见,哪怕以往见过很多次,都忍不住感叹它俩灵性。   顾庭风帮着把菜盛出来,放在灶台上。   夜幕降临,最后的霞光散去,外面玩闹的孩童归了家,整个村庄安静下来。   顾庭风和宴清霜坐在院子里吃饭,伴随着福生拨浪鼓地咚咚响,显得愈发静谧美好。 第202章 青鸡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又是三伏暑天,一年四季中最难熬的时候。   白日里跟烈火炙烤一般,院里地上照得发白,人走在路上,一股又一股的热气扑面而来。   夜里若不是怕招贼,大家恨不得所有门窗敞开,都不关,让凉爽的山风吹进来才好。   屋内福生穿了件绣莲花的小肚兜躺在凉席上,露出两只嫩藕似的白胖胳膊。   只是眉目间微微皱起,显然睡不安稳,天气太热了,他脑门和鼻尖沁了一些汗珠。   宴清霜放下手里绣活,坐在边上给他打扇子,今年家里多了个小娃娃,盆子不能放。   前段时间天刚热起来,福生一直哭闹不止,他就在屋里放了一盆井水降温。   结果害福生身体侵了寒气,晚上一直拉肚子,差点没给他急坏了。   和相公两个人匆忙赶着牛车,带到镇上老大夫那里,一番检视后确定没什么大碍。   他这才放下心,是以这屋里再不敢放盆子降温了,只把窗户开启,不过吹进来的风也都是热的。   宴清霜摇着扇子,待福生皱起的小眉头逐渐松开,这才缓缓放下扇子,捏起针线继续缝制衣服。   福生就跟地里幼苗一般,长得很快,原先做的衣物才短短几月,穿上就有些显短显小了,小肚子都露了半截出来,得重新做两身才行。   他手里这件特意做大了些,待福生一岁时候也能穿,孩子的衣服他现在做熟练了,比起大人的还要快些。   不多时,宴清霜落下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将大晌午缝制好的几件衣物摊在床上。   桃红、鹅黄的小衣裳颜色鲜润娇嫩,穿上明艳亮丽,最适合小哥儿穿。   是他特意为溪哥儿家的小豆儿做的,袖口滚了边,绣了芙蓉花,还打了一条石榴红的双鱼络子,给小豆儿当个抓物。   朱红、妃色瞧着明艳大气,是给福生做的,孩子还小,哪怕是小汉子,也不用在乎什么颜色艳丽不艳丽,红彤彤的,穿上反倒看着喜庆,招人喜欢。   是他为福生百天做的,花了不少心思,衣襟缝制的交领,裹了花边。   袖口也同样,还有带子两侧的衣身,绣了两只圆头圆脑的小老虎,寓意福生茁壮成长。   福生正是好动的时候,鞋子穿上束缚着,感觉不舒服,不过一会儿就自己给蹬掉了。   所以现在多是穿的小袜子,虎头鞋、虎头帽不着急做,等他日后再大些,学走路了再做也不迟。   宴清霜仔细瞧过后,没发现需要改的地方,便继续给福生扇扇子。   傍晚气温降了些,今日顾庭风回来得早,小黄摇着尾巴,一马当先地跑进来,又调转头,对着身后不断咆哮。   宴清霜听到动静,快步从灶房走出来,迎上去,目光落在后面的顾庭风身上,眉眼晶亮:“回来了。”   “嗯,回来了。”顾庭风脸上同样挂着璀璨笑意,一边将今日猎到的猎物卸下来,一边和夫郎说起山上的趣事。   “猎到一头赤麂,脾气倔犟,下山的时候还撅起后蹄踢了小黄一脚。”   小黄围着拴在木桩上的赤麂打转,一脸愤愤不平,时不时嚎叫两声,若不是有顾庭风看着,它还想冲上去咬两口,方能消气。   难怪刚才一进门就叫唤,原来是受气了,宴清霜瞧见它屁股上还有两个黑泥蹄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庭风也觉着有些好笑,明明小黑离得还近些,偏偏只踢了小黄,莫不是看它好欺负?   小黑高昂起头,从进门就一直没出声,因为它嘴里叼着一只个头肥硕的青鸡,到家也舍不得吐出来。   顾庭风伸手掏了一下,它才给松了口,“路过山涧时候,抓了几只青鸡,待会我处理干净,咱们蒸着吃。”   宴清霜笑眯眯地答应,饭菜他都已经做好,温在锅里,既然相公说再蒸几只青鸡,那就晚点再摆饭,天热,也不怕冷了。   青鸡身上滑溜,皮薄不好剥,宰杀也需要技巧,顾庭风打了一桶水蹲在沟渠上。   锋利的短刀剁掉四肢脚趾,刨开月土子,掏出内脏,清洗干净后顺手丢给小黑小黄吃。   然后薄薄的刀刃顺着青鸡下颚,快速划拉一刀,双手按住*稍用力,从头部到纤细四肢,一张完整的皮便撕了下来。   有些血腥,顾庭风抬眸,看着挨在他身边的夫郎,“你先回灶房把蒸笼放上去,我马上就好。”   宴清霜知晓他意思,摇摇头:“蒸笼已经支好了,我等你一起。”   家里本就是猎户行当,宰杀拔毛掏内脏,宴清霜早已经司空见惯。   顾庭风不在家时,杀鸡刮鱼宰兔子,他也做得很熟练。   但是剥青鸡他的确是头一次见,不过脸上倒是没什么害怕的,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将顾庭风手上的血水冲洗干净。   一共八只青鸡,哪怕是掏了内脏,看着还是很肥硕,顾庭风拿两个大碗放到蒸笼里。   中间架一双筷子,青鸡悬空放到上面,蒸熟后会自动掉入大碗里,裹上滴落的汤汁,味道更好。   “可以了,”顾庭风盖上蒸笼盖子,“出去和儿子玩会儿。”   福生自从阿爹回来,便一直眼巴巴地瞅着,拨浪鼓早就不玩了,此时见他过来,双手迫不及耐地伸着要他抱。   宴清霜在一旁眉眼带笑,“天热了,福生在家里不安分,就想到村口去玩,那里河风吹来凉快,等吃完饭,我们一起带他出去走走吧。”   “好,”顾庭风将儿子夹在臂弯里,一手拉着夫郎到院里,“青鸡蒸熟还要时间,这里凉快,先坐会。”   宴清霜“嗯”一声答应,和顾庭风坐在桃树下乘凉,桃花早就谢了,枝叶繁茂的树上结了许多脆桃。 第203章 吃桃   宴清霜仰起头,扒开桃树枝,伸手摘了两个离得最近的下来,用帕子仔细擦干净递给顾庭风,“尝尝,很甜。”   顾庭风接过咬了一口,福生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他,嘴巴跟着吞咽了一下,小手下意识的去抢。   顾庭风动作迅速的偏头躲开。   宴清霜看愣了,回过神后哄他:“乖宝你还小,咬不动桃子,阿么待会给你蒸鸡蛋吃。”   福生哪听得懂这些,双手并用,还是迟迟够不着,急得都快站起来了,最后嘴巴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睛里很快蓄了泪,啪嗒啪嗒的打在阿爹手臂上。   宴清霜忙起身,将手里的桃子舀水洗干净擦干,回来放到福生手里。   顾庭风挖来的这棵不是毛桃树,结出来的果子不止甜,还很大。   尤其福生人小,两只手捧着也抓不住,可他就是牢牢抱住不放,低下头,用仅有的两颗乳牙咬下一点皮肉来。   可能是看着大人吃,福生也欢喜,明明才一丁点皮肉,都被他吃得跟淋了香油的鸡蛋羹一样香,嘴巴鼓动两下就咽下去了。   顾庭风将手里咬过一口的桃子递给夫郎:“你吃这个。”   他的桃子让给福生了,宴清霜没说树上还有,双眸弯成月牙,接过来咬了一口,又凑过去两人分食。   晌午蔫头巴脑的晚饭花,到了傍晚变得鲜活水嫩起来,碧绿的枝干上宽大的叶子,紫红色的花朵跃然于上,细长娇嫩的花蕊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三人坐在院里,桃子吃完饭也好了,宴清霜起身摆饭,顾庭风将儿子放回摇篮里,动手把蒸好的青鸡拿出来。   青鸡肉质细嫩,尤其是用大火蒸出来的,鲜白腿肉和细细的骨头早已脱离,沾上浓郁的汤汁,嘴巴轻轻一抿就吃下去了。   顾庭风夹了一条小后腿,放到宴清霜碗里:“喜欢吗?”   宴清霜吐出细小的骨头,放到桌上,“好吃,肉很嫩。”   青鸡不算罕见,门口稻田里多得是,一到晚上就出来河坝上望月。   常有汉子趁着月色最好的时候去抓,但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个,别提多鲜嫩了。   顾庭风又夹了一条腿肉过去,“喜欢的话多吃点,晚上我去河边抓。”   宴清霜微微摇头,“晚上好好歇息,抓青鸡的话,等稻田里放水,过去看看就行了。”   “行。”顾庭风答应着,过段时日不止猎物贴秋膘,就连青鸡鱼虾也会更肥美,那时他再找机会去河边捞一顿回来,给夫郎吃个过瘾。   吃完饭,两人准备带着福生去河边走走,吹吹凉爽的晚风。   福生喜欢阿么,也喜欢爹爹,刚刚是阿爹抱的,现在要出去了,他张开胳膊要阿么抱,一点也不偏私。   不过被顾庭风抓着小被,从摇篮里提溜出来,“阿爹抱,你阿么抱了一整天,累了。”   宴清霜去屋里给福生拿衣裳,出来就听见他这话,不由得笑了:   “福生睡了一下午,我忙的时候他就自己在摇篮里玩,能累到哪去。”   顾庭风垂眸不说话,福生比一般孩子壮实,抱着沉甸甸的,哪怕一天只抱小半个时辰,胳膊也都酸了。   而且带孩子也不轻松,福生淘气好动,在摇篮里待不了多久就哼唧着要阿么抱着背着。   宴清霜只好用兜扇背着他干活,就连喂牲畜,到后山割草也带着,一天下来,委实累得够呛。   见相公不说话,宴清霜笑笑,让他抱着了,自己转身把院门关上。   小黑小黄估摸是在外面寻到伴了,吃饭时候也不着家,怕家里进贼,他关上两扇院门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心离开。   村口人依旧很多,除了乘凉吹风的大人,还有扎着小辫,争先爬上大梨树摘梨子的孩童。   欢笑声阵阵入耳,坐在树下的人怕上面梨子掉下来,往旁边挪了几步,嘴里喊:“别把树枝踩断了,省得明年没有吃的。”   “知道了。”几个小汉子清脆的声音跟着喊。   福生徒然看见这么多人,也不怕生,坐在阿爹臂弯上,一双大眼睛四处打量着。   邵大婶见着了,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黄皮梨子,捞起衣角擦两下,塞到福生手里,再趁机把福生从顾庭风怀里接过来。   福生刚得了桃子,现在又得了个梨,正是好哄的时候,何况邵大婶抱过他很多次了,此时被她接过去也不哭,还乐呵呵的冲她笑了起来。   喜得邵大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力气有些重,原本乖顺的福生立马不乐意了,扭头寻找阿么,要阿么抱。   宴清霜当做没看见,原本想带着福生到河边走走,但是现在遇见邵婶子,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了。   顾庭风瞥见沟渠上对他招手的一群汉子,凑到夫郎耳边,“我到虎子他们那边说说话,你要不要跟我过去。”   宴清霜摇摇头:“我不去了,在这里陪着福生,你去吧。”   福生胆子大,不怕生,平日里谁都能接过去抱一下,但是转眼看不见阿爹阿么,立刻能扯着嗓子哭出来。   顾庭风也知道,便自己一个人过去了。   那边邵大婶抱着福生坐到树下逗弄,心肝儿宝贝乖乖的叫了一通。   又搂在怀里揉了好一阵,好在福生眉头虽一直皱着,但是很给面子,没哭。   周围婶子阿嬷们也很是眼馋,村里不是没有孩子,但大多都是贱养,看着瘦巴巴的,还黑。   不像福生,养得白白胖胖,圆头圆脑,跟初生的小老虎似的,一看就是有福报的娃娃。   身上也被阿么收拾得干干净净,裹在软段缝制的襁褓里,是花了心思,精细养的。   再看眼自己,身上还带着下地干活回来的泥点子,大家藏在袖子里的手怎么都伸不出去了。   宴清霜不在意这些,只要福生不哭,谁抱着都一样,不过是身上沾了些泥。   这种庄稼的,谁多少不沾点?他和相公忙起来,衣服上滚成泥人的时候都有,这些算不了什么。   大家见宴清霜脸上一直带着笑,明显是真不介意,慢慢的也伸出手,开始逗弄福生。   过会儿从邵大婶手里接过来,大家轮流抱了一下,笑着说:“可真够结实的。”   老阿嬷接话道:“结实好,养结实点才不容易生病。” 第204章 福娃娃   大家抱着福生,左一句福娃娃,右一句福娃娃的夸着,宴清霜独自找了个福生能看见的位置坐下。   村长夫郎跟着逗弄了一会儿,走到宴清霜身边似乎有话要说。   宴清霜抬起头,笑着说:“叔么有话直说,无需跟我客气。”   他出嫁时,村长夫郎待他的好,他一直铭记。村长对相公也很是亲厚,逢年过节两家人也都走动着,不用这么生分。   村长夫郎听到这话,也不再拐弯抹角,余光看向福生,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这不是混小子的亲事定了吗,我想让福生帮着滚滚喜床,沾沾他的福气,希望日后我也能抱个像福生一样的大胖孙子,你看怎么样?”   宴清霜听到后愣了一瞬,新人成亲一般是由家庭和睦、儿女双全的全福嬷嬷。   或者全福人帮着压喜床,也有用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男丁来压的。   但是福生年龄过于小了,一来怕出岔子,在新人喜床上尿了。   二来是村长夫郎有个年岁正合适的孙儿,也就是顾守礼大嫂家的。   这若是越过顾大嫂儿子,找了福生,不是平白惹顾家嫂子多心?   村长夫郎见宴清霜神色犹豫,知道他在想什么。   “放心吧!我都跟秋月商量好了,到时候就由福生帮着压喜床,顺便带他来和泽儿玩玩,做个伴。”   听到是由顾家大嫂同意的,宴清霜这才放心的答应了。   月上柳梢头,树影摇晃,凉风裹着稻花香吹拂。   福生在外面玩了一个晚上,刚开始听见河边稻田的蛙声,还有些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有些困了,目光迷糊地转了一圈,找到阿么后伸手要他抱。   邵大婶便把他交到宴清霜怀里,“小乖乖困了,带他回去歇着吧。”   宴清霜点点头,小心接过福生,紧了紧襁。褓,还不待他张口喊,顾庭风就自己过来了:“回家吧。”   “嗯,”宴清霜小声说:“福生睡着了。”   木床送来有一段时间了,念着福生小,宴清霜一直咬口没同意,直到前几日天热了,才让他一个人睡。   顾庭风打了水过来,宴清霜拧干手帕,帮福生把脸蛋,还有小手擦干净,肚子上盖了一床小被子让他好好睡。   待福生呼吸逐渐绵长,宴清霜心里不可遏制的放松了些,躺在床上,目光既期待又羞怯的落在门口。   顾庭风也没让他久等,在院里脱掉衣裳,草草冲洗了一下,便急不可耐的回了房。   虽然福生是独自睡了,但是宴清霜依然放不开,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红肿的唇瓣里溢位:“灯…先把灯盏吹灭了。”   顾庭风此刻哪里还管得了桌上微弱的烛火,急切道:“不用管,待会自己就熄了。”   ——   天边泛起一抹青色,后院鸡仔听到村子里公鸡打鸣,也扯着嗓子咕咕两声。   宴清霜听到动静,想起昨夜和邵大婶说好的,便轻轻挣开相公怀抱,打算起床。   顾庭风似有所觉,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夫郎重新圈回怀里,“起那么早干嘛,再睡会儿。”   宴清霜夜里被他折。腾许久,身体本就软绵,此时被顾庭风手上稍微用点力气,整个人又跌进他怀里。   不过听相公声音沙哑,带着浓浓困意,显然没睡醒的样子,宴清霜躺回去,挨着他。   “天亮了,我和邵婶子说好了,早上借她家磨盘,磨些粳米回来给儿子煮米糊糊。”   福生已有半岁,平日里除了羊奶,他还蒸了鸡蛋肉糜和米汤一起喂,比羊奶还吃得香。   昨夜在外面的时候,听婶子们说,可以适当给福生喂些米糊糊了,宴清霜就想着把粳米磨碎回来,好早点喂给福生吃。   顾庭风眼睛睁开了些,只是搭在他腰上的手一直没松开,“咱们家里不是有杵臼和研钵吗,陪我睡会儿,我待会起床磨。”   家里杵臼轻,只能用来舂米,磨米面的话难以碾碎,福生现在只长了两颗乳牙,米面不粉碎嚼不动。   不过见相公这么困,宴清霜就没跟他说这些,趴在他怀里安静下来,没多久也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就连福生都已经醒了,躺在自己小床里呀呀叫唤。   顾庭风这一觉总算睡足了,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眼夫郎,“今日帮顾守礼搬成亲的大件,不进山,我先去给儿子磨了粳米再去。”   虽然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是他还记得自己为了留住夫郎承诺过的事,说罢就起身准备穿衣。   宴清霜这才笑着开口:“杵臼磨不了,太轻了。”   “现在邵大婶家要忙着做豆腐,磨盘要磨豆子,晌午我再带着福生过去,顺便让小石头跟他玩会儿,都念好久了。”   那孩子一直记着要带福生摸鱼,编笼子送给他,只是福生还小,昨日出去又没遇见,今天趁此机会让他俩玩玩。   顾庭风看过去,小床里的福生翻了个身,想要自己爬起来了,奈何腿上使不上劲,又跌了回去,他也不气馁,继续支棱着胳膊腿想要爬起来。   宴清霜怕他翻到床下去,起身把他抱起来,放到顾庭风怀里。   “你带儿子玩会儿,近来你出门早,他醒来一直闹着要找你,好几次都哭了,我怎么都哄不住。”   最近因为天热,顾庭风都是早早出门,晌午最晒的时候怕小黑小黄中暑,也不敢顶着太阳回来。   索性在山上小屋休整,傍晚天凉快些再出去围猎,不过这样到家天都黑了,福生也一早睡下了。   见到阿爹的时间突然少了,福生心里有些不乐意,闹了好几次脾气。   昨日顾庭风回来得还算早,福生见到了,哪怕一个人在摇篮里玩,也是高高兴兴的。   顾庭风低头在福生软糯糯的脸上亲了一下,才说:“那我今日早点忙完,回来陪陪你,还有儿子。”   宴清霜心尖猛颤,羞臊的剜他一眼,“没个正经,是福生闹着想你,又不是我想你。”   顾庭风见他口不对心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慢悠悠地说了句:“那是谁昨晚上一直缠着我要的?”   宴清霜白皙的脸腾地烧红了,就连露出来的脖颈都蔓延了一层胭脂红,水润的眼睛瞪向顾庭风,强撑着面子道:“胡说,我没有!”   “真没有?”顾庭风抱着儿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夫郎,“是谁受不住了,也还……”   削薄的腰背弓起,一晚上掉的眼泪比儿子还要多,可还是紧紧抱住他不撒手。   这不是想他了是什么?   当着孩子的面,被他道出实情,宴清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捡起床尾的衣物,着急忙慌的穿上,半点不敢和身后父子俩对视。   顾庭风倒是从容淡定,只是目光落在那堪比春日柳条的腰肢上,眼底幽深了一瞬。 第205章 磨粳米   顾庭风给福生穿好衣服出来,宴清霜依旧有些不敢直视他,垂着脑袋别扭的问了一句:“早…早上你想吃什么?”   顾庭风向来懂得见好就收,怕把夫郎逼急了,下次再抱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因此出了房门,面上柔情和占有收敛了一些,又是一副正经模样。   “煮锅面条吧!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面了,我先给福生洗把脸,带他到院子里摘两根黄瓜,回来再拌个冷盘。”   听到相公是真想吃面,宴清霜头总算抬起来了,忙不迭附和:“好好,那就吃面,你顺便掐把荆芥回来一起拌。”   “行。”顾庭风低声应了一句,抱着福生走到屋檐下面的青石台阶上,那里有宴清霜早已经打好的洗脸水。   小黑小黄昨天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今早上才回来,听见动静,抬起头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身体蜷缩在一起,又睡了过去。   福生最喜欢玩水,隔两日就要坐在小木盆里洗澡,此刻看见盆子放在那里,还以为是又要给他洗澡了,不等阿爹给他拧帕子,就先急着把手伸进去搅弄了一番,溅起一地水花,袖子都被打湿了。   顾庭风也不说回房给儿子换一件,只是将他打湿的袖子卷起来,温热的帕子盖到他小脸蛋脸上,囫囵抹了一把,就抱着往菜园子里去了。   宴清霜擀好面,一条一条的切好放到案板上,等水开再下锅,趁这会儿功夫,先给福生蒸碗鸡蛋羹。   “呀呀呀……”   “哦哦哦……”   顾庭风听着儿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知道他是开始学说话了,教他说:“喊阿么,阿…么……”   “啊!”   “不对,不是啊,是阿,阿么。”顾庭风纠正道。   福生看着阿爹,乖巧的又说了一遍:“啊,阿。”   “乖儿子,这次说对了!”顾庭风夸赞道。   父子俩在菜园子里牙牙学语,一个教,一个学,可惜福生年龄到底太小,教了半晌,直到宴清霜疑惑他俩怎么去了那么久,喊了一声,福生的那个“么”字都还没发出来。   顾庭风眼里露出欣慰,也不是非要他一下就学会,扬声先回了夫郎话:“马上好了。”将摘好的两根黄瓜、荆芥放到福生怀里给他抱着回去了。   宴清霜把面捞出来,将蒸好的鸡蛋羹用勺子从中间划了两下,淋上几滴香油,递给相公:“你先给福生喂饭,我把黄瓜拌了就可以吃了。”   *   吃完饭两人都有事忙,顾守礼成亲在小河村请老木匠打了家具,顾庭风要去帮着抬大件。   宴清霜得去邵大婶家给福生磨粳米,两人把家里收拾妥当,后院牲畜喂了,院门关好一起出门。   小黑是个机灵又勤快的狗子,见顾庭风出门了,还以为今日也要上山,食盆里的面都顾不上吃了,忙甩着尾巴准备跟上。   顾庭风弯腰,摸了一下它后脖颈的皮毛,温声道:“回去,今日不上山,和小黄在家里看好家。”   小黑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偏头蹭了蹭他手心,才回到屋檐下和小黄抢食去了。   顾守礼一早就在村口等着了,旁边还有虎子和吴大壮他们,顾庭风还未走到跟前,就听他叫嚷道:   “说好的帮我搬东西,就得来我家里吃饭,亏我阿么又做了一锅焖面,只可惜某人没那个福气吃到咯。”   说完还夸张的叹了口气,宴清霜听着忍不住笑,顾庭风把儿子放到宴清霜怀里,淡淡回了他句:“我夫郎今日也做了面。”   顾守礼一下噎住,旁边几人都笑了起来,虎子跳到他背上捶了他一拳:“叫你别和庭风显摆你不信,这下没话说了吧。”   相公此时就跟不服输的孩童般,难得稚气,宴清霜再次忍不住笑,不过还是悄悄伸手拉了一下他衣袖子。   顾庭风反手握住。   顾守礼撇撇嘴巴,小声嘟囔:“有夫郎了不起?”不过一想到再过不久,他也要有媳妇了,脸上更加嘚瑟起来。   虎子几人见他这傻样,不忍说话堵他,原地站了会儿,大家脸上隐约有些兴奋,好似等不及要去小河村搬家具了,相互招呼一声就走了。   待顾庭风他们出了村口,宴清霜一手拎着装粳米的布袋,一手抱着福生往邵大婶家方向去。   “宴哥哥!”   小石头眼尖,还没等他进门,便放下筛黄豆的簸箕,飞快从磨盘后面跑出来,“宴哥哥你来了,我阿奶在里面,你快进去吧,福生我帮你抱着。”   他说这话时,眼睛半点没离开过福生身上。   邵大婶跟在后面出来,不放心的交代一句:“你可得抱稳了,千万别把福生摔着了。”   小石头转过头,笑呵呵地说:“阿奶放心吧,我力气大着呢,保证不摔着福生。”   村里孩子从小干农活,十二三岁便挑担子,哪怕看着瘦,身上都是有把子力气的。   更别提小石头一麻袋的黄豆都能面不改色地往肩膀上轻松一甩,抱个孩子自然难不到哪里去。   宴清霜对他倒是挺放心的,把福生递给他,笑着说:“带他去玩吧,哭了就抱回来给我。”   “好。”小石头响亮的答应了一声。   邵大婶瞧见孙儿抱着福生往外面去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宴清霜宽慰道:“小石头是个稳重的,肯定能把福生带好。”   既如此,邵大婶也不操心了,带着宴清霜进去。   邵大婶家磨坊其实不算小,总共两间厢房,外面一间摆了石磨,吊木架、纱布、木桶、卤水盆。   靠窗户的地方垒了一个大灶,灶膛里火烧得蒸正旺,上面架了一口大铁锅,磨好的豆子倒进去煮开还没点石灰。   里面一间估计是用来放豆子,或者干其他的,这是别人吃饭的手艺,宴清霜收回目光,没有细看。   “豆子才磨好下锅煮,地上有些乱,”邵大婶招呼道:“你先找地方坐,磨盘重,得需要你邵大叔推磨才行。”   宴清霜:“婶子不用管我,豆子开了,你先点卤水吧。”   再过一会儿买豆腐的人都要来了,磨坊还没开张怎么得行,邵大婶也不多言,拎起卤水桶,用小碗舀着靠锅边点进去。   没多久邵大叔也来了,以及村上的张夫郎跟在他后面,看见宴清霜也在屋里后,脚步微微顿了一下,“霜哥儿也来磨粳米吗?”   “对,”宴清霜笑着点点头:“来给福生磨些粳米回去吃。”他和张夫郎不太熟,只在他和陈家大嫂吵架的时候才多瞧过几眼。   此时两人站在屋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是邵大婶出来才渐渐起了话头。 第206章 陆枝   小河村就在他们村子下面,离得不算远,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脚程快,一行人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到小河村村口了。   这村子顾庭风还算熟悉,春耕时候见天往这边跑,路边坝子上就是自家水田,今年水稻杨花早,青黄色的稻穗看上去鼓鼓囊囊。   吴大壮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想着是来帮顾守礼搬东西的,他和顾庭风就没下去细瞧。   走到一处的时候,顾守礼突然从小路上岔下去,吴大壮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忍不住开口喊他:“守礼,你是不是走错了,朱木匠家在上面。”   附近几个村子,就两个木匠,一个是他岳丈,另一个就是小河村的朱木匠。   不过溪哥儿阿爹主要是以农具为主,朱木匠做的东西就杂了,桌椅板凳、床、柜子箱笼,他都做,手艺比起镇上的老字号也毫不逊色。   在附近人家都是出了名的,不需要问路,放眼望去,最上面红漆院门就是朱木匠的家了。   走在前面的虎子几人听见吴大壮的喊声,停下脚步,回过头,顾守礼这才反应过来,面色讪讪地停住脚步。   大家好奇之余,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不远处一间青砖瓦房下,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正频频朝这边看过来。   顾守礼面色倏地涨红,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起头,喊了一声:“陆枝!”   虎子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对面那女子便是顾守礼未过门的媳妇了。   不过相比较顾守礼的羞涩,陆枝可就爽利多了,听到顾守礼叫她,抬脚朝着众人落落大方地走过来。   目光在虎子等人身上一一扫过,微微颔首,最后落在顾守礼身上,声音柔和的问:“是来抬家具吗?”   顾守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应她,“嗯,朱木匠说漆干了,可以搬回家放两日,等……等我们成亲就可以用了。”   他面对陆枝,总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能言会道,到陆枝面前就呆呆愣愣的。   边上几人暗自称奇,不由细细打量起陆枝来,纵然面对这么多汉子,她脸上也丝毫不见女儿家的羞涩。   少有的坦然与英气,面容白皙姣好,但是腰背削薄笔直,静静的站那,精气神比一般汉子瞅着还足。   她目光定定地看向顾守礼,掷地有声的开口询问:“可用我帮忙?”   “不不不,不用,”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做这等扛柜子的粗活,顾守礼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我请了人过来帮忙,有他们就够了。”   见陆枝还在看着他,顾守礼支支吾吾地开口:“早上阿么和大嫂还在念你,你若有空,不妨、不妨跟我一道回去看看他们。”   他说这话并无冒犯,周围人都知道他们定过亲,合过庚帖,下过聘,板上钉钉的事。   而且乡下也没有女子未过门,不得抛头露面一说法。   他俩亲事定了后,顾守礼来陆家帮着干活,陆枝也会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坦坦荡荡地跟在他身边,不存在什么避嫌。   陆枝眼里笑意愈深:“正好我也有话和叔么阿嫂说。”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顾守礼语气雀跃地说道:“那等我们抬上大件就回去。”   “好。”陆枝克制地收回手,攥在袖子里,笑着说:“我先回去和阿娘阿父他们说一声,然后过来找你。”   顾守礼不住点头。   等陆枝转身走后,虎子和富贵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蹿到顾守礼身边,调侃道:“你小子好福气啊!少了一个唐晚,又来一个什么?”   “陆枝。”富贵提醒他。   “对,陆枝。”   顾守礼不高兴道:“这关唐晚什么事,我和她又没什么。”   每每提起唐晚,顾守礼愈发觉得自己当初过于肤浅了,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才好。   他当初虽还不识得陆枝,但是他说过的话饶是再大气的女子听了,心里都该是落埋怨的,陆枝现在尚且还肯嫁他,真应了王婶子和阿么那句:傻人有傻福。   虎子和富贵见他脸色不好,收了声,顾庭风和吴大壮适时出来打圆场:“走吧,先去搬东西,有话回去再说。”   陆父瞥见女儿欢喜的样子,心里有些哽,闷声问了句:“那小子来了?”   “嗯,过来抬大件,”陆枝回房里拿了东西出来,看向爹娘,淡淡地说:“待会我跟他过去看看,”   陆父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怒斥道:“胡闹,再有几日就要成亲了,这时候巴巴跑过去不得招人闲话?”   陆枝柳眉微蹙,一脸不在意地说:“我和他亲事都定了,谁会说什么?”   陆父拿女儿没办法,气的双手握拳,拍着胸口捶了两下,陆母也赶紧伸手,帮他把气给顺匀了。   陆枝面上露出一抹无奈,软下声音安抚了几句,等稳定爹娘后才安心出门了。   陆父看着女儿背影,连叹几口气,他倒不是真的为这事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陆枝自小聪明果断,行事如汉子一般,若非生为女儿身,这顶门户的事,哪轮得到她大哥来。   就拿他腿受伤那年来说,大房三房欺上门来要房子,若没有陆枝上前顶着,单靠陆耀,全家都得住草棚子去。   可惜了!   陆父再次忍不住叹气。   陆母一看当家的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眉头紧拧道:   “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枝儿已经为这个家操心了这么多,好不容易寻到一门好亲事,你可别扯女儿后腿啊!”   “瞧你说的,”陆父不满道:“我还不是为咱女儿好,她这时候跑过去是不是不象话?我也是怕她被人看轻了。”   “还有那浑小子,都路过家门口了,也不说进来打声招呼,是不是没有把我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   陆母瞧他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忍不住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陆父疼得缩回手臂,双手抱胸藏好。   陆母还是不肯放过他,铁了心想要治治他这老毛病,“咱女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守礼那孩子昨儿才来看过你,现在来这是有正事要办,你一没病,二没灾的,老让人家来看你,算怎么回事?”   陆父本就是抱怨两句,怎料被媳妇儿逮住数落一顿,顿时心虚着不说话了。   成亲的家具一并是在朱木匠这里打的,就算请了顾庭风等人肩挑背扛,还是跑了两趟才运完。   顾庭风搬完东西,又被村长夫郎留在家里吃了晌午饭才给走,回到家竟然没看见夫郎。   不由得有些疑惑,磨粳米费不了多长时间,早该回来的人却没有看见身影,顾庭风关上院门,转身往邵大婶家走去。   晌午正是热闹空闲的时候,可村口却一个乘凉的人都没有,顾庭风大步跨上石板,还未走到邵大婶家,就听到前面一阵吵嚷声。   顾庭风心里一紧,加快脚步,眨眼功夫便到了人群闹嚷的地方。   仗着自己身高腿长,目光快速扫了一圈,终于在最外面见到抱着儿子的夫郎,顾庭风这才大大松口气。 第207章 贼人   “不回家在这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宴清霜快速转过头,未言语,便先笑了,问相公:“大件抬完了?”   “嗯,抬完了,”顾庭风从他手上把儿子接过来,又问了一遍:“你不回家在这做什么?”   天热不说,他的夫郎他最是了解,别人发生口角,吵嚷打架的时候,最不喜欢围上去凑热闹,尤其还是在抱着孩子的时候。   宴清霜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神色似乎有些尴尬,微抬下巴,示意相公看热闹的人堆。   顾庭风刚到的时候就粗略扫过一眼,可心里着急倒是没怎么细瞧。   此时听到周边人群窃窃私语,里面传来一阵阵哭闹声,他这才又把目光转了回去。   只见门婶子正抱着一个缺了口的瓦罐子,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诉:“哎呦,我不活了啊!”   “是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银钱不算,还把我腊肉给偷走了啊!”   “我整整一头猪的腊肉,好生生的挂在炕上,我是早也看晚也看,到现在都舍不得吃上一口,就这么平白叫贼人给偷了去啊!”   “到底是哪个丧良心、天杀的,我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连我棺材钱也偷,他全家不得好死。”   门婶子越说,越发悲从心来,索性手里的破瓦罐往旁边一扔,罐子顿时砸了个四分五裂。   她人也随之仰倒,躺在地上,脚蹬手抓,嘴里不住哭嚎。   顾庭风护着夫郎往后退了一步。   门老太以前这般做派,还是她偷别人东西,被人抓获撒泼打滚狡赖的时候。   现在终于轮到她被别人偷了,众人见了没什么同情,反倒心里暗自叫声:该!   村东头如此嘈杂,别说周围人家,就是村西边也都听到动静了。   怕是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村长眉头皱了一下,来不及摆放家具,就大步走出家门。   门老二和媳妇儿朱氏倚靠在门上,见到躺在地上的老娘,也没想着伸手拉一把,他们巴不得越闹越大才好。   等见到村长来了,二人眼睛一亮,紧跟着也抹了一把鼻涕眼泪。   朱氏将手里一截断掉的麻绳递给村长:“这是我婆婆用来绑腊肉的,想必是被贼人割断,不慎掉下来的。”   门老太从旁不断哭喊,村长没问发生了何事,也知道了个大概。   接过麻绳瞧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估计就是用刀刃割断绳索,才将腊肉搬走的。   腊肉都敢偷,也不怕走出去被别人看见,到底是什么贼人如此猖狂。   村长沉声道:“进去看看!”   大家也跟在村长后面涌进去,一来是为了看门婶子的热闹。   二来也是因为村上出了贼人,银钱多少谁家都有点。   更别提炕上挂着的腊肉,那可是实打实的荤腥,家里最值钱的莫过于过年宰杀的几块腊肉了。   贼人还不知道是谁,这次偷的门婶子家,万一下次就轮到自家头上了可怎么得了!   所以不跟着进去瞧瞧,大家如何能安心离开?   顾庭风没这个顾虑,对门老太家的事情也不感兴趣,转过头对着夫郎说道:“晌午都过了,你还没吃饭,先回去吧。”   宴清霜咬着嘴唇,摇摇头:“我在邵婶子家吃过了,福生也吃了半碗鸡蛋还有米糊糊,不饿。”   言下之意就是他还不想回去,相公没来之前,他听到门大叔说起夜的时候他还转到灶房里看过。   腊肉还都好好的挂着,那时候离天亮也没多久了,不过小半个时辰,那么多腊肉怎就凭空消失了。   还有大家又想起去年门老太说的,她夜里起来看见的黑影,想必就是被那黑影子偷走的。   不过正如相公所说,世上哪有那么多鬼神,不过是人心作祟。   他平生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想通后倒没怎么怕了。   反倒是有几分好奇,底是谁把门婶子的腊肉给偷走的。   顾庭风知他好奇得紧,再看眼儿子,嘴里不断跟着大伙嚷,比他阿么还兴奋,简直拿这一大一小没法子,索性带着他么子俩一块进去了。   门老大和他媳妇儿一直在屋里没出去,见村长领着人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   村长也不多废话,率先走到灶房检视一番,炕上的腊肉果真如门家所说,一块都没了。   门老太家在村里日子还算过得去,和两个儿子都没分家,总共八口人住一起,其中左右两边的厢房分别是大房和二房。   因着门老太有私心,怕两个儿媳妇嘴馋,到灶房里偷吃她鸡蛋和肉。   索性宿在了堂屋后面,那里离灶房近,旁边开了一扇脚门,没两步路就到了,有任何风吹草动也听得一清二楚。   村长在灶房里转了一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看向门老二:“带我到你老娘房里看看。”   门老二忙不迭点头,领着村长往堂屋后面去,里面太过狭窄,又小,大半看热闹的人都挤在堂屋里进不去。   进去的人还没一会儿,又纷纷捂着鼻子跑出来。   大家伙心里一紧,赶忙问道:   “怎么了?”   “可是里面有什么?”   虎子捏着鼻子含糊道:“我的娘嘞,里面可真是太臭了,一大股尿骚味,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村里人家茅房多是建在后院,离前屋比较远,尤其是老人,晚上容易起夜。   就喜欢在自己房间里放上一个木桶当夜壶,早上起床再拎着倒入茅房,或者提到菜园子里肥地。   然后把桶洗涮干净再放回去,门老太那个桶底都泛白了,尿骚味极其重,显然是存了很久没有倒过,边上都快长出蛆虫来了。   听虎子这么一说,没能挤进去的顿时也歇了心思,就在外面偏头看眼,等村长出来告知便是。   因着屋里实在太臭,没多久就只剩下村长、门老二,以及三两个憋得满脸通红的年轻汉子。 第208章 藏钱的地方   庄稼汉子挑粪泼尿,什么没见过,就是路上看见坨牛粪,也会扒拉着拿回去肥田肥地。   可现在闻到这股辣人眼睛的尿桶,饶是村长也有些受不住了。   拿袖子紧紧捂住口鼻,眯着眼睛,在屋里艰难打量。   门老太房间里堆放了好些麻袋,里面装着打好的玉米豆子等粮食。   她就跟那守财奴一样,有粮食不装进粮仓,生怕被耗子或者贼人偷了,日日夜夜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自守着才放心。   村长目光一一扫过,愈发感觉怪异,屋里堆放的东西虽然杂,但是倒不像他所想的那般乱。   看不出贼人翻找过的痕迹,不由问门老二:“你老娘平日里都把银钱藏在哪里?是在哪里被偷的?”   “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门老二眼神躲闪了一瞬,他老娘每日都是天不亮,背上竹筐就出门了。   今儿早上他和媳妇儿都还没起床,就听见老娘在院子里的哭喊声,这才知道家里招了贼。   还有,他老娘别说银钱,就是老母鸡下了两个鸡蛋,夜里都恨不得抱着睡。   何况白花花的银子,哪里会让他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他以前手里没钱了,也悄摸进来翻过,可就这么一小间屋子,他来来回回找了好几趟,都没能发现银钱到底被她老娘藏在哪了。   这时候门老太披散着头发,拨开众人发疯一般闯进屋里,动作急切的拎起尿桶。   里面尿液过于满了,撒了大半出来,泼在门老太膝盖腿,还有鞋子上,屋里尿骚味更重了,可她却恍若不察,怔怔地看着地面。   几个年轻汉子顿时受不了了,低着头,闭着气快步走出去,村长心里诧异,但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   尿桶下方被挖了个坑,刚好够存放一个罐子的样子,村长有些好奇,问门老太:“你把银钱放在这?”   “可不是嘛!”门老太双手使劲拍了一下,“这天杀的,我放在这里都能被他找到,莫不是专门防着来偷我的呀。”   村长眸光一闪,“除了你,可还有旁人知晓你把银钱藏在这儿?”   爱财心切的门老太,恨不得村长现在就能帮她把腊肉和银子给找回来。   听到他的话,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细细思索,“除了我,还有老头子也知道银钱藏在这……”   门老太顿时大悟一般,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说呢,我银钱藏在这里几十年都好好的,今儿突然被偷了,铁定是被死糟老头子拿的。”   前不久老东西总爱往村西头跑,估计是看上了余氏那老寡妇,偷摸拿我银子接济她。   门老太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当即就撸起袖子,准备先把老东西收拾一通,再骂上余氏门去,将她那块老脸皮撕下来。   村长瞧见她动作,眉头皱了一下,低声斥责道:“没影的话可不能乱说,余氏守寡多年,一直安守本分,可不能平白毁了人名声!”   门大叔为人他也了解,一家贼窝里唯一一个老实人,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哎呦喂,”眼瞅着贼人又找不出来了,门老太又哭天抢地地叫嚷起来:   “除了老头子就没别人了呀,再说了,谁会想到我把钱藏到尿桶下面啊,熏都给他熏死了。”   村长捏紧鼻子,看眼门老太,暗自道:“确实,这个地方若不是门老太自己放的,就是经验丰富的她也不一定能发现。”   出了堂屋门,村长一脸愁云。   顾庭风瞧见夫郎被晒红了脸,还蹙着眉四处张望,不肯走。   他忍不住走到村长身边,低声问:“怎么样,里面有什么发现吗?”   村长叹口气,把自己知道的跟他说了。   顾庭风听着倍感怪异,屋里没有翻找过的痕迹,想必是贼人事先知道银钱藏匿的位置,才会如此熟门熟路。   不过知道的也就门老太跟门大叔,再有就是——   顾庭风倏地抬起头,外人又不经常来门家,哪会这么容易发现。   除了门大叔,不是还有他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吗?   这俩儿子儿媳妇也不是什么好的,一样手脚不干净,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偷到老娘头上也不是没可能。   村长没等顾庭风说完,便已豁然开朗,丢下一句知道是谁了,就急匆匆叫上几个汉子去搜了。   顾庭风目光转了一圈,发现进门时还在的门老大,此时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相公,”宴清霜轻轻扯顾庭风衣角,仰着头问他:“你知道是谁偷的了?”   顾庭风将他手掌包住,“还不确定,不过村长带人去搜了,我们先出去。”   这儿离门老太屋子还算有些距离,但依旧挡不住那股尿骚味,福生难受得一直哼哼唧唧,在阿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   好在正如他俩所想,村长领着人,没一会儿就从门老大床底下翻出一包银子,里面装的大多是铜钱,还有一点儿碎银。   门老太这辈子攒的家底估计都在这了,门老大黑着脸跟在村长后面出来。   他媳妇儿不服气的狡辩道:   “说的什么话,用点自家人的钱怎么能算偷,何况这银子到我们手里,不照样是给她大孙子用,吃也是吃到她大孙子肚子里,我和门大是半个子儿都没用她的。”   听到她这话,门老太气了个倒仰,拍打着胸口半晌缓不过来。   旁边朱氏更是满肚子怒火,她们妯娌二人在外面向来面和心不和。   又没分家,家里东西可都是公中的,现在大房把腊肉和银钱偷了去,不等于是把自己银钱给偷了吗?   昨天茂儿多吃了半个鸡蛋,大房在饭桌上就一直把脸垮着,后面多夹了一筷子肉给自个儿子才罢休,日常也是处处计较,丁点亏都不能吃。   若不是想着老太婆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惦记着她手里家底,这家她早就想分了。   看着那一大包铜碎银子,差点被大房独吞了,朱氏越想越气,不待门老太发话,率先冲上去叫骂。   大房一家强势惯了,哪怕此事是他们不占理,也跟着对骂,门老大甚至动起手来,院子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大伙纷纷避让。   两兄弟打起架来谁也不让谁,两妯娌也互相扭打在一起,头发都薅散了都不停手。   村长提高声音喊了几句,没人搭理,索性不管了。   现在丢失的东西除了腊肉没找到,但肯定也是门老大偷的。   他作为村长的职责也算尽完了,门老太一家的事他不想管太多,随他们折腾去,自家院子里还摆了一地大件,等着他回去收拾。   村长最后看了一眼,回去了。   顾庭风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儿子,转过头看向夫郎,眸子里笑意浮现:“现在贼人抓到了,你可要回去了?”   眼前乱糟糟的一片,宴清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要回。”   夫夫二人出了门,准备先去邵大婶家把磨碎的粳米拿了。   路上宴清霜忍不住问相公:“那腊肉为什么没找到?”   顾庭风耐心回他:“腊肉大块,又多,放在家里太显眼了,估计是门老大趁着早上天麻亮,给搬到什么地方藏起来了。”   宴清霜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感慨了一句:“没想到门婶子偷了别人一辈子,最后反倒被自己儿子给偷到头上来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报还一报?”   顾庭风没应声,余光瞥向夫郎,嘴角微微勾起。   去年这人被门老太所说的黑影吓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晚上都不敢出去,现在一直守在这抓贼人,无非就是求一个肯定而已。 第209章 洗澡   虽然答应了村长夫郎,让福生帮着压喜床,但福生毕竟年龄小,夜里没有阿爹阿么在身边,很容易哭闹。   后面和村长夫郎商议了一下,打算在新人进门当天,将福生放床上睡一觉就成,本就是添点热闹喜气,只要福生去了,怎样都行。   宴清霜坐在床上和儿子玩耍,垂眸看着乐呵呵的儿子,暗自感叹这小家伙也不知道随了他和相公谁的性子,果真越来越顽皮了。   前几日顾庭风带着小黑小黄进山去了,他忙着做饭,灶房里油烟大,背着福生怕呛到他,就铺了一床凉席在院里,让福生自己玩,他炒菜的时候在灶房窗口也能时刻瞟着。   可他就转身拿个盐罐子的功夫,凉席上的奶娃娃突然不见了,当时吓得宴清霜面色惨白,心脏砰砰直跳,扔了锅铲飞奔出来找。   结果那小东西自己爬到了墙角,躲在胭脂花丛下面,对着傍晚开得正盛的胭脂花胡乱揪了一通。   发现时,他全身上下都是揉碎的花汁染料,自己把自己涂了个大红脸。   虚惊一场,宴清霜又气又想笑,等把福生身上清洗干净后,还是没忍住对着他屁股拍了两下。   他手上用了两三分力道,福生一瞬间被阿么打懵了,鼓起腮帮子,强忍住没哭。   宴清霜是真被他吓坏了,第一次没惯着他,打了也没抱起来哄。   最后还是福生自己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糊了一脸口水,宴清霜气才消了。   可福生明显记吃不记打,玩起来还是一样不长记性,地上不安分,床上也不安分,两条小短腿倒腾着蹭蹭来回爬,好几次都差点从床上栽下去。   玩了没两月的木摇篮都困不住他了,顾庭风为了淘气的儿子,甚至动手把大床加了两块挡板拦住,夜里睡着以后才敢放到小床上睡。   顾庭风拎了一桶热水,倒入木盆里,兑上凉水后朝屋里喊了一声:“小霜,水放好了。”   “马上来了,”宴清霜一边应着,一边伸手把福生抱起来,准备带去洗个澡,再好好拾掇打扮一番,明日小淘气包保准更招人喜欢。   可福生正玩到兴头上,见阿么把他小蹴鞠拿掉了,一双乌黑湿润的大眼睛,似有点疑惑,最后委委屈屈地瞅着阿么。   宴清霜心里滚烫,忍不住在儿子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耐心和他说道:“宝宝要洗澡了,洗完澡我们再玩好不好?”   福生不会说话,但有些字眼已经能听懂,此刻听到阿么说要洗澡,知道是要玩水了,拿在手里的竹蹴鞠瞬间就不稀罕了,往旁边一扔,急切的伸出手要阿么抱。   宴清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了一句小机灵,抱着他出去了。   今日天气甚好,温暖明媚的光线打在屋檐下,胭脂花结了黑色的种子,圆溜溜的掉了一地,蝴蝶蜜蜂围绕在上方嗡嗡的叫。   两棵桃树上面也结了满树桃子,都已经红了,家里就他和相公,压根吃不过来,有时候也会摘一两个给福生抱着玩,用长出来的几颗小乳牙啃点皮肉尝味。   其它时不时的摘些给溪哥儿家,或者傍晚到村口乘凉,也会拿筐子装些过去,大家坐在一起分吃,现在树上倒也没几个了。   顾庭风从河边挖了一车肥沃的黑土过来,掩埋加深桃树根部,待秋冬天气寒冷的时候好过冬,来年又是一树灼灼桃花,累累硕果。   “回来邵婶子给我挖了几颗唐菖蒲的筋块,我一并种上,看看能不能成活。”   “肯定能!”宴清霜听到有菖蒲,高兴地过去看了一眼,菖蒲耐旱,寒冬腊月青绿的身躯也傲然于风雪中。   关键开的花也好看,水红色的花朵弓背微翘着向边上分开,露出赤橘的花蕊,娇娇嫩嫩的,特别好看。   若不是怕福生的洗澡水冷了,他都想和相公一块亲自动手栽。   拿了张小凳过来坐着,宴清霜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正好,便直接在院子里给福生剥了个光溜溜,轻轻送入木盆里面。   福生赤。条条的小短腿刚碰到水,便兴奋地小手啪啪乱拍,温热的水珠溅了一地。   宴清霜脸上和衣襟上也被溅了一些,顾庭风余光瞥见不老实的儿子,拧眉教训了两句,福生这才老实下来,耷拉着眉眼安安静静地坐在盆里。   宴清霜捏了一下福生白胖的身体,轻笑道:“叫你调皮,又挨爹爹训了。”   福生听着嘴巴咧开,脚丫子晃了两下水,宴清霜无奈摇摇头,感慨了一句:“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又朝顾庭风喊了一声:“相公,过来帮我捂住福生耳朵,我先给他洗个头。”   “好,等我一下。”顾庭风放下铁掀,卷起袖子,从木盆里撩水出来洗干净手,才将双手捂在儿子耳朵上。   福生头发还没长长,被水打湿后乌黑浓密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袋上,看起来愈发乖巧,顾庭风心也软了一瞬,双手放轻了些。   洗完澡,福生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宴清霜看了一眼天,太阳暖得很,不拘着他。   这木盆是专门为福生洗澡打的,较为宽敞,但不算深,水倒满也才堪堪一个巴掌高,不怕福生溺水。   何况还有他和相公在旁边看着,宴清霜给重新换了一盆清水,待福生在盆里玩够后才把他抱出来,擦干净穿上新衣裳。   从头到脚红彤彤的,看着倒是很喜气,跟屋里墙上挂的年画娃娃一般可人。 第210章 喜气   次日。   天刚麻麻亮,村口突然嘈杂起来,一群汉子手持响把,赶着一头大肥猪往村长家走。   大猪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了,临到院门口也不安分,直直对着人群冲过去,大伙快速散开,追着大猪撵了好一会儿,才给它抬上杀猪桌。   富贵拍了一下猪屁股,笑呵呵地说道:“别说,今儿村长家大喜,连猪瞅着都是喜气洋洋的。”   一群汉子被他这话逗笑了,就连顾庭风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大猪哼唧着,蔫头巴脑地躺在杀猪桌上,马上就要被王大叔抹脖子了,哪里能看得出来它喜气洋洋?   不过今日是顾守礼的大喜日子,无论怎么看,确实都是喜庆的。那小子逢人便挠着头,咧嘴嘿嘿笑,傻里傻气的。   村长夫郎更是高兴,马上要进门的儿媳妇他别提多满意了,和他脾性相投,两人很是处得来,这不,他大早上和儿子一样,笑得合不拢嘴,么子两人同样傻气。   村长沉稳惯了,哪怕心里高兴,面上也不怎么显露出来,独自拿了一挂小炮到村口放,小炮响完,王大叔立即操刀给猪脖子摸了,寓意开门红。   宴清霜听到放炮仗,起床先把自己收拾好,他今日不用帮忙,主要是带着福生过去压新床,再有就是和大家坐在一起吃喝说笑。   便穿了身青色长衫,布料又柔又软,两边带子系上,掐出一截柔韧的腰线。   宴清霜将乌黑发丝全部挽起,露出一截修长白腻的脖颈,眉眼微垂低敛,更显得他人温柔了几分。   仔细打量了一下镜中人,发现并无不妥,宴清霜起身给福生穿衣服。   外面天刚亮不久,福生哪里起过这么早,平日都是太阳晒屁股了才起床,现在被阿么摆动两下,闭眼伸了个懒腰,依旧困顿得睁不开。   待会就指望儿子能在新床上安安静静地睡觉呢!宴清霜也不管他睡没睡够,笑着给他穿上小衣裳,戴上虎头帽,还有露在被子外面的脚丫子,也给套了一双软软的虎头鞋。   以防万一,还夹了两块干净的尿布,免得到时候真把人新床弄湿了,不好,等把福生拾掇打扮好,大猪估摸也杀完处理好了。   宴清霜抱着迷迷糊糊的福生,路过溪哥儿家门口喊了一声,溪哥儿走出来,脸色有些歉意。   “小霜,豆豆早上起来有些不舒服,拉了好几次肚子,我就不去了,你帮我跟村长夫郎说一声,等大壮回来,我俩带他到镇上看看。”   宴清霜一听乖巧的小豆儿不舒服,也急了,连忙带着福生进去。   瞧见小豆儿软趴趴地躺在摇篮里,小脸无精打采的,半点往日的活泼也没有。   “别担心,”溪哥儿反倒安慰宴清霜说:“可能是昨晚上没注意,豆豆把被子蹬了,肚子露出来侵了寒气,他阿爹马上回来,等去镇上看过就好了。”   宴清霜听后放松了些,摸了一把豆豆小脸儿,豆豆仰起头,欢快的咯咯笑了两声,两人听到终于把心放了下来。   ――   乡下日子清苦,但也热闹,闲时三三两两围坐一起话家长里短,忙时田间地头隔着几地道梗几道陇,也得相互喊上几嗓子。   若是谁家办喜事,在这平淡日子中就更添几分闹腾与期待了。   大人起个大早去主人家帮忙,孩童馋那桌油水足,有荤腥的席面,头天晚上就开始兴奋了。   等阿么阿娘忙完,回去给换上身干净衣服,带着一块去吃席,吃完的骨头悄摸揣兜里,到家再嗦两口才舍得扔,旁人瞧了大多不会笑话,都是从孩童时候过来的。   宴清霜嫁为人夫郎已有三载,不似当初那个未成亲的羞涩哥儿,来帮忙也只敢闷头往灶房去,或者到哪家吃席也只会跟在相公身边,寸步不离。   现在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他也能抱着福生大方坦然地走进去。   村长夫郎盼他盼了半早上,此刻见到被阿么特意收拾过的福生,脸上别提多喜爱了,几步跨过来将福生接过去。   “还没睡醒,”宴清霜跟在后面说了一句,“刚给他穿衣服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   村长夫郎瞅着一身虎头衣帽,福气满满的福生,笑着把他往怀里紧了紧,说:“不碍事,喜床昨儿就铺好了,就等我们小福娃来睡呢。”   话罢,两人来到布置喜庆的新房,里面坐了几个面容慈祥的老嬷嬷和婶子,大部分看着比较面生,估计是顾叔么娘家那边的亲戚。   不等村长夫郎把福生放到喜床上,便笑着过去逗了一圈,才给放回床上。   福生起得早,哪怕周围闹嚷嚷的,也很快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老嬷嬷拉着宴清霜的手,坐在一旁,温和地道了一句:“一看就是个讲究人,把孩子养得真好。”   宴清霜不知道如何作答,便低垂着眉眼,认真听嬷嬷们说,再时不时瞥眼床上的小墩子。   嬷嬷们瞧他这样更喜欢了,他们年纪大了,平日里多唠叨两句,小辈们就嫌烦了,最后借口走开。   何况这哥儿年岁不大,看身上穿着,日子在这丰梨村过得也是顶富裕的。   还能如此这般乖乖巧巧地坐在这,眉眼认真地听他们念叨,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小辈?   不知不觉外面喊吃早饭,大伙儿才说笑着出了新房。   宴清霜落后半步,清凌凌地目光扫了一圈,等见到人群中最为高大显眼的汉子,眼里笑意更甚。   顾庭风是特意在此等,此刻见到夫郎出来,快步走过去,袖子掩着握了一下他手腕,“你穿这身真好看。   若不是四周人多,他真想抱抱夫郎,肯定很软!   宴清霜耳根子微红,偏头小声道:“你衣裳我也给你找出来了,在床上放着,等吃完早饭你回去换上。” 第211章 抢铜钱   “好。”顾庭风笑着答应。   他早上帮着杀猪,怕血溅到衣服上弄脏了,接亲坐席的时候旁人瞧见了不好,因此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待会吃完早饭定是要回去换的。   说是早饭,但是大家都是随意对付一口,好留着肚子吃晌午丰盛的席面。   只有忙活了一早上,帮着撵猪杀猪,最后还得去扛桌椅的汉子吃得多些,否则没力气干活。   粗大瓷碗装着臊子面,婶子们还给?了两块猪脚,一个个有凳子不坐,全都蹲靠?矮墙上,院子?,还有些端着碗到门口吃。   隅时吉日一到,迎亲队伍抬着花轿,锣鼓喧天地往小河村方向去,其余人留下,继续吃喝说笑。   若说早上除了帮忙的人,热闹还不怎么显,快坐席时人就多了。   况且村长?村里威望高,他家里办喜事,自?谁都会给他面子,所以挨家挨户尽数都来了。   掌厨的婶子和老阿嬷?灶房里忙到飞起,大锅铲摩擦碰撞的声音?外面听着都牙酸。   院?几张桌子都放了瓜子糕点,还有村口摘的黄皮甜梨,谁想吃都可以随意抓拿。   渴了还有勤快的嫂子夫郎帮着续上茶水,保证大伙儿吃尽兴了。   去时锣鼓喧天,回来时居?还多了一支吹喇叭的队伍。   村口玩闹的孩童耳朵灵,听到后忙提了一下裤子,一溜小跑跑进村长家,“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村长夫郎听到后,慌忙寻找存放铜钱的红盘,可人越急越容易出错,最后还是顾大嫂端着盘子出来:“阿么,这呢,这呢,红盘?这。”   “瞧我这记性。”村长夫郎一拍脑门,来不及多数落自己两句,便拿着铜钱小跑出去。   村长拎着几挂炮仗,叫上顾守仁,顾守义紧跟其后。   除了吃席,抢铜钱也是大伙儿最为期待的,无论大人孩子,谁先抢到归谁。   花轿抬上小路时,一身红衣的顾守礼难得稳重片刻,帮忙压住轿子,免得待会上坎子颠到新娘子。   待新娘子下轿时,顾守礼大哥?哥将炮仗点上,伴随着噼?啪啦的响声,村长夫郎欢喜地抓起一把又一把铜钱撒?地上,落?满地碎红?。   不少人一窝蜂似的围上去哄抢,身形灵活的孩子钻到人堆?,抢得最多,七八文铜钱捏?手里,都快装不下了。   被边上阿娘哄着拿给她,说怕他弄丢了,先帮着保管,等回去再给他。   那孩子不高兴地噘着嘴,阿娘每次都这么说,到现?连帮他保管的压岁红封都没还给他。   最后还是拗不过阿娘,也怕钱真的丢了,回去要讨骂,便心不甘情不愿的交了上去。   宴清霜听到动静,寻思着怕放炮仗的声音吓到福生,便一?陪?他身边。   可福生胆子大,非但没吓到,炮仗一响,就激动的竖起耳朵仔细听。   宴清霜见状也不管他了,反正新房里有嬷嬷帮着他照顾,索性自己也跟着出来抢铜钱。   但他哪里抢得过别人,便是铜钱都撒到他脚底下了,还没等伸手,就被大伙捡走了。   顾庭风瞧着呆愣的夫郎,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摊开手掌,里面赫?是一枚崭新的铜钱,“给你。”   宴清霜欢喜接过,不??钱多钱少,大喜的日子,沾沾两位新人的喜气才是最重要的。   新人拜过高堂和天地,陆枝由两个女眷搀扶着送入新房。   喜床上的福生目光溜溜转了一圈,好?没看见阿爹和阿么也没哭,独自?大红色的大床上翻滚抓爬,玩得好不热闹。   老嬷嬷疼爱他,从福生睡醒到现?,鸡蛋羹和米汤都给喂过两回了。   陆枝跨过门坎,听到孩子的欢笑声,知道是来帮她压喜床的福娃娃,忍不住撑起盖头看了一眼。   入眼是一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小娃娃,正趴?床上咬着一个布叮当玩闹,陆枝心顿时软了,忍不住将福生抱?怀里逗弄。   福生也?给面子,哪怕他没见过陆枝,也一??她怀里笑。   宴清霜进来瞅了一眼,见这臭小子被新娘子抱着,逗得合不拢嘴,也就没管他,坐席的时候才把他抱了出去。   村长不是小气人家,过年都能杀两头年猪,招待来帮忙的人,能吝啬到哪去?   何况今日还是他小儿子的大喜日子,席面办得尤其丰盛。   乡下吃席都是一轮接一轮,后面来的等前人吃完,再寻着坐就是。   不过今日来村长家吃席的人太多了,怕时间不够,桌子就多摆了些,除了堂屋和院子,就连村口都放了五六张桌子。   来回穿梭其间的汉子,肩膀两边上分别搭着汗巾抹布,手里抬着一张大油盘,上面盛放的就是今日的席面了。   大伙儿见上菜的汉子过来了,等不及菜上桌,伸长脖子,眼睛瞪?了先瞥一眼。   小葱泼兔、大酱焖鱼、红烧墩子肉、紫苏过油炸猪肋骨、荆芥拌黄瓜、糟瓜齑、水煮白肉、清炒茭白、长豆角焖肉、素煮酸菜和大豆芽。   整整十个菜,有荤有素,热菜冷盘都有了,村上少有的席面,看得出来村长家十分重视新娘子。   “我的娘嘞,”有人咂摸着嘴,感慨了一句:“上次吃到这么丰盛的席面,还是顾小子成亲的时候,幸好我早上没吃太多,留着肚子呢,待会定要多吃点。”   众人听到她这话,非但没嫌弃她跟孩子一样嘴馋,反倒全都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准备吃席了。   宴清霜带着福生出来时,还以为来晚了,得等下一轮了,谁知道春禾帮他占了个座,朝他招手道:“小霜,这儿!”   宴清霜笑着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村长家的酒席都是老嬷嬷做的,摸料做酱、控火?菜的手艺一绝。   去年坝子上有幸吃过一次大酱烧的鱼,回去年轻夫郎妇人一?念念不忘,还特意上门请教过,只是做出来都没有老嬷嬷做的有味道。 第212章 吃席   桌上没有长辈,都是一群年纪相仿的哥儿妇人,不用等谁招呼,谁都可以先动筷子。   面前这道小葱泼兔,兔肉肉质细嫩,火候炸得刚刚好,面上虽不见一点调料,但是肉里的椒麻葱香,还有干辣子的味道都把握得正好。   饶是在家里吃惯了兔子的宴清霜也忍不住多夹了两筷子。   春禾最近胃口不好,吃到兔肉时,眼眸微微一亮,抬起头看向宴清霜,“小霜,村长家用的兔肉是跟你家买的吧?”   “嗯,是在我家买的。”宴清霜点点头,村长怕他家拉到镇上卖了,很早就和相公打过招呼,说大兔子先给他家留着办酒席用。   所以这两月兔子都没拉去卖,大的全卖给村长家了,价格比卖给村上人家的还要低两文。   春禾又夹了一筷子,咽下嘴里的兔肉后,不好意思的说:   “我最近胃口不好,总觉得猪肉味道重,鸡鸭腥味也重,没想到这兔肉倒是能吃进去,晚点能不能也卖我两只?”   “当然可以,”他家本也做兔子的营生买卖,哪会有推拒的道理,宴清霜笑着说:   “比较大一点的兔子没有了,不过这两日瞧着倒是有几只合适的,你待会亲自去看,看中哪只我让庭风给你抓。”   “好。”春禾欢快地答应着。   王婶子怕孙夫郎吃不下东西,打了一碗酸菜汤出来,准备给他压一下,没想到春禾正大口吃着兔肉,这下可把她高兴坏了。   只要能吃下东西就好,日后……   就像福生一样,敦敦实实地惹人喜爱,今日放在新床上,谁见了不想上去抱一下。   春禾跟王婶子说他定了两只兔子,晚点去拿。   王婶子喜眉笑眼的把酸汤放到他面前,高兴道:“不用你亲自跑,待会我让老二去拿,多卖几只,日后你想吃我再差他去。”   春禾温顺的点点头。   几人说话间,福生被阿么箍在怀里,早就不安分了。   等了半天,阿么还是不喂他,双腿用力一蹬,竟直接站了起来,小手飞快抢走阿么已经到嘴边的肉片。   宴清霜怔愣一瞬,连忙放下筷子,想从他手里夺过来。   可福生别看他人还小,力气却跟他阿爹一样,大得很,紧紧攥在手里,任凭宴清霜怎么掰,都握着不撒手。   宴清霜一时半会抢不过来,又害怕他真给放进嘴里,柔声哄他:“乖宝,肉肉是有辣椒的,你不能吃,阿么重新给你换一片好不好?”   福生噘着嘴不同意,他上个月已经开了荤,除了鸡蛋米糊,煨得软烂,放一点盐的肥肉,也能吃上两三片。   且胃口极好,若不是被阿么管着,还能再吃两片下去,此刻闻到喷香的肉味,说什么也舍不得放手。   “给我吧,我来抱他。”   正当宴清霜拿儿子没办法的时候,和别人划拳喝酒的顾庭风放下碗,走过来,从夫郎怀里一把抄起儿子,手上还没怎么用力,福生就已经把攥在手里的肉片松开了。   宴清霜趁机拿走,放到自己嘴里,福生不满的抗议了两句。   顾庭风哼笑一声,说:“就会折腾你阿么,回去看我怎么揍你屁股。”   福生听到阿爹要打他屁股,肉嘟嘟地身子飞快朝他怀里拱了一下,脑袋藏起来,以为这样阿爹就打不到他了。   宴清霜瞧着儿子颇有些顾头不顾尾的样子,不禁失笑,对着相公说道:“那你带福生过去吧,我吃完换你。”   “不用,”顾庭风摇摇头,将藏好的儿子拎出来,“你自己好好吃饭,儿子交给我。”   “嗯。”宴清霜余光瞥见桌上的人都在看他们,也不好多嘱咐,坐下来吃饭,让福生跟着他阿爹喝酒去了。   平日谁成亲,顾守礼都是最喜欢闹腾的那个,今日终于轮到他了,虎子等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脸上皆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大坛子装的清酒哐当一声摆上桌,颇有种不醉不休的意味。   人生之乐,当属洞房花烛时,顾守礼哪想到会有今天,早知道当初收敛些,不那么猖狂嘚瑟就好了。   虎子举着酒,挑眉看向顾守礼,顾守礼苦着脸接过,一仰头,倒是爽快的干了。   富贵调侃道:“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酒量都变好了,让庭风和你走一个。”   顾庭风正在给儿子喂饭,听到这话抬起头,顾守礼眨巴着眼睛给他使眼色。   顾庭风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可当初他娶夫郎时,顾守礼便是闹得最凶的那个,若非他酒量好,人生妙事他铁定得错过。   如是想着,顾庭风擦干净儿子小手,夹了块白肉给他捏着,福生拿在手里自己会吃。   他则站起身,替了大伙位置,半点不留情,把顾守礼喝了个晕头转向。   后面还是他大哥二哥过来帮着挡了几碗,否则顾守礼是否能迈进新房都还难说。   日落西山,傍晚人群逐渐散去,徒留满地碎红,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白天的喧嚣热闹。   福生高高兴兴地坐在阿爹手臂上,一手攥着村长夫郎给他包的红封,一手捏着陆枝给他的小鲤鱼糕巴。   好奇咬了一口,发现是生的,便没那么喜爱了,转过头递给阿么。   宴清霜笑着接过,“回去阿么给你煮,熟了就可以吃了。”福生挥着手,咿呀两句。   忙碌了一整天,早上鸡还没打鸣顾庭风就去村长家帮忙了,本想着晚上回到家后早点歇息,可手下握住的腰肢,肌肤温软又柔韧。   顾庭风口干舌燥,怎么都睡不着了,手指在被中摸索着,将宴清霜身上的青色带子解开,翻身压了上去…… 第213章 三年后   三年后。   村口大梨树下围了几个孩童,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是欢呼雀跃。   其中两个小汉子站起身,提了一下裤子,准备爬树比赛。   小哥儿和小女孩性格较为文静内敛,哪怕心里很是激动,也做不到像小汉子那般高声呼喊,只是默默站在旁边,拍着小手,为喜欢的小汉子加油打气。   随着口哨声吹响,高一点的小汉子率先抱住树干,双腿踩住用力一蹬,身体一下灵活地蹿到了最上面。   落后一步的小汉子噘着嘴,顺着树干爬下来,哼了一声,明显不服气。   尤其下面还有鱼哥儿在看着,他哪能丢了面子。   目光转了一圈,落在前方沟渠,那道胖乎乎地小身影上,挑衅道:“有本事让顾宴和你比!”   高个小汉子气得头上小揪揪都甩了一下,伸出手指着他,“是你说要和我比,为何突然攀扯上顾宴了?”   而且谁不知道,顾宴虽然比他们都小,但却是村子里爬树最厉害的小汉子,谁都没他爬得快。   输掉比赛的小汉子才不管那么多,见他怕了,心里更加得意,最后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开始大声呼唤顾宴。   正在沟渠上挖小土狗的顾宴听到有人喊他爬树,立即扔掉手里树杈,兴冲冲地跑过去。   “好啊!”顾宴取下身上的布袋,拍着小胸膛说道:“我和你们比。”   高个汉子见顾宴已经主动站到树下去了,狠狠瞪了一眼矮个小汉子,缓慢跟着过去。   顾宴搓了一下双手,脸上跃跃欲试,可还没等他行动,一只大手从后面勒住他腰,将他带了回去。   被人打断比赛,顾宴不满地皱起眉头,悬空的双脚正要往后一踢。   不过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立刻停下动作,欢喜地喊了一声:“小石头哥哥!”   小石头放开他,捏了一把他依旧肉嘟嘟的小脸蛋,笑着说:“你又淘气了,小心我告诉宴哥哥,叫他打你屁股。”   顾宴蹦跳着围着他打转,笑嘻嘻地说:“我阿么是天底下最好的阿么,才不会打我屁股。”   “哦……是么……”小石头拖长声音,故意逗他,“这样的话,那我还是不告诉宴哥哥了,我去告诉顾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顾宴听到他要告诉阿爹,也不蹦哒了,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再没有刚才抢着和小伙伴比赛时的神气。   小石头见他这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拍拍他屁股安慰道:   “好了,方才我是逗你玩的,哥哥保证不告诉你阿爹,但是你也不能再与人爬树了,你现在还小,若是掉下来,你阿么是不是该担心了?”   小石头认真盯着福生,这孩子不过三四岁,便愈发调皮了,小小年纪就敢下河摸鱼。   还屡次约着与人爬树,宴哥哥每每瞧见都心惊胆战的,换做其他孩子,恐怕一天三顿打,少不了。   好在福生虽顽皮,骨子里还是跟他爹爹一样稳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捞鱼也只敢在水浅的地方,超过小腿的深水从未下去过。   顾宴揪着小手,想说他爬树是阿爹亲自教的,厉害着呢,不会掉下来,但是听到阿么会担心,还是点头同意了。   小石头见他软糯可爱的样子,眼底笑意加深,从怀里掏出编好竹蜻蜓和草蚱蜢递给他。   “好了,这俩给你,哥哥有事要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否则宴哥哥又要出来寻你了。”   “嗯嗯。”顾宴点头如捣蒜,乖巧地朝他挥挥手,转身叫上落在沟渠上的豆豆弟弟,一会儿拉着手回家去了。   屋内宴清霜帮着相公整理好衣襟,系上腰带,手指一寸寸温柔抚过他每一片衣角。   他和顾庭风成亲已有六载,岁月在对方身上酝酿了温柔,一举一动皆是稳重,让他无数次倍感心安。   宴清霜就这般细细打量着相公,鼻尖微酸,眉眼却愈发柔和。   恍惚一切还是两人初见,他站在青石台阶上,偷偷抬眼瞧他。   一晃六年光阴,几经春夏,相公待自己的那颗心,始终如一。   这么多年,顾庭风依旧见不得夫郎掉眼泪,哪怕只是微微红了眼眶,都足够让他慌了神,乱了心。   “怎么了?”他轻轻抚过夫郎微红的眼尾,温声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了?还是儿子又惹你生气了?”   他问这话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夫郎,好似他只要说出一个“是”字,他立即就能出去,将那不知道又在哪里贪玩的倒霉孩子拎回来,好好训一顿再说。   宴清霜刚上来的些许情绪瞬间消散,不满地横他一眼,复又忍不住嗔笑道:“儿子乖着呢,你别老想着训他。” 第214章 爬树   “哪里乖了?”顾庭风挑眉看向夫郎,似乎要戳穿他的口是心非,“刚起床时,你不还念着他大早上又跑出玩了吗?”   不提还好,相公一提起这个他就来气,那臭小子定是又到外面,与人爬树比赛去了。   自打儿子会走路开始,父子俩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谁家三四岁的孩子跟猴一样,见天往树上蹿啊?   这两年院里桃树跟入了深秋似的,万物复苏地季节,上面也是光秃秃一片。   好不容易今年盛开了,不过眨眼功夫,艳红的花瓣便落了满地。   一抬头,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子正藏在上面,悠哉悠哉地晃着脚丫子。   他都快两年没吃过院里的桃子了!   都怪这人,教什么不好,非要教儿子爬树,院里桃树爬腻了不算,还转战外面和小伙伴爬树比赛。   村口大梨树那么粗,那么高,每每他发现福生又爬了上去,心肝都在颤,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从上面摔下来。   那么高的树,掉下来岂是闹着玩的?宴清霜越想越气,忍不住伸手捶了相公几下。   顾庭风心虚的笑笑,不待夫郎继续数落,忙把人搂抱在怀里轻哄:   “我没有教过他,是他自己学会的,咱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就不安分,一刻也坐不住,会爬树也不奇怪。”   宴清霜狐疑地瞅着他:“是吗?”   “是!”顾庭风一本正经地肯定道。   相公从不曾对他说谎,宴清霜略有些歉意地看着他,是他只听信了儿子的一面?词,就认定是相公教的爬树,此时找补似的,主动凑过去,在他薄唇上抿了又抿,“我错了。”   随即又把矛头全指向未归家的儿子,哼了一声,赌气道:“我今日再也不去村口叫他吃饭了,也不给他炸爱吃的肉圆子和小酥肉。”   顾庭风先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紧接着听到他后面的话,又忍俊不禁。   也不知道是谁,一到吃饭时候,就急急忙忙找儿子回来吃饭。   两人正说着儿子,儿子就到了。   院子里顾宴欢快地声音传来,“阿么,爹爹,我回来了。”   四处望了一下,没见到阿么爹爹,忙迈着小短腿哒哒地推门跑进来,又喊了一声,“阿么爹爹,我回来了。”   碍于刚放了“狠话”,宴清霜此刻还有些拉不下面子,不过在见到儿子全身上下弄得脏兮兮的。   就连脸蛋上也满是泥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忙掏出手帕,快步走到儿子身边蹲下,帮他把脸蛋擦干净。   问道:“是不是又到村口爬树了?”   顾宴飞快摇头,“没有,我和豆豆弟弟在沟渠上挖小土狗来着,没有爬树。”   顾庭风懒洋洋地半靠在床头瞥他一眼。   顾宴忙用双手捂住自己屁股,随即一想,自己今日真没有爬树,小手又放下来了,小胸膛也挺直了。   难怪弄得满身污泥,宴清霜细细把儿子擦干净,接着又问:“我给你装的糕点可吃了?”   “吃完了,”顾宴乖巧地点点头,把身上阿么给他缝的布袋取下来,翻开里面给阿么看,“豆豆弟弟也想吃,我便分了一块板栗糕给他,剩下的全被我吃了。   宴清霜摸了一下儿子圆滚滚地小肚子,笑着道:“那下次阿么给你多装些糕点,我们给豆豆弟弟多分两块好不好?”   “好,”顾宴伸出手指头,朝阿么比了一下,“要四块,我和弟弟一人两块,我吃桂花糕,弟弟吃板栗糕。”   宴清霜笑着答应:“好,明日阿么给你换个大点的布袋,再煮一把花生和板栗放里面,你拿去给其他小伙伴也分些。”   顾庭风听着么子俩的一问一答,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年轻俊朗的面庞上有些无奈。   顾宴从小就比其他孩子长得敦实,长大后好不容易抽条,有点俊俏小汉子的样子了,还没两天,又被他阿么给喂了回去。   照这样下去,日后顾宴想要娶夫郎,怕是难咯!   宴清霜知道相公是在笑他,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这能怪他?   儿子胃口好不说,又活泼好动,通常外面玩一会,回来就喊肚子饿,他听着哪里还忍心让他饿肚子?   “阿么别担心,”顾宴伸出胳膊,抱住阿么脖颈,安慰道:“嬷嬷说了,我现在还小,多吃才能长身体,而且嬷嬷还说,爹爹像我这般大时,也这样胖,所以等我长大,定会像爹爹一样高,一样好看。”   顾庭风飞快直起身,脸色一黑,他小时候哪里胖了?   宴清霜戏谑地瞧了相公一眼,而后站起身,慢慢悠悠的往灶房去了。 第215章 肉圆子   捡鸡蛋,摸大料,炸肉圆子、小酥肉,宴清手下忙个不停,他到底疼爱儿子。   何况昨日夜里睡下的时候,顾宴还特意跑过来,说他想吃肉圆子,他又怎么会不给做。   宴清霜朝屋里喊了一句,正大眼瞪小眼父子俩同时应声。   顾宴哒哒跑过来,仰着头道:“阿么,我来了。”   “爹爹呢?”   “这呢。”顾庭风走进来。   宴清霜笑着把罐子递给他,“你带儿子到外面把芋头剥了,顺便给小黑小黄先喂两个,剥好给你们炸肉圆子吃。”   “好。”顾宴拍着小手,响亮地应了一声,跟在爹爹身后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爹爹,”顾宴放下手里剥一半的芋头,人小鬼大地瞅了一眼灶房,趴在爹爹耳边小声问: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山里啊?我现在可是村子里爬树最厉害的小汉子了,保证不拖你后腿。”   想到先前生气的夫郎,顾庭风底气不怎么足,随后又似笑非笑地盯着儿子,“你跟你阿么说了,是我教你爬的树?”   顾宴讪讪笑了一下,底气同样不怎么足,“没,没有,是阿么问的时候,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他虽然年岁小,但从爬树就能看出来,身手灵活,反应灵敏,而且年纪小更是锻炼的好苗子。   若日后以打猎谋生,顾庭风也不反对,只不过现在就开始教他,别说夫郎,就是自己也不放心。   见爹爹一脸郑重,知道他是不同意了,顾宴恹恹地低下头。   顾庭风嘴角微微勾起,说:“想打猎还得再过几年,像你石头哥哥一般大才可以,不过爹爹可以带你到前山撵兔子。”   带着抓兔子,正好给他多跑动一下,免得真吃成个小胖子,最后忧心困扰的还是投喂的人。   顾宴乌黑圆润的眼睛,直溜溜看向爹爹,稚气地小脸上满是期待。   芋头迟迟没剥好,宴清霜有些奇怪,见父子俩蹲在院里,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他喊了一声:“相公,芋头可剥好了?”   顾庭风扬声回他:“马上好了。”   随即父子俩默契地对视一眼,止住话题。   今年中秋不在家里过,得去镇上和师傅一家过,顺道庆祝陆琛和?哥儿新买的铺子开张。   所以晌午饭宴清霜便准备得丰盛一些,算是一家三口,提前在家里过佳节了。   一块层次极好的梅五花洗干净,吊在柱子上将血水沥出来。   顾宴鼻子比小黑还灵,一丁点血腥味都闻得到,好在不挑食,无论做什么都吃得很香。   出去玩半天回来,胃口更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埋头吃,连带他也跟着多添了半碗饭。   洗一把小葱,去掉葱白切丁,仔姜红蒜头拍碎,取下沥干的梅肉剁成沫,带些大肉吃着才不会腻口。   那边顾庭风带着儿子剥好芋头,又用杵臼捣碎了才拿进来。   宴清霜拿了个圆木小勺,一勺一勺舀出来,放到剁好的肉沫里。   倒点黄酒不仅能去腥,炸出来的肉圆味道也会更加醇厚,不过还有孩子吃,黄酒就免了。   磕两鸡蛋,葱叶姜蒜,一点胡椒和盐撒进去,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待油烧到七成热,搓好的肉圆子就可以下锅炸了。   顾宴搬来一张凳子,放到灶台旁边,手脚并用的爬上去:“阿么,我想要个大大的肉圆子。”   他两只手并拢在一起,示意阿么要这么大。   “行,依我们福生的,”宴清霜看眼儿子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提醒道:“注意油,小心溅到身上。”   接着转头跟顾庭风说:“相公,把柴火退两根出来,我给儿子搓个大圆子,也给你搓一个。”   顾庭风不禁莞尔,这些年夫郎无论给儿子做什么吃食,哪怕是烙薄饼,蒸花馍馍,小猪、小老虎、小鲤鱼等孩子气的东西,说什么也得给自己来一份,他又不是小孩子。   肉圆子搓得实在大,估计有团圆饼大小了,宴清霜怕没炸熟,他们父子俩吃了拉肚子,便一直用小火慢慢炸。   等到里面过了心,外面焦黄酥脆,碰到勺子发出清脆地响声才能捞出来。   顾宴鼻翼微动,狠狠吸了一口气,说道:“爹爹,阿么炸的肉圆子好香啊!”   顾庭风摸了一把儿子脑袋,“你阿么做的东西自然是最好吃的。”   宴清霜抬眸嗔了一眼贫嘴的相公,对着儿子含笑道:“那待会和你爹爹多吃点。”   “嗯嗯。”顾宴一个劲点头。   炸好的肉圆子装在粗大瓷碗里,宴清霜递给相公,“趁热,你带着儿子到堂屋里吃,我再给你们炸点小酥肉。”   顾庭风接过迟迟没动,宴清霜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不去?”   顾宴跳下凳子,跑过去抱住他手晃了晃,撒娇一般道:“我和爹爹要等阿么一块吃,对不对,爹爹?” 第216章 建学堂   顾庭风眼底笑意流动,俯身亲了儿子一口:“对,等阿么一起吃。”   宴清霜拿这固执地父子俩没法子,擦干净手,取下腰间围裙,随他俩先去堂屋吃了两个肉圆子垫肚子,回来再把酥肉炸了,晌午饭菜蒸炒好。   一碗清炒南瓜秧,一碗素黄豆芽,一条豆腐炖鱼,顾庭风和儿子哪怕才吃了炸肉圆子和小酥肉不久,胃口依然很好。   宴清霜眉眼柔和地瞧着大口吃饭的父子俩,给儿子夹了块鱼肚肉,剔干净鱼刺,又给相公盛了碗浓白鱼汤过去。   想起近段时间大家都在传的事情,忍不住问:“咱们村这个学堂真能建起来吗?”   顾庭风知道夫郎担忧什么,宽慰道:“放心,肯定能。”   村里谁家都有孩子,有些人家是因为家里穷,不想花束修供孩子上学,有些则是因为没学堂,或者学堂远,没办法。   顾庭风原本还在考虑,等过两年,儿子大些要不要送到镇上学堂。   倒不是要求他考取功名利禄,享受荣华富贵,只愿他长大后能做一个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的人,所以书是一定要读。   现在村里建学堂,倒是解了他心头难事,对夫郎一一解释道:   “清河镇周边大小村落无数,其中就咱们村,落霞村,小河村以及下河村,张家屯离得最近。”   “不过下河村还有张家屯都有学堂,所以就只打算在咱们村,以及落霞村,小河村共同修建一所学堂,位置就在三个村子中间,夫子都请好了。”   宴清霜微微诧异了一瞬,旋即惊喜道:“那不就是我们村子吗?”   落霞村在对面,小河村在下面,唯独他们村子在中间,可不是只有建他们村才最方便?   “嗯,”顾庭风喝完最后一口鱼汤,拍了拍夫郎手:“村长叫了几个人,说是晌午过后去看地方,我现在过去,你和儿子慢慢吃。”   宴清霜微微拧眉,有些疑惑的问:“建学堂的地方不是已经选出来了吗?怎么还要去?”   顾庭风叹口气,解释道:“原先是选出来了,不过那个位置占了陈家两块地皮。”   “村长说按照耕地价格,一亩地五两银子补给陈家,本来他家答应得好好的,后面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想要坐地起价,一亩地竟开口要十两银子。”   话说到这宴清霜也明白了,陈家那两块地是早年开垦出来撒麦子豌豆的。   后面土地过于贫瘠,栽种出来的庄稼收成都不好,荒了两年,里面野草不知长了多深。   直到听到要在周围建学堂,他家两块荒地正好划在其中。   一家人这才急急忙忙的把地整理出来,本以为谈好了,谁料突然又反悔了。   建学堂这样造福村里的事,万不能出现任何情况,宴清霜忙道:“那你快去吧,太阳大,记得拿上斗笠”   顾庭风笑着应了一声,起身戴上斗笠出门了。   顾宴鼓着腮帮子,等把饭咽下去,才说:“阿么,是不是学堂建好我也要去上学啊!”   “对呀,”宴清霜帮他擦干净嘴角饭粒,柔声道:“我们福生想不想去上学?”   “嗯,想。”顾宴乖乖点头。   吃完饭宴清霜把小黑小黄喂了,锅碗洗了,灶台收拾好,准备去菜园子里摘些新鲜瓜果,明日一并带去。   顾宴也不出去玩了,背个小竹筐,兴高采烈地跟在阿么身后。   小黑小黄吃完饭,也嗷叫着跟在顾宴身边。   有了这个小帮手,宴清霜省事很多,他摘下的黄瓜、茄子、青菜、茄豆这些,全被儿子接过去,整齐地堆放在地上。   宴清霜看着园子里来回跑动的儿子,心都软了。   夜里顾庭风帮儿子洗澡,顾宴掰着手指头和爹爹细数,他今日帮着阿么摘了好多瓜菜,明日都给爷爷送去。   顾庭风笑着点点头,把儿子送回他自己屋里,盖好被子,关好房门,才转身回屋。   次日一早。   顾家院里开始响动。   顾庭风把夫郎摘的瓜果一一搬上牛车,还装了两袋晒好的山货干菜,一并给带去。   路上碰见顾老三和陈秋菊,他二人这几年苍老了许多,像是历经风吹雨打后的干枯树皮,佝偻地肩背上扛着锄头,看样子是准备下地干活。   骤然见到顾庭风赶着牛车过来,顾老三浑浊地双眼微微一亮。   不过还没等说半句话,顾庭风就伸手拍了一下牛脊背,载着夫郎和儿子走了。   顾老三咬着牙,神情似悔恨,又似艳羡,被他分出去的儿子如今手里有多少家底他无从得知。   不过每年庄稼收获时,那一车车新鲜瓜果山货,逢年过节的酒肉礼品,都满满当当地拿去孝敬了外人,   反倒他这个亲爹,连个正眼都没给过,顾老三杵在原地长吁短叹。   “阿么爹爹,快看!”顾宴从怀里掏出一只竹蜻蜓,还有草蚱蜢,拿在手里飞来飞去,“这是小石头哥哥送我的,好不好看?”   “好看。”宴清霜抬手护住儿子,怕他玩高兴了掉下去。   顾庭风也转过头瞅了一眼,道一声好看。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很快便到镇上了。 第217章 新铺开张   陆师傅今年六十多岁了,身体依旧健壮,走起路来虎虎生威。   老远瞧见小孙儿来了,不待顾宴开口喊,几步跨过去,一把先将人扛到肩上转了两圈。   顾宴怕掉下来,小手紧紧揪住爷爷衣裳,脸上却兴奋得咯咯直笑。   爷孙俩玩闹了一番,陆师傅才把顾宴放下来,牵着他手,中气十足地喊道:   “走,进屋去,爷爷今日给咱们福生准备好多好吃的,就盼着你们来了。”   顾宴听着双眼发亮,颠颠跟着爷爷进去了。   宴清霜和相公对视一眼,皆有些无奈。   每次来师傅这,顾宴都得挺个圆溜溜地肚子回去,路上撑得不舒服,哼唧着让阿么给他揉肚子才行。   新铺子开张,吉日翻看,少见的选在下午,要用到的东西陆琛提前都备齐了,因此不急,时间充足,准备在家里先好好过个中秋节。   文哥儿和宴清霜系上围裙,在灶房里杀鸡宰鸭,抓螃蟹。   八月十五不仅月儿圆,螃蟹田螺也更加肥美,尤其螃蟹,一只只张牙舞爪,横行霸道,一看便知膏肥肉嫩。   顾宴和源源蹲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还大胆的准备伸手摸一下。   宴清霜怕螃蟹大钳子夹到俩孩子,眼疾手快地将最后一只摁住,捆绑好,放到蒸笼里上锅蒸。   两小萝卜头没有螃蟹玩了,出去找爷爷玩,陆师傅脸上乐呵呵的,一手牵着一个乖孙,不知道准备上哪溜达去。   陆琛和顾庭风赶着到集市上买了一头羊回来,在院里垒了个大灶,架上铁锅清炖羊肉。   团圆饭刚忙好,陆师傅也准时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一家人围坐院里,热热闹闹地吃喝了一顿。   下午吉时快到了,一行人消食似的,说笑晃悠着往新铺子去。   陆琛自从退出商队跑商后,就和文哥儿在镇上做点小生意。   前两年买了个铺子,在清平巷里面,不过离主街远,来光顾的客人不算多。   索性今年直接在前街上买了个地段好的门脸铺子,经营些南北往来的稀罕货。   好奇的人还挺多,前几日便帮着奔走相告,因此陆琛一行人刚到铺子门口,就见外面围了好些人。   几人忙把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铺子大门敞开,抬眼看了一下时辰,炮仗挂到铺子前的老槐树上,炮仗声噼里啪啦响起。   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开张第一天,生意出奇的好,顾庭风夫夫帮着一直忙到傍晚,进进出出的人群才算散了。   傍晚吃过饭,陆琛他们忙着清点今日入账,顾庭风便带着夫郎儿子出去赏花灯。   十里长街,金桂飘香,青石板上人影绰绰,灯影摇晃。   中秋佳节,镇上店铺十分热闹,伙计往来吆喝,行人谈笑间,驻足站在各色花灯前赏花灯、猜灯谜。   画着大花脸的匠人唱跳大戏,说书先生摇着一把老旧蒲扇,站在高处唾沫横飞,台下众人拍手叫绝。   正听到精彩处,老先生声音戛然而止,慢慢悠悠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喉。   大伙儿不满地催促着,只听赏钱哗哗响了一地,老先生这才重新开嗓。   顾庭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夫郎,免得被来往人群冲散开。   顾宴靠在爹爹肩膀上,大眼睛扑闪着,看得眼花缭乱,指着一盏花灯,兴奋地说道:“阿么爹爹,街上好热闹啊!花灯也很漂亮,我们买一个回家好不好?”   他一眼就相中了那盏绘有小老虎的圆灯,眼巴巴地望着爹么。   “好,给你买,”顾庭风让摊主帮着把老虎灯取下来,又朝夫郎说道:“今年你亲自选,喜欢什么样式的花灯,咱们就拿那个。”   宴清霜眉眼弯弯,想起家里几盏素红小圆灯、兔子灯、荷花灯,这次便要了盏水青色的宫灯。   顾宴欢喜地摸了一下花灯上面的小老虎,见爹爹手里没有,疑惑道:“爹爹怎么没有?”   他和阿么都有了,爹爹自然也要有。   顾庭风手指顿了一下,夫郎儿子有就行了,他一个大老爷们提着一盏花灯像什么样子。   宴清霜偏头笑了一下,帮他解围:“爹爹待会要赶车,和阿么看一盏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顾宴了然:“那回家我把我的小老虎也分爹爹一块玩。”   顾庭风眼底一暖,所爱之人皆在身边,世间最美好之事莫过于此了。   一家三口玩够了,看够了,肚子也一路吃了个溜圆,便准备回去了。   天色还算早,陆师傅知道他家里牲畜多,走不开,不过想把顾宴留下住两天。   顾宴抱紧阿么手臂,无声拒绝,他虽和爷爷很亲,但从未离开过阿么爹爹身边,更舍不得阿么和爹爹,所以一家三口当晚就回去了。 第218章 终章   明月拨开层层清云,牛车稳稳当当地驶在乡间小路上,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   顾庭风在前面赶着牛车,时不时回头看眼夫郎儿子,脸上笑意温热。   宴清霜和儿子坐在牛车上,手里各执一盏花灯,烛光融入温柔月色,倾泻一地,照亮回村的泥巴小路。   到家后顾宴依旧精力充沛,兴致高昂,提着老虎灯在院里撒欢跑了一会儿,然后唤上小黑小黄到墙角石缝里抓蛐蛐。   月色撩人,顾庭风和夫郎也睡不着,索性在院里铺了张凉席,摆上几碟瓜果点心,两人坐在上面赏月乘凉。   想起镇上不同于村里的热闹,顾庭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唤了一声夫郎,“小霜。”   “嗯?”宴清霜偏过头,目光温柔的注视相公。   顾庭风低下头,在他眉心亲了一口,才缓缓道:“你觉得村子里怎么样?若是不喜欢我们就搬到镇上去住。”   如今他们手里有闲钱,虽然比不得镇上地主富户,但是比起贩夫走卒,日子肯定要滋润许多。   而且镇上还有师父他们一家在,不至于太过孤单,若是夫郎想,去镇上定居也不是不可以。   宴清霜呆愣一瞬,随即摇摇头:“相公怎会如此问?”   比起镇上的喧嚣嘈杂,他更喜欢和相公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村里林花谢了春又红,四季枯荣都是他们每个人来回走过,存在过的痕迹。   而且乡下日子温柔恬淡,闲时他约上溪哥儿春禾,一块到村口听嬷嬷婶子们唠家常,相公喊上几个朋友去河边抓青鸡鱼虾。   晚上就像现在这般,整个村庄静谧下来,他依在相公怀里,听虫鸣唧唧,赏山间明月,乘徐徐清风。   还有一个趴在墙角,撅着屁股,和小黑小黄一块玩闹奔跑,捉蛐蛐的可爱儿子。   这样的日子再舒心惬意不过了,他半点也不想搬到镇上住。   他生在村里,长在村里,放眼就是数千里连绵青山,外面天地虽广阔,但都不是他所向往的。   他也没什么大的出息与抱负,只想和相公守着这方天地,两人一直在一起,百年后也不分离。   丰梨村的一切,哪怕只是妇人夫郎,傍晚炊烟升起时,站在村口喊孩子归家吃饭的声音,都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顾庭风借着皎洁月色,清楚地瞧见夫郎眼里的依赖与眷恋。   ——对他。   ——对这四方土地。   ——对村子里一切?物。   倒是他想多了!   那边玩够了的顾宴,将好不容易抓到的蛐蛐关进笼子里,拍干净身上尘土,高兴地跑过来一头扎进阿么怀里。   宴清霜被他撞得身形晃了一下,好在顾庭风及时伸手托住他,把人带回来。   “阿么,”顾宴支棱着两条小胖腿,爬上阿么膝盖上,撒娇一般说:“明日我想吃炸小鱼干,还有河虾,阿么给我做好不好?”   宴清霜眉眼温柔的看着儿子,柔声答应应:“好,明日阿么给你做,不过家里小鱼吃完了,让爹爹带你去抓,抓回来阿么给你们做。”   顾宴小脸上笑意更加明媚,蹭了蹭阿么颈窝,继续道:“今晚我想和阿么爹爹你们一起睡。”   “这个……”宴清霜咬着唇,一脸难为情,这个他说的可就不算了。   于是,一大一小,同时望向那个说了算的人。   顾庭风意味深长地看着夫郎,上次这人为了让儿子来他俩屋里睡,许了自己两次还没还,这次……   宴清霜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羞恼地瞪他一眼,碍于儿子又眼巴巴地等着。   他不忍让儿子失望,凑到他耳边咬牙小小声道:“这次我还许你两次,下次一并还。”   顾庭风眼底笑意盎然,欣然同意。   什么时候还,还几次,最后还不都是由他说了算。   月上柳梢头,顾宴难得和阿么爹爹一块睡,洗干净脚丫子,兴奋地率先躺在阿么和爹爹中间。   顾庭风瞥他一眼,随了他愿,一晚而已。   宴清霜笑着摸摸儿子温热的小脸蛋,又挠了挠他脚丫子,顾宴怕痒,扭动身子哈哈大笑,好不容易缓过来也要挠阿么痒痒。   宴清霜连忙往后撤,正好躲进相公怀里,顾庭风伸手护住他,顾宴也咯咯笑着扑上去,顾庭风笑着将两人拢在怀里。   夜深人静,屋内嬉笑玩闹的声音渐渐低了去,月光透过窗棂门缝,温柔铺洒于床前,一家三口共同进入香甜梦乡。   东方既白,枝头雀鸟清啼,田间小路上汉子扛着锄头,开始下地劳作。   顾家灶房里锅碗碰撞,伴随着孩童的欢笑声,又是新的一天。   ――正文完。 第219章 番外一   寒风呼啸。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两个圆圆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探,见爹爹和阿么还在睡,顾宴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他后面跟着一个玉团似的奶娃娃,约莫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小手紧紧抓住哥哥衣角,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   顾庭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嘴角微微勾起,不待俩孩子上床捣乱,率先睁开眼,朝俩孩子“嘘”了一声。   顾宴懂事的点点头,抱着弟弟小声道:“爹爹,外面下雪了,阿么说等下雪就给我们堆雪人。”   元元也奶声奶气的重复哥哥的话:“下雪了,要堆雪人。”   顾庭风一手接过小儿子,再将大儿子拉上来,用棉被包裹住,两年前夫郎给他……,正好那日是元宵节……。   跟浮元子一般,软软糯糯,白白嫩嫩的,所以小名取做元元――元哥儿,大名顾清宵。   虽还未长开,可那精致的眉眼间,和他心爱之人别无二致,每每瞧见,总叫他心里一软再软,连说话都下意识放更轻了。   “阿么还在睡觉,我们先去把衣裳穿上,等阿么醒了,再来叫他好不好?”   俩孩子生怕吵醒阿么,捂住嘴巴小小嗯了一声,顾庭风掀开被子一角,将两孩子抱下来,又仔仔细细把被角掖好抚平,俯身亲了一口睡熟中的夫郎,带着顾宴和元元出去了。   今年雪来得晚,临近过年了才下,漫天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仅一个早上,千山村落都白了一片,庭院里厚厚一层积雪,小黑小黄清早起来踩了几个梅花印,又回窝里睡了。   顾庭风怕两个孩子着凉,忙带着回了他们自己屋里,打开箱笼,厚棉袄、棉靴、虎头帽,一一拿出来给俩孩子穿戴整齐。   最后还给元哥儿围了一条红色的狐皮围脖,小脸藏在毛绒绒的狐皮中,衬得小团子愈发精致,惹人怜爱。   宴清霜冬日还是怕冷畏寒,晚上被子里放了两个汤婆子,加上顾庭风身体暖呼呼的,早上他醒得总要晚些。   一觉醒来,听到院子里的欢笑声,宴清霜推开窗户望过去,相公正跟大儿子打雪仗。   小儿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站都站不稳了,还在拍着小手,奶声奶气的给哥哥和爹爹鼓气。   顾庭风似有所感,抬眸朝窗户看去,一张温柔笑颜映入眼帘,叫他嘴角不禁勾起,忙将手里孩子拳头大小的雪团子扔下,嘱咐顾宴照顾好弟弟后,大步朝夫郎走去。   俩孩子聪明着呢,不好糊弄,知道是阿么醒了,高兴得一边喊,一边也跟在爹爹后面朝屋里跑去。   奈何元哥儿人小,衣服穿得厚,走路又不稳,哥哥和爹爹都跑他前面去了,他追不上,急得小脸蛋都憋红了,挥舞着小手连连喊:“爹爹,哥哥,等等元元。”   刚满一岁的元哥儿走路走不稳,吐字倒是很清晰,顾宴听到把弟弟落下了,一拍脑袋,忙又转身折返回去,牵起弟弟小手慢慢走。   “醒了,”顾庭风站在门口,抖落身上雪花,坐到床沿边,笑着对夫郎道:“外面下雪了,俩孩子较为兴奋,一大早上觉也不睡,爬起来就跑到房里,嚷着叫阿么给他们堆雪人,所以我先带他们玩了会儿。”   宴清霜听着一脸笑意,自发靠到相公怀里,从被子里伸出暖呼呼的双手,拢住他大手给他取暖。   顾庭风微微挣扎了一下,“我手凉,小心别冻着你。”   宴清霜眉眼含笑,“就是手凉才要捂着,把孩子们也喊进来吧,外面冷,玩时间长了容易着凉。”   他话音刚落,不待顾庭风去喊人,顾宴就牵着弟弟进来了,两人兴奋地往阿么身上一扑,宴清霜抬手接住。   顾庭风知道他么子三人又得玩闹一番才起床了,将两个孩子棉靴脱掉,顺手摸了一下脚丫子,都还是热乎乎的。   顾宴和元元一左一右,喜鹊一样,围在阿么身边叽叽喳喳的说道:“阿么,外面下雪了,爹爹给我们堆了个小雪人,可好看了,阿么也去看看,好不好?”   “好好,阿么待会就去看。”宴清霜连声答应,两儿子都不怕冷,最喜欢下雪天在外面撒丫子疯玩,尤其顾宴,寒冬腊月的,也成天跟着小伙伴到处跑,回来裤脚和鞋子都湿了,也不吭声。   好在元元是个省心的,性子安静内敛,乖巧得很。   么子三人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说了会话,宴清霜才得以起床,先去看了顾庭风堆的雪人,才去做早饭。   元元小尾巴一样,乖巧的跟在阿么身后,捂住肚子软软道:“阿么,元元想吃白白的鱼丸。”   宴清霜略有些犹豫,两儿子平日里想吃什么,他都给做,何况还是小儿子开的口,但现在冰天雪地的,鱼不好抓。   “没事,”顾庭风听到小儿子想吃鱼丸,走进来笑着说:“坝子上冰层不厚,我砸个窟窿,拿上抄网只管捞便是,过年正好少不了鱼,顺便多捞几条回来养着。”   坝子上的鱼这几年养得好,不需要买鱼苗,光下的鱼籽,长大了都吃不完。   每逢丰收时节,村里还是会开鱼塘庆祝,青壮汉子下去摸鱼,婶子嬷嬷掌厨,夫郎妇人从旁打下手,一年比一年盛大热闹。   只是不再每家每户的分鱼了,想吃的话自己去捞,随时都可以,只要不是拿去卖,或者糟践了,吃多少都没人会说。   顾宴和元元从小便喜欢吃鱼,蒸的炸的煮的,隔几日总要换着来。   顾庭风想着随时可以去坝子上打捞,所以家里就没备鱼,哪想到今日偏偏下雪了,不过也不费事,他待会走一趟便是。   闻言,宴清霜松口气,欢快道:“那好,吃了早饭再去,鱼丸做起来花时间,我先蒸笼包子,再熬锅小米粥给你们暖一下,鱼丸晌午再吃。”   顾庭风笑着点点头,带着大儿子到后院检查牲畜,给鸡鸭牛圈舍里丢了几捆干草,夜里睡觉暖和。   又摸了一下鸡窝,天气冷,这么多只母鸡下蛋的也不多,孤零零两个鸡蛋下在窝里,好在还有三个青口鸭蛋,顾庭风伸手捡出来,交到顾宴手里给他拿着。   顾宴怕不小心砸地上碎了,扯了一下身上棉袄,用前面衣襟小心翼翼的兜着,说道:“爹爹,兔子还没喂。”他比较操心兔子。   顾庭风搭的棚子这些年又扩大了,那么多只兔子吃草,他忙起来不得空,都是顾宴帮着阿么前前后后打理,割草也很是麻利。   顾庭风看着儿子,说不出的欣慰。 第220章 番外二   冬日是农人难得的闲暇时光,外面天寒地冻,屋内温暖明媚的火光晃动着人影。   有人家抓一把花生南瓜子,放到灶火上慢慢烘炕,一家人边嗑瓜子,边闲话家常。   也有人家吊起铁锅,煨上一锅豆子,冻上两块豆腐,摘一把冒着花骨朵的青白菜苔,围坐一起,吃着暖呼呼的锅子。   顾家灶房里也是一样,顾庭风坐在灶膛后边,时不时往里面添两根柴火,又或者拿烧火棍子扒拉一下柴火灰,让火焰升上去。   福生和元元乖巧地挨在他身边,两张小脸蛋被火烤得红彤彤的,目光却灼灼地落在阿么身上,跟着转来转去。   宴清霜放下手中面团,轻轻笑了一下,柔声道:“相公,屋里有些热了,给元元和福生把帽子先摘了,待会儿出去再戴。”   “好。”   顾庭风也笑着应声,早上起来他怕孩子们冻着,所以从头到脚都给裹得严实。   现在屋内烧了一个大灶,外加一个熬粥的小泥炉,是有些热了。   元元被摘掉帽子和狐皮围脖,乌黑清澈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看向阿爹,似乎有些不解。   顾庭风摸了一下小儿子脑袋,耐心和他解释:“屋里热,等吃完饭爹爹再给元元戴上。”   元元欢快地笑了起来,放下心,帽子和围脖是阿么新给他做的,和哥哥的一样,上面绣了两只可爱的小老虎,他很是喜欢。   可阿么说要天气冷的时候才能戴,好不容易下雪了,才一个早上,他还没戴够呢。   宴清霜瞧他喜欢得紧,在旁边接话道:“阿么还给元元缝了身小袄子,等过几日过年了,就给我们元元换上。”   元元小脸上满是雀跃,随即看向旁边哥哥,问:“那哥哥有没有?哥哥也要穿小袄子。”   宴清霜和顾庭风听着脸上皆带着笑意,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家里人丁兴旺的,难免有失偏颇,忽略了其中哪个孩子。   可他俩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并没有因为小儿子年龄小,就忽视了大儿子。   眼下两人兄友弟恭,感情甚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事了,宴清霜笑着说道:“哥哥和元元都有。”   元元拍着小手,小声的欢呼了一下,又开始赖在哥哥怀里不起来了。   顾宴摸着弟弟脑袋,脸上乐呵呵的。   早饭吃的是热气腾腾的包子和小米粥,元元人小,每每吃包子的时候,两只小手捧着,整个脑袋都快埋进去啃咬了。   所以这次宴清霜包包子的时候,面剂子特意给分小了些。   “元元和哥哥吃这个,”俩孩子都喜欢吃糖包,宴清霜吹凉以后递了两个过去,又拿起一个肉包子递给相公,含笑道:“这个是你的。”   顾庭风瞧他清丽的眉眼弯起,犹如夜晚的新月,忍不住心里一动,奈何孩子们在身边,只得克制的拍了拍对方手背。   熬得金黄粘稠的小米粥,就着热腾腾的包子,一家人吃得十分舒心惬意。   吃过早饭,顾庭风记挂着小儿子想吃鱼丸的事,和夫郎说了一声,拿上捞鱼的抄网就准备出门了。   顾宴蹬蹬跑过去,拉住爹爹衣角:“爹爹,我想和你一起去。”   顾庭风瞥他一眼:“问问你阿么,他同意了我就带你去。”   虽然外面天气寒冷,路上湿滑,但是大儿子总归是个男子汉,因此顾庭风养得并不娇气。   顾宴得到爹爹应允,快速跑到灶房里,附在宴清霜耳朵边,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总之最后是答应了。   再出来,连吃早饭时被取下的帽子和围脖都带上了,手里还拿了个暖手的小暖炉。   “阿么给我的。”   顾宴高兴的朝爹爹举了一下手炉,顾庭风无奈摇摇头,带着他一道去了。   路过别人门口时,大家都在拿着铁杴在庭院里铲雪,还有淘气的孩子举着竹竿敲打屋檐下的冰钩子,被掉下来砸到,大人连忙急声喝止。   坝子上的小路结了冰块,走在上面有些滑溜,顾庭风一手拿着抄网和木桶,一手牵着儿子慢慢走。   顾宴忽然起了玩心,将暖炉塞到怀里,折了一根树枝,一路敲敲打打,很快河边树枝上的冰碴子哗哗落了一地。   “动作轻点,”顾庭风偏头看他一眼,提醒道:“别把裤脚打湿了。”   顾宴连连点头,保证道:“放心吧爹爹,我不会弄湿裤子的。”   还未走到坝子上,顾宴便眼尖的瞅见那里许多认识的人都在,忙仰头对爹爹说:“小石头哥哥和小叔他们也在上面。”   顾庭风嗯了一声,快过年了,大家都想捞两条新鲜活鱼回去吃,不奇怪。   父子俩到了以后,顾宴立即去找小石头哥哥一块玩了,顾庭风在后面跟着嘱咐了两句。   “庭风,快过来,”顾守礼显然也才刚到不久,小木桶里面空空如也,此时神神秘秘的朝顾庭风招手道:   “刚大壮和虎子他们在边上瞅见了好几条鳝鱼,据说个头很肥硕,现在都在边上抓呢。”   顾庭风眉头微挑,山上斑鸠都过冬去了,这大冷天的居然还能有黄鳝?   不过看顾守礼兴奋的样子,他还是凑过去拍了一下吴大壮肩膀:“听守礼说你们看见鳝鱼了?”   “别听他胡说,”吴大壮还未开口,旁边虎子便先说话了:   “这小子逗你玩呢,我俩就是看花眼了,顺嘴提了一下,结果这小子转头就跟你说有黄鳝。”   顾守礼嘿嘿傻笑,大伙儿无奈摇头,这小子都当阿爹了,依旧那么孩子气。   他就知道这小子不靠谱,顾庭风放下木桶,余光注意着儿子,见他和小石头站在边上砸冰块,便放下心来,自己和虎子他们在下面捞鱼。   鱼塘里多是些草鱼,后面大伙儿倒是从河里捞了些小白条进去,那个味道更鲜嫩些,就是少,没有草鱼多。   顾庭风就着砸好的窟窿,入了几次抄网,毫不费力捞了几条大草鱼上来。   “爹爹,”顾宴突然跑过来,两只手紧紧合拢,对着顾庭风小心开了个缝隙。   里面露出一截白色的鱼肚子:“我和小石头哥哥捞到了小白条,回去让阿么给我们炸小鱼吃。”   “好。”顾庭风摸摸他脑袋,将鱼放到桶里,后面他陆续也捞了一些小白条进去,有大半桶,差不多够了。   坝子上寒风呼呼吹,哪怕穿得十分厚实,时间久了,也难免感觉冷。众人起身跺跺脚,哈气搓手,见桶里都差不多了,一块说笑着回去了。 第221章 番外三   顾庭风领着顾宴捞了大半桶鱼回来,草鱼养在大木桶里,白条鱼小些,放到水缸里不容易死。   元元小脸红扑扑的围着转了几圈,宴清霜摸了摸他脑袋,伸手抱起他:“阿么现在就给你们做鱼圆吃。”   “好,”元元小脸埋进阿么颈窝里,嗡声嗡气的提要求:“元元想吃个大大的鱼圆,这么大。”   他袄子穿太厚了,两条小胳膊抬起,费力的比划了一下,宴清霜不禁失笑,跟他哥哥一样,肉圆子也要吃最大的。   回到灶房,宴清霜准备晌午的饭食,顾庭风则带着大儿子准备腌鱼。   他今日捞的鱼多,一部分养着吃新鲜活鱼,炖汤蒸煮炸。另外分出两条大草鱼,用盐腌制好,挂在屋檐下风干。   过年的时候和腊肉腊肠一块上蒸笼蒸,味道软烂,咸香浓郁,年夜饭也算多添了一种味道。   坝子上的鱼都是引活水,割青草喂养的,没有半点腥味,宴清霜草草用紫苏姜片葱白腌了一下。   剔掉鱼骨鱼皮,洁白的鱼肉片下来,用擀面杖轻轻敲打,等到能附在竹板上,就可以装到碗里了。   他和相公都喜欢吃辣,两个孩子也能吃,但毕竟年龄小,饭菜大多时候都不敢放辣子了。   做鱼圆是他和村上老嬷嬷学的,最适合孩子吃,上面撒一点碾碎的糯米,磕两个蛋清,放一点盐,胡椒粉调味,最后不停搅拌增加黏性。   冬日吃锅子居多,正好鱼圆多做些,用簸箕装着放到院子里冻上,想吃的时候就摘点青菜苔回来,猪油炒香,红酱汁煎炸一下,一块煮着吃锅子。   元元大眼睛直溜溜盯着,宴清霜瞧灶上水还没开,就给他拿了一只筷子,让他跟着搅拌玩闹。   旁边顾宴干起活来,倒是有模有样的,小脸绷着跟在爹爹身边,一会儿帮着拿菜刀,一会儿递个碗,倒点热水什么的。   宴清霜过去看了一眼父子俩,顾庭风抬起头,用干净的左手捏了一下他手心,笑着说道:“腌两条差不多了,夜里寒风吹着,到过年估计就干了。”   “嗯,”宴清霜也笑着点点头,“够了,腌多了吃不完,味道放重了也不好吃。”   过年总是让人期待的,没有孩子的时候,就他和相公两个人吃饭,家里晒好的干菜山货,一样不落,统统翻找出来,从早到晚忙活出一大桌子菜来。   更别提有了两个孩子以后,早两月就得着手准备,给相公和孩子们缝制新衣新鞋,还有新帽子。   备瓜果年货,小儿子的玩具,大儿子的弹?,走亲戚送的礼,师傅家那边要单独送,还有爆竹炮仗,对联年画更是一样不能落,宴清霜一边搓鱼圆,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还有什么漏的。   晌午一家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鱼圆子,元元和哥哥挺着小肚子在堂屋里打闹,顾庭风和夫郎眼里含笑,在边上看着。   *   洒扫除尘磨豆腐,杀鸡宰鸭汆丸子,时间一晃,新年就在众人的期盼中悄然而至,一大早起来,家家户户开始行动。   顾庭风和宴清霜忙得热火朝天,贴对联、窗花,挂年画、大红灯笼,顾宴牵着弟弟,还有小黑小黄摇着尾巴,跟在后面来回转悠。   溪哥儿手里端着炸好的肉圆子,站在院门处喊福生和元元,俩孩子听到后踩着松软白雪,蹬蹬的跑下去,宴清霜怕他俩摔了,嘴里不住喊着慢点慢点。   没一会儿俩孩子左右手都塞满了吃食,高高兴兴回来,“小嬷给的,还有蜜橘。”元元举起手给阿么看,随后又给阿么喂了一口酥肉。   顾宴也拿着橘子,飞快跑到爹爹旁边喂给他。对联贴好,短暂的歇了口气,又继续忙活。   早上草草垫过肚子,晌午也不用特意准备饭食,炸好的鸡鸭丸子,酥肉黄豆腐,随手一捞,嘴巴没一刻是闲着的。   灶房里热油滋滋作响,各种炸货香味持续蔓延。   宴清霜还特意给两个孩子炸了小鱼干,撒上一点点盐,或者直接倒个盐碗,小白条连刺都是酥脆喷香的。   不过怕俩孩子吃撑了,晚上丰盛的年夜饭吃不了多少,在吃了几条解解馋后,剩下的小鱼干都进了顾庭风肚子。   甚至小黑小黄都吃了个饱,顾宴和弟弟没吃够,眼巴巴的盯着爹爹瞧,想让爹爹悄悄给他们留两条。   可惜宴清霜看得紧,顾庭风自然也是向着夫郎的,最后硬是连点残渣都没剩下。   俩孩子撇撇嘴,不过在闻到大锅炖猪肉的香味时,方才的小鱼干瞬间又被抛之脑后了。   蒸笼加了两层,腊肉腊肠、咸鱼血豆腐、大碗扣肉、芋头肉饼、红烧狮子头煎炸,滚上汤汁后一块上锅蒸。   猪肉条和猪脑袋是昨日熬好的,顾庭风拿勺子将上面一层厚厚的白色猪油刮掉,露出里面透明泛黄的猪肉冻,用菜刀划开装在盘子里。   宴清霜将炒好的酱汁淋在鱼上,见相公手里端着猪肉冻,提醒了一句:“先放到堂屋里吧,灶房里热气足,别到晚上吃的时候化了。”   “好,我待会就拿过去,你先尝尝看咸淡怎么样?”顾庭风一边应声,一边拿筷子夹了小半块凑到夫郎嘴边。   宴清霜低头吃了,仔细尝了一下,含笑道:“味道正好,刚盛出来的不算冷,孩子们也可以吃点。”   听阿么说他们也可以吃,顾宴和弟弟?时仰起脑袋,攥着爹爹衣角,语气软软的说道:“爹爹,阿么说我们也可以吃点。”   顾庭风失笑,前两年顾宴年纪还小,猪肉冻又是凉的,吃了一口后拉肚子,所以每年过年就拘着不给吃了,没想到他竟还一直记着。   给大儿子吃了一块,本想着小儿子就算了,怕拉肚子,可元元仰着头,目光期待的看着爹爹,表示轮到他了。   顾庭风收回筷子的手顿住,最后还是给小儿子从中间夹了一丁点,元元很容易满足,也不嫌弃爹爹给他的少,高高兴兴的张嘴吃了,眯着眼睛表示好吃,宴清霜瞧见,偏过头轻声笑了起来。   村里风俗,过年这天要煮一碗长菜,顾名思义就是不用切断的菜,通常是掐整根菜苔回来煮素的,表示长吃长有,四季长青,跟吃鱼,表年年有余一个道理。   宴清霜洗干净菜苔放到簸箕里,等水开再放,元元伸出手碰了一下上面青黄含苞的菜花,宴清霜就摘下一朵,给他拿在手里玩。   剩下的猪冻再放一晚上就不好吃了,宴清霜拿了陶罐放到火上,将猪冻舀到里面煮开。   自从家里多了两个孩子,宴清霜都会特意到菜园子里,刨开大雪拔一把青蒜苗过来,洗干净放到煮化的肉汤里,切两片白肉放进去,孩子们吃了聪慧。   傍晚爆竹炮仗声一响,本就热闹喜庆的村子,顿时更加欢腾起来,孩童高呼雀跃,大人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鹅毛大雪在缭绕的烟雾中翩然落下,祭拜过土地公公,顾庭风和顾宴扛了两根大柴回来,堂屋供桌上清香徐徐升起。   顾庭风领着夫郎儿子,跪在地上叩拜逝去的亲人,接着出去放爆竹炮仗。   宴清霜怕炸到两个孩子,并不出去,陪着在堂屋里观望,小黄还是一样听不得剧烈响声,爆竹声一响,立刻夹着尾巴逃了。   小黑胆子大,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顶着四散的碎红,接了一身喜气回来,过年就是图个热闹,爆竹不要钱似的,放了一串又一串。   顾庭风拿着火折子,温柔目光落在堂屋门口的夫郎孩子身上,笑着说:“爆竹我买了许多,慢慢放,咱们家一定是最响的。”   宴清霜笑着嗔骂相公越来越孩子气了,听个响就行,哪能一直放啊!不过两个孩子倒是很高兴,拍着小手,欢呼蹦跳着要爹爹继续点爆竹。   顾庭风如他俩所愿,院子里爆竹声经久不息,直到吃年夜饭了才停手,屋内烧了两个炉子,红色火焰随着吹进来的寒风欢快地跳动。   满桌丰盛饭菜,一家四口围着火炉边吃边说笑,小黑小黄吃着锅里看着碗里,守着自己的小食盆,还紧盯着饭桌下的一应骨头。   顾宴上学堂两年,表现极好,每位夫子见了都要夸上几句,宴清霜自然以他为傲,此刻耐心听他讲起学堂里的趣事,也不由跟着笑了。   顾庭风见夫郎都顾不上吃饭了,往他碗里夹了一个狮子头,又剔了块红酱焖鱼过去。   宴清霜回过神冲相公笑笑,说:“等开春农忙的时候,咱们把元元也送进去吧,正好和哥哥做个伴,让他带着。”   顾庭风点点头,“可以。”学堂不远,再则,对于大儿子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小儿子就更不要操心了,年岁虽小,但很是听话乖巧,不会打扰到别人,谁见了都会喜欢。   不过,说到喜欢,顾庭风瞥见小儿子脖子上精致小巧的金锁,眉头不自觉皱起。   顾宴捧着碗赶紧表态,说他能照顾好弟弟,顾庭风眉头缓缓舒展,和夫郎相视一笑。   吃完年夜饭,顾庭风将桌子往旁边移了些,宴清霜唤起趴在火炉边的小黑小黄,重新添了一遍火。   顾宴和元元脱掉鞋子,裹着狐皮小被,一左一右,哈哈笑着往爹爹身上挤,顾庭风伸手揽住两个孩子,屋内欢笑声不断。   宴清霜则拿了几个碟子和长盘,各种年货瓜果都装了些,除了丰盛的年夜饭。   一边烤火一边吃零嘴儿,也是过年最惬意的时光,夜里守岁也不会无聊。   顾宴和元元年纪小,熬不住,和爹爹阿么玩闹了一会儿,就睡在躺椅上打起了小呼噜,小脸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宴清霜伸手摸了一下俩孩子脚丫子,也是热乎乎的。   想着守岁时间还早,待会炮仗噼里啪啦响起来,俩孩子容易惊醒,不如放在身边看着,便回房拿了小枕头,以及一床大点的棉被过来给他们盖上。   顾庭风手里捏着压岁红封,其中两封分别放到顾宴和元元房里的枕头下面,剩下一封重新揣到了怀里。   回来见两儿子都睡着了,将夫郎拉坐在自己怀里,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且充满爱意,宴清霜脸庞在明媚火光的照映下,红了一瞬,不好意思的将脸埋进他颈窝里。   不知何时,屋外雪又厚了一层,依稀听到山上寒风呜呜吹着,只不过外面风雪再大,屋内依旧温暖亮堂,岁月无声静好。   远处爆竹声逐渐传来,顾庭风垂眸看向怀里笑意温柔清浅的夫郎,低头在他唇瓣上吻了一下,?时将手里压岁红封递过去。   “小霜,新年快乐!”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